靳司让撩起眼?皮看他。
闫野又笑了笑,“我?成绩是比不上?你,但记性不见?得比你差,尤其是在跟她有关的事情上?。”
这?条手机链是闫野陪夏冉一起买的,就?在夏冉甩了许白微一巴掌的隔天。
他在一中有不少认识的人,听说她跟人打架的事后,第一时间?来一中校门口找她。
他想方设法地哄她开心,她全程心不在焉,偶尔敷衍地附和几句,就?在他们快分道扬镳前?,她突然问他:“你知不知道我?哥他喜欢什么什么东西?吃的也行。”
闫野踩了踩脚边的影子,不答反问:“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我?犯傻不听他的话,可能惹他生?气了,就?想着哄哄他。”她一脸懊恼地说。
闫野嘴角瞬间?发沉,笑不出来了。
“喂,夏冉。”他语气突然正经不少,夏冉有些?不习惯,扭头?的动作慢了几拍。
闫野的脸浸在橙黄日暮里?,像被染上?陈了一夜的茶水颜色,“靳司让就?这?么好?”
夏冉没听出他的话外音,理直气壮地说:“靳司让他当然好了。”
闫野没再?接茬,他越来越觉得跟她聊天已经成了一种枯燥的事,尤其在她聊着聊着却总会将话题拐到靳司让身?上?后,字字夹杂着想要替靳司让出头?的心。
他是真的有些?听烦了,可他也没法把话摊开了说,有次他找人旁敲侧击地问她,要是她朋友喜欢上?了她,她又不喜欢他,她会怎么做?
装聋作哑地保持体面关系,还是就?此分道扬镳?
夏冉选择了后者,几乎还是毫不犹豫的:“窗户纸都捅破了,还怎么自然地跟他做朋友,吊着他对?他也不公平吧。而且这?不就?和一盘红烧排骨摆在面前?看得见?吃不到一个道理吗?多折磨人。”
用诙谐的例子说着冷漠刺人的话,闫野心脏笔直地往下坠落,他毫无办法,只能拼命藏住他的情感,不敢泄露半分。
他们去的礼品店很大,可供选择的礼物多到晃人眼?,夏冉最后却选了条手机链,藏青蓝细绳,末端系着银色四?叶草,她自己也留了条相同款式的,挂绳的颜色有所不同,浅淡的烟青色。
像极了情侣款。
靳司让轻轻扯了下穿着四?叶草的细绳,不咸不淡地回敬了句:“你还不如以前?。”
闫野现在这?副样子说得好听叫温煦,还是那种假模假样的温煦。
挂串假佛珠,怕是就?觉得自己能普渡众生?了。
闫野装作没听出他的嘲讽,松散一笑。
靳司让回头?看了眼?正在奶茶店等叫号的夏冉,扎着高马尾,发圈系得很松,发量本来就?多,这?下显得更蓬松了。
针织短衫衬出细瘦的腰线,牛仔裙下的两条腿长而直,从?背影看,像大学生?,清爽靓丽。
她在这?时转过身?,眼?睛探不到焦距,无光无亮。
靳司让心脏一紧,转了回去,将手机放回口袋,终于进入正题,“你这?次回来为的什么?”
闫野顿了两秒,“街道联系我?,说老人家出事了,让我?回来照看一下。”
他的目光连同他的语调平铺直叙一般,增添不少信服力。
靳司让却对?他的说辞存疑,冷冷清清地笑了声,虽然没开口,但这?声笑意味十足。
闫野无意识垂眸看了眼?自己残缺的左腿,用细长的金属杆苦苦支撑着,风一吹,显得空空荡荡。
“你觉得还能有什么?”他低声反问。
“是什么都无所谓。”靳司让余光顺着他的视线走?,微不可察的停顿后,嘴角发沉,连带着声线都沉到了底,“既然你回来了,那就?看好闫平,别再?让他出来发疯。”
闫野皱了下眉,不太明白他突然提起这?个名?字的用意,离开桐楼前?,他和闫平的关系就?称不上?热络,离开后的这?几年里?,他没有回过一趟家,和闫平也没有任何联系,关系就?更冷淡了。
吞云吐雾间?,靳司让淡淡说:“一个多月前?,闫平差点掐死了她。”
闫野突地一怔,正要顺着话题往下问,夏冉买完饮料回来,他和靳司让对?视一眼?后,心照不宣地止住话题。
店门口的桌台上?放着一小筐陈皮糖,用完餐离开火锅店后,靳司让拿了一粒,塞进夏冉手里?。
夏冉看了眼?,剥开往嘴里?送,一眨眼?的工夫,糖纸跑回靳司让那,转瞬被他丢进垃圾桶。
两个人的动作自然娴熟到仿佛私底下彩排过无数次,让闫野想起了从?前?,过去他们就?是这?样在他眼?皮子底下旁若无人地暧昧,他有天大的不满,也只能咽下。
即便后来流言丛生?,一开始的他们还是没有放开对?方的手。
他们就?像一对?反叛的共犯,分离后又复合,不断纠缠折磨着,互相替对?方伪造清白磊落的证据。
夏冉的声音切断他的思绪:“你现在住哪?”
“这?几天住医院。”
夏冉哦了声,没说送他回去这?种场面话,倒是靳司让面无表情地提了句:“送你?”
闫野拒绝了,“路不远,走?会就?到了。”
不等他们回应,他就?转身?走?了,粗看步伐和正常人别无二样。
回公寓洗完澡后,夏冉找到机会装作随口一问:“我?去买饮料的时候,你和闫野说了什么?”
她真的有些?好奇他现在对?闫野的态度。
靳司让伸手撩了撩她的长发,“他笑我?越活越幼稚。”
夏冉听不得别人说他一点不好,“他怎么敢这?么说你?”
靳司让无所谓地一笑,想说“我?也没光让他内涵”,犹豫两秒,决定保持沉默,继续欣赏她为了自己义愤填膺的神情。
夏冉顺着他的意思多说了几句,然后问:“老实说,你以前?是不是特烦我?撮合你俩?”
靳司让加重语气提醒她,“我?跟他清清白白,别用撮合这?个词。”
夏冉改口,“你以前?是不是特烦我?千方百计想让你跟他和好?”靳司让说话比肠子直多了,“是,特烦。”
夏冉一噎,小声把锅丢到他头?上?,“那你当时怎么不直接说出来?你要是态度坚定点,我?也不至于这?么这?么不识趣。”
靳司让当着她的面,换了身?睡衣,她耳廓腾腾的热气显得他落过去的眼?神更加轻描淡写?,“我?说得也不少。”
夏冉第一次萌生?出要他俩和好的念头?时,她自己和靳司让的关系都没彻底缓和下来,那段时间?,她天天在他耳边唱《朋友》,左一句“多个朋友不好吗”,右一句“有闫野给你撑腰,我?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吵得靳司让烦不胜烦,恨不得拿东西堵上?她的嘴,冷言冷语的同时,威胁的举动也没少做,比如掐着她脖子让他闭嘴。
她怂到慌忙给自己嘴巴装上?拉链,然而她怂得时间?很短,想起这?事后又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靳司让停顿几秒,掀开被子上?床,淡淡说:“也不见?你听进去一次。”
夏冉笑得一脸讨好,“其实对?于我?让你跟他和好这?事,我?挺后悔的,说到底,当初不管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过去又受了多大的委屈,从?他的拳头?单方面没完没了地落在你身?上?的那刻起,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校园暴力一辈子洗不白。”
她坐在床边,说话时扭过头?看着他,双脚在半空小幅度地晃动,脚链泠泠作响,浮着一圈细碎的光影,落在地板上?,变成圈圈点点的光斑。
听见?她这?么说,靳司让忽然笑了声。
非要说起来,闫野的打骂是他默许的,闫野的拳头?落得越频繁,他心里?的愧疚就?越少,与此同时情谊也在消弭,哪怕之后在夏冉的努力下和好,他对?他也只剩下逢场作戏的虚假。
夏冉凑过去,环住他脖子,轻轻蹭了几下,“哥,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好心疼你。”
靳司让微微抬起下巴,“心疼我??”他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微扯唇角,带出一声轻飘飘、充满质疑意味的笑。
夏冉信誓旦旦地点头?,“当然。”
“撇开现在不说,你过去心疼人的方式倒挺特别。”
靳司让一一数落她的罪状,“当初是谁嘲笑我?跟软蛋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背地里?还跟靳泊闻说我?身?娇体弱,一推就?倒,最好去学跆拳道健健身?,省得有天台风一刮,人先被吹走?。”
夏冉得承认,她以前?说话不太过脑子,嘴巴一出,脑袋立刻就?忘了,导致他现在说的这?些?,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他的神色却不像有假,成功将她看到了心虚,连对?话的底气都没了大半,“你不软。”
靳司让撩了撩眼?皮,“我?不软?”
她还没反应过来,机械地点头?,又说:“我?才是身?娇体弱,一推就?倒。”
靳司让松开她,让她站好,就?站在他对?面,却也不说要干什么。
夏冉露出困惑的神情。
“今天换一换,”靳司让换了个姿势,坐在床边,双腿叉得略开,目光里?带点热度:“我?让你推倒。”
闫平在拘留所被关了几天就放出来了。
桐楼这段时间天气恶劣, 暴雨频繁,不到两点,头顶乌云密布, 空气闷热难捱, 闫平去路边便利店买了瓶水, 对嘴三两下灌完,等公?交的时候,尿意涌了上来,准备找个地方潦草解决, 脑袋转了一圈,突然定住, 眼睛瞬间眯成了一道缝。
他是单眼皮, 眼型狭长,脸上不长肉, 这几年更是瘦成皮包骨, 斜眼看?人时,天生的恶相?。
闫平重重剁了下脚, 将脚底的塑料瓶踩得嘎吱响, 等闫野走过?来后,先是往地上呸了口唾沫,然后吊儿郎当地歪着脑袋问,“你回来做什么?专程来接你叔叔我啊?”
闫野没说?话。
沉默里, 闫平思绪发散了会,想到什么, 笑不出来了, 不待见的反应表露得更明显,甚至能称得上愤怒, “是不是从谁那听说?咱家这老太太快没了,想着在她短气前,回来尽个孝,好让老太太念你的好,把脑子里的遗嘱改改?”
他在骂闫野的同时,不忘给自己抬身价,“这种?梦就别做了,八年连个屁都闻不着,要不是我这八年在老太太身边没日没夜地陪着,人老早就没了,要论功劳啊,只有我独一份的,所以咱家的房子、老太太的存款,你呢一分别想拿。”
闫野从来没有一天惦记过?老人家的钱,对于闫平的恶意揣测,他反应平淡,等耳边的污言秽语停歇后,终于开口:“你伤她做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闫平骂他有病,“屎把你嘴糊住了,说?什么狗屁话。”
闫野连名?带姓地重复了遍,“你伤夏冉做什么?”
闫平先是一愣,紧接着瞪大了眼,恶狠狠地扫向他,条件反射地想要动手?,闫野抢先箍住了他的双臂。
闫平气急败坏,大着舌头嚷嚷:“你他妈真有病吧!还不赶紧给我松手?!”
闫野置若罔闻,用来钳制的力?气更足了,一字一顿的,还是那个问题:“你伤她做什么?”
“我看?她碍眼,想她死行不行?”
单拼力?量,闫平完全不是侄子的对手?,不管他怎么折腾都挣脱不出,只有两条腿勉强还能动弹,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就绪后不甘示弱地踹过?去,这一脚卯足了劲,恨不得把闫野踹到四仰八叉,好当众出个大丑,挽回些自己作为叔父的颜面?。
闫野提前预判到他的行动轨迹,松开手?,及时往身侧一躲,但他高估了车祸过?后自己的身体素质,加上失去了半截小腿,敏捷度远不如前,还是被闫平提到小腿,恰好是装了假肢的那条。
膝盖和假肢连接处断裂,假肢脱落,闫野的膝盖重重磕到水泥地面?上,疼得他脸色发白,嘴唇被咬出一圈白印,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趁闫平发愣的空档,他忍痛起身,一拳挥过?去。
闫平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后正要还手?,被一道声音制止,“干什么呢?知道这是哪吗,就搁这闹腾?”
循声赶来的警察一下子认出闫平,脸迅速拉了下来,抬高嗓门?朝他教育了几句。
闫平被关了两天,关出了以前色厉内荏的毛病,听到他这么一喝,当场泄了一身的戾气,嘟嘟囔囔地说?:“这我侄子,我俩刚才开玩笑来着。”
他没敢直视警察的眼睛,也?不去看?闫野,撂下这句后缩着脖子走了。
警察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闫野身上,看?见他空荡荡的裤腿,稍愣,视线一偏,落在一旁的假肢上,走过?去弯腰捡起,然后又走到闫野身边扶了把,“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会?”
“不用。”
闫野拂了他的好意,单脚立在原地,在众目睽睽之下,面?不改色地替自己装上假肢,朝着闫平离开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踩得又快又实,不一会就追上了闫平。
闫平有所预感地扭头,还来不及做出闪避的动作,对面?一个拳头重重砸向他的脸。
一中高三学习紧张,何至幸辞去了兼职的活,书店变成夏冉和林束两个人晚间?交替值班,白天一起工作。
不少高中已经开学,店里的客人少了些,趁手?上没活的时候,夏冉去二楼借阅区拿了本书坐在吧台边上看?。
她有边阅读边做摘抄的习惯,林束心血来潮路过?时凑近看?了眼,她的字迹工整漂亮,有点像行楷。
“练过??”
夏冉一心二用,花了两秒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点了点头,“以前字和狗爬一样,就被我哥摁在桌上练了一整个寒假的字。”
林束朝她递去一个同情的眼神,继续去整理书架,没多久又折返到她身边,压着声音问:“那人是不是找你的?躲在电线杆柱后面?好一会了,一直鬼鬼祟祟地往我们这瞄。”
夏冉放下笔,顺着他下巴抬起的方向看?过?去,一顿,林束觑着她的反应,心下了然,“真认识啊?”
“以前的——”她嗓音迟疑了几秒,最后决定用“朋友”两个字定义他们的关系。
看?着不像普通朋友,至少对那男人来说?不是,林束拖着调哦了声。
夏冉合上笔记本,逮着准备将热闹看?到底的林束说?:“你跟我一起过?去。”
林束哭笑不得,“我就一给你打?工的,陪你过?去做什么?一会他要是打?你了,我去给你扛一扛?”
“我哥不喜欢我跟他单独见面?,正好你这眼线在,”说?着,夏冉阴阳怪气地笑了声,“一会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同时汇报。”
林束自觉心虚,干巴巴地扯了扯唇,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最后在离他们三米外?的位置上定住。
不过?两天不见,闫野又变了个样,头发像刚剃过?,比之前那次见面?短了不少,寸头,不知道跟谁打?了一架,嘴角还有青紫色伤痕,腰窄而?劲瘦,许久不见的混不吝气质穿过?儒雅的外?皮泄漏出几分。
夏冉没问他怎么伤的,“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闫野视线从林束身上划过?,“小五跟我说?的。”
小五是闫野念职高时的学弟,高中两年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他离开桐楼后才断了来往。前几天不知道从哪听说?他回来了,主动联系他说?要为他接洗风尘,两个人都不是什么讲究的,仪式感也?不重,心照不宣地找了家新开的大排档简单吃了顿。
小五是个话痨,吃饭的时候一直没停下闲聊的嘴,从桐楼这几年大大小小的变化,聊到最近闹得人心惶惶的几起凶杀案,最后又将话题拐到夏冉身上。
“闫哥,你知不知道夏冉也?回来了?前段时间?我还在路上遇到她了,这几年脸没怎么变,就是人瘦了不少……哦对了,你以前那兄弟也?回来了,他俩好像复合了。”
“我知道。”
小五愣了下,“你们见过?了?”
“来的第一天遇上了。”
闫野现在变得内敛不少,小五没法从他的神态变化里读出他对夏冉是彻底放下了,还是念念不忘到了耿耿于怀的程度。
“她在三中附近开了家书店,店面?就是以前我们上学那会的'故事?',不过?现在改名?叫'蓝桉'了。”
“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闫野喝了口酒,似笑非笑地说?。
他没想到会在桐楼碰到夏冉,更没想过?要去找夏冉,小五提的这一嘴对他来说?就跟耳旁风一样,吹过?去就没了,然而?不到一天,这种?决心不攻自破。
变故发生在闫平那。
过?去闫平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闫野还读初中那会,闫平赌博欠了别人一大笔钱,最后去借了高利贷,担保人写的是孙淑贞。
那时候的闫野年轻气盛,做事?不顾后果,单枪匹马冲到放高利贷那要个说?法,混混头头欣赏他满腔孤勇,大发慈悲放过?了他,想收他当小弟,只要他答应,利息还可以折几分。
闫野见好就收,按捺住心里的厌恶应下,时间?一久,渐渐和这帮三教九流混熟了,最后也?确实混了个小弟的身份。直到高二下学期,他才彻底跟这群人摆脱关系,没多久闫平接替他的位置,溜须拍马,无所不用其?极,不过?他本性怂,怕坏事?干太多遭人报复,就给自己练出了一身腱子肉,成了个纸老虎。
现在的闫平不仅不中用,连健实的肌肉都没了影,浑身上下一把软骨头,闫野三两下打?得他求饶。
“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闫平被摁死在水泥地上,鼻涕涎水混着沙土糊了一脸,声音含糊不清,“我很早以前就看?她不爽了,看?着一脸清高相?,碰个手?嗷嗷直叫,背地里还不是跟她哥搞到了一起……”
他的情绪越说?越高涨,到了口不择言的程度,“他妈的,死骚货,老子这辈子最恶心这种?货色了,打?她掐她,就当给桐楼除暴安良了。”
闫野脸上的怒气藏不住了,他用健全的那条腿使劲往闫平身上踹去,像是非要跟刚才的假肢一样踹到散架。
不一会,闫平就没声了,是装的,还是疼到昏迷了,闫野没去求证,他迫切想要到夏冉身边,告诉她闫平已经起不了歹念了,可一想到他现在已经没了立场,这种?念头被他强行压下。
躺在医院一个晚上,闻着鼻腔的消毒水味,他体内的躁动因子被唤醒,将他的理智逼退到摇摇欲坠的地步,他放弃了抗争,决定最后放纵自己一回。
来之前,他特地去剃了个头,让自己看?上去清爽干净些。
真正到门?口了,又变得踟蹰不定。
他突然沉默下来,夏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问:“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闫野敛了外?放的情绪,眼神躲闪开:“你放心,闫平以后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不给夏冉反应时间?,他掉头离开。
他俩的对话,林束听得清清楚楚,但也?听得满头雾水,连打?小报告都无从打?起,回过?神的夏冉拿出手?机,给靳司让发去一条消息:【闫平怎么了?】
十一:【他又来找你了?】
夏冉不确定他说?的是谁,【闫野刚才来过?了,跟我说?闫平不会再来找我麻烦。】
靳司让眼帘一垂,半会才敲下:【这两天没闫平消息。】
他岔开话题:【一会来接我?】
夏冉:【?】
她唇角在笑,回复的消息却带点谴责味道:【哪有让女朋友来接的???】
靳司让回:【你可以当我是吃软饭的。】
一队和二队共用一间?办公?室,气氛形成鲜明对比,一处闲适自在,另一处愁云惨淡。
二队队长任韦平拿着一沓资料进来,看?见赵茗坐在位置上悠然自得地抿茶,顿时酸了,“老赵,你那案子什么情况?”
赵茗头也?不回,“哪个?”
“报过?失踪的那起,叫什么杨晋?前两天尸体不是找回来了。”
赵茗哦一声,“破了。”
“谁犯的案?”
“自杀的。”
昨天上午,杨晋女友来警局投案自首,坦诚最近的几起虚假报案都出自她之手?,第一个发现杨晋尸体的人也?是她。
杨晋身上的裙子是他生前最爱的一条,是她在他死后替他穿上的,她想让他漂漂亮亮地离开这个世界。
为佐证自己的说?辞,她并非空手?而?来,还带了一个DV机,里面?记录了杨晋简洁的几句遗言,以及镜头下的他是如何一步步迈入死亡。
杨晋女友还说?:“他喜欢穿女装,但他妈觉得丢人,她把他的衣服全都烧了,还说?生下他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他妥协了,决定活得像个'男人',知道这事?后,我跟他吵了一架,我希望他能听从本心,我不需要他活得有多男人,他只要活成杨晋的样子就行了。然而?那天之后,我就联系不上他了。”
她掩面?而?泣,“说?到底,我们都在逼他,是我们逼死了他。”
赵茗问:“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报假警?还大费周章在暗狱留下假的人骨?”
“为了转移你们的注意力?,拖延案件的进展。”
赵茗皱了皱眉,对她的话一知半解。
杨晋女友说?:“他妈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爱他,她爱的其?实就是她制造出的一个完美的儿子形象。我做这么多,就是想折磨她,给她能找到儿子的希望,然后再让希望破灭,让她体会一下杨晋当初的痛苦……”
她抬起头,神情木讷,“你们觉得我做错了吗?”
赵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离开审讯室后,长长叹了声气。
造成这起案件悲剧的根源在于当今社会看?似进步、实则不断倒退的思想,这也?是留给社会的课题,不能用一个固定的标准去评判究竟谁对谁错。
听完赵茗的叙述,任韦平一阵唏嘘,半会装作酸溜溜地来了句,试图转移沉重的话题,“牛啊,这才多久又破了一个大案。”
赵茗配合他谦虚地打?了句官腔,“哪的话,都是为人民服务。”
任韦平言归正传,“我们队那案子到现在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过?去八年,被抢劫的受害人到现在还没踪影。”
老李在一旁听得纳闷:“现在二队要管抢劫案了?还是这种?陈年旧案?”
任韦平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沉着嗓解答:“重点不在抢劫,这大概率还牵涉到一起命案。”
老李立刻坐正身体,“怎么说??”
任韦平神情严肃,“抢劫犯叫谭伟国,他在发现受害者的时候,那人满头都是血,但那会还有气,随身物品散了一地,谭伟国扒拉她皮夹的时候,她还挣扎了一下,说?了什么,声音太轻,谭伟国没听见。大概是良心发现了,据谭伟国自己供述,他抢完钱后回去了一趟,差不多隔了三小时左右,但人已经不在了,地上的血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连血迹都消失了这点确实值得考究。
稍顿后,赵茗提出另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那有没有可能被路过?的其?他人送去医院了?”
任韦平自然也?考虑到了这点,“那一带没有监控,路况也?复杂,没法查出经过?的人和车辆,附近医院的就诊记录也?被我们翻烂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总不可能受了这么重的伤,走回家疗养去了。”
要真按任韦平说?的,这起案件存在着不少疑点,赵茗若有所思,片刻听见任韦平又说?:“说?到底,现在最大的困难是找不到受害人,甚至我们现在连对方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说?起这,任韦平头疼不已,“根据这抢劫犯的描述,我们专门?比对了那一时间?段桐楼的失踪名?单,结果没一个能匹配上。”
赵茗:“外?来人口呢?比对过?没有?”
“比了,还是没结果。”任韦平叹了声气,“不是我这人悲观,就冲现有的线索推断,这名?受害人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赵茗点头肯定他的说?法,一脸爱莫能助地拍了拍他的肩,任韦平掐着嗓子恶心了他一句,“赵哥哥,怎么样,趁你们这两天清闲,帮你任弟弟一把,一队跟二队再好好合作一回。”
“我也?想帮你,可惜有心无力?,”赵茗指了指自己桌上的一沓文件,“看?见没,案子是破了,报告还有一堆要处理,下周还得去市里搞个宣讲,真抽不出时间?,不过?我倒可以拨几个人协助你。”
任韦平应了声“行”,脑袋转了一圈,正准备点兵点将一番,赵茗抢在他前头喊了几个名?字,被喊到的人里正好有小陈。
那会小陈正和队里几个人坐在小角落侃大山。
“前两天,我去金地广场那边碰见了靳法医和夏老板在一起火锅,还有一男的,长得人模人样,不过?我没见过?。”
赵茗队里几个年轻人八卦雷达探测能力?极强,一听他这么说?,脑袋全都凑了过?去,小陈享受了回众星拱月的体验,心里美滋滋的,语调跟着夸张不少:“当时暗潮那个汹涌得嘞,就差没围成一个三角形坐着。”
有人搬小板凳坐下,“具体展开说?说?。”
小陈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我当时离他们也?不近,又隔了层玻璃,说?了什么我是没怎么听清,不过?咱靳法医一些茶里茶气的行为,我是一点没错过?……”
他又是一顿,把气氛炒到白热化后说?:“我姑且把那没见过?的男人叫做小A好了,小A估计是对夏老板有点意思,饭桌上一直献殷勤来着,还给夏老板拧酸奶瓶盖,靳法医看?到,直接把那瓶酸奶夺走,自己喝了口,从嘴形看?,喝完还非常无辜地说?了句'不介意我喝吧'……没想到吧,平时一脸正经相?,私底下这么绿茶,没喝过?一缸碧螺春,都干不出这事?。”
“咦”声连连,小陈还想说?什么,老李一个手?肘撞过?去,小陈以为靳司让来了,猛地刹车。
这时,赵茗又冲小陈喊了声,小陈迟钝地起身朝他走去,“赵队,你叫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