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嫂文化水平低,生活习惯差,事多脾气大,很多单位都不欢迎。
但现在县里有求于人,孟书记自然不能不接这个盘。
“乔薇。”潘师长忽然侧头看过来,“你是咱们军属里第一个来县里工作的,这件事上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乔薇微微倾身。
“领导给我机会,那我就说一下个人浅见。”
她是带着笔记本来的,笔记本是一直摊开的。其实刚刚,严磊就瞥见了她一直在本子上写什么。
大家都在做会议记录,但乔薇是这个会议的编外人员,与她关系不大,不知道她在写什么。
但大家都在写,她跟着一起写反而显得正常。
“修路是个大事,工期长,不可能一蹴而就。但修路的最终目的是促进全县范围内人员的流通,劳动力能够更方便、更迅速的集合、调动。”
“据我所知,一直以来军属几乎没有来县城工作的原因之一就是交通的不方便。主要是交通工具的不方便。”
“像我,现在是骑自行车,单程大约50分钟到一个小时。但不是每家都有自行车,女同志拥有自行车的比率更低。所以军属在居住地和工作地的往返更依赖于公共交通工具。”
“眼下,镇上和县里没有短途区间公共交通。能搭乘的公交车,是长线公交中的一段。时间完全不可控。一趟车也许要等三四个小时。我如果搭公共汽车来上班,可能要中午十二点才能到单位了。光是迟到就能把我的工资扣光了。”
她停了停,大家都笑了。
等大家笑完,她提出诉求:“所以我希望,不管路什么时候修起,什么时候修完,能否先给镇和县之间开辟短途公交班车。专程往返于镇与县。”
“不光是下河口,也包括青山县。”
“既然合并,就是一体。如果合并了之后,来趟县里依然是出远门,是费劲的事,那这个合并就失去了意义。”
“我个人的建议,在镇县之间开通专程短途区间车。至少保证早上和上午,下午和傍晚共四趟区间车。中间在工厂区设站,同时也能方便两端的工人兄弟上下班。”
“镇和县之间的单程交通,力求控制在单程十五到二十分钟可以抵达,同时做到发车时间精准,使行程可控,不浪费过多的时间在车站等候。”
潘师长第一个赞赏:“乔薇说的很好。”
领导们从高处着眼,看的是大局。乔薇从基层出发,谈老百姓个人的需求。
且这个诉求如果被满足了,军嫂们就没有嫌县城太远的顾虑,也会愿意接受距离更远的工作岗位。
乔薇给领导们拾遗补缺,提出建议,正是潘师长给她发言机会想听到的。
潘师长把问题抛给孟书记:“孟书记,你看呢?”
孟书记也目露赞赏。
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个姑娘很会说话。但这次更看到了她不只会面对上峰巧善言辞。她是能脚踏实地认真思考,理性提出建议的。
她才22岁,素质强出了同龄人一大块。
可塑性太强了,在领导眼里真是个好苗子。
孟书记也很有诚意,当场拍板了先开通下河口镇和永明县之间的短途公交区间车。
为啥叫短途区间,因为镇上到县城其实只有十里地,后世喜欢说公里,其实就只有五公里。对后世的很多餐饮店,甚至都在外卖范围之内。
如果开通,单程正如乔薇所说,可以缩短到十五到二十分钟。
这还是因为路不好。如果跟军区合作,把路都修成柏油大马路,可能还能更短。
这路修好,就是永明县,就是博城的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大计。
孟书记这一届领导班子都可以名留县志。
乔薇直接说:“师长, 我就不去了。我还有工作没干完呢。”
毕竟是女同志,全男人的桌上不太方便。潘师长颔首,勉励她:“好好干。”
乔薇瞥了严磊一眼。
严磊也瞥了她一眼。
两夫妻瞬息眼神交战十几个回合。
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夫妻, 含笑看着。
一个挺拔阳刚,一个明艳大方。
力量与知性,多么般配, 赏心悦目。
乔薇回到科室办公室,气氛大不一样了。
“乔薇回来啦。”
“开这么长时间啊。”
“都说什么了?”
大家面对她脸上都带了笑。
吴爱珍算是关系跟她最好的一个, 凑过来说:“真没想到, 你爱人竟然就是严磊。”
乔薇失笑:“他这么有名吗?”
“当然了。”吴爱珍说, “他可是战斗英雄。”
吴爱珍没全说实话,应该是,他还是一个长得这么精神的年轻战斗英雄。
但凡他老一点,丑一点, 都不会给她们留下这么深的印象。
她更没好意思说, 后来军区办的联谊活动,各单位都要出人, 她和同事都去了。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内心里有点小期盼。
可是没看见严磊,失望而归。
没想到有一天能跟严磊的爱人做同事。
大家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每个人都给乔薇笑脸。
团级干部的爱人呢。对应行政级别,跟孟书记一个级别的。严磊如果现在就转业, 高低能安排个县委书记、县长之类的, 肯定不会掉出常委的范围。
但他还这么年轻, 显然也不可能现在就转业, 未来职级更高的时候转业,就是更高级别的干部了。
那时候, 未必够得着了。
然而下午上班的时间刚到,电话就打到宣传科了。
周科长通知乔薇:“你收拾下东西,去办公室。以后在那边办公。”
乔薇说:“我手里还有活儿没干完呢。”
“嗐,那谁,小张。”周科长抬手招呼,“给小张,你甭管了。收拾东西吧。”
乔薇从善如流交接了宣传科科室里的工作。
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饭盒、笔记本、钢笔塞进挎包里,自己的小锁塞进挎包里,背在身上。
军水壶背在身上。
墨水是公家的,不用拿。办公室那边也有。
乔薇端着自己的搪瓷茶缸:“那大家,我过去了啊。”
大家都纷纷站起来送。
“以后常来玩。”
“记得过来串门啊。”
这次借调,在宣传科的落脚就此结束了。
乔薇去了办公室报到。
黄秘书看见她就露出了笑。
黄秘书的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懈可击,他伸手一指:“那张桌子是你的。”
桌子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完全是空的。
乔薇过去放东西,拉开抽屉放放饭盒。手指抹了一下,连抽屉里都是干干净净的。
姓潘的科员来这边第一天就打过交道了,跟她坐对桌。他递给她一瓶全新的墨水:“给。”
办公室每天的工作就是写写写,没有打印机的时代消耗的都是钢笔墨水。
乔薇笑着接了,坐下来,扫了一眼。
县委办公室是个大间。
黄秘书的位置是独立的,跟别人不太一样。她隔着别人和走路的过道斜对着他,能看个正脸。
过道的尽头是孟书记办公室的门。孟书记的办公室是大间里面的套间。
黄秘书离得最近,随时听指示。
行政架构上来说,办公室应该有个办公室主任,惯例由一个常委兼任。
乔薇这阵子也经常往返于办公室和科室,了解了一些。孟书记比较强势,办公室主任虽然挂个头衔,日常不怎么插手过问具体事务,除非有大事。
基本这个职务属于被架空。
孟书记的指示,经由黄秘书直接向各部门传达。办公室主任的一部分职能其实是由黄秘书挑起来了。
所以在县委大院里,抬黄秘书出来,特别好使。
黄秘书是做实事的,属于文字秘书。办公室里其实还有另一个拎包秘书,安排领导的各种行程,生活服务等等。
那个秘书是别的常委安排过来的自家的子侄。办事的能力却很一般。
孟书记碍于面子把他放在这个位置,用了一阵子不好用,就搁在办公室。
日常具体事务常让另一个科员也就是潘干事跟着,成了实质上的拎包秘书。
孟书记把他置于黄秘书之下,潘干事虽然做具体的事务,但听黄秘书的安排。
黄秘书一个人,实质上挑了办公室的大梁。
虽然年轻,却是个能力很强的人,不容小觑。
乔薇就这样,从下河口镇广播站,到了永明县委宣传科,再到了县委办公室。
安稳下来了。
等她回到家,进门就看见了严磊。他今天因为是外出,回来得早。
乔薇过去拧他:“你行不行啊,每次都突然袭击,给个预告要你命啊。”
严磊这嘴巴,乔薇真是服了。
他嘴巴是真严啊。
事情没办成功之前,他是一点口风都不会给你露。
当然乔薇很明白,这也是成功者的特质之一。
但是,但是……还是要拧他。
严磊笑吟吟攥住她手:“这有什么好预告的,预告不预告不是都一样吗。”
那你眼睛里的得意是怎么回事。
“你们一走,立刻给我调到办公室去了。”乔薇说,“我现在归属办公室,以后不用干宣传科的活了。”
严磊还很不满:“早该这样。”
“你本来就是孟书记指名借调过去的。应该是因为你得了奖,入了他的眼。现在是他的一个关键阶段,他肯定希望身边人才更多一点。”
“就应该直接给你放到办公室才对,他又不是不知道你是团级干部家属。给你放到宣传科本身就不对了。我总觉得怪怪的。”
乔薇说:“那你也不能去惊动潘师长啊。”
严磊笑道:“本来就是要过去开会的,这是早就有的安排。我还没那么大本事安排师长的事。”
“你不说,潘师长怎么知道我在宣传科,人家还特地过去看过,这么大阵仗。”
乔薇还是觉得太过于兴师动众了。
“你在外面,是不是没有一点身为军属的自觉啊。”严磊敲她脑壳,“你是军属,军人的家属。你是军区的人,军区领导当然要护着点。咱们就是军区的孩子,首长就是父母。谁家爹娘不护短的。”
部队的力量是很强的,属于各个单位都不愿意去惹的。
首长们也都很强势。
在那十年里,大概是最安全的地方。
乔薇深深觉得,能得到军属这个身份太好了。
严磊又告诉了乔薇一个好消息:“国庆之后,开始分牛奶。”
乔薇说:“终于!”
牛奶这个事,乔薇跟严磊提起的,严磊在军区的会上提了。
因为是惠及自家的事,挺受重视的。领导就给后勤安排上了。
为了保障肉食供应,军区本来就自己养猪养羊还养鸡鸭鹅。
养牛却是为了喝牛奶。后勤考察了一阵子,结合实际地理条件,决定养水牛,生产水牛奶。
当时跟乔薇说了,乔薇又提了关于生牛奶传播布病的事。严磊反馈给后勤。后勤跟军医一起研究了杀毒灭菌的方案。
中间还有采购、建牛棚、饲料、装瓶各种细节。
在这时代各个地方单位拖拖拉拉的工作作风中,部队独树一帜,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嘁哩喀喳地把这个奶站给建起来了。
“太好了,过完节,湘湘就有牛奶喝了。”乔薇高兴起来。
“马上要放假了。”严磊忽然问她,“国庆有没有想要做点什么。”
乔薇说:“不是有大集吗?”
据说有个很大的集。
但严磊有别的想法。
“去县里照相馆照个相吧。”他说。
乔薇没什么意见:“好呀。”
两个人洗菜切肉,乔薇炒菜的功夫,严磊擦干净手去了堂屋里。
墙上挂着相框,很大,里面压着寥寥几张照片。
有他的单人照,也有她的单人照。
也有两个人的结婚合影,拍这个的时候,照相馆给你胸口别一朵红色绒花。当然拍出来也是黑白的。但有了这个花,就是结婚照了。
严磊瞧着那黑白照片。
自己是带笑的。
那时候尚不知婚姻会是怎么个走向,娶到了自己向往的读过书的城里姑娘,对未来有很多期待。
可她的脸上那时候就没有笑。
再一张是严湘百日了,一家三口的合照。
她脸上非但没有笑,眉间还有了一抹阴郁。
今天严磊回来得早,收拾屋子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了许久没注意的相框,看到照片里的她,怔住了。
简直……
简直仿佛……
严磊握着下巴在那站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浑身有种不得劲。
他对自己说,不是早说好了都过去了吗。
但好像并不是过去没过去的事。
好像是一种怪异的感觉,但他不愿意去深想。
他想拍几张新照片。
或许有了新照片,那种难受的感觉就会消失吧。
县政府的福利挺好的, 国庆放假发了大米和菜油,还有毛巾和肥皂。
而且居然有乔薇的份。明明她的待遇关系都还在镇上。
要知道,昨天胡穗已经帮她把镇上发的东西都给她捎带过去了。
乔薇一想到自家原本就宽裕的经济条件以后又有了她的一份工资+两份福利, 就精神抖擞。
那天书记端着茶杯从大间里穿行,看见她还特意跟她说了两句话,告诉她短程公交车已经协调好了, 国庆之后就安排上。
那可太好了。
乔薇本来已经在担心冬天太冷骑车带孩子怎么办了,如果有了公交车, 这事就算是解决了。
“咱们县政府的效率真是的没得说。”乔薇说, “别说群众了, 就我身在县委里,听到这消息都觉得精神一振的感觉。有事政府给解决,心里有指望的感觉。”
这话说得特别真诚。
毕竟是真的高效地解决了她的实际个人需求。
真诚的赞美让领导也觉得舒心。
乔薇主动请缨:“下河口那边的宣传的事我来跟进吧。”
“好,都是你老同事。交给你了。”
乔薇现在网兜不离身。她的的挎包里永远装着网兜, 随时可能会用。她可太喜欢网兜这个东西了。
这不, 福利一发,就用上了。米和油的量都不大, 毕竟是粮油管制的计划经济时代。但不大也有不大的好处,装进网兜里,挂在车把上,自己就能运回家。
路上严湘问:“妈妈,是不是明天再上一天幼儿园, 后天就放假了?”
“对, 湘湘高兴吗?”
严湘却并没有什么高兴, 反而说:“那就见不着小朋友们了。”
“咦, 湘湘这么喜欢小朋友们啊?”
“嗯!”严湘用力点头,“我会教小朋友们听话。大家都是好孩子。”
乔薇一乐。
晚上她跟严磊说:“要通了公交车, 以后我上下班方便了。但3:30走就不合适了。”
还有那个雨雪天不去上班也不合适了。
之前下过两回雨,她就直接没去,在家听雨看书,舒服死了。
去了县委办公室,好处是工作专业化了。她是书记看中提拔上来的笔杆子,琐碎的事一般不派给她了,她现在的工作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坏处是,就连她自己,都收起了在宣传科的那种自在的状态。
孟书记是个挺强势的人,在这种领导手下,人不由自主地就进入弓弦张紧的状态。
乔薇在宣传科乐呵呵地八分精神两分自在,到了这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之前乔薇跟领导扯皮要来的待遇,虽然有点离谱,但也让严磊放心。
知道她是个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这样的媳妇放在外面不揪心。
严磊算算时间:“不差那半小时。坐车也省力气,冬天也暖和。”
关于冬天保暖这个事,乔薇觉得必须得准备上了。
在后世到处都是空调暖气。体寒怕冷的还可以衣服里面贴暖宝。
这里只有烧火的炕和热水袋。
热水袋很大,而且是很不好买到的工业品,也没法随身用。
乔薇问严磊有什么别的可以随身取暖的东西没有。
严磊想了想:“改天去铜匠那里看看。我记得以前有那种能带身上的,有灌热水的。”
下河口从前有很多铜匠铺子,后来收归国有都合并了。再后来大家开始用工业品,手工铜匠就没落了。但还有。
“明天我们只上半天,下午就去。”有替代品,乔薇就高兴起来。
30日是节前最后一天,中午吃完饭,各科都假模假式地上了一个小时的班意思了一下,大家就下班了。
过节了。
乔薇回来得早,直奔手艺巷。
老裁缝坐在门口一个小竹椅上晃脚晒太阳呢。
乔薇还跟他打了招呼。
老裁缝:“干嘛去啊?”
乔薇说了。
老裁缝说:“过去有手炉,烧炭的。做得巧,不管你怎么转,它里面的装炭的稳稳朝上。”
乔薇说:“我听说过那种东西。”
这种自古传下来的精巧物件,她在网上看过结构图,非常有匠心了。
老裁缝说:“别弄那个,你不好找炭。那个得用上好的无烟炭。别的炭不行。你不能边走边冒烟。”
画面真美,逗得乔薇哈哈大笑。
“我爱人说有灌水的。”她说。
“对,弄个灌水的就行了。”老裁缝听了她的情况,“就是汤婆子。大的搁家里用,暖被窝。你要随身,弄个小小的,挂在脖子上,塞进衣服里面贴着肚子,一路都不冷。”
乔薇听得眼睛亮了:“您真懂,这就是我想要的。”
老头晃脚:“搁过去……哎,算了,你赶紧去吧。”
乔薇去了铜匠铺,铜匠搁铺子里趴柜台上睡觉呢,可见生意不怎么样。不过现在有国家给工资,也不在乎了。
乔薇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坚决地把他叫醒了:“同志,同志。”
铜匠擦着口水,睡眼惺忪地听乔薇讲完诉求,去一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那里翻了翻,最后从柜子里找出两个小小的擦擦灰尘,给她:“这个,行不?”
成年人的巴掌大,两个圆形小扁壶。就是老裁缝说的那种。
“就是这个!”乔薇可太喜欢了。这时代也有这种又小又好的东西呀。
日常见到的许多东西,都太大了。
她骑着车也没回家,买了三毛钱的红糖直奔大院去找胡穗。
胡穗手巧,会织毛衣,还会打钩针。
她请胡穗帮她打两个小兜,大小是能把两个小号汤婆子装进去,上面有长带子,还能挂在脖子上。
胡穗自己的水杯是个玻璃瓶,就套着这么一个钩针勾出来的线兜,还有个提手。乔薇见过。
胡穗嗔她:“给你勾就是了,还买什么东西,见外。”
但红糖还是收下了。
胡穗问她:“明天给曼曼安排见个人,你知道了不?”
“又见啊?”
“这回,是你家的给找的。”
“哎,是吗。他还没跟我说呢。”
胡穗说:“曼曼眼光太高了,我和赵家的给她找了几个,她都看不上。都是俊后生,她非看不上。”
乔薇只含笑不语。
老大姐们做媒的思维有时候不可思议。
陆曼曼要求长得好看的。的确杨大姐和胡穗找的从颜值上来说都还可以。
但别的方面总是……一言难尽。
举个例子,之前有一个,长得不错,一问原生家庭,那真是穷得让人哑口无言。
胡穗的逻辑是:“陆家富,他家穷,正好。”
她自己非常满意,觉得富女穷男,非常互补。
她是发自内心的这么认为。从灵魂里就带着一种均贫富的精神。
也就是曼曼心大,又富裕惯了,瞧着那小伙子挺精神,第一眼甚至有点动心。
但家长在一旁盘问了一下,立刻就否决了。
而且穷这个事,真的会让人自卑。小伙子虽然长得眉眼不错。但这个时代也不是看脸吃饭的,一个男的长得好看,在全是男人,而且特别讲究武力的全男环境里,也没有什么优势。
并不能因为这个生出什么自信来。
小伙子身上有挺明显的自卑生出的畏缩感。
第一眼好感过去后,再看。
陆曼曼可是拿她薇薇姐的爱人严团长当衡量标准的。
一对比,第二眼她自己也给否了。
胡穗就觉得陆曼曼眼光太高。
说要好看的,给她找了好看的,她又看不上。
乔薇回家问严磊:“你给曼曼介绍人了?”
“哦对。”严磊才想起来,“忘了给你说了。我直接找了方营长,他说他媳妇给安排。”
方营长就是胡穗爱人。
乔薇问了问情况,感觉还行。
虽然也是农村的,但首先是个连长,工资不错。
然后家里虽然普通,但儿子多,老人们也都还健康。
这时候儿子多意味着不受欺负,工分挣得多。
还有一点就是老人健康太重要了。
乔薇以前同病房有一个大姐,是她那地方的基层公务员,生了病特地来大城市治病的。
这大姐给她讲她负责的一个贫困户是怎么脱贫的。
“家里老人都死了,自动脱贫。”
老人生病,不仅意味着失去劳动力,长期吃药也是一笔负担。同时需要专人伺候,又使得家里至少一个劳动力不能外出挣钱。
那家贫困户之所以贫困,是因为家里有三个老人都卧床,吃药,需要人伺候。
直到那年,三个老人先后去世了。
直接自动脱贫。
听着难受,但这就是现实。谈恋爱什么的特别容易脑子糊涂,但谈到婚姻,要是脑子不清醒就是半辈子一辈子的遭罪。
乔薇脑子清醒得很,尤其看到胡穗和杨大姐给介绍的人身上总有这样那样她觉得巨雷但她们觉得“挺好、没事,正适合陆家”的点。所以她让严磊给陆曼曼找对象的时候,提了很多具体的要求。
严磊还批评了她。
严磊觉得她太看重这些外在条件了,尤其有点嫌贫爱富的意思。
他讲还是得看一个同志的内在,是否积极向上,是否忠诚于党。
乔薇说:“那你给我穿打补丁的破衣烂衫,别给我买新衣服。”
“别给我吃肉,顿顿让我吃半饱,饿着我,让我半夜饿得睡不着觉。”
“别给我买擦脸油,就让我皮肤皴裂,皱皱巴巴呀。”
严团长把腰一叉:“那怎么行!”
我媳妇必须过好日子。
否则是我没本事。
“你也知道该让媳妇过好日子啊。”乔薇白他,“那怎么给别人介绍对象就觉得找一大家子拖累的也没事,人家家的女儿该着去吃苦啊?”
严团长摸摸鼻子,装傻,只笑。
但去寻摸合适的人时候,还是细细地摸清楚家庭情况。
家里一堆病人,挣不了工分,全靠吃当兵儿子工资的这种不要。
光长得好人鸡贼的不要,长得好人木讷的不要,澡堂洗澡看过身体,个别人不要。
总之认真筛选之后,挑了个好的给陆曼曼。
严磊从部队骑回来一辆28大杠。放假这天一家三口骑着两辆车去了县城。
县城里这个回头率常给乔薇错觉, 好像两口子骑的不是老式自行车,而是闪亮炫酷的兰博基尼玛莎拉蒂。
趁着放假来照相馆拍照的人还挺多的。排了一个小时才轮到他们。
一家三口每个人都拍了单人照,又拍了夫妻合照, 又拍了全家福。
严磊一身绿军装,只要在外面,不管什么时候风纪扣都系得严严密密的。
乔薇和严湘都穿了长袖白衬衫, 干干净净。
照相师傅一边拍一边夸:“郎才女貌啊,真般配。等洗出来我要放在橱窗里。”
乔薇瞧见严磊的嘴角就没放下过, 一直翘着。
他还跟师傅说:“我爱人是读过高中的, 她在县委办公室工作, 笔杆子。”
这年头“笔杆子”三个字份量挺沉的。
师傅的态度都变得更热情了。
严磊掏钱包的时候动作格外地丝滑顺畅。
乔薇对严磊对文化人这份执着是佩服死了。
她逗他说:“要不然,我回学校去问问,看能不能拿个毕业证?”
她是肄业的,其实没有毕业证, 真论起来, 是初中学历。
她其实是半开玩笑的。工作都有了,实力有, 领导也赏识,更是有军区背景。
一个小小的高中毕业证,没什么意义。
但严磊一听,立刻上头。
“对,应该的!”他说, “这个要怎么办?要考试吗?”
“……”乔薇说“那不知道。真要我去办毕业证啊”
严磊觉得:“能办为什么不办。”
他是真的看重这个东西。
行叭。乔薇说:“等明天我打电话去问问。”
两个人说着, 都踢开了自行车的支脚, 准备骑车走人。
忽然发现不对。
严磊匆忙重又支上车, 快步钻进照相馆里,很快就夹着严湘出来了。
他数落严湘:“你看看你, 光顾着看那些东西了。爸爸妈妈都走了你都没发现。这要是把你丢了你可怎么办?”
严湘虽然一时沉迷照相机和照相馆里的布景道具,没有发现爸妈刚才差点把他丢了。但人脑子不傻,他疑惑地反问:“但是,爸爸妈妈离开的时候,不应该都带上自己家的小朋友吗?为什么丢下小朋友自己走?”
严磊一时语塞。
把小孩往他妈妈后车座一放,行使了不讲理的大家长主义:“少废话,坐好。”
一家三口愉快地逛了县城,不仅去了县中心公园,还在县文化礼堂看了一场电影。
是最新的电影,叫作《秘密图纸》,反特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