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得意,乔薇说:“跟你谈个事。”
严磊:“?”
等他过去,乔薇指着凉床问:“是不是你每天把那个蓝色垫子非要放到中间?”
严磊立刻反应过来,惊讶:“是你放到旁边去的?”
他还以为是严湘呢。
他以为是小孩不懂得要摆整齐。三个垫子嘛,两个一样颜色的,一个不一样颜色的,当然要把那个不一样颜色的放在正中间啊。
严磊身上那种老派作风有时候真的让乔薇忍俊不禁。
严磊摸不着头脑:“摆中间不对吗?为什么要摆一边?那多不整齐。”
乔薇想了想,觉得得从头讲起:“其实咱们中国,自古讲究道法自然。譬如园林里的山水,都尽量让它看起来仿佛是天然的……”
乔薇给严磊输出了一通,讲了快有十分钟,给他讲明白审美不是只有单一的一种。
严磊若有所思,他握着下巴,上下打量乔薇。
乔薇:“……看什么?”
“你这身衣裳,”严磊说,“我昨天第一眼看的时候觉得不是村里大娘穿的吗?其实后来我看,有点感觉觉得和村里大娘们穿的又不一样。哪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
乔薇很有兴趣地听着。
严磊受到了鼓励,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听你讲了这些,现在看着,感觉这衣裳和这垫子搭着看……很舒服。”
甚至还有他之前一直看不顺眼的挂在墙上的草鞋。现在打眼看去,这个画面里有乔薇,她坐在凉床上,斜斜歪靠着垫子,头顶上方的墙上是草帽草鞋。
那草帽上还用靛蓝的土布布条缠了一圈,打了个蝴蝶结。
之前种种单独放在那都莫名其妙不能理解的东西如今组合在一个视野里,严磊忽然觉得这像一幅画。
这幅画的主题就是舒适、放松。
让人看了觉得……
他说:“眼睛舒服。”
严磊还不知道,他在乔薇的引导下,思想的包容度比这个社会快了一点向前跨了一步。
以前他光知道馒头能吃,现在知道了原来米饭也好吃。
乔薇当然明白。
这件事是多么重要啊。因为世界马上就要变为不是黑的就是白的,不是有益的就是有害的,单极思维和意识形态将充斥每一个角落叫人无处可躲。
她就是再小心隐藏融入,身上也不可能完全抹去与这个时代不合的东西。
这样的她要是跟那样的人在一起生活可太窒息了。
乔薇眼睛闪亮,高兴地站起来扒住严磊的肩膀踮起脚就亲了他一口。
老派男人慌了,忙扭头看。
还好,儿子蹲在那跟那个沙坑较劲呢,他没抬头看。
严磊压低声音斥道:“别疯,让孩子看见!”
乔薇瞥了一眼严湘。
严湘这个非常不普通的孩子现在没有条件学习知识,反而在最简单、枯燥、重复的事情上表现出了兴趣。
比如挖坑,别的孩子一时感兴趣,挖个几铲子过完瘾了也就扔那了。
严湘却甚至严谨地规划了每天的工作量。当他“工作”的时候,他会非常专注、投入。
没有大事的话,都影响不了他。
昨天为着杨大姐的事耽误了他的工作量,他今天一直在补昨天的量。
还得挖一阵子呢。
乔薇收回视线,冲严磊挑了挑眉,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敢不敢?
严磊觉得不合适。
天还没黑呢。
老派男人看看天,看看屋檐,看看墙壁。
看看倚墙而立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的妻子。那手臂被靛蓝布料衬得雪白。
老派男人盯着那手臂,回头看了看儿子。
嘬了下唇,眼神凶狠了起来。
转回头,一把抄起了她的腰,单臂就把她挟进了屋里。
光当一声,反手关上了门……
天还没黑。
小朋友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在意。
挖呀挖呀挖。
下馆子对这时候的人来说是个挺奢侈的事, 但对干部家庭不是。
只是赵团长一家都来了,却没瞧见林夕夕。
“咋说都不来。”杨大姐给乔薇解释。
这不是她这个当舅妈的刻薄丈夫的外甥女。
她是喜欢这个外甥女的,特别能干活, 也不像有些闺女嘴馋眼小,林夕夕从来不会跟弟妹争什么。
哪怕是她最近精神不好,也没装病偷懒, 反而只是一言不发地干活、干活、干活,不停地干活。
听杨大姐这么描述, 乔薇回想这两天看见林夕夕的模样, 确实都很沉默, 眼里没什么光。
没有从前看见她时的鬼祟和野心了。
瞅着饭桌上孩子在使劲吃,两个男人在喝酒,她跟杨大姐打听:“上次赶集瞅见她和小张……”
杨大姐忙撇清:“是相了一面,俩孩子谈不拢, 就跟小张说清楚了。我们夕夕是个规矩孩子, 一分钱都没花过别人的。小张想买东西给她,她是坚决不要的。”
“哦哦。那她……还继续相吗?”乔薇问。
她必须得关心一下。林夕夕毕竟是原女主, 而且之前给她的感觉是她对严磊是有执念的。如果她抱着这个执念不放,对乔薇来说也是一个麻烦事。
杨大姐犹豫了一下,但她最近跟乔薇关系很好,尤其这次的事之后,更是亲近了一步, 她就说了:“这孩子眼光高, 她说了非要找城里人。唉, 你说, 这城里人哪是这么好找的。”
乔薇惊讶。
又跟杨大姐套了套话,问出了林夕夕自己说的那个“错过了一个相亲的事”, 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原女主能自己想通,那真是太好了。
庆幸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世界强制规则,要强行把男主女主捆绑在一起。
“老赵在给她跑户口的事呢。”杨大姐说,“你说这孩子还挺有想法的。”
林夕夕终于找到大道了,怎么说都是个好事。她对此表示支持:“有了城镇户口好啊,回头让赵大哥想办法给她安排个工作,就能自己挣工资了。”
但这个事杨大姐就没那么热情了。
林夕夕要是去上班了,全部一家人的事又都落在她一个人头上了。还得再加一个林夕夕。她得伺候这么多人了。
乔薇反应过来,改口:“等过几年,孩子们都大了不用人带了,再让她去工作。她得感激舅舅舅妈一辈子是不是。”
杨大姐这才点头,说:“对,过几年。好歹等五妮儿离手了。”
她又发愁:“上哪给她找个城里人呢?”
林夕夕的城里人指的是真正的城市人。小镇居民在她眼里也跟乡下人没什么差别的。
乔薇说:“别急,她才多大,不知道哪天就遇到合适的人了呢。”
杨大姐说:“反正部队里她是找不到了。”
星期六晚上饭馆的生意还挺好,居然有好几桌。
光是来庆祝涨工资的老干部,就遇到了两家。这几家还串桌子,互相敬酒祝贺。
这波老干部涨工资不容易。像赵团长,他这次工资级别涨到了他这个职务顶到头了。
要再想涨,就必须得升官才行了。
夏荷花的丈夫范团长本来工资级别就比赵团长和严磊低一个级别,是同一个职务中级别最低的一档,这下被赵团长给拉开两个档次了。
而且错失这次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机会了。
回去的路上天都黑了,男人们喝得微醺,看得出来的高兴。
赵团长是涨工资了高兴,他严磊高兴什么呢。
竟然抓着乔薇的手牵着她走。
杨大姐在前头偷笑。刚子、华子、英子要是转头偷看,她就把他们的脑袋拨拉回去:“看什么看。”
孩子们脸都红红的。没见过男的和女的大人还手拉手走路的。
周日严磊一大早就消失不见了。
说好了今天铺路的。他去拉材料去了。
乔薇起床后和严湘一起开始挖路。
乔薇想整修整个小院,根据严磊的建议,他们先搞了菜地,因为植物生长需要时间,要抢天时。
第二项就是搞这个院子里的小路,因为快要雨季了。
路分两段,一段是从院门到屋门,一段是从屋门到厕所。修了这两条小路,雨季来临进出就不用踩着那几块砖头跳来跳去了。
赵团长家的院子就修了路。他家是用旧砖头铺的雨路。
他家虽然有很多私搭乱建,看着凌乱,可却处处都透着对生活的热情。
比起来,严磊家院子空阔寂寥。
现在乔薇要改变这一切。
本来的计划是这几天晚上严磊就要开挖路基的,结果赵团长的事占了时间,就没动手。
现在他去拉材料去了。乔薇撸袖子干了起来。
地基不用很深,浅浅的铲掉一层土就行了。乔薇铲土,严湘帮着一趟一趟地拖着簸箕倒土。母子俩合作,很快就把小路的路基挖好了。
上午九点不到,严磊回来了,带着人运了一板车的东西回来。好几麻袋,都放到了院子里。
“哟,我不是说等我回来弄吗。”他怪她。
乔薇说:“挖的浅,不费力。”
既然她都挖好了,他就开始修路。
“这什么呀?”乔薇凑过来看。
“炉渣。”严磊说,“大院澡堂子烧的是煤,炉渣要多少有多少。”
炉渣敲碎均匀铺在地基层里,基本就和地面快齐平了。
严磊拌了水泥砂浆,拿了两个搪瓷缸子教严湘怎么把砂浆均匀地洒在炉渣上,再用木锤捶打震动,让砂浆沉降渗透。
这块的活不用乔薇动手,乔薇也蹲在旁边跟着学,总是发出“喔,原来是这样”的感叹。
严磊觉得好笑:“高中生啥也不懂。”
乔薇胳膊肘撑着膝盖,两手托着脸:“高中生也只是读完了高中的课本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么有文化。”
严磊看了她一眼。
她分明就是他想像中的样子。
砂浆沉降稳固了地基后,终于轮到乔薇动手了。
严磊在地基上又抹了一层水泥砂浆,把碎瓦片插在两侧做边档,乔薇把攒的鹅卵石密密地排列着铺在中间。
夫妻俩齐心协力,从上午干到下午太阳老高。等严湘吃完午饭午睡起来,揉着眼睛走出房子一看,立刻“哇~”了一声。
这两条鹅卵石路一铺,感觉院子简直大变样了。
严湘说:“我的家变得更美丽了。”
说话像书面语,笑死人。
但的确,严磊叉腰看着,第一次发现自家的小院也可以这么漂亮。
尤其是他那块菜地,已经冒出一片绿色的小苗苗。有得盼了。
严湘差点就一脚踩到鹅卵石小路上去。
乔薇发出“哎——”的一声。
严磊手疾眼快一把把小孩腾空薅起来了:“还没干呢!”
他把严湘夹在腋窝底下,告诉他:“这两天都先别踩。干透了再踩。”
严湘踢着小短腿:“噢!”
严磊把严湘转了个方向放下给他指:“你看看那个。”
严湘捧住小脸发出大大的一声:“哇~”
沙子,是沙子!
他的沙坑里装满了沙子。
小铲子插在沙子里,小桶倒扣。
爸爸妈妈没有骗他,他们说话算数,沙坑里真的有沙子了!
严湘跑过去,把小桶拔起来,又是一声“哇~”。
沙子被桶塑造出了形状,竟然不倒。
乔薇过去,拿起小铲子唰唰几下,给那个桶形的沙柱修了修形状,又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前面画了两下。
严湘:“变成房子啦!”
“稍微加一点水,半干的沙子特别好塑形。”乔薇教他。
从此有了全新的玩具。
别的小朋友都没有。
乔薇答应过乔薇薇了,会让他快乐幸福的。
一回头,严磊在手压井旁接了桶水,脱了工字背心,拧了条毛巾擦身子。
干了一天活,身上汗津津。
阳光下男人的身体水珠闪亮,结实矫健,肌肉腰身没有一处不完美。
乔薇抬手遮着光细看。
这要不是特殊年代,生活就完美了。
累了一天,晚上没有再做晚饭,也没像中午那样凑合,一家三口一起去大院的食堂吃了。
大院食堂主要是周一到周六中午有人吃饭。男人上班去了,家属们图个轻省。
到了晚上和周末,男人在家的时候,家属们都搁家生火做饭了。吃饭的人就少了。
严磊三人在食堂吃完饭,看到很多人搬着小板凳往广场去。一个月有一两次,周末晚上广场上放露天电影。
看电影也是个重大的活动,大家都兴高采烈往那边去。
住在大院,洗澡也方便,娱乐也方便。大院里不仅有活动室,可以打乒乓球、羽毛球。还有个篮球场。
据说潘师长就很爱打篮球。
乔薇说:“原来今天放电影啊。”
严磊才想起来之前发了通知今天有电影,昨天吃饭喝酒今天又忙一天,给忘了。
他看了一眼乔薇,微感紧张。
老家属区要来看电影,得提着板凳走好久,就跟洗澡一样。各种不方便。
为这个,每次看完电影回去她都不理他。
后来再通知放电影,他一告诉她她就脸色难看。再后来他干脆就不告诉她了。反着她跟别人也不往来,几乎也没有人会主动来招呼她一起去。她不知道,家里反而清静了。
没想到今天过来吃食堂,赶上了。
没能住上新区是她和他之间最大的矛盾了。其他的那些他都能改,都能照着她的要求做,唯有这件事不行。
严磊硬着头皮,想问她要不要去看电影。
哪知道乔薇问:“你要不要去看?”
严磊说:“这部以前看过好几遍了。”
太好了。乔薇说:“那走吧,不跟这儿喂蚊子。”
她根本不想看。黑白老电影有什么好看的。
而且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人们叽叽喳喳,小孩乱跑乱跳尖叫,好多人随地吐痰。
算了算了,回家了。
严磊松了口气,一把抱起人小腿短的严湘:“走,回家。”
“也不知道路干了没有。”
“明天再晾一天吧,踏实。”
“好。”
“接下来弄什么呢?”
“让我想想。”
关于自家翻新这个事, 严磊理解为是乔薇的一种仪式。洗心革面,从头开始。
而且一个真正的家,就是应该好好地收拾收拾。
像赵团长家那样, 虽然乱,却生机勃勃,那样才对。
所以他非常支持。
一家三口齐心协力地做同一件事, 有一个共同努力的目标。
花时间,花精力, 花金钱。最重要的是, 花心思。
——她的心思, 都花在这个家上。
多么好啊。
晚上商量了房子的事,乔薇说:“我明天去趟县城。”
“要买什么?”
“去看看书。”
小镇连书店都没有,最近的书店在县城。要买书就得去县里。
一说到书,严磊就很警觉:“买什么书?”
“知识类的, 科普类的。”乔薇说,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要是以前, 严磊是放心不了的。但是现在,乔薇说“你放心”,严磊感到或许真的可以放心。
他说:“好。”
又说:“多带点钱。”
还提醒她:“钱分开两处放,万一被偷了……”
哦哦,这触发了记忆。这时代小偷还挺多。
原主以前就被偷过钱, 气得直哭。
“好。”她答应。
第二天吃完早饭, 乔薇带着严湘去了赵团长家, 把严湘托给了杨大姐。
杨大姐:“去县城呀?”
乔薇问:“你有什么要买的?”
杨大姐说:“你瞅着帮夕夕买两身衣服。”
林夕夕从乡下带过来的衣服补丁很多。
她男人每个月都给大姐钱, 想来都花在家里儿子身上了,对这个女儿不怎么上心。
但她当舅妈的又是干部爱人, 不能让丈夫的外甥女这么寒酸。乔薇给的布拉吉虽然好却不适合日常干活穿。
“就要衬衫、裤子就行了。”她说。
“白的?花的?”
“嗯……一样一件。”
“好。别的呢?”
“别的没了。等我给你拿布票。”
“不用,我带了。”
“好,那回来再给你算。”
乔薇叫严湘:“就在院子里玩,别往外面跑。”
严湘答应了。
乔薇去赶车。
车站在镇子口,一天也就几趟。她等了半个多小时赶上了一趟,算是幸运的。
永明县离下河镇只有十里地,中间有工厂,能看到许多车间房。
严磊说过有消息说要把镇子合并到县里去,也是因为现在发展得,县城向外扩张快要跟周边的镇子连接上了。
乔薇在县城下车,凭着原主的记忆换了县里的2路车,找到了新华书店。
这个时代的店都有一个特点,房屋可以称得上宽敞,但东西却很少。连书店都是这样。
乔薇仔细地找了一圈,大多是文学、历史、政治类的书籍。
文学是绝对不能碰的,不知道哪一本到了特殊时期就被定性为毒草。
历史……怕破四旧。
政治,乔薇拿了两本□□。这个买十本也不嫌多。严磊肯定是有的,她给她自己和严湘各买一本。
又找到了新华字典,看了一下,第四版,是最新的。
但遗憾的是,几乎没什么科技类、知识类的书。她此行的主要目的其实还是想给严湘找些科普类的书。
最后,矬子里拔将军拿了一本农业指导技术手册、一本养猪技术手册。
她也不知道严湘的科技树会点亮哪一支,只能有什么给他什么了。
乔薇自我安慰:他爹以后会是大领导,他没条件手搓导弹,那凭着扎实的农业知识和养猪技术进入农业部门工作也挺好的……吧?
又挑了几本小人书、连环画,拿到柜台问店员:“有现代汉语大辞典吗?”
店员穿着蓝罩衫,套着白套袖,撩起眼皮:“啊?”
她转头问同事:“现代汉语大辞典?有吗?”
“听都没听过。。”同事说,“什么时候出版的?哪个出版社?”
“哦,没有算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乔薇微笑。
大概……还没问世吧。
离开书店,乔薇去了百货商店。确实这里的东西跟供销社比起来要更好一些,货品种类也更多。
大礼拜一上午,几乎没有任何顾客。刚才书店也差不多,就仨俩人。
她在家穿着土布衣裳是为了舒服随意,出门在外还是穿了抖抖布的衬衫。售货员瞧她穿得体面又拎着一大扎书,气质很好,也不像防贼一样防着她,任她逛。
乔薇给林夕夕买了一件白衬衫一件花衬衫,两条裤子。这时候的裤子正中都要熨出一条笔直的裤线出来。姥姥一直到去世都是穿这样的裤子。连妈妈都不太穿了。
这个时候的女性服装真的好多都是小碎花的图案。
但乔薇知道很快全国的服装都会去女性化,去性别化,朝军绿、军黄、军蓝色靠拢。
现在乔薇的衣柜里相当一部分衣服依然还是碎花图案的,乔薇早就想淘汰了。
她给自己买了几件一模一样的棉麻白衬衫。
白衬衫百搭。
棉麻没有纯棉那么滑溜,但舒服亲肤。
买一样的,天天换衣服,别人看不出来。
嘿嘿嘿。
付钱的时候,她掏出布票。售货员“霍”了一声:“真趁票。”
乔薇说:“帮好几个人带的。”
售货员看她一下子买好几件一模一样的白衬衫,真信了。
给她把衣服卷成一个卷,外面包上一张纸,用绳子扎起来。乔薇总觉得这跟包点心也差不多。
幸好她今天带了网兜,塞进了网兜里。网兜不用的时候可以揉成一小团。打开之后实际上容积超级大。书、衣服,都能装进去。
乔薇又转了转,看到了自己家里糖罐里装的糖。
怪不得在镇上的供销社里没找到,原来是县里买的。百货商店和供销社进货渠道不一样,在商品上差得还挺多的。
家里还有挺多糖的,乔薇没再买糖,她买了几斤桃酥,跟售货员说:“请分开两份,我帮别人带的。”
其他的也没什么好买的了。
肚子饿了,乔薇找到了一家国营饭店便进去了。
服务员过来问:“几个人?”
乔薇落座:“一个。”
“哈?”
这一声挺尖锐,有点刺耳。乔薇给吓一跳,捂了下耳朵。
服务员盯着她:“一个人下什么馆子。”
乔薇:“……”
说句实话,百货商店和书店的店员服务态度也都很不怎么样,但还不至于管着她几个人、花多少钱。
镇上的国营饭店的服务员知道去吃饭的都是部队干部家庭,态度还算可以,这县城里的服务态度可太差了。
乔薇说:“一个人也得吃饭呀。”
服务员说:“你就一个人,外面买个烧饼随便对付不就行了。”
“我吃什么是我的事。”乔薇已经开始不高兴了,“你的工作是给我菜单,记录我点的菜,然后下单给后厨。”
服务员拧着眉头:“可你就一个人……”
砰的一声!
乔薇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了服务员一跳。大师傅也从出菜窗口探出个头来。
人饿的时候本来就容易火气大。兴冲冲来吃饭被破坏了兴致更让人生气。
乔薇眉毛倒竖:“你在这个岗位上,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顾客只要付钱给票,你就得人家点菜、端菜,做好服务工作。”
“你要是不想做这份工作,觉得没有意义,现在把你领导叫过来。我跟他谈谈,这个岗位是不是该换人了!”
“还有,你们店的上级管理单位是哪里?直管领导是谁?”
服务员气势一下子弱下去:“我就问问,你点菜嘛。”
把菜单终于递给乔薇。
乔薇却问:“你领导呢?他白天不在岗?”
乔薇虚张声势而已,但也是赶得寸,那领导觉得星期一没什么顾客,出去办私事去了。
服务员非常心虚,磕磕巴巴:“他、他……”
“经理去开会去了!”大师傅探着脑袋喊了一嗓子,使劲给服务员使眼色,“小孙,快给顾客点菜。我这就起锅。”
见他们服软,乔薇冷冷看了服务员一眼。点了一个荤菜一个素菜一个米饭。
别说,这时代的国营饭店的大师傅的手艺都是实打实的真本事,味道相当好。
乔薇本来心情被这个服务员给破坏了,等吃到大师傅烧的菜心情又好起来。
大师傅特意出来问她:“味道怎么样?”
乔薇真心地夸了两句。
大师傅笑呵呵,指指服务员:“她刚上岗的,小孩,你别计较。”
小孙真的年纪挺小的,大概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
这时候就这样,有家里孩子为了顶家长的班,十四五进厂也是有的。
大概正是中二一根筋的年龄,小孙居然又忍不住开口:“就一个女的自己……”
大师傅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她肩膀一下。
乔薇说:“你让她说。畅所欲言嘛,每个同志都应该有发言的机会,不能堵塞言路。”
她对小孙说:“你说。”
她说话气势十足,穿的也体面,网兜里兜的是好几本书,还有好多件衣服。
谁一次能买这么多件衣服,那得多少布票啊。
大师傅有年纪,通人情世故,都能看得出来。
奈何小孙还在中二期,乔薇让她说,她有点气弱,但还是说了:“你就一个女的自己……又没男的……不浪费吗?”
“菜我吃了,饭我吃了,都进了我的肚子,在我的胃里消化,变成了我的身体能量。怎么是浪费呢?”乔薇问。
“就、就没男的,你一个女的一个人下馆子,太奢侈了。”小孙犹自不甘心。
下馆子大多是一家子,或者招待客人朋友。就算一个下馆子,一般也都是男的。没见过女的一个人下馆子的。
女的随便吃点不就能凑合了吗。有好吃的也得给男的留着。不都是这样的吗?
哪有这样的女的,一个人还下馆子,一点都不害臊。
“你就没想过,对你是奢侈,对我可能就是普通的日常生活。”乔薇说。
小孙一呆。
乔薇说:“算账把。”
大师傅报了价格:“7毛2分。”
乔薇其实听得明白小孙的逻辑思维。
但她没给她灌输什么女权思想。她又不是她的人生导师。
这小姑娘自己都能挣工资了还满脑子觉得女的不配吃好的,那是根深蒂固老思想,大概率是从小就被成长环境比如家庭、父母给洗脑的。
基本反洗不动。
林夕夕也是觉得舅舅家下馆子她不该去。
但乔薇转身走了几步,在走出饭店前,还是停下了脚步。
“小姑娘。”她扭头对她说,“人生其实挺短的,学会对自己好一点。”
说完,她就走了。
小孙眨眨眼:“什么呀?”
大师傅说:“你把钱收抽屉里去。”
小孙忿忿又委屈:“她一个人吃了都快一块钱了。”
“嘿。”大师傅说,“人家不是说了,这就是人家的寻常日子。”
小孙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嘟嘟囔囔。
大师傅说:“别死脑筋了,这一看就是干部家庭的。能跟你们家比?也不是家家都不让女的上桌的。”
顿了顿,他又说:“也可能人家自己就是干部。”
那女的说话太有气势,嗯,看着像干部。
第54章
乔薇坐车回到镇上, 她先回了自己家,把给自己买的好几件白衬衫都放在了家里。再提着网兜,带着书、给林夕夕买的衣服、桃酥什么的去了赵团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