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亲自交待各种事项。
交待完术前不能吃不能喝, 乔薇补充:“不能吃饭喝水的意思就是什么都不不能吃不能喝。不是说饭不能吃就能吃饼,不是水不能喝就能喝粥。不能吃饭喝水的意思是嘴巴里不能进任何东西, 肚子里不能有任何东西。因为肚子里有东西,就可能会倒灌到食管气管。就是咱们说的噎着。你清醒的时候噎着了,你可以捶胸抠嗓子吐出来人就活了。你麻醉的时候跟喝醉了一样,倒灌了食管气管,人就死在手术台上了。”
她这么一解释, 严磊爹和严柱恍然大悟:“那个谁, 李主任他侄儿, 那年就是喝酒躺着吐, 给自己堵死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不能吃喝任何东西。”乔薇欣慰。
严磊爹和严柱都点头:“你放心。”
张院长终于有了点真诚的欣赏:“乔同志这个补充解释很到位。”
乔薇说:“也希望医院的医护人员能考虑一下患者和患者家属对这个事的理解程度, 该解释的要解释到位。否则你以为病人理解了,其实大家驴唇不对马嘴。”
院长是真的有点好奇:“乔同志是病人的……?”
“这是我公公。”乔薇说。
院长恍然大悟。他就说嘛,这个乔同志和这一家子完全不搭。原来是这样的关系。
他说:“乔同志的爱人一定是很优秀的同志。”
“他上过战场的。”乔薇说,“他是团级干部。”
院长点头:“果然。”
医院都安排好了,严柱陪床,该做什么会有医生护士。住院手续也办好了,粮票和钱都交了,医院管严磊爹的饭,他今天吃最后一顿,晚上10点之后就不能再吃任何东西了。
乔薇就带着严磊娘、严柱和严湘离开医院回招待所吃饭。
严磊娘揪着她衣袖:“要不然咱买两张烙饼。”
今天都是在招待所吃的饭,每顿饭都要钱和粮票。她心疼了。
乔薇却说:“出门在外办事一定要吃好睡好,要不然自己先倒下了,事也办不好。”
她又说:“您别担心钱的事,严磊挣工资,我也挣工资。您跟我出来,怎么都不能亏待您。”
严磊娘忙说:“不亏待,不亏待。”
严柱说:“娘,听乔薇的。”
吃完饭,乔薇去买了洗澡票,带大家去洗澡。
严磊娘别扭:“不、不去了吧。”
那澡堂子里好像是大家都脱光光。
乔薇说:“娘,城里人洗澡勤,大夏天的咱要是好几天不洗,身上有味了,人家嫌咱们。”
严磊娘就低头不再说什么了。
严柱也没进过城里的洗澡堂。乡下都是自己烧水盆里洗。
乔薇告诉了他怎么对着号牌找柜子,怎么存放衣服,还把自己带的肥皂片掰了一块给他。
严湘说:“大伯,你不会的就问我。我都会。”
大家都笑了。
严磊娘赞叹:“城里娃儿懂的真多。”
招待所里的房客男性居多,女澡堂子几乎没人。
但这样,严磊娘还是臊得慌。
乔薇把肥皂片也掰了一块给她。她学着乔薇把毛巾搓出泡沫打满全身,冲洗之后,果然身上十分清爽。
洗完澡,严柱回医院去了。
乔薇把脏衣服准备拿去洗,严磊娘抢过来:“你别管了,我给你洗。”
这一拉扯间,乔薇闻到了她抱着的换下来的脏裤子上的气味。
不好闻,但就是这个气味,昨天晚上脱衣服睡觉她也闻到了。
乔薇等严磊娘洗了衣服,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决定跟她谈一谈。
“娘,我问你个事,你别生气。”她说,“我瞅你头发和身上都干干净净的,是个利落人。可我老闻到你身上有味。我想问你,你是不是裤头总是脏脏的,下身老分泌一些东西,像鼻涕一样?”
严磊娘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头低得不敢见人,嗫嚅:“我,我洗得很勤的……我真的……”
“娘,你别不好意思。”乔薇握住她的手,“我以前写过关于推广医疗科普的文章,我看过很多资料,我给你讲讲咱们女人家可能会得的一些妇科病。”
“妇科病叫妇科病,是因为它是妇女专得的病。一样的,男的得的叫男科病。因为我们的身体器官不一样,性别不一样,才有这样的叫法。一定要明白,妇科病不是脏病,只是妇女会得的病。”
乔薇给她科普了一些妇科知识。
她说:“明天,我给你也挂个号,让医生治治。”
严磊娘臊得不行:“这哪好让别人知道。”
乔薇说:“不光得让医生知道,还得让医生看呢。”
严磊娘接受不了。
乔薇说:“我给你找女医生。娘,你不治疗,想一辈子叫人嫌弃你身上有味吗?”
严磊娘掉眼泪。
她被嫌弃不是一天两天了,媳妇们背后也说她。
她问:“真能治?”
乔薇说:“当然。”
严磊娘一咬牙:“那就治。”
第二天,严磊爹被推进手术室。
乔薇让严柱和严湘在外面守着:“大哥,难得来省医院,我带娘也去检查一下身体。”
严柱现在是乔薇说什么就是什么,点头如鸡啄米:“你去,你去。”
乔薇给严磊娘挂了妇科,大夫果然是女的。
脱裤子的时候严磊娘要臊死了。乔薇在帘子外面把手伸进去握住她的手:“娘,别怕,大夫是专业人士。”
女大夫挺好的,也说:“老人家别怕,我见得多了。这都常见。”
她们两个都没有看不起她,没有嫌弃她,严磊娘不知道怎么地,眼泪就出来了。
村里的赤脚医生是男的,妇女们这方面的问题谁也不好意思找大夫看。
其实有这种情况的不止严磊娘一个。许多老年女性身上都有味,常被晚辈嫌弃。
其实就是常见的妇科病,就是好多年不治疗,程度比较严重而已。
“每天来我这里冲洗,连着洗五天,一个疗程。后面药给你,自己在家定期清洁。口服的也要按时吃。大娘,你放心,洗几回就没味了。”
大夫给她做了第一回 的冲洗,原来治疗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
严磊娘眼泪又掉下来了。
药水治疗完,干净爽利。乔薇带着她回到手术室那里,手术还没结束。
乔薇从挎包里掏了桃酥给大家吃。
严柱说:“还去买了桃酥啊。”
严磊娘有点奇怪乔薇啥时候去买点心了。
只有严湘知道,桃酥是装在那个行李袋里从家里带到老家这边的。但妈妈嘱咐了他别吭声,严湘从来不给妈妈拆台,默默地吃就是啦。
手术有院长安排,当然很顺利。
严磊爹插着导流管和导尿管推出来了,回到病房监护。
同时配合药物对炎症和并发症加以治疗。
有他亲儿子伺候他,也不用乔薇操心。
等严磊爹醒了,稳定了,乔薇就带着严磊娘回去。
严磊娘还想留下,乔薇说:“人多了影响别的病人。住单间的人都很讲究的。”
严磊娘就乖乖听话回去了。
回到招待所,严磊娘做了个决定。
她从行李最深处掏出个用绳子扎着的小布包:“乔薇,这个你拿去。”
乔薇看着那东西就隐约猜出来了。
她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钱。
乔薇还有点惊讶。
因为实际上,所有人,包括严磊和乔薇自己,包括严家所有人,都默认所有的费用都是严磊乔薇来承担的。
因为这个时代就是这样。
一个男人出息了,不仅要照顾双亲和兄弟姐妹侄子外甥,还要拉拔自家亲戚,还要拉拔同族,还要拉拔同村,还要拉拔母系亲族的同村,还要拉拔嫁出去的姑母、姐妹们的亲戚和同村……
这时候人与人的关系跟后世年轻人六亲断绝,独来独往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个时候一个人能获取另一个人的帮助,所凭的关系可能就是“我是你姑姑(夫家)一个村的”。
这在后世看来是不可思议的。
但乔薇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很了解这个时代的规则。
所以她对严磊娘拿钱出来还是感到有点惊讶的。
“娘,这是干什么?”她把钱推了回去。
严磊娘跟她推拉:“这又住院又做手术的,肯定要花不少钱,这趟出来,我和老头子把所有的钱都带出来了,都在这里了,你拿去!”
乔薇不推了,她有点好奇,清点了一下,一共一百八十三元,几毛就算了。
“娘,这个钱我不会收。看病的钱,严磊承担,你不用操心。”乔薇还是把钱还给了婆婆,“但我想知道,严磊每个月给家里寄25元,是怎么分配的?”
每个月25元,一年就是300元。农村人花钱真的很省,可严磊娘说这是家里全部的钱了。
乔薇知道,那钱寄回去一定会在家庭内部做一个分配,她现在就是有点好奇。
怎么分配的?
第122章
“怎么分, 是磊子定下来的。”严磊娘说,“但后来她们闹,就稍微改了改, 也给磊子写信说了的,磊子也同意了。”
乔薇说:“我没怎么管过这事,也没想管, 就是好奇问问。之前是怎么分的?后来又是怎么改的?”
严磊娘说:“磊子定的,你大哥是长子, 他拿六块;老三、老四和你大姐、二姐每个人三块。但后来你妯娌们闹得挺厉害。说你大姐二姐嫁出去了, 不该拿钱。”
“后来大家商量着, 你大哥不变,老三老四各拿四块,大妮儿二妮儿各拿两块。三妮儿还小没嫁人,不给她。”
“这事也给磊子写信了, 磊子也同意了的。”
严磊的这个分配方案呀……
乔薇听了直摇头。
严磊这么精明的人, 在这种事情上都犯糊涂。但没办法,人在局中就是这样。
乔薇是局外人, 一眼能看出弊端。而且对她来说,照顾好公婆就是尽了配偶的义务了,对丈夫其他的兄弟姐妹,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她对他们没义务更没有感情。
可对严磊来说, 爹妈自然不必说, 兄弟姐妹哪个不是血缘手足, 小时候睡过一张炕, 穿过同一条裤子,吃过一个锅里的饭。
这些都是羁绊。
人这一生, 很难摆脱这种羁绊。
见她摇头,严磊娘忐忑。
乔薇说:“娘,我不管这个事,但我想说句话。”
“钱这个东西,最好是捏在自己的手里,由自己来分配。”
“不到蹬腿儿,不能撒手。”
乔薇在病房里看过太多了。
有的是老人家把存折密码告诉了儿女,也有得了绝症的儿子把密码告诉了早就离婚而去的妈妈,那些拿了密码的人取走了钱,留下了空存折、银行卡消失不见,把绝望的人留在医院等死。
反倒是那些死死捏住钱的人,哪怕是耋耄老人了,家里人也得慇勤伺候,争着伺候,生怕一个没看见,钱落在别人手里了。
严磊娘听着,这简直是掏心窝子的话。
她叹口气:“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乔薇说:“我反正不管。”
那钱还是还给了老太太。给自己亲爹看病,严磊断然不可能让家里掏一分钱的。他必然是要承担所有的花费。
乔薇估计着,等以后他真正的做到高层了,给家乡修桥铺路这种事,也必然是少不了的。
严磊爹的手术很顺利,炎症和并发症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除了还有创口未愈的疼痛之外,从前长期折磨老头的身体内部的疼痛已经消失了。严磊爹好多年没有过这种轻松感了。
大夫跟他聊天,也说:“幸亏你们来省城了。这个手术县里做不了,市里也悬。专家都在省一级的医院呢。你这已经这么严重了,再拖着真可能有生命危险。”
严磊爹忍不住抹泪:“亏得俺儿媳回来了。”
乔薇甚至都没在家里住一晚,只吃了一顿饭就马不停蹄带着他直奔省城了。
大夫竖大拇指:“你这个儿媳,厉害人物。”
严磊爹忍不住骄傲起来:“俺儿媳读过高中,在县里政府里工作,写的文章登在报纸上,人民日报转登过!”
严柱:“爹,那叫‘转载’。”
“都一样,都一样,反正上过人民日报!”
大夫听了咋舌,转头去告诉了张院长。
张院长长长吐出一口气:“就知道她不是个简单人物。”
用笔如刀,玩得纯熟。
四天后,严磊爹拔了导流管,也拔了导尿管,继续住院治疗。但对他自己来说,已经松快得不得了了。
见着严磊娘,他发现老婆子脸色也很好,他还以为老婆子是为他高兴。
他和严柱都不知道,乔薇天天带着婆婆去妇科接受治疗,困扰了严磊娘这么多年的说不得的隐疾,也消失了。
她和乔薇又去澡堂洗了澡,这一次,感觉自己真的没有异味了。
也是浑身轻松。
乔薇去电话局给严磊打个长途电话,没直接和严磊通上话,只给了他留了言,告诉他:带爹娘大哥到省城就医,已治疗,一切顺利,勿念。
部队的通讯员把留言转达给了严磊。转头和别人说:“以前都说严团是个妻管严,媳妇娇气,啥啥都不干。可人家会写文章,瞧,严团分不开身,人家一个女同志大老远跑去带着公婆到省城去看病。”
这时代去过省城要吹好几年,去过上海要吹一辈子。
严磊可不觉得自己媳妇娇气得“啥啥都不干”,自己媳妇有多能干,多有主意,只有自己知道。
但虽然知道,她带着孩子出远门,又被托付重任,难免还是担心。
前几天支书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一捐款收到了,二乔薇带着他爹娘和严柱去省城了。
去了省城就得靠乔薇联系他了,等了好几天,终于收到联络,这下彻底放心了。
乔薇在那边的省城忙碌,严磊出任了博城县军代表也没闲着。
这天正在开大会,如今的博城县一把手关主任在台上正慷慨激昂地讲话。
严磊坐在下面第一排,微微侧头看了一眼。
黄增岳也侧头向他这边看了一眼。
两个男人的视线对空气中对撞,互相点了点头。
关主任正春风得意,突然有人闯进了会场,大喊:“我揭发!关图伟收人贿赂!给人走后门安排工作!他还睡别人老婆闺女,搞破鞋!”
“他搞破鞋!”
关主任懵了!
等他反应过来想呵斥的时候,观众席里已经有人站起来了:“我知道这个事!他搞破鞋!”
又有人站起来:“他早就腐化了!早就脱离人民群众了!”
“他已经是腐化的当权派!”
“他生活特别腐败!乱搞男女关系!”
“打倒他!”
“打倒他!”
关主任惊恐地看着台下:“你们,你们!胡说八道!我没有!”
但人们已经冲上了主席台,将他按住。
关主任声嘶力竭地喊:“放开我!胡说八道!我没有!来人啊!增岳!增岳!”
黄增岳从人群中站了起来。
“关图伟已经脱离了人民群众。”他走上主席台,“他腐败贪污,生活作风有问题。还有谁知道什么情况,现在就可以揭发检举。”
大家都站起来了。
群众的情绪非常激动。
孟书记手腕铁硬,但孟书记也是真的给大家谋福利。孟书记在任的时候,县政府的公务员们是实实在在得到了好处的。
房子,柴米油盐,燃料,布匹,肥皂,锅碗瓢盆,猪肉……孟书记给大家弄来过多少福利啊。
大家都是记得的。
他一手推进县镇合并,修路,通车,增加工作岗位。博城县的发展有目共睹。
孟书记当一把手大家是服气的。
他关图伟为大家为博城做过什么?
好事想不起来几件,缺德事能想起来不少。
凭啥他当一把手?
群众情绪激动,争先恐后地要上去揭发举报,甚至有人带着仇恨冲上去对他拳打脚踢。
严磊把手上把玩的军帽戴上。
“维持秩序。”他发话。
他的手下控制了现场,安抚群众:“一个一个来。”
但对殴打关图伟却视若不见。
严磊静悄悄地退到人群侧面,双手插兜,静静地看着主席台上的一切。
黄增岳站在台上掌控全场,他的目光投过来。
严磊支支下巴。
黄增岳也支支下巴。
也有眼尖心亮的人看到了,于是明白,博城县革委会才成立没多久,竟然就要重新洗牌了。
严磊又看了一眼关图伟,这个胆敢想要以卑劣手段暗害乔薇的男人,已经被人打得满脸是血。
这只是开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他一言不发,压压帽檐,离开了会场。
严磊爹在省城第一人民医院住了半个月的院。
本来不用这么久的,但院长行事小心,看着乔薇也不差钱,就跟她商量让病人多住几天,调理调理。
乔薇一口答应。
她这趟出来其中一条原因就是想避开博城县那边的混乱争夺,她也想在外面待久一点,不想那么早就回去。
妇科女大夫原本以为严磊娘很快就会离开省城,结果她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干脆让她连续进行了三个疗程的治疗。
毕竟医院里有专门的器具,经过消毒的操作环境也远比让老太太回到农村家里自己弄强得多。
严磊娘身上已经没有异味了,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了。
乔薇闲着也是闲着,真的带她检查了身体,一些陈年的旧疾也趁机调理了一下。
严磊爹手术之后不能动的那几天,白天严磊娘也过去照顾,晚上让严柱照顾。拔了管以后,严磊爹就基本可以自理了。严柱也不辛苦了,那就更不必劳累严磊娘了。
总之,等严磊爹可以出院的时候,发现老婆子面色红润,皮肤好像都细乎了很多,人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严磊爹:“?”
严磊娘微臊:“嗐,乔薇非要给我抹擦脸油。大夏天的,你说抹啥啊。”
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摸上了脸。谁也不想老,女人尤其不想老。
瞧那张院长,比严磊爹还大两岁呢,两个人看着像差着辈分。
乔薇跟她说:“您辛苦一辈子了,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您也该对自己好一点。”
活了一辈子了,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应该对自己好一点。
从来没人说过这个话,便连她的亲爹娘都从来是跟她说:“嫁人之后要勤快,要干活,要孝顺公婆,要伺候男人,要上敬大伯子下亲小姑子,要贤惠要吃苦要扛累。要让我们听见别人说我家嫁出去的闺女好吃懒做,打死你。”
乔薇这趟受严磊托付,出门远行,圆满完成任务。
出院的时候,医生护士都跟她打招呼,张院长也来送。
跟她握手,一直说:“你真是的,客气什么。”
严家人:“?”
严家人不知道,乔薇替严磊回老家,当然是带了很多的礼物回来。她带了一箱一包,那只藤编旅行箱里才是她的换洗衣物,另外一只旅行包里装的全是礼物。
但严家空门迎人,乔薇甚至都没有拉开旅行包的拉锁。
这半个月给严磊爹治病,乔薇把那些糖果点心,都送给护士站的护士和医生。至于她从博城县带过来的两瓶茅台,则送给了张院长。
这些东西对省城的人不算是稀罕物,但谁不喜欢白得的礼物呢。
张院长人家这个级别的也不在乎两瓶茅台,他家有很多。但乔薇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虽然先兵过了,但是再后礼也让人心里舒服了很多。
一方客气道谢,一方客气相送。
回到招待所,乔薇把旅行包里最后剩下的东西也掏出来了:“爹、娘,这是我和严磊给您二老买的几件衣服,您收好,正好带回去。”
严磊爹娘收下了,一个劲说:“唉,不用买,别花这个钱。我们俩个穿啥不行啊,别买这么好的衣服。”
乔薇那个旅行包基本已经空了,原本鼓鼓、沉沉的东西都散在医院里了。甚至招待所的接待员小姑娘都得了一包糖,喜得眉开眼笑。
严磊娘跟她一起住,是知道一些的,但她不吭声。
可当乔薇掏出三张长途车票的时候,她慌了。
“薇薇,你别生气。都怪我的,猪油迷了心。”她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你大老远回来,我也没出门迎迎你,我、我是怕你看不起我……”
所以儿媳们一撺掇,她也想端端架子。
实在是,上一次跟这个儿媳妇见面,她真的一刻也不想跟这个婆婆多待,她看不起所有严庄的人。
乔薇其实能理解她的心态。但她决不接受这种待遇,因为毕竟如今严磊的妻子是她了。
“娘,我以前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所以我不怪您。但人敬我我敬人。”
“严磊把家里的事,把爹娘身体的事托给我,我都办好了,想来大家也没有不满意?”
谁敢不满意呢。谁能不满意。三个人都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严柱也后悔得要死,他说:“弟妹,弟妹,你千万别生气。都是家里那些婆娘,等我回去……”
“要抽她们吗?”乔薇打断他,“别。”
原文里,严家男人都是“老实人”。跳出来跟林夕夕作妖的全是严家媳妇。
最后严磊发怒了,立场坚定地维护自己妻子,严柱这个老实的大哥赶紧站出来,照着自己老婆脸上抽了一巴掌。
弟弟们有样学样,都教训了自己那不懂事的老婆。
世界就安静了。
在严磊发怒之前,女人们都作妖,男人们都隐身。
年代文的常见写法。
乔薇知道她的妯娌们势必会非常烦人、非常愚昧,甚至非常贪婪。但这是创世神赋予她们的属性。
乔薇真正讨厌的不是琐碎烦人又愚昧眼皮子又浅的妯娌们,她讨厌的是这笔法背后隐藏的东西。
她看着这位老实的大哥。
“她们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她问,“到底是仗着什么作妖?”
严柱被问住,他答不出来,但内心里发慌发虚。
女人们闹一闹,最后受益的是谁呢?
不敢承认。
羞惭地低下头,根本不敢和这个弟妹漆黑又精亮的眼睛对视。
严庄村支书接到乔薇的电话,他让人赶着骡车去了县城的长途汽车站接人,结果只接到了三个人。
支书愣了:“乔薇呢?”
严家三个人被问得面红耳赤。
待问清楚了,支书“嘿”了一声。
“八哥啊八哥,不是我说你……”支书一肚子槽要吐,又觉得说起来都嫌累,最后他摆摆手,“算了,上车吧。回家。”
支书接到严家三口的次日, 严磊也在火车站接到了乔薇。
这时候也不兴男女当众拥抱什么的,严磊只能一手抱起严湘,一手用力握了握乔薇的手来传递他的热度。
乔薇说:“爹的病看得很顺利, 家里都好,你不用担心。”
严磊:“嗯!”
放下孩子,替她拎着东西。
路上小张说:“嫂子可回来了。团长天天八百遍问有没有电话找他。”
严团长恼火:“开你车!可显你长嘴了。”
小张嘎嘎笑。
严湘说:“爸爸, 我们也很想你。”
严团长严肃地“嗯”了一声。
小张笑得更响了。
到了家,乔薇拉开旅行包拿出了烟和酒给小张:“都是咱们这边没有的牌子, 你尝尝。”
“谢谢嫂子!”
乔薇和严湘挥手送了吉普车离开。
严磊提着行李, 一家三口终于团聚。
乔薇看到自己家干净整齐的院子, 浅黄色的泥墙,浑身都有了一种放松感。
在这个世界,在这个时代,她是真真正正在这里扎根了, 这个院子这个房子就是她的家。
严磊刚把行李放下, 一转身就被乔薇抱住。
没有外人了,严磊也紧紧把乔薇抱住。
严湘见怪不怪, 自己去找糖吃。
分别半个月,两个人紧紧抱了不知道多久,嗅着对方身上的气息,内心里又宁静又满足。
家,就是给你一个归处。
婚姻, 就是给你一个相伴的人。
在家里, 与此人。
别无所求。
直到严湘发声:“妈妈, 我可以去找军军玩吗?”
两个大人才放开彼此, 乔薇一语道破:“你是想给军军讲大火车吧?”
严湘:“嘿嘿。”
被看穿了。
他可是坐了两次大火车了,想给军军讲一讲。
乔薇说:“等待会一起去。”
又对严磊说:“从那边省城买了些土特产, 等我整理一下给赵嫂子送过去。”
严磊说:“不忙,你先喝口水。”
乔薇去洗了脸洗了手。
结果严磊递过来的茶缸子一看,竟然是绿豆汤,为着她回来,专门给她煮的。
这时候是夏天,凉床又从屋里搬出来搁在屋檐下了。乔薇坐在凉床上喝着绿豆汤,看严磊把严湘举高高,抱在怀里问在老家都见着谁了,有没有跟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一起玩。
严湘摇头:“没有在爷爷奶奶家住,只吃了一顿饭,我们就去县城坐长途车去了省城。在省城一直住在招待所里,招待所里有食堂有澡堂,晚上可以洗热水澡。妈妈和奶奶洗,我和大伯一起洗。大伯不会用水龙头,我教的他。”
严磊摸了摸严湘的脸,给他抓了把糖:“你先看书去。”
他坐到了竹椅上,看着凉床上乔薇不疾不徐地喝着绿豆汤。
两个人都是逢乱不惊、遇事不慌的人。
乔薇喝了半缸子甜丝丝的绿豆汤,才开口。
“先给你交待一下结果。”她说,“爹是肾结石,拖太久已经感染发炎,还有并发症。在省城第一人民医院由外科主任给执刀做的手术,非常顺利,后期跟进治疗康复得也很好。并发症得到了有效的控制。爹现在的身体可以说很健康,下地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