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她站在院门口喊。
严湘第一个开心地跑过来:“妈妈!”
“哎哟, 抱不动,抱不动,妈妈好多东西呢!”乔薇揉揉严湘的头。
林夕夕站起来, 喊了声:“姨。”
就不吭声了。比起从前,很明显地没什么精神。
杨大姐围裙擦着手带着笑过来了:“回来啦?车挤不挤, 有座没有?”
“有, 来回都是坐着过去的。”
乔薇和杨大姐进屋说话去了。
“霍, 买这么多书啊。”杨大姐一看见书就心生敬畏。
她家全部的书除了红皮的宝书,就是孩子们的课本了。因为大的用完小的用。书皮都快掉光了。
乔薇进个城一下子就买这么多本。
乔薇拍拍网兜:“给湘湘的,都是小人画书。”
她把给林夕夕买的衣服裤子拿出来:“你瞅瞅合适不合适,她跟我穿一个码。”
杨大姐拎起来看了看:“中, 我看没问题。这挺好。”
她起身拿了钱和票给乔薇。
乔薇收了帮买衣服的钱和票, 才把两包桃酥里的一包拿出来:“给孩子们买了点桃酥吃。”
杨大姐要给她钱,乔薇硬塞给她:“我当姨的。你跟我客气什么。”
两个人推了几个回合, 杨大姐笑呵呵地收了。
乔薇领着严湘回家了。
杨大姐喊了林夕夕进屋,把新衣服给她:“给你换着穿。”
林夕夕抱着新衣服摩挲了下。
说实话,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给她买衣服。以前都是得她自己主动去要,还未必要得到。
小的时候跟爹妈得缠着要,衣服未必能要到, 说不定还要挨打。
后来跟了男人, 就年轻那会儿还漂亮, 伸手要还能要得到, 后来就很难了。
日子过得抠抠索索的。
杨大姐又摸出三块钱给她:“以后,每个月给你三块钱当零花。”
这时候小孩跟家里大人要钱, 都是三分五分地给。给一毛两毛都很大方了。
因为小豆冰棍才三分钱,奶油冰棍才五分钱,雪糕也才一毛钱而已。
星期六晚上和严磊两口子吃饭,乔薇提出应该给林夕夕安排工作让她去挣工资。杨大姐当然不乐意失去一个劳动力帮手,反而多出一个要伺候的主子。
但乔薇的话提醒了她。
她自己也是成天干家务的人,现在忽然这么轻松当然那是因为林夕夕承担了很多。
虽然管吃管住,也不能真就让孩子白干活。她又不会像自己亲生的孩子那样张嘴就敢管爹妈要钱花。
不能等着孩子自己开口,所以杨大姐决定每个月给孩子点零花钱。
买个零嘴什么的。
至于像衣服这种大件,杨大姐给她买,不用她自己操心。
林夕夕上辈子并没有来舅舅家当保姆。
但她待在舅舅家这半个月过的日子其实和上辈子差不多——一样是洗衣服做饭收拾家务。
可在这里,还有舅妈和她一起干。偶尔出点状况也不会骂她,更不会像她婆婆那样翘着脚看着她干自己享清闲。
洗衣服一样是手洗,可这是因为这时代就这条件。不像上辈子,八十年代后期家里买了洗衣机,可是婆婆根本不让用,还是让她都手洗。
洗衣机就是个摆设。
所以虽然干的活差不多,体验与感受却是截然不同的。
林夕夕此时正在人生迷茫中,拿着舅妈给买的新衣服裤子和零花钱,竟然觉得,反正女人要干一辈子活,还不如就搁舅舅舅妈家干一辈子得了。
可又知道这是不行的。
终究还是得找个男人嫁了,生个孩子给自己养老。
可既害怕选错人熬不过十年,又害怕熬过了十年再被时代的阵痛压成齑粉。
既畏首又畏尾。
她走不出来。内心里总觉得重生一回也没什么意义。
她每天浑浑噩噩,重生之初的野心和优越感都消散了,每天只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像过去那样生活。
搁在杨大姐眼里,外甥女就是强,看不上她舅给她相中的人。但好处是,她不哭也不闹,也不生事,每天就是干活干活干活,干活停不下来,眼睛里特别有活。
真是个好姑娘。
英子真该学着点。
要是乔薇能跟她接触得更多一些,了解更深入一些,可能会发现林夕夕此时的症状,就是后世常见的抑郁症。
但抑郁症在这个时代不存在,不存在的。
严磊回来就问:“买了什么书?”
乔薇还没回答,严湘坐在凉床上,陷在大靠垫里举起了手里的小人书:“是小人书!”
乔薇努努嘴:“都在那儿呢。”
凉床上,严湘小短腿儿旁边堆着。
严磊过去没管那一堆小人书,先看了看字书,看到有两本红色塑料皮的伟人语录,很高兴:“多学习,这是我们指引方向的红太阳,这是大海中远航的灯塔。”
这时候的教育就是这样的,这种词句一套一套的,像严磊这样的干部天天听天天听,别看没什么学历文化,这种话却是张口就来。
但乔薇并不觉得过分或者肉麻。
若干年后,许多中年人在误解了他很多年后幡然醒悟,羞惭冷汗。
更多新世代的年轻人依然被他的思想闪耀的光辉震撼。
他是真正的孤勇者,只有时间与他为伴,永垂不朽。
“当然要好好学习。”乔薇说。
严磊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一半。
伟人的思想光辉明亮,一定能涤净她身上的小资产阶级思想的腐朽残存。
他用手扒拉了一下小人书,“霍”了一声,揉了揉严湘的头:“这些你有的看了。妈妈可是大老远去县城给你买的。”
严湘甜甜地说:“我谢谢妈妈了。”
小人书被认为是儿童读物,相对安全。
哪怕其中几本是讲古代故事的,也问题不大。
最主要还是那些文艺类的书,都堆在厨房烧火了。
严磊又看了剩下的书:“咦?”
他感到稀奇:“种地和养猪还有专门的书?”
“当然了,咱们是农业大国。人呢,只要是活着喘气儿的,都想吃肉。农业和畜牧业,跟长枪大炮一样,都是立国之本,国家当然会重视。”
这书是买给严湘的。
在严磊回来之前,乔薇已经把这书给严湘看了。
严湘看这种书的时候,那双明亮的眼睛就会变得幽黑。
根本不需要乔薇去“教”他。他在通过《小布头奇遇记》补充了自己的字库之后,已经可以自行由书籍中汲取知识。
这种时候,buff是呈显性体现的。
但乔薇估算着严磊快要回来了,收了技术类的书,塞给他一本带着画的小人书。
他眼睛里的幽黑就消失了,又变得明亮清澈,buff呈隐性,变成了一个普通快乐的小朋友。
乔薇已经领悟出来了,严湘这个buff,需要知识投喂。
还可以切换,开或者关。
这样他可以隐藏天赋属性,表现得像一个普通的孩子。
“这是……字典啊?”严磊问。
他拿起那本崭新的新华字典翻了翻,心里刚浮现出“我需要这个东西”的念头时,乔薇就说:“那个是给你的。”
严磊怔忡转头。
乔薇说:“扫盲班的识字量是有限的。虽然你脑子聪明,联系上下文能猜出意思。可是你得读对正确的发音啊。要不然念成大白字,别人笑你。”
这种事以前确实发生过。
严磊嘿嘿笑。
拿着那本小小的字典用大手摩挲,再看看乔薇的笑眼,心里说不出来的开心。
她去趟县城,记得给他买东西呢。
乔薇却想着,回头让严湘先把新华字典过一遍。他过完了,字库全了,以后自动汲取知识就更顺畅了。
真遗憾没有《现代大汉语辞典》,那个词库才是最全的。连书店的人都没听说过,应该是还没问世。
不过理论上来说,离问世应该也不差太多年了,到时候再给他们父子俩买。
“爸爸。”严湘用小人书捂着半张脸,露出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语带诱惑地说,“妈妈买了桃酥,你要不要……”
“爸爸不吃!”乔薇瞪了他一眼,“爸爸是好孩子,先吃晚饭,好好吃完饭,等肚子有空了,才吃点心。”
心机小孩被识破,放下小人书,长长地“唉”了一声,扁起嘴巴。
严磊哈哈大笑。
吃饭的时候,乔薇又问严磊:“你们这种军装的布料上哪能买到啊?”
“买这个干吗?”
“我看县城里有人穿呢。我觉得挺好的,我也想穿。”
“军便服吗?”
“是吧?”
“那不用买布料。”严磊失笑,“你一个军属,要说别的没有,部队有的东西,咱哪还能没有。你要什么你说。”
乔薇想了想:“我想要先要两条裤子吧。绿的那种,不要蓝的啊。”
因为买了一堆白衬衫。
乔薇以一个未婚女性穿到这个世界来,有了丈夫成了已婚妇女,无痛升级成了宝妈,可她的心态却不知道怎么地竟然越来越年轻了。
白衬衫绿军裤,清纯年代文啊,太清纯了!
诶嘿嘿!
“要一个绿色军挎包。”
其实县城里现在穿绿军装的普通群众还不多。但乔薇知道接下来绿军装才是时尚主流。
军用品更是时尚单品。
“要一个水壶。”
“家里不是有吗?”
“那个不是湘湘的吗。不能混着喝,万一谁得了传染病,这样就会通过水壶传染的。一人一个,一人得一个。”
乔薇今天吃了没带水壶的亏了。
后世的习惯太强烈了,要不是这时代对票证的需求太强,她可能也不会老记着要带钱包。
可是水壶是真的没想起来,明明摆在屋里,座钟的旁边。可后世随处都有的自动售货机、便利店还是强烈地覆盖了原主“出门要带水壶”的日常印记。
乔薇今天在县里渴了一上午,到了饭店才吨吨吨灌了好几杯白开水。
严磊:“好吧。”
小院改造最抢时间的两件——菜地和小路,都完工了。
接下里乔薇想了想决定给屋里刷大白。
其实他们卧室还好,主要是严湘那个房间的墙实在太脏了,为了掩盖脏脏的墙,后贴的挂历也很难看。
而且挂历纸也只是在炕上周围贴了一圈,下了炕其他位置的墙也是脏兮兮的。
乔薇用抹布擦过了,没用,直接掉白露底层。只能重新刷一遍。
花钱严磊是不怕的,这钱花在自己家里,他是不心疼的。但他没那么多时间,他每个礼拜只休一天。所以他的意思是刷墙这个事请人来做。
但乔薇说:“我来。”
别的事觉得可以信她,这个事……严磊那眼神透着不信任。
“什么意思?”乔薇不满。
“累。”严磊说,“你没干过,想的很轻松,实际上特别累。这都是体力活。”
“你不是就说我缺乏锻炼吗?”乔薇啧道,“就当是锻炼呗。”
“我先试试,我要是真干不动了,咱们再请人也来得及。”
“大不了就是我被你嘲笑一通。”
“怎么会嘲笑呢。”严磊绷着脸说,“主动参与劳动建设,这种积极向上的态度就是该鼓励的。结果怎么样,不重要,不重要。”
乔薇伸手扯他两边的脸:“那你这嘴干嘛一直向后咧?”
严磊再也绷不住,哈哈大笑。
乔薇细胳膊细腿,干不了重活,连洗衣服都要鼓捣个木头架子出来。他其实不太信她真的能自己刷大白。
但……她这么积极主动,严磊乐见。
不废话,干就完了。
她要干不成,他来接着干。
严磊给乔薇搞来了大白。还借来了一套工具刷子, 其中还有一个滚子。
跟后世比起来,所有的东西做工都很粗糙。那个滚子用来刷高处的长杆是根竹竿,得用绳子把滚子把手跟竹竿绑在一起。
就这么简陋。
但没关系, 能用就行。
第一个刷的当然是严湘的房间,他那边的里间和外间墙壁都太脏了。
先从里间开始。
乔薇先卷了他炕上的所有东西,褥子、席子都先搬到西间去。
严湘也没有大衣柜, 大衣柜在这时候可是家里的大件,小孩没有。
他有个木头箱子, 装一年四季的衣服。
还有一个显然是用剩余木料做的简单的小架子。一共就三层格子, 又钉了一块布帘子在上面, 就是属于严湘自己的简易小衣柜了。当季的衣服洗干净叠整齐放在里面,省心的小孩会自己从上面找衣服穿。
箱子和简易小衣柜都在炕上贴墙放着,不用搬走,直接挪到炕中间就行了。
地上有两个小板凳, 除此之外, 屋里就没什么东西了。
空荡荡的,所以脏的墙壁就特别显眼。
但这样刷墙就很方便, 根本没有需要挪动的大件家具。
这时候的大白既不是腻子也不是后世的乳胶漆。这时候还没乳胶漆那么好的东西呢。
这个大白最主要的成分就是石灰。刷大白就是刷石灰水。
乔薇是跟严磊学的调大白的水粉配比,调好了一盆后,先用刷子在卧室门口的墙上刷了两下试试,还不错,刷完就白了。
乔薇就把盆端到炕上, 人也上了炕。
严磊从营部拿了一些旧报纸回来, 乔薇把报纸铺在炕上, 以防大白漓漓拉拉地。滚子绑在竹竿上, 把滚子伸进盆里浸透,提起来上下抖一抖, 等不滴答了,便举起来往墙上刷起来。
严湘一直就在旁边看着。
乔薇跟他说:“你去院子里玩去。”
严湘不去。
“看书去。”
严湘也不去:“我想看你刷墙。”
“那你看吧。”
乔薇很快就意识到,严磊说的没错,这个活真的……特别累人。
体力劳动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但好在,乔薇是改造自己的家,她又不是靠这个吃饭。她不赶工时,慢悠悠地一行一行地刷。
滚子终究是比刷子刷的面积大得多,效率要比刷子高。
乔薇刷完了炕上这面墙的最高部分,刷到中间部分也依然还用滚子。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严湘问:“妈妈你看,是这样刷吗?”
乔薇回头一看,原来严湘趁着她干活专注,自己捡起那把她不用的刷子,沾沾大白,就着门边最开始乔薇试色刷的那一小块刷了起来。
他喊乔薇的时候,已经刷了比自己的身高还更半截手臂的一个长方形。
大概就是他手举高加上踮起脚能够到的最高高度了。
乔薇乐了。
“累不累呀?”
“不累,好玩。妈妈,我可以刷吗?”
“你都已经刷了才问可以不可以。这叫先斩后奏。”
“那……可不可以啊到底?”
乔薇现在把滚子绑着竹竿,不方便刷低的部分,她想着先把周围一圈高的位置都刷了,再解开竹竿刷下边的部分呢。
没想到严湘跟着学上了。
这时代没有后世的便利性。感觉人人——不分男女,都得有很强的动手能力。
杨大姐接近全能。林夕夕也不遑多让。她们都很厉害。
严磊也是,什么都会干。
时代特色吧。乔薇觉得也该让严湘多动动手。严湘可是不借助大人的力量,独自完成了沙坑工程的小朋友。
“可以,你刷吧,你上来,我刷高处,你刷矮的位置。”
严湘欢快地踩着小板凳上炕了。母子俩打起了配合,乔薇举着长杆滚子刷上部和中部的,严湘刷另一侧下面的部分。
乔薇时不时地得回头看看严湘,但很快她就知道无需操心。
严湘的秩序感太强了。
其实严磊的秩序感就很强。他拧衣服要从衣领捋到衣角这样拧,毛巾也是,从一头拧到另一头。不像有些人一团随便瞎挤水。
凉床靠垫他也要按对称规则摆好。
而严湘的秩序感似乎更强。这一点在挖沙坑时候就体现了。
他把沙坑均匀分成几等份,每一份的工作量就是他第一天挖的时候完成的量。
后面要不是赵团长那个事耽误了严湘很多时间,乔薇觉得他是真的可以按照自己的工作安排,有条不紊地完成计划量的。
后面为了按时完成,他还在星期五星期六“加班”补挖了呢。
于是星期天,他就如预期那样地按时得到了一个沙坑。
现在,他站在炕上刷墙,走的轨迹有点像扫地机器人的轨迹。整齐,密密,没有遗漏。
乔薇扭着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惊觉时间流动。
因为真的特别解压。要是放到后世直播,大概不输给修驴蹄子和洗地毯。
乔薇说:“要是累了就休息哈。胳膊酸了就不要刷了。”
严湘说:“不累。”
他非常专注。
乔薇又看了一会儿,忽然又喊他:“湘湘。”
严湘停下回头看妈妈。
乔薇问他:“你很喜欢做这些是吗?挖沙坑、刷墙。”
严湘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是呀。
“为什么呢?是什么地方让你喜欢?”
严湘想了想,说:“安静。”
乔薇凝视着他。
他说:“挖坑的时候,刷墙的时候都安静。很舒服。”
“什么时候不安静?”
“很多时候都不安静。”
“比如?”
严湘想了想,很肯定地说:“很多。”
太多了,没法比如。
乔薇换了个问法:“还有什么时候能感觉安静。”
严湘高兴起来:“看书。”
乔薇懂了。
乔薇有点难过。
这时候有点讨厌作者了,为什么开文之前不做好全文设定。为什么要胡来一笔。年代文哪适合有“天才萌宝”设定,那都是都市甜宠文才用的。
它的作用一是突出男主的基因牛逼,一是为了和男主一起团宠女主。
这胡来的一笔使严湘困在了不合适的时代里。
他的大脑没有足够的养分吸收,大部分时间要忍受平凡世界的嘈杂。于是他转而寻求另一种方式——简单重复的体力活动。
怪不得刚穿来那几天也是看他总是蹲在院子里玩小石子,反覆地、重复地进行相同的过程。
乔薇叹口气:“明白了,继续刷吧。”
她转回头继续上下舞动竹竿。
“妈妈。”身后却响起严湘嫩嫩的小奶音。
她回头看他。
“妈妈给我讲我不知道的东西的时候,也很安静。”严湘说,“我可喜欢跟妈妈说话啦。”
小孩眼睛明亮清澈,笑容纯真。
一瞬就像阳光一样驱散了乔薇刚才那一点微黯的情绪。心里刹那就亮了,心情都明媚起来。
“是吗?讲故事吗?”她雀跃地问。
“没听过的故事,还有不知道的事。”
“明白啦!以后妈妈多给你讲!你不懂的就问!”
“好!”
“那我们继续刷吧!”
“好!”
农村的房子北边的墙不给开正常的窗户,只在很高的位置有个扁扁的小窗透光透气。
阳光射进来,因为是北向,不足以形成形状,而是在窗周漫射形成了光晕。
炕上的空气有种朦胧感。
母子两个一个长滚子,一个短排刷,谁也不发出声音,循着让人看久了会觉得非常舒适的规律一点一点地把破旧了的墙壁重新、渐渐地涂满白色。
当两个人完成了自己的部分,便交换位置。
严湘把乔薇这边低矮的部分补满白色。乔薇则开始刷严湘那边高的部分。
严磊今天心里很期待,很想知道乔薇刷墙刷得怎么样了。
大家在路口下了车之后,赵团长跟马团长才说了一句话,转头喊:“严……”
严磊已经没影了。
赵团长:“……”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天天急哄哄地往家跑。”他嘟囔。
马团长说:“挺怪的。最近好像精神头特别好你注意没有。”
“是不是打鸡血去了?”
“不像,他还这么年轻,我都没打。”
打了鸡血人会红光满面,表现亢奋。确实严磊只是人看起来精神抖擞,跟打鸡血的状态不太符合。
赵团长和马团长边走边聊。
“……脖子上好几块红,也不知道咋的了。”
“我问他,他说自己揪的。”
“……揪啥?手恁欠!不疼啊?”
“我试……哎哟,这挺疼的啊。你看红了没?”
“……哪有啊。半点也没。”
老同志们孩子虽然一串一串地生,然而夫妻生活非常简单朴实。有些东西一辈子没体会过。
哪懂得某位年轻团长风纪扣松开时偶露出来脖子上一块一块的红是怎么回事。
第56章
严磊进到自家院子里就看到乔薇脱了鞋袜仰面躺在凉床上翘着脚, 一本书打开了盖在脸上。
儿子也光着脚丫坐在凉床上看书,但因为妈妈占了绝大部分面积所以他的小短腿只好搭在妈妈的肚子上了。
大白脚丫一抖一抖地。
小白脚丫一晃一晃地。
这两个人,成什么样子。
“干嘛呢?”严磊乐了。
乔薇把脸上的书拿下来, 躺着眯眼看他:“回来啦,今天不行,没力气做饭, 咱们去食堂吃吧。”
严湘放下小人书:“爸爸,我们今天刷墙了。像雪一样白。”
“好, 我瞧瞧, 刷了多少?”严磊放下东西, 直接进屋去了。
一瞅,呵,严湘卧室居然刷完了。
屋子里完全不一样了,四面墙都雪白雪白的, 给人特别干净的感觉。
严磊出来, 打趣乔薇:“乔同志挺能干啊。”
乔薇把书又扣在脸上:“人已经废了,别吵我, 有事烧纸。”
严磊骂她:“胡说什么,快呸!”
“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唯物主义信仰者不怕。”
唯物不唯物也不能咒自己死。严磊踢了一脚凉床:“快点!”
好吧,都穿越进书里来了,其实对唯物主义的信仰也没那么坚定了。乔薇:“呸呸呸。”
“你要的东西都给你搞回来了。”严磊说。
乔薇坐起来看到严磊拎回家一个网兜, 她把东西都掏出来。
一个军水壶, 两条绿军裤, 好好好, 都是她要的。
他还给她带回来一条棕色皮腰带:“扎这个。军裤扎这个才好看。”
乔薇现有的腰带是女款,比男款腰带要窄, 细细的,跟绿军裤不那么搭。
她忘记腰带这一茬了,没想到严磊想到了。
太搭了,简直时尚单品。
“还有你要的挎包。”严磊把包也给她掏出来,“很能装东西的。”
而且很结实。
“我去试试。”乔薇抱着一堆东西进屋了。
严磊转身坐在凉床上,跟严湘说话,问了问今天刷大白的事。
严湘眼睛弯弯,露出一口小白牙:“刷大白可好玩了,妈妈用滚子滚,我用刷子刷。”
严磊给他竖个大拇指。
随手拿起乔薇放在凉床上的书,原来是那本从县城买回来的农业指导手册。
从那些思想有毒的文艺小说,到农业知识技术,对一个城市女青年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进步。
严磊感动极了。
严湘看着爸爸拿着他下午看的书,一脸苦尽甘来的唏嘘模样:“?”
严磊翻了翻这个书,觉得很有意思。
因为里面很多东西都是他从小就懂的。其实也没有人特意地去教,但是农村孩子天天地跟着大人屁股后头干活,自然而然地就累积了许多农业知识。
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就是常识。
现在居然煞有介事地印成铅块字,变成了书。
再翻翻,居然还有一些他不不知道的东西。
其实乔薇也翻过,作为五谷不分的城市人看得两眼一抹黑。但严磊这种农家出身的,一下子就看进去了。
“原来是这样。”
“真的吗?”
“这个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个钾肥只能从公社买吗?自己沤不出来吗?”
正看得投入,忽然听见乔薇喊他:“严磊!”
严磊一转头。
乔薇穿着白衬衫,绿军裤,棕色皮腰带把纤细的腰肢扎得紧紧的。
她还斜挎着绿色的军挎包。
眉眼带笑,清艳艳地站在屋檐下。
这一刹那有什么东西轰然撞在了严磊心上。
他觉得浑身发热口干舌燥,又诚惶诚恐不敢妄动。
像被定了身。
直到乔薇问:“好看吗?”
她手握着挎包带,转身让他看看背后,又转过来。
严磊才终于透了一口气,正常呼吸。
“好看不好看呀?”乔薇追问,“说话呀。”
“好看。”严磊说完,觉得这两个字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感受,奈何这种修辞类的积累不够,想了想,有一个描述最接近,“像个大姑娘似的。”
乔薇被气乐了:“什么叫像,本来就是大姑娘。”
严磊竟然还争辩:“都结婚了,都当妈了……”
“那是因为结婚早。”乔薇说,“年龄上我就是大姑娘!”
可不是吗,搁在后世是大学还没毕业的年纪啊,可不就是大姑娘。
可这边高中没毕业就结婚了,早早地就当了妈妈。
很无奈。
要不然的话,以她和严磊现在的年纪,正当好谈恋爱。
绿军装和白衬衫,手牵手,多美好呀。
虽然恋爱谈不成,但是绿军装和白衬衫,一人牵一只严湘的小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往大院去,也是挺美好的。
这时候是饭点,家家升起炊烟,路上没什么人。
偶尔碰到一两个人,都忍不住朝这一家三口多看两眼。
乔薇没在意,但她偶尔转头,发现严磊也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