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都不用烧很久,乔薇还没起床,那些就全裂开了。
乔薇搞清楚,笑起来。
“裂开就裂开没关系。”她说,“湘湘学会了烧陶器的过程就行了。”
“为什么会裂?因为我们只是弄着玩,不是真正的制作陶器呀。”
“真正的陶器用的土都不一样,并不是我们这样随便院子里扒点泥巴。真正的陶器要用黏性很好的粘土,还要反覆的揉,像和面一样。揉得越细致,越不容易烧裂。”
严湘叹气:“这样呀。”
乔薇笑着揉他的头:“我们只是玩一玩啦,没关系的,学会知识就可以。嗯,到底什么这么香?”
她头发还没梳,凌乱着,抽着鼻子在空气里闻。像寻找食物的小动物。
严磊笑了:“在炖鸡。”
乔薇又惊又喜:“你买了鸡?”
“买了。”严磊又有点奇怪,“你平时怎么不买?”
“杀鸡好多血,我就不想买。”乔薇说。
倒不是伪善,只是乔薇可以看到小动物,也可以吃小动物。但是你不能为了她想吃当着她的面杀死那只小动物。
好吧,就算是伪善吧。
总之早上的市场上是有活鸡买的,乔薇后来去问过了,现买现杀。
乔薇每次想买,看到那些鸡还精神抖擞的模样,就退缩了。
严磊笑着摇头:“杀鸡哪有不见血的。你嫌脏杀的时候你就离远点。”
太香了,乔薇问:“现在能吃吗?”
“早着呢。”严磊说,“这是预备着中午吃的,要小火炖一上午。你先洗脸吃早饭。”
乔薇去手压井旁边。
严湘跑过去拿水瓢给她舀水洗脸——妈妈喜欢用流动的水,不喜欢用洗脸盆。
清凉的地下水啪啪地拍到脸上,乔薇也精神抖擞了。
好像很喜欢的样子,骨子里的华夏血脉真强。
“这样的书应该多买几本。”他说,“我们国家是农业大国, 什么都不能忘本。”
他还想说这书留着以后给严湘看,但从前原主厌恶农村的印象太深,他点到为止, 把“留给严湘”之类的话咽回去了。
他不知道严湘已经看过了。
严湘已经在看那本养猪技术了。
乔薇不让严湘在严磊在家的时候看这些书。
天才萌宝、男主、原女主、炮灰女配、龙套……这些全都是超维度的概念。乔薇没打算让严磊
她跟严磊商量房子外墙的事。
“黄土?”严磊微愕。
“就是那种干透之后是浅黄色的土,你应该知道的吧。”乔薇问。
严磊当然知道:“你想要土坯房?”
农村, 特别北方农村, 到处都是土坯房。那都是严磊从小看到大, 不不,是他从小生长的环境。
也因此更不能理解。
若有本事,谁不想盖砖瓦房,谁愿意还继续住土坯房。
他们现在住的这房子是当地传统石头房, 虽然比不了红砖大瓦房, 可也比土坯房强多了。这在旧社会也是殷实人家才住得起的。
不管新社会旧社会,土坯房都是因为穷, 因为没有能力盖砖房才做的选择。
严磊试图劝说乔薇:“你要嫌这个墙难看,要不然咱们把外墙也都刷白。”
其实,如果是在后世,搞个农村小院,把房子外墙也都刷白, 也挺好看的。
但那是得在后世。现在年代特殊, 这年代要是把房子外墙都刷白, 乔薇很担心什么时候发生什么情况, 一看你家这外墙是白的,搞不好要给你刷几个大标语。
真的, 没法完全保证一定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乔薇甚至觉得要是把外墙真刷白了,以后被刷标语的可能性还挺高的。
那就心梗了。
非常梗。
所以家里这个打了补丁似的寒碜外墙,乔薇绞尽脑汁思考怎么美化它的时候,想起了自己去过的一间乡村民宿。
那间民宿就古村里。
外墙全是浅黄色的土墙,就是仿土坯房。实际房子是新建的,内部也是精装修。只有外立面仿了一下。
但是很美。
很乡土,很美。
互联网时代的大都市人是可以欣赏得来这种美的。
严磊非常纠结。
因为你从小看惯了的一个代表“穷”和“苦”的东西,你很难觉得它美。
“你真的想好了?”他问。
“嗯!”
“为什么不能刷白呢?你看屋子里面刷了白不是挺好的吗?”
乔薇想了想,把自己对于外墙刷白的顾虑告诉了严磊。
严磊说:“不至于,这是自家院子里面……”
乔薇说:“难说。”
她问:“万一被刷了标语,你能把它涂掉吗?”
严磊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真要被刷了标语,就有了政治意义,当然是不能主动涂掉的。
除非要改新标语,或者已经风吹日晒得不行了,墙要重新刷。
反正是不能由你主动地、积极地去涂掉已经刷上的标语。
严磊都是团级干部了,当然能理解一些幽微的规则。
乔薇说:“我听说过这么一个事,就有个女干部,她挺好的,但是得罪了小人。那些人就想陷害她。他们找了个借口把她关在一个房间里,故意锁了门但是留了窗。这女干部被关了一天一夜饿得不行了,就把窗子上糊的纸撕下来爬窗户出去回家了。”
“她不识字,那纸上印的全是伟人语录,不仅扔在了地上,还有几张被她踩上了脚印。”
“她本来无罪,这就变成了有罪了。”
严磊的脸严肃冷峻了起来:“这是哪的事?什么时候的事?她叫什么名字?”
这其实是乔薇看过的一个年代剧里的一段情节。
“你别管是哪是谁。跟我们没有关系,不是现在的事,早就过去了。也可能根本就不是真事。”乔薇说,“我就是想说,我只是想让家里漂亮点,刷白我怕以后万一被刷标语,那就不好弄了。我不选择大白墙是不想给这种事情留一点发生的可能性。”
“好,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吧。”严磊说,“跟你的草帽、草鞋也能搭配上,是吧?”
乔薇笑得露牙。
“你是不是……”严磊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了,“我想来着,你是不是就是想把家里弄得看起来像农村?”
严磊早就隐隐有点这种感觉,但又总觉得离谱。直到乔薇说要把房子外墙弄成仿土坯房,他才终于确认了。
乔薇微讶,随即笑得更开心了。
“有一个词比农村这个词要美好很多。”
“哪个?”
“田园。”
田园,严磊咀嚼这个日常不太用的词,细细品味。
“这个词听着就不太对,它失去了朴素的本质。”
乔薇却说:“如果你说的朴素本质,是指贫穷、劳苦、悲惨,那这种本质不要也罢。”
“穷是一种现象,一种客观情况,但绝不是目标。”
“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现在和西方国家相比,的确还贫穷。但这是因为我们经历了长达百年的积贫积弱,才刚起步,而西方强盗已经掠夺了上百年。”
“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最终一定能全面消除贫困,把大马路修到每一个村子的村口,让每个孩子都能免费接受至少九年的学校教育,让老百姓都看得起病吃得起饭。让所有的农村都变成田园。”
严磊结婚数年,第一次在妻子的眼睛里看到如此坚定的目光。
她似乎对她描述的未来深信不疑。
严磊一直觉得她小资产阶级思想严重,现在他才发现他错了。她对祖国的信仰之坚定,决不输给他。
严磊欣慰极了。
作为男人,他其实可以包容妻子很多与他冲突的地方。
但是作为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配偶思想落后、觉悟低会真的让他感到失望和痛苦。
“好,你想弄就弄。”他同意了乔薇的方案。
但他退后几步到院子里,叉腰抬头看看整座房子。
“这可是个大工程,你干不了,单靠我也不行。这必须得找行家里手。”
“啊,自己弄不了吗?”刚刚高屋建瓴、微言大义的人陷入了自己的知识盲区,“就,跟刷墙一样,每天弄一点不行吗?”
“不行。”严磊说,“糊上去的是泥,干了才是你想要的那种黄色的土。这么大面积,不一次弄完,有的地方干透了有的地方才刚弄,时间久了就会裂。”
“明白了。”乔薇也不纠结,痛快地说,“那上哪去找人?”
“我去吧。找个附近的公社,公社都有自己的泥瓦队伍。弄土坯房,城里的泥瓦工反而不行,得找乡里的。”
“但现在不行,双抢了。过几天要万一下大雨,部队官兵都得派出去给老乡帮忙。”
“等双抢完了,农闲时候,我给你找人。”
乔薇却问:“你会不会觉得麻烦啊?”
因为屋里刷大白只让他帮忙挪了挪家具,其他都是乔薇自己做的。成本也低。
但外墙这么一搞,不用想也知道成本会高起来。不再是家里DIY,变成大工程了。
严磊说:“麻不麻烦我来操心,你与其操心这个,不如想想,人家问你好好的镇上房子干嘛要糊上黄土,该怎么回答。”
乔薇笑得狡黠:“家里老婆孩子怕冷嘛,给墙加厚保温。糊土坯比别的方式省钱。”
“编的好。”严磊夸她,“我差点就信了。”
乔薇哈哈大笑。
笑完又说:“管别人怎么猜,我的田园审美在现在是无敌的。谁敢不夸我一句艰苦朴素,作风感人。”
严磊想起她那套土布衣裤,朴素得让赵团长都担心是不是家里经济上遇到困难了。没人想得到是因为她觉得那样是好看。
一想到这个,严磊都忍不住笑起来。
只有严湘问:“爸爸,鸡肉好了吗?”
可太香了,他一直在流口水。
“我瞅瞅,嗯,差不多了,等爸爸给你贴几个贴饼子。”严磊喊,“乔薇——,乔薇——”
乔薇跟进厨房:“怎么了?”
严磊盛了一碗鸡肉鸡汤:“给老赵家送一碗去,你去我去?”
乔薇眼露困惑。
严磊顿了顿,解释:“村里都是这样的,吃好东西的时候,装一碗给家里亲戚或者关系好的邻居。”
他的老家和赵团长老家在同一个地区,习俗是一样的。
“关系要走动,不走动,哪怕住得近,人也远了。”他说。
乔薇这才被激活了以前拒绝这种事的记忆。
城市里生态不一样,没有这种规矩。乔薇薇也讨厌跟这些人过于亲密。
严磊其实一直都希望自己的配偶不说八面玲珑,但至少能和战友、邻居和睦相处。可惜一直他都失望。
本来都死心了,可现在,他心里悄悄地又有了期望。
“明白了,我去吧。”乔薇欢快地说。
虽然没经历过,但对她来说这是很有烟火气的传统风俗。这本身就是“田园”的一部分。
乔薇接受度良好。
“我也去。”严湘跟着凑过来。
于是,乔薇带着严湘,端着一碗鸡肉往赵团长家去。
真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到赵团长家一看——
赵家全体成员,除去五妮儿之外,所有人,包括军子和林夕夕,集体动员,全家上阵,正在热火朝天地给自己家里刷大白呢。
乔薇看得直乐。
她喊了一嗓子:“嫂子——”
我来分享好吃的来啦~
“哦呦, 弟妹来啦。”
赵团长负责刷堂屋,他先看见乔薇,赶紧走出来, 在裤子上擦擦手,把碗接过去:“这啥,真香啊。”
“家里炖的鸡, 老严让我端一碗过来尝尝。”乔薇看看,所有人都在干活呢, “这是?今天中午不做饭啦?”
赵团长凑近闻闻鸡汤的香味, 说:“还不都是你嫂子。她就是个急脾气, 我说一个屋一个屋地慢慢刷就行了,她非说家里人多,一天整完。”
“人丁兴旺可不就是这样嘛。”乔薇笑眯眯说。
赵团长非常受用。
杨大姐出来:“干啥呢,背后败坏我是吧。”
赵团长忙说:“夸你呢。”
乔薇问:“今天一天能弄完吗?”
杨大姐说:“差不多。”
她接过了那碗鸡肉:“你赶紧干活去。”
赵团长回去干活了。
杨大姐又对乔薇说:“你等着。”
她进厨房去, 把鸡肉鸡汤倒进自家的碗里。舀一瓢水把乔薇家的碗涮干净。
又卷了几张大饼, 折叠好,用张干荷叶包起来, 连着空碗一起还给乔薇:“今天早上刚烙的,夕夕烙的,你拿回去。”
林夕夕烙的饼,已经小有名气。都知道她烙饼好吃。
乔薇只会蒸米饭,顶多做个糊塌子, 烙饼她尝试过, 弄的不好吃。
她高兴地接过来:“改天我非得跟你们学学, 怎么烙才这么香。”
举着空碗, 拿着烙饼回去了。
杨大姐在围裙上擦擦手,回屋吆喝:“刚子、华子, 去大院打几个菜回来。今天中午不做饭了。你们动作都麻利点,今天咱一天刷完。”
她和赵团长一起刷堂屋。
赵团长感叹说:“我以前一直觉得小乔这人不大会说话。看走眼了。”
一次是在潘师长那里,不卑不亢,口齿清晰。
刚刚更是嘴甜讨喜。
跟印象里很不一样。
杨大姐:“可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一样是通过热量把食材从生变熟,但是柴火铁锅炖出来的肉就是特别香。
严磊正要贴饼子呢,结果乔薇从赵团长家带回了大烙饼。
严磊开心:“正好!”
林夕夕烙的饼真的很绝。
一家三口配着鸡肉和鸡汤里煮得烂烂的菜吃,赞不绝口。
严磊告诉严湘:“午睡别起得太晚,待会带你去河边玩。”
严湘腮帮子鼓鼓地,眼睛都亮了:“可以下河吗?”
严湘超级乖的,每次跟妈妈去河边,妈妈说不可以下河,他就很乖地只在浅滩捡石头。
严磊说:“下!我带你游泳。”
乔薇撕了一口饼,看了他一眼。
严磊说:“你放心。”
他又说:“咱们住的地方有河有水塘,孩子早点学会游泳才更放心。”
乔薇说:“太小呢。”
“我带着他。你放心吧。”严磊说,“不能太娇生惯养了。总不能真让他当小少爷吧。”
这时代养孩子都散养。像军军,你别看只比严湘大一岁半,已经没人看着他了,都是自己跑出去疯玩。饿了再自己回家找吃的。
大家都觉得很正常。
严湘被养得精致很多,和一众泥猴子似的孩子看起来是有点格格不入。
“我也去。”乔薇说。
她还是不放心,得去盯着点。
严磊笑着摇头。
吃完午饭严湘回屋睡觉,严磊把他哄着,出来一看乔薇正蹲在客厅矮柜前。
“干嘛呢?”他过去弯腰伸脖子看。
乔薇举起手里的空玻璃瓶哗啦啦晃了晃。
之前赶集买了不少果子干当零食吃,还没吃完。乔薇都装进一个饭盒里:“下午不是去河边吗,带点零食。啊————”
还没说完,身体就被拦腰捞起来腾空了。
乔薇挣扎了一下。
“嘘。”严磊捂住她嘴,压低声音,“孩子刚睡着。”
乔薇照着他脖子咬一口。
严磊向上一抛,手一抄,就变成打横抱了。
“可别咬了。”他闷笑,“都有好几个人问我脖子怎么了。你要咬出牙印来,我可真没法编了。”
乔薇差点笑出声。
严磊抱着她进了西间,反脚踢上了门……
小朋友好好睡觉可以快点长大,这是妈妈说的。
严湘每天都认真地睡午觉,一觉醒来,有点热。
溜着下床,踩着板凳下地,到院子里,爸爸妈妈已经午睡醒了。
他们看起来都睡得很好,妈妈的脸蛋特别好看。
严湘很喜欢现在家里的气氛。
他记得一段时间之前,家里的气氛没这么轻松,总有一种让他不想说话的感觉,尤其是爸爸妈妈都在家的时候。
希望以后家里永远都是现在这样。
爸爸不管干什么,经常会看看妈妈。妈妈也经常看看爸爸。
然后他们两个人就会一起笑。
严湘虽然不知道爸爸妈妈笑什么,但也很开心地跟着他们笑。
“爸爸,我们走吧。”严湘精神抖擞。
严磊站起来:“就等你起床了。走!”
乔薇穿了她那身舒服的土布衣裤,趿了一双千层底的布鞋。没穿袜子,雪白的后脚跟踩着后帮,放松随意。
她还提里日常去市场提的那个编织篮,戴上她的草帽,提醒父子俩:“背上水壶。”
家里有三个军用水壶,都已经灌满了。
严湘过去一摸,很惊喜:“好凉。”
提前灌好凉白开,放到水桶里泡了一个午觉的时间,被地下水浸得冰凉凉的。
乔薇还问严磊:“你们不要打伞吗?”
太阳还是很大。
严磊无语:“大男人打什么伞。”
严磊过去把家里那把小竹椅一拎一甩,就扛在了肩膀上。
严湘好奇:“爸爸,拿这个干什么?”
“给妈妈坐。”
乔薇本来是说带个小板凳的。
严磊觉得那个坐的时间长了腰会累。她中午已经辛苦一场了了,不能再让她辛苦。
一把小竹椅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负重。
“越野拉练负重比这沉得多。”他毫不在乎。
一家三口就这样出门了。
到了河边乔薇还挺意外的,河边居然全是人。
确实,接近河边是能感受到空气的温度是降低了几度的。镇上的人都喜欢在这边纳凉。
不过平时没这么多人,今天是周日,学校不上课,男孩子都跑河里疯玩来了,有的河段跟下饺子似的。
稀稀落落的树荫下,也有一些老太太们聚在一起打着蒲扇纳凉,闲聊,做针线。
“找个人少点的地方吧。”乔薇嘱咐严磊,“离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远点。”
对严湘这种小不点来说,那些半大小子就是定时炸弹般的危险存在。
严磊说:“有我呢,你放心。”
他们找了个稍远一些的地方。
严磊把小竹椅安置在河边树荫下:“你就跟这儿看着我们吧。”
他直接脱起衣服来——在家就穿好了泳裤。
穿泳裤算好的,因为是部队的人,才知道下河要穿泳裤,也有条件从军人服务社买到泳裤。
实际上镇上的男人下河,都是光腚下的。
严磊之所以找了个稍远一些的地方,也是因为人多的地方里孩子中夹杂了一二青年,都光着腚呢。
虽然那几个小子可能也就十五六岁,但这个年纪在乡下已经可以娶媳妇生儿子了。
他可不想自己的媳妇看见别人的家伙事。
严磊把衣服裤子都脱了,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鞋子上。
一抬头,乔薇正在看他,目光巡梭在他的腰腹间。
严磊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两人心照不宣的笑。
乔薇嘴角含笑。
阳光底下看得可真清楚啊。每一块肌肉的形状都饱满结实。
她想起了潮热的午后,他大汗淋漓的模样。
再一转眼,严磊手速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把严湘脱得光溜溜。
乔薇捂脸:“你给他留个裤衩啊。”
严磊说:“没事。你看谁家小子下河还穿裤衩。”
他拎着严湘就下水去了。
乔薇看了一会儿,严磊还是很有分寸地,没有去深的地方,只带着严湘在比较浅的地方玩。
教他屏息,教他游泳。
乔薇放心了。
她从编织篮里掏出了蚊香在小竹椅旁边点上。
掏出自己的水壶拧开喝了一口。沁凉,喝着真舒服。
水壶放下,再掏出一个饭盒,揭开盖子放在腿上,摸出一片苹果干咬了一口。
天很蓝,太阳可能把是把云都给晒干了吧,偌大的天空看不见一朵云。
河边却有小风习习,带着水意。
乔薇在树荫下翘个二郎腿,扇着蒲扇,嚼着果干,趿着鞋子的脚丫一晃一晃。
看着父子里在河里扑腾得正开心,忽然有个蓝布褂子的老太太搬着个板凳就坐在了她旁边。
乔薇:“……”
感觉这时候的人……的确没什么边界感。
老太太浑然不觉自己离别人太近了。她是瞅着乔薇点上了蚊香,所以过来蹭蚊香来了。
她还跟乔薇搭话:“闺女,你是谁家的呀,我瞧着你脸生啊。”
说话口音一听就知道是镇上的人。
乔薇笑眯眯:“我是部队的军属。”
乔薇一开口口音就不一样,老太太瞧了她一眼,有点惊讶:“是城里人哪?”
她瞧着乔薇穿一身土布衣裳,可巧,她今天穿的也是靛蓝土布上衣,原色土布裤子。刚才还以为乔薇是本地人。
年轻军属们喜欢穿抖抖布。
“是,我是林市人。”
“怪不得,恁白恁俊。”
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都夸你漂亮了。乔薇抓了一把果干递过去:“大娘,吃点这个。”
老太太笑了,放下手里的针线,接过来:“咋个好意思。”
这个军属生得俊又没架子,真招人喜欢。
乔薇却看老太太膝头的针线:“大娘,你会做鞋啊?”
“谁不会做哩。”
“嘿嘿嘿,我就不会。”
“搁我们年轻时候,不会做鞋做针线嫁不出去,必须学呀。现在没事儿了,年轻人都去厂子里当工人去了,现在的鞋也都是机器压的,会不会做鞋都一样了。”
老人家也是个有眼色会说话的老人家。
乔薇拿起她腿上做了一半的鞋子细看,这手艺真的不错,针脚很匀称。
“大娘,你见过别人穿的凉鞋没有?”
“见过,塑料那种的是不?军属爱穿。那个要工业券的,像俺家里就俺儿一个人在厂里上班,他是学徒工,工资只有14元,没有工业券。”
工业券按工资配比,每20元工资配一张工业券。
“好在厂子里给发些东西。”老太太一边吃一边说,“这年头,必须得当工人,当工人好。等转正了,工资就上去了。”
“大娘。”乔薇把话题扯回到鞋子上,“照着凉鞋那样式裁个鞋面做个布鞋,您做得了吗?”
“那咋做不了。不就是半面鞋,那比缝全面的还省事哩。”
能做就行,乔薇就需要一个能做的人。
“我自己有鞋底,买好了。就需要人给我缝鞋面和鞋带。”虽然别处树荫下的人离这边颇有距离,乔薇还是鬼祟地压低了声音,“大娘,您需要什么?您看我拿什么换,您能给我缝个鞋面?”
老太太也鬼祟起来,伸脖子看看四周,放低声音:“就缝个半面加鞋带?”
乔薇拿着她的半成品鞋比划:“就这样,这样,这边是这样,这样的。能做得了吗?”
“做得,做得,我们巷子里,我的针线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你找对人了。”
“那您要什么?”乔薇问。
老太太试着想伸出三根手指,犹豫了一下,又缩回一根,最后伸出两个手指比了个V。
乔薇:“?”
“白面。”老太太说,“我想要两斤白面。”
一元钱可以买六斤面。但白面是细粮,计划经济下,粗粮细粮都是有配比的。
但这对干部家庭来说不是个事。
乔薇一口答应:“好!”
“乔薇——”严磊远远地喊她。
乔薇过去, 严磊把严湘递给她:“他差不多了,再晒容易脱皮。”
乔薇可真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孩子当众光溜溜,虽然不远处的河里全是光溜溜的半大孩子。她拿着毛巾过来的, 快速给严湘擦干身体,然后拿毛巾给他围住下半身。
挺好,大毛巾对严湘来说, 像裹了浴巾似的。
严磊往椅子那边瞟了一眼:“什么人呐?”
他本来是想自己把严湘抱过去的,结果乔薇身边有一位年长的妇女, 他只穿游泳裤, 不太好过去, 才喊了乔薇过来。
“一个老大娘。我们聊聊做鞋。”乔薇说,“想找她帮我做鞋。”
“别给钱。”严磊说,“给东西。”
任何人是不能以私人的身份去售卖东西或者提供服务的,每个人都得有一个单位或者组织。要没有, 就是投机倒把了。
“谈了两斤白面。贵吗?”
“贵了, 她坑你。”
“啊?”
严磊似笑非笑:“你细粮吃惯了,觉得寻常是吧。”
乔薇讪讪。
“她们都知道军属条件好, 你是不是跟她说你是军属了?”
“嗯,刚才说了。”
“所以坑你。”
还有一点,是乔薇看着面皮细嫩,一听口音就是城里闺女,在老太太眼里就是典型那种抹不开脸的年轻人。不坑她坑谁。
乔薇虚心请教:“那应该多少?”
“半碗面, 或者一个馒头。”严磊说, “不能更多了。”
副食店里也有卖成品馒头的。为着显得大, 发得很厉害。
“你行不行?不行我去跟她讲。”他就打算上岸。
“你游你的, 我自己来。”
乔薇抱着严湘风风火火杀回去了。
严磊望着她的背影笑。
乔薇抱着严湘回到小竹椅那里,直接说:“大娘, 刚才那事算了。”
老太太一听着急:“咋了,闺女,不是说好了?”
乔薇说:“我爱人说两斤白面等于抢劫了,让我找别人。”
老太太被戳穿了,也不害臊,人老成精了,面不改色:“那咱就再讲讲,一斤怎么样?”
乔薇说:“半碗面,或者一个馒头,不行就算了。”
老太太知道没便宜可占了,吧唧吧唧嘴:“那就一个馒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