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回去了。”乔薇轻松了。
“等一下。”黄秘书拿起一个文件夹,“你把这个会议记录整理一下,誊抄在这个记录单里。下午两点之前给我。”
黄秘书办事就比科室的人利落。交待清楚工作的同时也交待了提交时间,不像科室的人还得乔薇主动去追问才说。
乔薇喜欢这种干净利落的工作作风。
手里边还有个刻蜡纸的活。但她已经完成了一部分,也越来越熟练了。基本能估计出完成需要的时间。
那个是下班前要,这个是两点要。乔薇翻了翻,迅速扫了一遍内容的量,估计了一下,没什么问题。
“好。”
回到科室办公室,她挪开蜡纸,先弄会议记录。这个要求的工作提交时间还在蜡纸的前头,要先搞。
刚起手弄了一会儿,又有人过来:“乔薇,把这个做了。”
乔薇看了一眼,问:“这个什么时间要?”
那人说:“下班之前给我。”
“那不行。”乔薇说,“我现在手上有两份工作,你看,这两个都是今天要的。你这个下班前我肯定没时间做,你找别人做。”
“你找别人做”说的理直气壮,一点没有平时别的借调人员的委曲求全、辛苦自己的觉悟。
但周科长已经发过话了,谁也不许刮歪风。
这人继续口吻和气地改口:“那就,明天给我吧。”
“明天下班前?”乔薇问。
如果说是,那今天就没必要跟人说要在下班前完成。这人顿了顿:“明天中午前。”
说完想走,又被乔薇叫住:“不好意思,我还没记住大家的名字。”
“吴爱珍。”她说,“我叫吴爱珍。”
这个吴爱珍乔薇其实有印象,昨天对她脸色可没这么好。说起来,的确今天去了趟镇委办公室回来之后,屋里对她的气氛好了不少。说话都客气了似的,不那么阴阳怪气了。
但这不妨碍乔薇做事缜密。
“吴、爱、珍,今天是9月21日,现在的时间是……”乔薇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哦,11点半不到。具体工作是……,要求时间是22日中午前。”
“吴同志,你签个字。”
乔薇笑眯眯把自己的笔记本推过去。
时间、工作、交接人、要求完成期限都写的很清楚。再签个字,口说无凭,但是签了字就有凭了。
吴爱珍显然城府比黄秘书差多了。乔薇在黄秘书脸上就没看到过什么情绪波动,年纪轻轻就已经有点老干部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怪不得能当一把手身边的人呢。
吴爱珍就不行。
乔薇这个笔记本推过来,她脸色变化还是蛮有趣的。
“不用了吧,一点小事。”她说,“至于吗?”
“我们下级单位的人,对上级单位交待的工作每一件都是这么认真对待的,不分大事小事。”乔薇笑得特别和气,“签吧。”
吴爱珍挺不情愿地签了名字。
这样有情况也赖不了了。不能在下班时间指着她鼻子说“明明交待你今天完成,你怎么回事”。
乔薇这才接了这个活儿。
挺好的。接下来的时间果然再没有人拿着工作过来给她说“下班前给我”了。
乔薇清清静静地干自己的工作。
先把会议记录誊抄好了,然后接着刻蜡纸。
一点五十分,再起身把会议记录送到了黄秘书那里。
黄秘书打开看了看,没什么不满意的,也没再给乔薇布置更多的任务,只颔首:“这边没事了。”
乔薇就回科室继续刻蜡纸,三点左右把蜡纸刻完了,找到布置工作的人把蜡纸交了给对方。
回来开始着手做第三件工作,有条不紊。
四点,是乔薇的下班时间。
她把未做完的东西放进了抽屉里,上了锁。
锁是今天从家里带过来的。那张桌子本来抽屉就有锁鼻,带个锁就行了。
钥匙收进自己的包里。
乔薇背上包,走到别人的桌前:“吴爱珍。”
吴爱珍抬起头,眨眨眼。
“我走了,还没做完,明天中午前一定给你。”乔薇笑着说。
仿佛上礼拜那两天的冷淡排挤不曾发生过。
伸手不打笑脸人。
吴爱珍也没那么强悍的心脏能对一个对自己满面笑容的人横眉冷目,迟疑了一下,说:“哦,好。哦……再见。”
“明天见。”
“哦……明天见。”
乔薇又去跟周科长打了招呼,得了准许,下班了。
她走了,别的人伸头过去对吴爱珍说:“你怎么还跟她这么好?”
不拿话挤兑她就得了,怎么还招呼起来了?
吴爱珍一时语塞,有点恼羞成怒:“人家有礼貌我不能没礼貌啊。”
周科长喝口茶:“就是。小吴说的没错。”
科长说话了,那人就不说话了。但心里觉得吴爱珍挺没用的,明明大家都达成默契,要皮笑肉不笑地对待那个乔薇,客气地给她布置大量的工作……结果“大量工作”没布置成,吴爱珍叛变了。
今天天气太好了。阳光特别好。
乔薇没有直接回家,带着严湘去百货商店买换季的衣服。
独生子没有什么哥哥姐姐的旧衣服穿。爹又能挣钱挣票,提供一个宽裕的生活,家里人口少,票证花不完。原主给严湘买衣服,没有买过什么大几号的那种,顶多大一个号。
换季了,就得给严湘买新衣服。
乔薇其实很想给严湘买舒服的运动服或者休闲服。
可这个时代的儿童服装就很神奇,居然是以衬衫为主的。认真穿起来的话,真的就会像缩微老干部。
时代特色特别鲜明。
一般北方过了十一之后,气温就会划出一个向下的斜线,这里买东西没有后世那么便利,该准备的都得提前准备好。
乔薇给严湘买上衣下裤和秋衣秋裤。她还买了毛线。
今天中午她瞧见了,虽然上班时间科室里没人打毛衣,可中午休息时间有人打。
而且可能是因为临近重大节日,宣传科工作量比较大,才会没人打。因为她出去的时候,看见别的科室工作时间也有人打毛衣。
她也准备打。她跟胡穗学过了。虽然只会织平针,但有信心织出完整的毛衣。
只要有健康的身体,没什么能难倒她的。
“湘湘,你抱不抱得住?”乔薇担心地问严湘。
严湘坐在后车座上,张开手臂。所有买的东西都塞进了网兜里,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没问题!”他大声回答。
乔薇现在超喜欢网兜。
这个东西真神奇啊,那么小一团撑开之后,容纳力超强。
“那你抱稳了啊。我要骑车了。”
严湘把下巴搁在柔软的毛线上:“走吧~”
【那天天气特别好,我沉浸在即将又有新衣服穿的喜悦里。生怕新衣服、新布料掉下去,一路上我都紧紧地抱住那个鼓囊囊的网兜。毛线扎得我下巴痒,我就在网兜的线绳上蹭蹭解痒。】
【跟着妈妈来到县城,我开始有了自己的社交。】
【小孩子或许不能准确地描述诸如羡慕、喜欢、嫉妒、讨厌等种种情绪,但内心里又的确是可以清晰感受到的。从身边人的情绪反馈中,我开始意识到爸爸妈妈给了我一个超越了许多人的好生活。】
【与父亲战友家遍地乱跑、鼻涕泗流的孩子们相比,县城的孩子是有很明显的不同的。我想这些细微的区别之处可能就是城里人总是高高在上的原因。但我作为小镇的孩子来到县城,从未生出过诸如胆怯或者自卑之类的负面感受,并没有过小地方人到了大地方该有的敬畏。】
【正相反,我清晰地知道县城的孩子不如我,他们大部分人什么都不懂。一些人会背唐诗,但也只会背我会背的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
【有个老师说,严湘比城里孩子还“城里”。老师猜测我的妈妈可能来自北京。】
【我知道不是,但我不说。】
第92章
吴爱珍昨天被同事鄙夷了一下, 觉得她对借调的那个乔薇太软了。她本来是想着今天要对乔薇硬起来,冷淡起来。
但乔薇不到十一点就把她交待她的工作做完交回来了。
没给她拖到十二点吃饭的时候。
然后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大家互相招呼, 一如之前那样并不喊乔薇。
吴爱珍自然也拿出饭盒准备跟大家伙一起。
这时候大家都像从前那样也就没事了。偏偏,偏偏昨天嫌弃吴爱珍太软的那个人,非要在这个时候看一眼乔薇, 再斜一眼吴爱珍。
人是有逆反心的。
这一眼,吴爱珍给看得恼羞成怒了。
“乔薇。”吴爱珍主动喊, “走, 吃饭去。”
“来咯。”乔薇笑眯眯过来。
两个人一起走。
“我就说吴爱珍这人不行吧。”那人撇撇嘴。
大家觉得挺没意思的。
其实大多数人没那么多的能量长时间维持某种特定的情绪。大多数人就跟着“集体”走。
当“集体”都冷淡对待乔薇的时候, 自己当然也不能去热情。
随大溜不会出错。
但现在,“集体”被乔薇从吴爱珍那里突破了。不能再成一块铁板了。
整体的氛围不存在了。
再有人继续坚持,是这个人自己的性格原因在驱动。别人的没那么强的驱动力。
大家不走心地附和两声。
走着走着,就有人走到吴爱珍和乔薇那里去了。
乔薇笑意盈盈地和两个同事并排走着, 说笑着。
她漂亮大方, 性格坚硬手腕柔软,身上没有会招来欺负的弱者气息, 正相反,是会吸引人不由自主靠近的类型。
给她一个突破口突破,之前针对她的凝聚力就被瓦解成一盘沙了。
下午回家,乔薇给严磊说了这个事。
“特别逗。”她是这么形容的。用了一个“逗”字。
听这个描述,严磊就知道她是可以自己处理的。
但他还是不痛快。
乔薇踮起脚亲他:“人只要出了家门, 就避免不了这种事。谁能一直待在家里做宝宝啊。不经历风雨, 哪见得彩虹。”
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
但严磊色令智昏, 跟她躲在厨房里亲来咬去的。
饭差点糊了。
吃完饭乔薇喊严湘:“去看看刚子他们在不在街上, 要在给我叫过来一个,随便哪个都行, 除了军军。”
严湘撒丫子跑出去了,叫了华子回来。
“乔姨,啥事?”华子问。
“广播站陆广播员家你认识不认识?就是供销社陆主任家。”她问。
华子不认识。但乔薇告诉了他街道。
“我去了打听。”华子说。
“好,给你一毛钱,帮我跑个腿儿。”乔薇把钱和东西给他,“把这个给陆广播员。告诉她是我给她的。”
就几张纸,轻飘飘的,就能赚一毛钱。华子义无反顾地就去了。
“什么呀?”严磊问。
“马上国庆了,要用的东西。”乔薇说,“闲的时候随手写的。”
实际上不止国庆,现在办公室氛围好了,宣传科的人不硬给她加工作了,没有那么忙。空闲时间她写了几个模版,全是套路,中间具体事件就画上空格线空出来,可以往里填事件。形容词多写几个,用隔开,可以自由组合选用。
几个模版一套,够陆曼曼应付广播站的广播稿的了。
镇子小,男孩子又跑得快,华子很快就回来了,笑嘻嘻地。
“陆广播员让我跟你说,你是她永远的亲姐!”他给她看自己的衣服兜,“她特别大方,给我这么多糖。”
这趟太赚了。他还大方地分了两块给严湘。
乔薇哈哈大笑。
接下来,乔薇在县委的工作进入了正轨。她融入了宣传科了。
周四孟书记想起来问了黄秘书一句:“乔薇在宣传科怎么样?”
来了也有一个礼拜了。
黄秘书说:“中午在食堂看见她和宣传科的干事们有说有笑的。”
孟书记点头:“她看着就像是很快能融入集体的人。”
黄秘书微笑。
孟书记说:“在科室里锻炼锻炼对她也有好处。等十月底,没什么问题的话,给她调到办公室来。”
黄秘书说:“好的。”
乔薇那篇稿星期五刊登出来了。吴爱珍喊她看:“是你的稿子。”
有人叹气:“我那篇落选了吗?”
“在黄秘书那里就筛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被筛了,保险起见一般不是送三篇过去。”
“嘻嘻,你写的没我好,肯定被筛了。”
“呸~”
孟书记的安排乔薇并不知道。但她很清楚地记得当时黄秘书跟她说“争取二十七八号左右发”,现在才二十五号。
她不太懂,去请教周科长。
“平时的话,好安排。”周科长说,“国庆呢,各县都抢这个版面,凭本事。”
“那什么日子更好呢?”
“越接近正日子越好。正日子留给市里和省里。咱们这些下属的县,都想抢靠近正日子的日子。”
那这次就是没抢着。
那是具体经办人的能力不行?是县的实力不够?还是领导的能力比不上别家的?就不太好问了。
回家跟严磊说。
严磊问她现在的工作情况。
“宣传科会给我派活,书记和办公室那边也给我派活。”乔薇说,“宣传科都是些杂活。书记派的工作比较专业对口,黄秘书通常在我做完书记安排的工作之后会给我派一些事务性的工作。”
严磊卡嚓卡嚓咬着果子听着,停下来问:“没有固定关系归属吗?”
这一点乔薇其实也困惑过。
因为她是镇宣传科下属广播站的广播员,所以借调到县委,她很自然地认为自己就该归属到县宣传部。
所以在宣传部科室那里做些牛马工作,没什么意义的体力活,乔薇反而觉得很正常。
但书记会直接给她安排专业很对口的工作。
乔薇说:“可能是因为我之前得过奖。”
黄秘书给她安排办公室的工作。
乔薇说:“可能借调就这样吧,打杂算是?”
人就是这样,如果自己相信这个事是有理由的、能解释的,就会主动地去给它找合理的解释。
这么解释似乎听起来都合理。
但严磊不痛快:“管理得乱七八糟。”
乔薇安慰他:“我先干一个月,然后回来磨磨高书记,把我召回来。”
那也要在“外面”一个月的时间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呼来喝去地干些杂活。她要是专门过去写稿子,搞文化工作,严磊都没这么不痛快。
他卡嚓卡嚓地把一个果子啃光了。
镇上拿到市报要比县里晚一天。
周六乔薇忽然被喊去接电话,说是下河口镇打过来的。
乔薇还以为有什么事呢,赶紧过去了,结果是陆曼曼。
“我们都看到了!你又上市报了!”陆曼曼很高兴,“你可真行。”
电话就在科室里,而且乔薇在广播站待过,隔壁就是话务室,深知所有这种电话,都会被闲得无聊的话务员们偷听。她自己都跟着偷听过。
“都是领导的指示,领导提纲挈领,你照着写就行了。”她说。
她一打官腔,陆曼曼秒懂:“县城的瓜子不好嗑吧。”
胡穗特别会炒瓜子,她炒的特香。大家一起嗑瓜子是广播站的快乐时光。
“那没办法,瓜子你抓一把有好子有坏子。不过都还能嗑,你知道我牙口好。”
陆曼曼就在广播站隔壁的话务室里,她捂着嘴笑,笑完:“我信你。你肯定行。”
乔薇说:“提醒一下咱姑父,想着我点,别把我忘外头了。”
陆曼曼答应:“我去跟他说。”
挂了电话,陆曼曼就去找谢科长,这是她堂姑父。
“什么时候把薇薇要回来啊。”她去磨堂姑父,“那边人都使唤她。”
“借调可不就是那样吗,要不然为什么大家都不乐意去。”谢科长说。
“不管,反正赶紧把薇薇弄回来。别跟那儿受气。”陆曼曼说。
谢科长说:“才去了多久,好歹待一个月吧。”
陆曼曼说:“那你别忘了。”
谢科长说:“行行行。”
陆曼曼觉得他哄小孩,威胁他:“你要忘了我去你家里找你去。”
谢科长说:“你要家来的话,让你爸给我搞只板鸭,要油厚的。”
“我姑不喜欢油厚的。”
“她不喜欢我喜欢啊。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不知道心疼姑父。”
“……好吧。”
其实乔薇本人没觉得什么。她是后世经过资本家捶打过的社畜,本身“卷”的能力就很强,又看得开,小事不计较,大事有主意,其实到哪里都能吃的开。
甚至因为县政府是客场,也没有扎根的打算,她都收敛着根本不去卷。
她每天视情况安排工作。
孟书记的工作排在第一顺位。黄秘书的活儿排第二。宣传科里的杂务,看时间宽裕程度弹性安排。
井井有条。大家也习惯了。
有个性格刻薄又势利的,老想压她,几次都没成功。反而吴爱珍带着几个人向乔薇靠近了。
乔薇原想着就这么混日子了,混到镇委领导想起她把她召回去,或者县委这边国庆过去县镇合并完成了,没那么多事了,把她放回去。
没想到眼瞅着就要到国庆放假了,9月28日大星期一的,忽然宣传科涌进一群人。
看到一把手孟书记来了,科里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了。
孟书记却伸手招呼乔薇:“乔薇,你看谁来了。”
孟书记引着进来的人中好几个绿军装。打头的一位中年军官,气势深沉,面相儒雅,对乔薇和气微笑:“乔薇。”
他笑说:“一阵子没见,我们的军属竟然到县里来工作了。”
这个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潘师长。
“师长。”乔薇过去伸出手,和潘师长握手,“到哪都一样,都是为人民服务。”
她笑靥如花,横了潘师长侧后方一个人。
严磊腰身挺拔如松,嘴角含笑,正看着她。
这个人真是讨厌,一点预告都不给,搞突然袭击啊。
宣传科的干事们都很惊讶。有人偷眼去看周科长, 发现周科长不惊讶。
周科长早知道乔薇是军属。
有人心里不免骂一句脏话。
这年代是人情社会。人情、关系、后门都很重要。体制内的人尤其懂。
越靠近权力,越知道权力的能量和美好。
周科长放任他们挤兑乔薇,能给乔薇下马威, 让乔薇乖顺听话,得益的是周科长,得罪人的是他们。
乔薇如果真是个没背景的小镇姑娘倒也没事, 可人家是军属。
眼前这个中年军官刚才听乔薇喊他“师长”。
取消军衔后就是这点非常麻烦,所有人的军服都是一样的, 只有红领章没有肩章, 根本无法分辨你是将军还是小兵。
这太烦了。
乔薇跟这个师长显然认识。人家师长能一口就叫出乔薇的名字, 那就不仅仅是“见过”这么简单。师长见过的军属很多,但绝不可能每个都叫得出名字来。
态度还这么亲切和蔼,那眉眼间的笑意一看就发自内心的,不是官样文章。
师长是什么级别, 是县里的一把手孟书记都要侧身站在一旁陪同的级别。
虽然大家军与政互不统属, 但官场不是那么简单只看你现在是否有统属关系的。
这个社会上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它既然被叫作“网”, 自然就是网状,而不是直线的。
孟书记对潘师长说:“乔薇的笔杆子是有水平的,我最开始注意到这个同志是她得奖的文章,所以特意把她提到县里,先让她在宣传科锻炼一下, 回头就让她来办公室, 好好地发挥她的特长。说实话, 当时知道她是咱们军人家属的时候, 我相当吃惊。”
潘师长说:“别说你吃惊,我也一样吃惊啊。咱们军属里出一个笔杆子是多难得的事, 你肯定明白。可千万别浪费人才。”
“是,肯定要给她发挥的舞台。”
“这很好,这很好。”
大家都带着笑说话。
乔薇也笑吟吟,立在一旁,并不打断领导们之间的对话。
潘师长扫了一眼宣传科,问:“哪位是乔薇领导?”
他官威重,说话和眼神都给人压力。周科长忙躬身上前伸出两只手:“首长您好,我是宣传科科长,我姓周。”
潘师长被他握住手,鼓舞士气一般地告诉他:“你不要因为她是个女同志就放松对她的要求,要相信我们军嫂都是很能吃苦耐劳的。要对她严格要求,督促她进步。”
周科长:“是,是。”
乔薇适时接一句:“师长您别担心,领导们对我都是宽严适度的。”
潘师长满意点头,放开了周科长:“那就好。”
孟书记说:“潘师长,咱们现在过去会议室?”
“好。”潘师长却说,“乔薇也来听一下。”
乔薇不知道他们是要开什么会,但潘师长发话了,不管她手头现在有什么工作都得放下。
她恭敬地说:“好的。”
潘师长转身。
原本跟在在他身后的纷纷向两边让开路,孟书记引着潘师长往外走。大家顺次跟上向外。
乔薇级别低,打算跟在最后,得等到这个队伍“调头”完了再跟上。
但紧跟在潘师长身侧的严磊却没有跟上领导。
他反而向屋里跨了一步,主动向周科长伸出了手:“周科长。”
周科长忙跟他握住手。
“我是乔薇她爱人,我姓严。”严磊说。
周科长却态度热络地说:“我知道你,严团长,战斗英雄。我听过你的讲座。”
知道就好。
严磊说:“乔薇这段时间多谢您关照了。”
“哪里哪里,乔薇借调过来可是减轻了我们的工作压力,帮大忙了。”
两个人在这里虚伪客套,吴爱珍忽然眼睛圆睁捂住了嘴。
她想起来了!
她赶紧用胳膊肘捣鼓身边同事,压低声音说:“是严磊!是那个严磊!你还记得吗?”
那年她参加工作时间还不长,战斗英雄过来做事迹讲座。
“就是你当时说他长得太好看了的那个!还记得吗?”吴爱珍对着同事的腰一通猛捣。
同事气死了,赶紧踢她脚,让她别捣鼓了。
严磊一进来,她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是……竟然……
看着严磊跟周科长客套完,和乔薇一起往外走。严磊走在乔薇身侧,伸手扶了一下乔薇的背心。出了门口就放下了。
两个人在门外四目相视了一眼,随即跟着大队人马一起消失在走廊。
吴爱珍和同事面面相觑。
乔薇竟然是那个严磊的爱人。
这怎么想得到。
大家都动动嘴唇,有种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感觉。
五味陈杂。
有人幡然醒悟,心里边已经把周科长十八代祖宗都问候过了。
这老油条什么都知道,他一声不吭。
有人倒还泰然自若,觉得这两天向乔薇靠近果然没错。果然体制内不要小瞧任何人,不要轻易得罪任何人。以后一定要记住这条准则。
一个科室里的人各有感受,自己消化。
乔薇位列末席旁听了这个会议。
她听明白了,县里有求于军区。
要修路。
县镇合并,这次永明县把青山镇和下河口镇都收入了版图,以后就是博城的两个区。
孟书记显然是有野心的人,他是想在这里有一番作为的。
后世人都知道,要想富先修路。现在这个时代是不能提“富”的,穷才光荣。但要想发展先修路是任何时代都颠不破的真理。
执政者都懂的基本操作。
这时代没有大面积机械化,诸如修路这种大工程靠的主要还是人力资源。
修路也不是简单的拿钱请个施工队那么简单。要知道在后世,修路这种事,也是政府、企业和银行多方协作共同开发的项目。
这时候计划经济,可以说根本没有金融业存在。政府也没有那么多的钱拿来修路,必须寻求合作伙伴。
最近最好的合作伙伴就是军区。
军区驻扎在这里,其所辐射的区域内,任何大的动作几乎都绕不开军区。
这个会议的开头前十分钟,乔薇满耳朵听的都是“加深军政合作”、“实现军民一体”、“有效整合力量”等等这些虚头巴脑但政治正确的东西。
跟她一个小军嫂没什么关系。她也不着急,位列末席观摩,等着看双方出牌。
她知道,军区会出现在这个会议室里就一定是也有自己的诉求。
果然,军区要地。
不管干点什么,都首先需要地。军区之外的地,都在当地政府的手里。
乔薇知道,上层的人一定比底下的人更早看到风向的不对头。在这种情况下,维持军队的后勤保障,不受制于人,高度的自给自足才是最安全的。
领导们在那里谈判,利益分割,一个个都不是任人占便宜的主。
这场会议开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达成了双方合作的初步意向。具体的细节后期肯定还要跟进,但只要不出什么风波,这个事算是定下来了。
除了大的利益,军区还有一些附加的小条件。
比如扩大军属就业范围。
军属不少,都在下河口镇上。一个小小的镇上能容纳多少工作岗位。
一些军属被分派到镇子往县城去的那条路上,乔薇每天经过的厂子里。乔薇刚结婚也是被分配到那里。
镇上一半的壮劳力都在那些厂子里工作。
但现在军区希望把军属的就业面扩张到县里来。县里能提供更多的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