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还以为这种老电影一定会很没意思的。哪知道还挺好看的。
悬念搞得挺强,演员演技也在线。更让乔薇喜欢的是能从电影里看到某个城市在这时候的街景。
跟后世完全不一样。那个城市乔薇去过好几次,那可是一线城市啊,摩天楼林立。
可这个时候,街上还都是小房子。
而且里面的人物不脸谱化,女特务清纯美丽大方。
不像后世的古偶剧,出来一个角色,一身黑衣,黑眼影、黑眉毛都“斜飞入鬓”,就差把“我是反派”几个字刺在脸上了。
百货商店也逛了。
这次带了四个网兜出来,全都装满了,全挂在严磊的车上,满载而归。
乔薇以为,国庆节就这么愉快地结束了。
晚上兑了温水给严湘洗脚的时候,安静了一路的小朋友说:“妈妈,那个阿姨看起来不像坏人。”
“哪个?”乔薇莫名。
一问,原来严湘说的是电影里的女特务。
乔薇失笑:“当然了,她要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坏人,你会被她骗吗?特务就是需要伪装啊。越厉害的特务,就看起来越不像坏人。甚至有一天,被揭发这个人原来是特务的时候,你可能都不肯去相信。”
严湘沉默了一下。
乔薇这时候才注意到严湘的不对劲。
“湘湘,怎么了?”她轻轻搓洗严湘的小脚丫,奇怪地问。
仔细一想,的确今天严湘特别地沉默。严湘平时就是一个非常安静的孩子,而且今天过节,严磊高兴,夫妻两个人一直有说不完的话,就都没注意到严湘今天格外地沉默。
严湘说:“我知道有一个人是特务。”
乔薇眨眨眼。
说实话,她第一反应是好笑。这反应正常,严湘才几岁,张口说他知道有一个人是特务,而且是在刚看完一部反特电影之后。
但乔薇随即想起,这年代是真的有特务的。别说这年代,就到了后世,她躺在病床上不能自理,还听见隔壁床病友刷着手机新闻感叹:“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这么多间谍。”
她还告诉乔薇:“网上都在刷这个反间谍法。”
乔薇严肃下来,认真地对待了严湘说的话:“哦,那是谁,能告诉妈妈吗?”
严湘情绪有点低落,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了:“是裁缝铺的裁缝爷爷。”
乔薇怎么都想不到严湘说的特务会是这个人。
她嘴巴张开,呆了一呆,问:“为什么?你是凭什么认为裁缝爷爷是特务?”
严湘小脸紧绷,严肃认真:“上次在裁缝铺,我摔倒桌子底下去了,磕了脑袋。那个东西硬邦邦的,是一个方形箱子一样。”
“今天,在电影里看到了,就是女特务用来发消息的无线电台。”
“一模一样。”
乔薇告诉自己冷静。
她遇到过很多情况,职场挖坑,办公室政治,病房里的人情冷暖,但特务……特务这个事真的是开天辟地第一遭。
花了两秒时间冷静下来。
她仔细看严湘,严湘的态度非常严肃,没有半点嬉笑。很显然刚看完反特电影的小朋友很明白“特务”的意义。尤其他是一个智商这么高的孩子。
乔薇选择相信严湘。
因为她同时也思考了,为什么下河口这么小一个镇上会有一个特务存在?
是的,下河口镇虽然是个不大的镇子。可是,从它在若干年前被军区选中作为军属安置地开始,它就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镇子了。
搁在古代,可以称为军镇了。
裁缝本来就是跟各家的女眷打交道。家里哪怕是给男人裁衣服,也都是家属张罗,男人顶多跟去量个尺寸。
特务在下河口的存在从逻辑上是有可能的。
但她凝视严湘:“湘湘,为什么现在才告诉妈妈?”
严湘很显然在看电影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但他一直沉默地拖到现在,拖到该睡觉的时间才终于告诉了家长。
他在犹豫什么?
严湘有点羞愧:“每次去,爷爷都给我糖吃。所以……”
所以他犹豫了。他理性上知道自己发现了一个特务,感性上又不愿意相信这件事,甚至希望不是真的。
那个和蔼可亲总摸他头的老爷爷,那个说话风趣总让妈妈开怀大笑的老爷爷。
乔薇完全理解严湘。
她沉了沉,说:“我懂。”
“但,这个国家,是爸爸和他的战友们用生命保护的。一个特务窃取了消息,就可能会让很多爸爸的战友死在战场上。所以,不管我们再怎么难受,发现了特务,也不能因为是自己熟悉的人喜欢的人,就不吭声。湘湘,你做的很对。”
严湘受到了鼓励,重重点头,“嗯”了一声,又问:“妈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呢?
是不是该去验证一下那个桌子底下磕到严湘小脑袋的东西到底是不是无线电台?还是小孩看错了?
但乔薇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怎么验证啊,总不能她和严湘去?那叫以身试险。不能犯这种蠢。
她一边快速地给严湘擦脚,一边喊:“严磊,严磊!你来一下!”
严磊闻声过来:“怎么了?洗完了?我去倒水。”
“不是。”乔薇跟严磊说,“湘湘发现镇上有一个特务。”
严磊:“……”
这时候就看职业军人终究和普通群众不一样了。乔薇还犹豫、还怀疑、还担心弄错。严磊只愕然这一瞬,就严肃了起来:“怎么回事?”
不觉得是妻子或者孩子胡说,立刻就认真对待了。
乔薇就把情况跟他讲了。
她回忆说:“那天我刚迈出一步想去把严湘抱出来,他腾地就过去了。我当时还想,老爷子岁数挺大,身手挺矫健……”
回忆碎片支撑了起来,成为了证据。
“我刚才想要不要找时间去确认一下,又觉得危险,还是应该告诉你。”乔薇说,“专业事给专业人办。我不裹乱。”
严磊松了口气,立刻表扬她:“你这么想是对的。敌人都是穷凶极恶的,有这种事,你千万别自己往上冲,放着我来。”
严磊转身出去,乔薇把严湘放到炕上,跟着出去。
堂屋里,严磊已经在穿衣服。
“现在就去吗?”乔薇知道他肯定是去汇报给上级。
“嗯。”严磊说,“今天那个电影是第一天上映。要是动手太慢,他知道国家拍了这样的电影做宣传,一定会更小心掩盖行踪。这种事,不能拖,当机立断。”
“那如果是我们冤枉了人家呢?”乔薇问。她始终还是有这个担心。
严磊说:“那我们就一家三口去给人家赔不是,道歉,赔礼。”
乔薇点点头:“去吧。”
“你们别等我,先睡。”
乔薇在天亮时分被吵醒了。
严磊回来了。
一夜没睡,眼睛里有血丝。
“抓到了。”他说,“湘湘看到那个电台之后,他转移了地方,还是被我们搜出来了。”
所以都是真的。
手艺巷里,眼镜总是滑到鼻头上,见多识广的幽默老裁缝,他真的是个特务。
这事太戏剧了。
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乔薇打水给严磊洗脸。
严磊一边洗脸一边告诉她:“审了一夜,都问出来了。”
老裁缝有个独儿子,在海峡对岸。
他们撤退前,儿子的长官给了他任务,把他培训成了特务。
为了让儿子有回来的一天,老裁缝在军区设立后,选择潜伏到了镇上。
泄密这个事,很多人以为,得像碟中谍那样,用牛逼的手段拿到牛逼的文件才能泄露牛逼的机密。
其实不是的。
网上科普过,泄密往往是,王教授和李教授在大学外面的小吃店里相遇,寒暄。
王教授问李教授什么时候休假。
李教授说,再有一个半月。
扮成小吃店老板的间谍把这个消息反馈给上级。
根据李教授的专业领域,和他主持的项目,敌方就知道了我国在某个领域已经接近突破,或者还有一个半月就要完成某个项目。
他们就可能针对这个发起破坏。
这些乔薇都懂。
乔薇坐在屋檐下的凉床上望着鹅卵石小路发怔。
她问:“他会怎么样?”
严磊知道,但严磊看她脸上神色,没有直说,只摸了摸她的头:“看上头的意思。”
乔薇叹口气,点了点头。
严磊要跟家里补个觉, 他让乔薇把这个事跟孟书记打个招呼。
军区肯定会正式地知会孟书记,但乔薇提前打个招呼更好。
乔薇到了单位之后,把严湘送去幼儿园就先去跟孟书记汇报了这个事。
孟书记都有点不敢相信。
真巧, 他昨天也去看了那部刚上映的新电影。昨天刚经历了反特宣传,今天就被下属告知说他的辖下有个特务。
等他问清细节,知道是严湘发现的, 更不可思议。
“这真是……”孟书记感叹了一句,“虎父无犬子啊。”
果然上午, 军区首长电话打过来, 正式知会了孟书记。
孟书记带着兼任县公安局长的常委拎着公文包便去了。潘干事跟着鞍前马后。
黄秘书也是知情人士, 跟乔薇聊天:“你家小孩几岁啊?有五岁吗?”
“没有。他就是个子高,还不到四岁呢。”乔薇说。
“比我家老大大一岁。”他盛赞,“这么厉害。”
凡是当父母的,一聊起孩子话就多了。
乔薇才知道黄秘书年纪跟严磊差不多, 但他已经有三个小孩了。最小的那个刚满月, 妻子还在休产假。这个时候女性有56天产假。
“她在钢管厂工作,她也是搞宣传的。”他说, “她画画好,很会画板报。等休完产假就去上班。”
乔薇问起孩子,两个大点的都在县政府的幼儿园。
刚出生的这个,打算修完产假先让他爱人放到钢管厂的托儿所。
县委机关幼儿园肯定条件优于别的幼儿园,这里的孩子下午还有水果吃。但孩子太小了, 当妈妈的不放心, 想放在近处随时能看看。等大一点再放到爸爸这边。
“我爸妈也没退休, 没法帮我们带孩子。我们家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家庭。”
“她也不想跟家只带孩子, 还是上班拿工资更好。”黄秘书说,“我也不喜欢她只跟家待着, 她虽然不如你,但也是个优秀的同志,应该在岗位上发光发热,不应该被带孩子困住。”
乔薇对黄秘书好感大生。
“别捧我了,回头摔着我。”她笑说,“托儿所幼儿园真的太好了,有这些机构,没必要把女同志困在家里。当然在家的女同志承担了大量的劳动,也是有价值的。可是这种价值往往不被看见。女同志的价值,应该像男同志一样展现出来,让大家都看到。”
乔薇其实还很想说,既然都三个孩子了,那就别让妻子再生了。
但她忍了忍,把这句话憋回去了。因为对她来说有点越界。而且这时候讲究人多生产多,人多力量大,这时候是鼓励女性多生多育的。
主流思想就是如此。
“你说的对。”黄秘书露齿而笑,“我爱人挺好的,不应该被困在家里。我就是这么想的。”
这时候,他有点像寻常常见的年轻男人了。
不是那么深沉,让人挑不出错处、找不出破绽的一把手的机要秘书了。
乔薇趁机跟他说:“3号通车,我想着等车通了之后我就可以坐车上下班了。那到时候我下班时间可以和大家一样 。”
黄秘书闻弦音知雅意,他颔首:“行,今天你就3:30下班就行。”
乔薇就是为了提醒黄秘书今天她是可以3:30下班的。他晓得就好。
一把手才不会管办公室里的细务,兼任办公室主任的那个常委只挂个虚职,办公室实际的事务都是黄秘书在管理。这种细务都得跟他通气儿。
趁着孟书记还没回来,乔薇预先把这次特务的事件写了下来。
孟书记回来之后就叫了黄秘书跟乔薇到他的办公室,跟他们感叹:“唉,这么大一个功劳,被军区捡去了。”
“那没办法。”乔薇摊手笑道,“孩子直接告诉爸爸,我没办法呀。”
孟书记哈哈大笑,说:“得好好奖励你们家小孩。”
虽然功劳没捞着,但是如果万一真的被特务传递出去什么有用的信息,将来追查起来,在他的任期内,在他的辖下,这个过失肯定是要他扛的。
幸好现在就发现了。
无过就是有功了。
“还在审,在排查看有没有泄密的情况。很多军属都跟他接触过,都得排查。”孟书记说,“我还看见你爱人了。他这一个妥妥的三等功跑不了了。
好好的跟家躺着,天上掉下来个三等功。
虽然他已经是战斗英雄,但谁还嫌功勋章多呢?
这福气。
“乔薇,这次的稿子不用说了,肯定你写。”孟书记说,“过几天这事才会落定,提前跟市报通好气儿,一判下来就发。”
任务落到头上,乔薇说:“好。”
已经打好底稿了。
乔薇趁着还没开通公交车,享受了一把3:30下班的待遇。
她去幼儿园接严湘,出来个老师却为难地说:“他还没讲完故事。要不然等一下?”
乔薇:“?”
严湘跟着乔薇来县里半个月了。
每次,每次乔薇问他幼儿园都做什么,他通常都会回答“做游戏,讲故事”。
直到今天,因为3点半就下班,来得提前了,乔薇才知道严湘口中的“讲故事”不是老师给他讲故事,而是严湘给小朋友讲故事!
乔薇:“???”
“哎呀你不知道呀,我们以为严湘会告诉你。”老师掩口而笑,“走,我带你去看。”
乔薇亲眼看见自己儿子绘声绘色地给小朋友们讲他从妈妈那里听到的故事。口齿清晰,复述准确。
小朋友都听得很入迷。
“他还会带小朋友做游戏。”老师说,“他会得可真多,假装挖壕沟,摆掩体……原子弹来了要怎么办……小朋友都爱跟着他玩,都听他的话。”
所以后来她每天送严湘来幼儿园的时候,老师们脸上的笑都那么真诚。
乔薇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给老师们买点心的缘故,好吧,肯定也有点这个原因,但严湘是真的替老师们省大力气了。
小朋友们围坐一排,听他讲故事,老师们在一边歇着就行了。
他还会管理人,让小朋友们报数,站军姿。就像他爹训练他那样训练小朋友。
俨然幼儿园助教。
老师们喜闻乐见。
“你可真行。”乔薇在秋风里飞快地骑着自行车,“你怎么都不和妈妈说呢?”
严湘坐在后车座里,很无辜:“我每次都说了呀——做游戏,讲故事。”
乔薇:“……”
你要非这么说,好像也……
乔薇回到镇上,时间比往常早,镇委还没下班。
她直接去了镇委找了高书记。
“哟,乔薇!”高书记看见她很高兴,“听说你已经去了县委办公室?”
方主任也过来寒暄。
他们的态度都跟以前有一点微妙的不一样。
乔薇在县委的时候体会还不深,因为跟县委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打交道,无从对比。
但一回来镇上,跟以前的人再打照面,这种态度上的微妙变化就显现出来了。
只不过是去了县委办公室而已,孟书记门外头的大间而已,从前的旧领导对她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乔薇说:“到底什么时候把我弄回来呀?”
高书记嗔道:“瞧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在哪不一样都是工作,你踏踏实实好好干。”
方主任也说:“你的文章我们可都看了,写得越来越好。”
又问她今天怎么来了。
乔薇说:“明天通公交车了不是,我看看咱们这边有什么准备没有?”
她掏出一张纸给了他们:“一个宋师傅,一个王师傅。就他们俩轮班。我就希望这个车以后能准点。这车能准点的话,大家来往县城就太方便了,可以卡时间。不用花时间在车站傻等。”
“准不准点就看司机师傅了,所以我寻思,咱们镇上要不要给师傅表示表示?”
高书记和方主任沉吟了一下说:“有道理。”
他们没想到是因为他们生在本镇,工作在本镇,他们俩根本没有这个日常需求。
但是准点对要往返于镇上和工厂区的小镇工人,以及往返于镇县之间的乔薇,就很重要了。
乔薇得推一把。
“好,交给我们。你放心。”孟书记答应了,“方主任,你看现在,趁着没下班,赶紧布置一下。”
方主任去了。
乔薇其实还想提一下裁缝的事。
但她意识到高书记没有主动提大概率就是他还不知道。
现在还在排查呢。万一镇委有人陷进去呢?乔薇闭上嘴没提。
回到家,严磊已经在家了。
排查果然不是无用的。有个营长的军属泄密了。
大部分家属对枪啊炮的不怎么感兴趣,这个军属不一样。她在随军之前是女民兵,而且是优秀民兵。枪和土炮她都玩得转,打靶十环的高手。
说句实话,女中豪杰了算是。
偏就是她,因为感兴趣,常会问些部队的事。
他爱人觉得跟妻子还挺有共同语言,有时候也会主动跟她说。
“新来了一批坦克。”
“这次的枪可真是鸟枪换炮了。”
之类的。
她去裁衣服,就被老裁缝引着把新坦克的事说了。
当然本身也有点炫耀的心思。
也没觉得军区进一批新坦克对老百姓该是什么机密。
可老裁缝是对岸的人。
审讯的时候,她和她的爱人脸都白了。
“怎么处理呢?”乔薇问。
“退伍处理。”严磊说。
甚至不是转业,直接清退了。
乔薇叹气:“幸好我从来不问部队的事。”
严磊笑说:“大家都夸你和湘湘呢。”
军属乔薇,现在在军区也是个传奇人物了。
从镇里杀到县里的笔杆子。
居然又举报了一个特务。
严团长的媳妇真神奇。
其实这里面可以说完全是严湘的功劳,可是大家习惯性还是觉得是大人的功劳。
因为觉得小孩子随口说,很多大人是不会真当回事的。搞不好还要去老裁缝跟前说“笑死了我家小孩说你是特务你不会真的是特务吧”。
乔薇感叹:“所以宣传是真的很有用的。”
要不是碰巧看了那个电影,严湘怎么会意识到老裁缝是特务。这都是宣传的力量。
严磊说:“别管这个了,我拿牛奶回来了。这个直接喝还是怎么着?”
“加热再喝吧,放点糖。”
“湘湘——快来,喝牛奶!”
“来啦~妈妈牛奶好喝吗?”
“你待会就知道了。”
头一天从镇子这边发车的是宋师傅。
宋师傅开着车过来远远就看见了车站位置除了很多等车的人,还有个锣鼓队。看到他的车,这鼓也敲起来了, 这察也擦起来了,这响器也吹起来了。
等车的人更是欢呼:“来了来了,真来车了!”
热热闹闹, 像迎亲。
宋师傅:“……”
他进站停好车,门一开, 就有人冲上来把他架了下去。
兜头套上了红绶带, 别上了大红花。有干部模样的人跟他握手, 紧握住他两只手上下晃:“宋师傅是不是?”
宋师傅一脸懵:“是,是!”
“哎呀,我们盼这个车盼好久了。突然知道给开通了,这太仓促, 没什么准备。宋师傅, 这点东西,是我们镇政府的一点心意, 您别嫌弃。”
一条火腿,一袋大米,一瓶油,两副劳保手套。
不寒碜,对司机师傅来说很厚了。
而且是天上白掉下来的。
宋师傅抱上了东西, 知道是给自己的, 乐得嘴角咧到了耳根。
至于镇上提的需求, 宋师傅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我姓宋的开的车, 决不会迟到。风里雨里,大家伙瞧着时间, 不用在外面受冻!”
乔薇抱着严湘在锣鼓队后面偷着乐。
改坐公交车上班,她的上班时间就和县城里别人保持一致了。
这也没什么,对比后世依然是很宽松的时间。更不要说她现在没有夜生活,天天地天亮就醒。
就是早上的时间稍微紧了点,但现在有自行车,她骑着车去市场买菜,反而比以前步行更快了。
总体来说,考虑到冬天寒冷和刮风下雨下雪的恶劣天气,换成公交车,她的通勤难度变小,质量变高了。
尤其公交车进了县城之后,会在县政府门口停一站,下车几乎不用走,下班是出门就坐车。
过完节只上两天班就休礼拜天了。
虽然过节只放一天假,但是不用调休,不用连着上那么长时间的班。乔薇特别希望后世制定放假计划的那拨人能看看前辈们是怎么做的。
星期天,供销社的陆主任,也就是陆曼曼她爹,领着陆曼曼,拎着一大堆东西上门来拜访了。
陆曼曼相亲成功了。
她现在和严磊介绍的那个连长处对象了。
严磊既是介绍人、媒人,又是男方的上级领导。陆主任就领着陆曼曼上门拜访来了。
两个男人坐在院子里抽烟聊天。
“介绍这么多人,我一看小李,就知道严团长你是真上心了。”陆主任感叹说,“曼她妈妈原本不怎么想找当兵的,结果见着小李,这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李连长一表人才,谈吐也大方。家里虽然是农村的,但读过小学,在部队里也十分上进,举手投足间阳刚爽朗。
陆曼曼的妈一眼相中!
所以颜控不是平白出现的属性。一定是从什么人身上遗传下来的。
陆主任是供销社采购员出身,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一看就知道这小伙子以后前程差不了。
一问家里好几个哥哥,按规矩农村父母是要跟长子过日子的,轮不到李连长。以后陆曼曼不用伺候婆婆。
他拿20级工资,一个月72元。赶上普通工人两个半月差不多。自己主动交待,每个月要给家里汇十块钱。
这样还有62元可以自己支配。
这个分配比例陆主任是满意的。
再转头看那娘俩,只会对着小伙子傻笑。
陆曼曼妈妈是越看越喜欢。自己当年要是能找到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女儿的脸还能生得更漂亮些。
不过没关系,有了这样的女婿,以后外孙、外孙女都会生得好看。
陆曼曼看到小李直接走不动道,就想原地结婚。
这完全就是严团长的年轻版本!
就是她想要的!
感谢我姐!
乔薇和陆曼曼在屋里说了半天私房话,趁机给年轻妹妹科普了一些生理卫生知识。
陆曼曼只听得满脸通红又连连点头:“好,我知道了,嗯,嗯!”
屋子外头响起陆曼曼她爸爸喊她的声音:“曼,曼!”
俩人才出去。
外头,陆主任两手握着严磊的手:“严兄弟,那就拜托你了!”
严磊说:“别见外。”
陆主任喊女儿:“走,走,家去!”
有点着急的样子。
乔薇客套假留了一下客,他们也没留,火急火燎地走了。
乔薇问:“怎么了这是?”
严磊说:“我建议他们这个月就结婚。他回家跟小陆妈妈商量去了。”
乔薇:“哈?”
乔薇有点懵:“刚认识几天啊?”
严磊看了她一眼:“我们也是认识一个星期就领证了。”
乔薇顿住。
真的,的确是。
见面相亲,三天给答覆,确认了之后,他请了个假两个人领证拍照。
一般相亲结婚,会给几个月时间。主要是女方要准备个嫁妆,做身新衣服,缝床被子什么的比较花时间。男方收拾新房,准备家具,比较体面的是“36条腿”,都置备齐了,就能结婚了。
但像乔薇薇这样,孤身寡人,娘家死绝了,也没人给她管嫁妆。
尤其她家的房子是在职工大院里,这房子她没产权,以前虽然一家子都住在这里,但其实是厂子的产权。她要是顶了父亲的班,就可以一直住下去,厂子里不会收回。
但她干不了,厂子里就找她谈话了。
干不了这份工,这房子也不能给她住了。
以前一家三代人住没问题,现在她一个非职工占着,还有那么多排队申请房子的人盯着呢,谁容得下她一个孤女独占着几间房。
乔薇薇选择了婚姻,相亲后一个礼拜就领了结婚证,收拾了行李被新婚丈夫从林市接到了下河口镇。
乔薇复习了一下这段记忆,顿了顿,说:“那也别伸手管别人家的事啊。”
严磊犹豫了一下。
乔薇察觉了,问:“是有什么情况?”
严磊觑着乔薇的脸色,小心地说:“大院那边马上就要空出一套房子。就是……清退的那个……现在还没几个人知道。如果小李这个月就能结婚,我能帮他跑跑……”
房子有限,涉及泄密的那个营长肯定要卷铺盖回家了。他的房子会空出来。现在还没什么人知道。趁现在跑动,严磊有把握拿下来。
过了这村没这店。
错过了这套,陆曼曼和李连长要申请的话,只有老区这边的旧房子了。
“为了房子结婚啊……”乔薇五味陈杂。
听起来似乎有点可悲。可是生活就是如此。客观条件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不能拿后世富裕社会对爱情和婚姻的要求来对比。
“好吧,我们反正只是建议。”她说,“反正结不结是曼曼他们自己决定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