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文炮灰原配幸福起来—— by袖侧
袖侧  发于:2023年1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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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对你加强训练了。”当爹的说。
乔薇:“……”
自从英子勇猛击退小流氓之后,严磊就觉得也该对严湘进行一些训练了。
严湘也非常愿意学。
一听爸爸说要“加强”,他眼睛都亮了。
一个愿意教,一个愿意学,当娘的只能在凉床上一边吃香瓜一边盘腿看着。
九月开学,严湘就背着他的军挎包上学去了。
因为中央号召减负,现在学校也不考试,也不留作业。每天只有上午上学,下午就去学工学农。
但一年级太小了,干不了什么还怕他们走丢受伤,所以一年级下午就直接放学。
乔薇每天中午去接严湘放学。
她问严湘:“学校怎么样?”
严湘表示:“挺好哒,课间我和同学一起踢球做游戏,很开心。”
等过了几天,接孩子的时候乔薇特意问了问班主任:“严湘怎么样?”
班主任犹豫了一下,说:“还不错,还不错。”
但那一下犹豫是什么意思?
乔薇特别和气:“他有什么情况您一定告诉我,孩子的成长需要家长更需要老师的帮助。”
老师感到严湘家长很真诚,于是试着想沟通:“严湘好像……嗯,那个……你有没有注意……他这个脑子……嗯嗯,问题不大是吧?”
乔薇:“……”
乔薇追问。她态度好有耐心,不像有的家长对孩子粗暴管理,老师终于说了:“他在课上发呆,发一整节课,两眼发直那种,有时候我得叫他好几声他才回神。我有点担心这孩子。”
担心他是个智力障碍儿童。
一般的孩子虽然也有听不进去发呆的情况,但不至于这么深。
严湘真的能发一整节课的呆,那目光根本不聚焦在黑板上,只聚焦在空气里。
严湘听了似乎想说什么。
乔薇不动声色按住了他,问老师:“那课间呢?”
老师说:“课间就很正常,和同学们玩得很好,年纪大的同学也爱跟他一起玩。”
所以老师也感到迷惑。
乔薇谢过了老师,牵着严湘的手离开。
等走远了,才悄悄问:“你上课发呆是在干什么呀?”
果然,严湘说:“在背东西呀,还有推导算式呀。”
总不能真的跟别人一起学1+1=2呀。
乔薇:“好吧。回头我跟老师说,你就这样,让她别担心,也不用管。”
因为严湘还是很喜欢跟同学们一起玩的。他渐渐也到了喜欢跑喜欢跳的年纪了。
他的智商当然碾压同龄人,但身体没有。像刚子、英子这样的少年男女就不会带他玩。只有同是小学生的华子勉强带他玩玩。
乔薇每天中午接了严湘回去单位吃饭。
图书馆职工少,所以没有自己的食堂。和他们分了古县学的单位是农业局,所以图书馆职工的午饭是跟农业局一起,每天是去农业局吃食堂。
乔薇带着严湘回到图书馆,拿了饭盒和下属们一起穿过一道联通的小门就去了一墙之隔的农业局。
以前图书馆的馆员们过来吃饭都安安静静的。
但现在,食堂里总是有人打招呼——
“乔馆长。”
“乔。”
“乔薇同志。”
于是,每天午饭时间,都能看到图书馆新履任的社牛馆长带着她一串社恐馆员们。
社牛馆长一路跟人打招呼。
社恐馆员们像鹌鹑一样缩起来,跟在馆长身后。
还跟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尾巴严湘。
严湘觉得升入小学之后更快乐了。
上课时间,老师讲老师的,同学学同学的,他呢,他在颅内自己学自己的。
下课的时间玩的东西可比幼儿园好多了。因为他就是班里最小的,身边的孩子都比他大。
小孩在这个年纪,大个半岁一岁,身体的发育就强很多,跑起来就能快很多。
严湘跟这些同学做的游戏,消耗的体能都比在幼儿园得强了一倍。
快乐翻倍。
但是人类的悲喜从来都并不相通。
因为听说严湘要上小学,杨大姐就觉得军军比严湘还大一岁呢,那也该送小学去了。
本来乡下上学晚,她原本没想这么早就送去的。
现在小严湘都去了,再看军军成天在外面玩得疯,每天都脏兮兮,杨大姐就看他不顺眼了,撵着他去了下河口区里的小学。
同样是进小学,严湘觉得快乐翻倍。
军军可痛苦死了。
傍晚,乔薇站在窗户里面,偷听着外面凉床上两个小朋友吃着牛奶饼干聊天。
军军诉苦——
“要坐那么长时间,还不许喝水不许上厕所不许随便站起也不让随便说话。”
“我就是上课在教室里溜跶了一圈,老师就让我在门口罚站。”
“我二哥回家就找大哥和大姐告状。”
“大哥说大姐手轻,就让大姐揍我。我大姐手哪轻了?她可是能一个打三个的人!”
“呜呜呜,为什么人要长大,为什么长大要上学,呜呜呜呜……”
严湘温柔地安慰:“别哭啦,喏,给你糖吃。”
“呜呜呜,还有吗?”
“好吧,这块也给你。”
“呜呜呜,还有吗?”
“最后一块啦!”
“呜~”

进了九月明显就没那么热了, 早晚都凉爽了起来。
夏天太热冬天太冷的时候乔薇都带严湘坐公共汽车上下班,但九月这种舒爽的季节,她更喜欢骑自行车。
尤其现在, 她调去图书馆了,图书馆的上班时间是比县政府要晚的。
图书馆开门的时间更要晚,前半个小时的时间是给馆员们收拾和打扫卫生的。收拾好了, 干干净净的才开门迎客。
图书馆这边跟镇政府那边工作的还有一个区别就是,图书馆周一闭馆, 全员休息。周日却要开放的。周日大家轮流休息。
这样反而大家休息的时间比别的单位更要多一些。
事实上现在即便是周日, 图书馆里人都很少。
现在的氛围, 不适合读书。读书变得不安全,人天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图书馆门可罗雀。
这天天气很好,乔薇骑了自行车,驮着严湘先去上学。
骑自行车走的路线和坐公交走的路是不一样的, 她是从政府大院的另一侧的路过去。
这个时间却看到街上已经有游行队伍。
乔薇本来只想把车推到一边避一避, 可忽然看到了队伍中间押着的那个人。
头戴高帽,脖挂木牌。
一个月没见, 他消瘦得很厉害。
蹒跚地走着,显然腿脚也不方便,像是受了伤。
乔薇其实理智上一直都知道这样的场景必然经常出现。
她其实主动去了严庄带严磊爹娘去看病就是想躲开这个场面。
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可真看到了,还是太冲击心脏。
乔薇慌张回头, 想看看严湘是不是也看到了。幸运的是, 严湘正伸脖子, 显然是被她挡住了视线。
乔薇忙开口, 吸引他注意力:“等他们过去我们再走。”
她支好车,身体挪了挪, 把他挡的更严实。
严湘还问:“妈妈,那些人在干什么呀?”
乔薇说:“在游行。”
游行也是经常有的事,严湘不奇怪,没有继续问。
那被押解游街的人,他也没有看到。他要是看到了一定会认出来:孟伯伯。
乔薇把严湘送去了学校,并没有骑上车,一路推着走。
心里太难受了。
终究是躲不过去。她人就活在这个世界里,这个世界现在就运行到了这个年代,怎么可能躲得过去呢。
终究还是亲眼看到了。
一上午乔薇都不想说话。
中午接了严湘,大家伙一起去农业局吃饭,乔薇想起了今天看到的那张消瘦憔悴的脸。
中年男人其实是有一点发福的。主要是因为经常有饭局,还喝酒。
可上午看到的那张脸,面颊都凹陷了。
乔薇正咬了一口馒头,咽不下去了。
其实在那种境地会遇到什么情况有什么待遇,影视剧小说里都有的。
乔薇低头恶狠狠地把自己的馒头吃完,又去窗口买了两个烧饼,要了油纸包起来。
下午她问郑艾:“原来的馆长关在哪呀?”
郑艾说:“他们那些人都关在卫生局。就卫生局后院那排小房子,他们以前的库房,后来腾出来关人了。”
因为卫生局是紧挨着政府大院的,关在那儿把那些人拎出来XX就很方便。
其实X棚这个词是后来才有的。这时候还不这么叫。
但乔薇明白,那关人的旧仓库就是X棚了。
乔薇说:“原来馆长姓什么来着?”
“肖。”
乔薇点点头。
她让严湘自己在图书馆里玩。
一点不担心,严湘进了图书馆犹如进了宝库,都不想出来。
乔薇自己揣着两个烧饼在兜里,一边一个——再多,兜里也装不了了,会太明显。她去了卫生局。
卫生局她熟悉,那个后院是有个后门的。
她直接过去,果然那个门是开着的,进去也没看见人。
刚走几步,忽然有人吆喝:“谁啊?”
乔薇一看,另外一边朝着卫生局内部的那个门那里走过来个人。
她大步迎上去:“我是图书馆新任的馆长,以前图书馆姓肖的那个人在哪?我有工作上的事要问他。”
“哦,图书馆长?是乔同志吧?”那人立刻换了笑脸,慇勤地给她带路,“那边,第三间关的就是他。”
“县里这些人都关在这儿是吗?”
“对,都集中在这儿了。方便。”
“孟作义也在啊?”
“第五间就是他。”
“行了,第三间是吧?”乔薇在第三间房门口停住,“他在吧?”
“在呢,下午遛了一圈,刚回来。”
“一天遛几趟啊?”
“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戴着高帽,挂着木牌。
年纪都不小了。
乔薇扯扯嘴角:“也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真正认识自己的错误。”
那人摆手:“这些坏分子觉醒不了。就照死里斗就行了。”
他推开第三间的门,吆喝:“肖老头,起来,装什么死!你领导来了!”
乔薇走进去。
这不是住人的房子,这以前是用作库房的。有一股霉味弥漫在空气里。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空的木条箱,一个床板连床架子都没有,直接搁在地上。
老馆长慢吞吞从床板上撑起身体:“起来了,起来了……”
他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土,尽量站直,站好,等着听训。
是个小老头。
头发胡子厚眼镜,非常贴合普通人对一个“图书馆长”的想像。
“行了,我跟他说事,你出去吧。”乔薇说。
她说话不怎么客气,像领导。
因为她很明白,在这种事情中往前冲的小喽啰其实都是底层。而且是平时没本事,不能出人头地的底层。
越端架子,他们越吃这一套。
果然,那个人很听话,带着些谄媚的笑,离开了。
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人专门看守,那个人也只是赶巧凑上。
这里的门也不锁,就敞开着。
因为根本不怕他们跑,他们也根本不会跑。
谁会跑啊,都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呢,一跑拖累一家子。
就算真跑了,又能跑去哪?
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没有粮本粮票活活饿死。
天地大,无处去。
门不锁而锁。
“你就是图书馆之前的馆长是吧?我是刚上任的新馆长,我姓乔。我跟你说,你工作中的遗留问题挺多的,留给我一堆烂摊子……”
肖馆长老实站在那里听领导训话。
可乔薇却一边说话一边倒退,退到了门口边,亲眼瞧着刚才那个人往卫生局那个门里去了。
她收了声,走到肖馆长跟前,压低声音:“肖馆长,图书馆大家都惦记您呢。您在这边能吃饱饭吗?”
肖馆长正浑浑噩噩听训,忽然反应过来,迟钝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人。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是乔薇。”
“我知道你。”肖馆长说,“你的文章我都读过。”
乔薇叹口气,又问了他一次:“您在这能吃饱饭吗?”
肖馆长反应明显迟钝,隔了两秒才明白,眼中有些急切:“你、你有吃的吗?”
饥饿是人类没法抵抗的痛苦。
乔薇掏出一个烧饼给他。
肖馆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吃得太急,乔薇生怕他像一部电影里饿了三天的专家那样,被馒头活活噎死,她伸手挡他手:“慢点、慢点吃。吃急了危险。”
果然小老头噎着了,捶胸。
乔薇四下一看,床板旁边的角落里有个破瓷杯子。她赶紧拿起来,里面有半杯凉水,赶紧捧给肖馆长。
肖馆长就着水,总算把那个烧饼咽下去了。
他问:“还有吗?”
乔薇说:“不能给你了。”
肖馆长点点头。
乔薇问:“他们不给饭吗?”
小老头说:“饥一顿饱一顿。昨天给了,今天还没给。”
他看了看她,直接说:“孟作义出门右边,跟我隔一间。”
乔薇沉默了。
过了片刻,她问:“您怎么知道呢?”
小老头笑了:“关图伟让你揭发他,你揭发他脚臭,谁还不知道啊。”
乔薇没想到自己那件事原来早就已经出名了。
大家都知道她不肯对孟书记落井下石。
但大家同样知道,她因此得罪了关图伟,却没有任何事。关图伟却死了。
大家知道她的丈夫是现任的军代表,还知道她和如今的一把手黄主任是一个办公室出来的同事。
大家都知道乔薇其实是可以在博城县里横着走的。
只有乔薇本人这会儿才刚刚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该喜该忧。
“那我过去了。”乔薇说,“您多喝点水。”
小老头点点头,目送这个年轻女人离开房间。
他又回去躺着去了。
乔薇摸到了第五间房,从门口往里一看便怔住。
孟书记扶着膝盖正坐在床板上看她。
他甚至咧嘴笑了笑,他竟然还笑得出来:“我刚才隐约听着就像你的声音,果然是你。”
“乔薇,有吃的吗?”他问。
乔薇鼻子发酸。忙过去蹲下,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一个烧饼给他:“您慢点吃,饿久了吃太快危险。”
孟书记的自控力显然强很多,他吃得很节制,也很满足。
吃完,他抹抹嘴,又笑了。
“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迟早会来的。”

第127章
“我想让你帮我问问黄增岳, 为什么这么对我。”孟作义说,“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他就是为了走捷径, 但是……这段时间,我想来想去觉得没这么简单。”
“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我要是不知道,大概没法闭眼。乔……”
孟作义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了乔薇的神情。
他懂了:“你知道?”
乔薇沉默了:“您不知道?”
乔薇说:“增岳和您三姑娘……您不知道?”
孟作义惊讶:“他们两个, 没有什么呀。”
两个人四目对视。
孟作义说:“说说……”
乔薇把她所知道的说了。
“放屁!他们根本没有谈恋爱。”孟作义说,“老三是对他有点好感, 所以征询我的意见。我分析了一下, 老三就明白他们不合适了。就不了了之了。”
“但老三挺欣赏他的, 就把他推荐了给我。我就用了他。”
“但你要说他跟老三,根本设么都没有!”
罗生门了。
可能有人撒谎,也可能没有任何人撒谎,而是同一件事, 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主观滤镜去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茧房。
“他要是就是想上位, 我敬他是条汉子。他要是为了这个……”孟作义嘿道,“那他走不远。”
乔薇沉默了。
该说他是对的吗?
像黄增岳这样上位的, 至多风光十年。
之后所有的口口派都被清算,仕途不会再有发展。
孟作义终于放下了对黄增岳的心结。
他看看乔薇:“你去了图书馆?”
乔薇点头。
孟作义欣慰:“会找地方。你婚事结得好,自己能力眼光都有。你安安稳稳的,别图眼前风光。”
他搓搓膝盖:“我现在落魄,说这个话可能让人笑。但乔薇, 我认为, 眼前的情况不会长久, 迟早拨乱反正。这样的事, 咱们党经历过好几回了。没什么可怕。”
但这一回特别长。
长达十年。
他不知道。
乔薇眼睛有点模糊。
她抹了把眼睛:“书记,您是对的。我觉得……至多十年。只要撑住, 都会过去。”
“书记,我过来看您,就是想跟您说,撑住!”
孟作义笑了。
“黄增岳要真是心里有那么一口气,他就不会让我死。”他说,“锦衣,不能夜行。”
“你帮我问问他,饿死我是他的意思吗?”
“我觉得不是。”
的确不是。
乔薇去了县委大楼。
黄增岳在开会,她还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到他。
黄增岳快步走进办公室:“乔薇,今天怎么过来了?图书馆的工作还顺利吗?”
他刚开完会,口干舌燥,跟乔薇又熟,不必玩那些繁文缛节,一边说一边已经端起茶缸子吨吨灌水。
乔薇开口:“卫生局后院仓库那儿,没有饭吃。”
黄增岳滞住。
他把茶缸子拍在桌子上,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小潘!”
乔薇带着办公室的人在XX会上硬扛了关图伟,不肯对孟作义落井下石。当时跟关图伟站一队
的黄增岳上台后,并没有对这些人打击报复,也没有穿小鞋。
恰相反,他提携、重用了这几个以前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
潘干事现在是黄主任的潘秘书了,相当于从前黄秘书之于孟书记。
潘秘书闻声小跑进来:“主任?”
黄增岳问:“卫生局后院那边的伙食怎么定的?”
潘秘书说:“照着标准量减半。”
主打吃不饱,但饿不死。
黄增岳说:“你去核实一下,那边现在没饭吃。”
潘秘书“啊”了一声,看向乔薇,猜到了消息来源。
乔薇承认:“我今天过去看了。”
乔薇可真敢啊。潘秘书对她佩服极了。
“好。我这就去再落实一下。”他去了。
乔薇叹了口气:“我知道不是你。他也说肯定不是你。行了你心里有数就行了,我回去了。”
黄增岳却叫住她:“乔薇。”
乔薇回头。
他说:“你有空就常过去看看吧。小鬼难缠,我这边批了,到了下边就难说了。我也不能天天盯着那边的事。你给盯一眼。”
他的做法甚至带些温情。
仿佛担心的是一位已经安然退休的老领导。差点叫人忘记是他把孟书记搞下了台。
他果然是要孟书记活着的。
锦衣果真不能夜行。
乔薇点了点头:“好。”
晚上她盘腿坐在凉床上看仰头看星星。
严磊热了牛奶给她:“加糖了。”
严磊喝不惯,但乔薇和严湘都喜欢。
严磊喝热茶:“发什么呆呢?”
乔薇吹吹奶皮子:“锦衣不能夜行啊。”
严磊挑眉。
乔薇扯扯嘴角:“增岳非要留下我,可能也有这个意思。”
身边的人里,只有乔薇知道他梗在心里多年的那根刺。
那也就只有乔薇才能真正欣赏他的锦衣。
人生的舞台是需要观众的。
严磊挨着她坐下,搂住她肩膀,喝了口热茶:“没关系。你安稳就行。”
“你安稳,我安稳,增岳也安稳。”
“大家都安稳,就行。”
他问:“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乔薇摇摇头,没说。
只要孟作义能熬得住,熬到平反的那一天。
不是只有十年结束后才能平反的。在这期间,一直有人被X斗,也一直不断地有人得到平反。
等孟作义熬出来的那一天,又会怎样?
卫生局后院的伙食跟上了。当然不会吃饱,也吃不好,但也不会饿得虚得在床板上躺着起不来。
肖馆长跟孟作义说:“托你的福了。”
他称赞他:“你看人有眼光啊。”
孟作义哂笑:“我要真有眼光,怎么现在在这。早点睡吧,攒攒力气。”
九月底下了场秋雨。
这种天气图书馆根本不会有人来。
办公室的廊下摆了一排小竹椅。
其实乔薇很想弄几把家里那种竹躺椅的。但是过分了,真的过分了。再清闲的工作也是工作,你也不合适搞个那玩意。
退而求其次,公款买了小竹椅,一人一把。
秋雨天,馆员们一起在廊下排排坐,品茶。
郑艾坚持说:“水温还是太高了。涩了。”
别人说:“我没尝出来。”
郑艾说:“你舌头不行,我舌头最灵。”
乔薇叹息:“没有好茶具。”
那种玩意是四旧,谁敢。就搪瓷茶缸子凑合吧。
排排坐,乔薇把脚搭在了廊凳上,翘起小竹椅的前腿,摇啊摇。
有人喝茶,有人看书,有人呢喃着念了应景的诗,有人纯发呆放空。一起听秋雨打檐,水落石穿。
此中意境,出了这个图书馆,很难找到同好。
乔馆长来之前,大家担心得要命。谁知道她是这么一个人。
乔薇看看天:“今天下雨,不会游街了吧。”
“谁知道呢,也可能押到礼堂开会。”大家叹息。
气氛沉闷了。尤其配着秋雨,秋日的空灵忽然萧瑟阴郁。
乔薇轻轻叹息,又许诺:“等冬天下雪,咱们就在这围炉烤红薯。”
空气才又轻扬了起来。
对冬天兴致勃勃有了盼头。
严湘一边练字一边听雨。
馆员中有个姓沈的大姐,闲得没事,问乔薇能不能让她教严湘书法。
妈呀在后世书法一节课大几百!这有人免费要教!
乔薇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行了。
图书馆这几个同事在很多方面都很有共性,比如耐心。做什么事都不急不躁的。
比起学校学不到什么东西的课,严湘更爱图书馆。
雨中练字。
沈阿姨语速缓缓,用小竹棍敲他的手腕,给他讲要点。
郑叔叔说:“你就让他写我让他背的那几首宋词,正好一举两得。”
郑叔叔喜欢诗词,带着他背。
沈阿姨非常鄙视,直接翻白眼:“外行人少指手画脚,隔行如隔山。”
郑叔叔:“啧。”
乔薇自己跟馆里年纪最大的李老头学会了下围棋。
前世病房里有个阿姨教过她一点。
但那个阿姨离开后,没有人能和她一起下,后来失去了自理能力,所有的东西都放弃了。
只一个手机支架支在床框上,看看视频。
这个最省力气,省体力也省脑力。
早就预期自己将会在这个图书馆待好几年,外面世道乱糟糟,乔薇躲在这里心静如水。
下下棋,正好。
她时不时地会去卫生局后院看看。
有时候悄悄带点药过去。
那后脖子被铁丝勒得血肉模糊,看着就疼。
听说粪肥厂有个姓郑的女职工特别活跃,每次都主动来X斗孟作义,木牌子就是她拿去浸水的。
“我都不知道她是谁。”孟作义说,“后来他们告诉我,她以前在咱们幼儿园当过老师,得了肝炎,让我调走了。”
甚至不是“忘记了”,是“不知道”。
对曾经的孟书记来说,根本一件随口吩咐,无需思考的事。彼人彼事,压根就没进过他的大脑。
也可能是因为,在孟作义得罪过的人当中,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乔薇去看孟作义,当然也会捎带手看看肖馆长。
图书馆的大家都很挂念肖馆长。但他们没有乔薇的身份和人脉,不敢像乔薇那样理直气壮带着免死金牌出入卫生局后院。
来的次数多了,肖馆长渐渐信任了她。
终于有一天,他说:“7号资料室,第三排架子上有十来个箱子,我做了标记的。”
看着跟别的箱子没什么不同,但里面装的是图书馆的镇馆之宝。
都是地方上流传下来的古籍。
毁了就没了。
乔薇懂,她说:“我尽力。”
肖馆长说:“你别尽力,你答应我。”
乔薇无奈,仰头长叹:“这怎么答应你。现在什么形势。要有情况,我肯定得先保自己。东西再珍贵,也没有我自己珍贵。”
肖馆长说:“你不答应我,我闭不了眼。”
小老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天天上午下午遭大罪,可能晚上睡不着觉吧。因为孟作义也说过类似闭不了眼的话。
乔薇心软了,哄他:“行行行,我答应了。”
小老头开心了:“那就交给你了,乔馆长。”
晚上,小老头摸到了孟作义那屋。
孟作义叫他推醒了。
小老头说:“你帮我个忙呀。”
孟作义撩起眼皮。
第二天,一个女馆员眼睛发红冲了进来。
“我刚才路过卫生局,他们在往外拉、拉尸体。”
开馆前半小时,大家都正在打扫卫生,闻言都停住。
女馆员嘴唇发抖。
“肖、肖馆长……上吊了。”
“走了干净,不用遭罪了。”那天晚上肖馆长把孟作义推醒。
“我跟你不一样。”
“你是当过兵的,多苦都能扛。”
“我呀,百无一用是书生,是书生呀,古人诚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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