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转过脸来,严磊倏地移开了视线。
乔薇:“?”
“很热吗?”乔薇纳闷,“你脸怎么这么红?”
“有点热。”严磊拉拉领口,“今天就是比昨天热。”
乔薇没感觉比昨天更热,何况现在都傍晚了,太阳很斜了,阳光没那么厉害。她说:“还是制服厚吧,哎,怎么也不换件衣服再出来。”
严磊:“忘了。”
到大院食堂掏出饭盒打了饭菜。
乔薇拍拍新挎包:“真的很能装东西。”
特别实用。
有人端着饭盒、嘴里咬着馒头走过去,一眼看见了乔薇,视线没能移开。嘴巴不自觉地张开,馒头没咬住掉到了地上。
那人哎哟一声蹲下去捡。
乔薇转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严磊不动声色地说:“没事,那人馒头掉了。”
跟他们没关系,乔薇转回头给严湘的饭盒里又夹了一块肉。
严磊瞥那个人一眼。
刚才他可都看见了,盯着别人的媳妇看得目不转睛是怎么回事。
那人正心虚看过来,视线撞上了,满脸通红地拿着馒头走了。
严磊心里轻轻哼了一声。
可再看自己媳妇,的确像是未婚少女。
营级干部的家属相对年轻,她们现在最时兴的衣服还是布拉吉。而且这时候的布拉吉,特别爱用碎花布料。
不,说错了,是几乎这时候的所有女装,都特别爱用碎花布料。
白衬衫绿军裤在一堆碎花花中,的确有种清水出芙蓉般的感觉。
吃完饭从食堂溜跶到大院门口的这一路上,也总有出来遛弯的男人有意无意地多看乔薇两眼。
来自后世的乔薇自然没觉得这些目光有什么。
后世可是会上来要联系方式的。
但她确实感觉到了严磊的不对劲。
“怎么了你今天?”乔薇还把手放在他额头上试了试。
也没发烧啊。
严磊把她手拽下来,趁着天黑路上没什么人,不放开了,大着胆子跟她牵着手。
乔薇再牵着严湘。
严湘:“我和爸爸牵着妈妈!”
他这么一说,严磊气就更壮了:“对,我们牵妈妈。”
就这么一路牵回家,不舍得放开手。
乔薇挣脱了他的手:“我煮了皂角水,帮我洗一下头。”
严磊觉得手心里空落落的,搓搓手指:“来了。”
皂角水是在严磊回家前那会儿煮好的。放到现在正好是温的。
严磊举着盆小心、缓慢地倾倒,乔薇一边洗着头发一边说:“我胳膊完了,开始酸了。”
严磊说:“我给你揉。”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像暮色下的晚歌,自带氛围感。
他的视线落在了乔薇的肩颈上,缓缓扫过那纤细脖颈,单薄肩膀,皮肤雪白。
他的目光凝住,发黏。
但乔薇完全没发现。
越是接近晚上就寝的时间,严磊越是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紧张。
他自己也无法理解。
最近夫妻感情突飞猛进,一百零八式都解锁了。怎么想到待会要睡觉了,心里还会怦怦跳?
等到乔薇和严湘都进了屋,他打了一桶水,给自己上上下下擦洗了一遍才进屋。
心跳加速。
结果……
“爸爸,快来!”严湘在西屋的炕上快乐打滚。
严磊:“……”
严磊过去揉他:“怎么还没睡,回屋去。”
严湘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今天我和你们一起睡。”
严磊立刻说:“那怎……”
“他今天跟咱们一起睡。”正点蚊香的乔薇转头告诉他,“他那屋得散味。这几天都让他跟咱们一起睡。”
严磊沉默了一下,进行最后的挣扎:“没什么味……”
“怎么没有,肯定是有的。”乔薇坚持说,“就算没有鼻子能闻到的味,也肯定有点挥发物质,好歹等散一散再让孩子睡。”
乔薇其实也不知道石灰到底对人体有没有害,更不知道那个大白的干粉里除了石灰还有没有添加什么别的物质。虽然这个时代谈装修污染有点过于超前,但晾几天总是让人心里踏实是不是。
严湘都好久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睡了。
他本来一直是和妈妈一起睡的,但是妈妈出了几天远门再回来,忽然就只跟爸爸一起睡了。
小男子汉虽然很勇敢很坚强可以一个人睡,可真的会很羡慕爸爸。
谁不想和妈妈一起睡啊。
严湘快乐地在大炕上滚来滚去。
严磊也不用紧张了,也不用心脏怦怦跳了。
乔薇撒娇喊他:“快来帮我揉揉胳膊,要不然明天没法接着干了。”
严磊认命地上炕给乔薇放松肌肉。
最后,两个人中间隔着严湘睡下。
这实在没法怪乔薇。
乔薇第一天穿过来就喜提了老夫老妻模式。她赤着身体洗澡,严磊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后面发展良好,两个人在身体上已经亲密无间了。
乔薇怎么想得到,这时代的人生活在压抑情感的大环境里。尤其越是受教育程度低的人,越不懂得男女之爱为何物。
他们尽着丈夫的责任或者妻子的义务,能和睦相处,共同生活,一起繁衍,常以为这便是爱了。
但爱实际上是荷尔蒙,是多巴胺,是抬起眼眸看见她,脑海里一瞬的空白。
黑暗中严磊转头看去,严湘已经睡着了。
乔薇迷迷糊糊地还在轻轻拍他。
严磊侧过身来,悄悄伸出手,握住乔薇的手。
乔薇已经迷糊了,被握住就不再动了。
严磊握着她的手许久,才睡着了。
严磊带着笑, 视线一直落在乔薇的背上。
她又不是当兵的,又不是学生,却在一大早就要出门跑步。
家属里面没见过这样的。大部分家属早上起来都是先系围裙, 拎起勺子,张罗一大家子的饭食。
但严磊太喜欢乔薇跑步的背影了。
身形的晃动有节奏有韵律, 大清早就在晨光里挥洒汗水, 生命力蒸腾。
确实, 他如果晚上不折腾她太晚,让她能按时起来晨跑,她的一天就是这样活力四射地开始的。
早饭是糊塌子,切了小葱搅拌进糊糊里, 很香。
乔薇说:“这小葱是赵嫂子给我的。你种的那葱, 我怎么看着别的菜都长小苗了,那葱才冒一点点头啊。是不是种子没活啊?”
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城里人啊。
严磊对她表示鄙视:“葱, 今年种下,再快也得明年才能吃。今年能给你长个小苗苗就不错了。”
严磊临走前都还得巡视一下他那块宝贝菜地,蹲下来看看小苗苗们比昨天又长高了多少。
还特意嘱咐乔薇:“让湘湘注意点啊,院子里跑别给我踩了。”
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严湘醒来的时候爸爸已经上班去了。
乔薇给他做了糊塌子吃。舍得放鸡蛋,糊塌子就好吃, 小孩吃得满嘴油。
乔薇问他:“今天还和妈妈一起刷墙吗?”
严湘点头:“一起!”
“那好, 今天的目标是你房间的外间, 还有堂屋的东边的墙。”
“好!”
老式房子正中是堂屋, 东西两侧的房间都又隔成了里间和外间。
里间就是卧室。西边外间是书房,东边的外间放些杂物。
这时代就连家具都有限, 所以房子显得很空。
外间比里间卧室面积要小。乔薇和严湘刷完了外间之后,又刷了堂屋的一面墙。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乔薇说。
他们昨天也是,只在上午刷墙,下午的时间给严湘用来玩和读书。
中午乔薇在厨房做饭,严湘在沙坑里玩。
沙坑的位置在树荫下,不晒。
严湘玩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跑去厨房门口对乔薇说:“妈妈,云把太阳挡住了。”
乔薇也是觉得屋里暗了,她从门里探头望了一眼:“阴天了。”
“上午还很晴呢。这是要下雨?”
果然吃着午饭的时候,淅淅沥沥的小雨就下起来了。
这还是乔薇穿过来之后的第一场雨呢。
乔薇说:“你听。”
侧耳去听,这里没有任何汽车或者机器的轰鸣声。
滴答滴答,辟里啪啦。
雨打乌瓦,水落穿石,珠玉四溅。
严湘说:“真安静。”
收拾了碗筷,午饭后该是睡午觉的时间了。
严湘坐在凉床上两腿悬空,问乔薇:“妈妈,可以在这里睡吗?很安静。”
严湘的“安静”是另一种意义的安静。乔薇懂。
她说:“可以呀。”
她还进屋去给他拿来了荞麦皮枕头。
严湘便开心地脱了鞋子,躺在了凉床上。
“妈妈,为什么天上会掉水呀?”
乔薇说:“这就得从大海和河流的蒸发的水蒸气讲起。还记得妈妈给见你讲过的地球的大气层吗……”
她也坐在凉床上,歪靠着垫子,缓缓地给严湘讲着世界的构造和运行原理。
雨淅淅沥沥,清凉滋润,消了燥热的暑气。
靠垫柔软支撑。
小孩的脸蛋揪一下弹一下。
乔薇越讲越觉得眼皮发沉,手下揪着的小孩也没了反抗,掌心摩挲着光滑的脸蛋,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远……
再睁开眼,雨停了,阳光切着屋檐的边缘,落在院子里。
空气依然湿润,鹅卵石小路闪闪发亮。
这一觉睡得真舒服,根本不想起。
可小孩的脚丫正顶着她的下巴。
乔薇:“……”
怎么就跟严湘一起挤在凉床上睡着了?
揉揉眼坐起来,拍拍严湘屁股:“醒醒了,醒醒了。”
严湘迷迷糊糊睁开眼,打个哈欠,随即立刻满血复活,坐起来自己找鞋穿。
他跑到鹅卵石小路上蹦跳:“妈妈快看!”
鹅卵石小路铺得并不宽,窄窄的,但是被雨冲刷过,清新干净。
“不用踩泥了!”严湘高兴地说。
以前一下雨,院子里湿乎乎的,要踩着砖头走。一不小心脚滑,就踩一脚泥巴。
铺了这两条小路,变得干干净净的,也不会再把泥巴带进屋里了。
严湘在小路上跑来跑去,咯咯笑。
沙坑被淋湿了,暂时没法玩。
但是可以玩泥巴呀。哪有下雨后不玩泥巴的。
严磊回到家便看到窗台上摆满了小“雕塑”。方块、球体、梯形体、圆锥、不知道是小猫还是小狗的小动物、蛇、盘子、碗,还有一个几乎塌了的茶壶。
严湘给爸爸介绍:“这是我捏的,这是妈妈捏的。”
“爸爸,我和妈妈谁捏的好?”
显然端水也是一种遗传,严磊四平八稳地回答:“湘湘捏的好看,妈妈捏的优秀。”
显然严湘对这个评价也很满意。虽然他自己的很好,但也不能说妈妈的不好呀。
爸爸做的对。
严磊进去堂屋就“霍”了一声:“进度不错。”
又问:“妈妈呢?”
“在厨房。”
严磊脱了制服去厨房,果然乔薇在做饭。
他过去接过铲子:“今天不累啊,怎么还做饭?”
“你昨天帮我揉了之后就好多了,今天就不酸了。”乔薇说,“而且我们今天找到节奏了,不那么着急了。昨天就是一开始太猛。”
慢悠悠地刷就很好,没那么累。
反正又不赶工。
“今天大白也调得合适。昨天其实没想刷整个房间的,就想先把炕上三面墙刷了。结果调太多了,只好接着刷。然后大白用完了,墙没刷满,只好又调……”
严磊秒懂:“对,我也是这样。不弄合适了,一件事不干完整了,要是没有个合适的进度正好停住,就特别难受。”
乔薇笑死:“这叫强迫症。”
她给他讲了那个一个人总是不能确认自己出门的时候到底锁没锁门,于是锁完之后打一式军体拳,结果发展到最后,锁完门要打一整套军体拳的段子。
当然,因为不知道这时候到底有没有已经成规格的军体拳,所以乔薇只说了“打拳”,没提“军体拳”。
严磊笑得肚子疼:“这谁呀,老区的还是大院的?”
乔薇煞有介事:“不知道,买菜的时候听她们说的。”
乔薇现在的社交比以前有了进步,左邻右舍渐渐来往多了起来。
严磊一边炒菜一边说:“这还是个练家子。”
后来这个笑话就流传到了部队。有好一阵子,大家都很想找出这个锁个门要打一整套拳的傻家伙。
部队里是有几个练家子的,当然没有人肯承认。
后来关于打的到底是南拳还是北拳、长拳还是咏春拳,又分化出了不同的版本,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现在刷大白的进度是,西边里间和外间都刷好了,堂屋刷了东侧墙。
“明天把堂屋刷完。”
这是乔薇的计划。
“那湘湘……”严磊试探地问。
“湘湘先跟我们睡。刷完堂屋,让他回去。”
严磊高兴起来。
第二天回来果然堂屋焕然一新了。
原来墙上的相框和主席像都先摘下来搁在条案上,条案、桌子、矮柜、鞋柜都先暂时搬离墙壁。
“明天干透了再搬回去。”乔薇龇牙咧嘴,“今天不行了,那桌子、条案太沉了,湘湘也帮不上忙。我一个人拖着往外拉。”
这时候没有什么欧松板,家具都是实木的,死沉死沉。
严磊说:“你明天别管,等我回来。我来搬。”
“那你今天就帮我把咱们卧室的大衣柜挪一挪,明天我要刷咱们屋了。”
“好!”
吃完饭刚回到家里,赵团长拎着一瓶酒过来了:“你嫂子不让我在家里喝。”
家里小子多,净不学好,有样学样,都跟他们爹学喝酒。大人不让喝,偷着喝。
杨大姐就把赵团长轰出来。
乔薇端了一碟子花生米出来。
赵团长又惊又喜:“这是算准了我要来啊。”
乔薇笑死:“你踩点踩得准。”
今天大院食堂有炸花生米。这时代零食太少了,乔薇现在有点仓鼠习性,看见了哪还能空军,装饭盒里打包回来了。
哪知道赵团长来得巧。
小桌摆在院子里,乔薇还给他们点上了蚊香。
赵团长站在门口看了看堂屋:“这是干嘛呀?”
严磊笑说:“家里墙都脏了,我们家这个爱干净,非要重刷一遍。这不,每天一点每天一点的,再刷两天就能刷完了。”
“弟妹一个人刷的啊?”
赵团长对乔薇真是刮目相看了。谁说严家弟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
“还有我!赵大大!还有我!”
“噢噢噢!还有我们小湘!”赵团长给他竖大拇指,还给他喂了一个花生米吃。
油香油香的。
严湘开心。
男人们一喝酒就爱拉开话匣子。
两个人的老家离得不算远,属于同一个地区,更有共同语言。
乔薇在屋里隔着窗户听着,原本他们说话就有口音,说着说着,普通话都不讲了,全是土话了。
酒喝得挺尽兴,严磊微醺,送走了赵团长,再洗漱干净,人稍微清醒点。
进屋先轻手轻脚地去东间瞧了一眼,很好,严湘一个人睡在他自己崭新、干净的卧室里。
严磊满怀喜悦地往西间去——
乔薇已经睡着了。
再说不累,终究也是体力活。
运动量上去了,睡眠质量跟着提高。沾枕头就着。
严磊:“……”
有些爱喝酒的老同志真是耽误事!
等明天,等明天。严磊安慰自己。
湘湘也回自己房间了,等明天。
第二天严磊带着期待回来了。
西间的卧室也刷完了。洁白崭新,像新婚似的。
严磊干劲十足,先把堂屋的条案、家具和矮柜都复位。
期待着晚上早点到来。
晚上了,乔薇说:“走,去严湘屋里睡。”
严磊:“?”
“咱们屋刷了,也得散味呀。先在湘湘屋里睡两天。”
“妈妈,爸爸!”严湘在自己的卧室炕上蹦跳,作为房间主人雀跃地欢迎两位客人,“快来。”
他还安排位置:“爸爸睡这头,我和妈妈睡这头。”
井井有条呐。
他不知道,半夜,当爸爸的看着自己香香的老婆抱着香香的儿子睡得香香。
唯独他气得睡不着。
小地方没有新鲜事。自个儿家里刷个墙也能招来人。
杨大姐提着一把自家院子里新摘的小青菜当礼物过来串门子:“老赵说你家新刷了大白, 我来瞅瞅。”
鹅卵石路铺好的时候,杨大姐过来瞅过,还夸了。
她语重心长:“早该收拾收拾院子了, 这家里收拾好了,就有过日子的感觉了。”
她和老赵都长了眼睛,早就看出来最近这两口子感情变得好起来。
据老赵说, 严啊,现在见天地精神抖擞, 容光焕发, 天冷涂层蜡……呸, 串了。
反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拨给他也涨了工资呢。
但是杨大姐和赵团长两口子知道,这是因为严两口子夫妻感情变好了的缘故。
前天晚上赵团长拎了酒瓶去找严磊喝酒,很晚才回家。昨天想起来, 跟杨大姐说:“严家的我瞅着也还挺勤快的。”
“咋了?”
“人把墙给刷了一遍。”
杨大姐听着有意思, 今天事少,想起这茬来了, 给乔薇揪了把小青菜,过来串门来了。
“这一收拾,大变样了啊。”杨大姐赞叹,“我记得当时你们结婚,那时候大院还没建, 这边房子紧张。严给分到了西边那间, 他给刷得白白的。堂屋两家合着使, 他也给刷了。”
“那时候两家一人一张八仙桌, 他那张是新的,显得李家那张破旧了。他给人家那套也刷了新漆。看着都跟新的似的。”
“他还一桶一桶的水, 把茅房踏脚的石板冲得干干净净的。撒了好多药粉杀虫。”
“李家的跟我说、说……咳咳,说真、真干净。”
其实当时合住的另一家的家属说的是:“不就是娶个城里人,装什么相。”
杨大姐差点说秃噜嘴。
乔薇其实挺爱听大妈大姐们讲这些琐碎八卦的。
前世是因为,觉得比躺在病床上刷手机更能感受人间烟火。
现在是因为连手机都没得刷,八卦成为了重要的娱乐。
杨大姐说话语速很快,带着些土土的口音,但描述起来栩栩如生。乔薇听着都仿佛能看到数年前的严磊对自己的婚姻和配偶是抱着多大的热情和期望的。
回望过去的几年,有点心疼。
杨大姐各屋都看了看。
看严湘的房间:“真干净。”
又看乔薇和严磊的房间,问:“大衣柜怎么搁在这儿?”
乔薇说:“刷墙的时候挪开的。昨天晾着。今天干透了,等严磊回来,就让他挪回去。”
杨大姐说:“我给你挪。”
这大衣柜是实木的,而且里面装满了东西。乔薇自己根本推都推不动。
她忙说:“不用,不用。这个可ch——”
伴随着“滋滋”的摩擦声,杨大姐双臂发力,把大衣柜推回了原位置。
乔薇:“——en……了?”
杨大姐拍拍手:“你说啥?”
“……”乔薇,“没啥。嫂子,来喝水。”
“不喝了,不渴。”杨大姐摆手,“我问你,你刷这个,用了多少大白?”
“嫂子也想刷呀?”
“我瞅着这崭新崭新的,怪好。我家里的墙让这几个皮猴子祸败得不行。来个客人都不提气。”
她家人多,以前觉得做这个事怪麻烦的。现在一看乔薇自己一个人都做得,她家这么多人手,怎么就做不得了。
觉得还是自己懒了。
其实也不是懒,杨大姐一直是个特别利落能干的人。但家里人口太多了,过去太多家务一直缠着她,吃喝拉撒的事太多,墙不墙的就排不上号。
但现在有林夕夕帮她,杨大姐可以说获得了极大的解放。
有了时间,有了精力,自然就会有心思。
正也赶上赵团长最近涨工资,人逢喜事,觉得搞起来,搞起来~
乔薇现在是刷墙专家了。
她给杨大姐估算了大约的用量,还给她写在了纸上。
杨大姐拿着纸,风风火火地回去了。
乔薇则把小青菜拿到厨房阴凉处去。
自己种的小青菜是真鲜嫩啊。严磊种的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到能吃的程度。想一想,要做饭了,直接去院子里拔两颗菜洗洗就扔锅里炒。
这是多少大都市996社畜梦想的生活。
严磊回来没想到大衣柜已经摆回原位了,他有点惊奇:“你挪回去的?”
“怎么可能。”乔薇说,“赵嫂子过来给挪的。”
她说:“我叫她别动,这个沉。结果我一个‘沉’字还没出口呢,她就这样、这样……”
乔薇一腿前一腿后,两手向前平推,摆出架势:“就这样!”
“就把这个柜子给推回去了。”
“我都惊呆了!”
严磊笑得打跌。
他觉得乔薇在这方面实在很没见识:“这算什么,搁在乡下,女人都这样。”
乡下娶媳妇,要娶膀大腰粗屁股圆的,这种是婆婆最喜欢的媳妇,为什么?有一把子力气,能干活!
所以当时他要娶乔薇,战友们纷纷都劝他。
严磊说:“赵嫂子力气不比男人小。她这样的乡下常见。我娘……昂,昂,晚上吃什么?”
说得高兴了,“我娘”两个字脱口而出,幸好反应快,及时改口。
乔薇面色如常,假装没听见,笑着说:“赵嫂子给我拿了菜。自己种的可比市场卖的还新鲜呢。我去炒菜。”
她出去了。
严磊吁了口气。
最近在她面前实在太放松了,说话竟然不过脑子。
她是不喜欢听到他家里的人和事的。
严磊又叹了口气。
吃晚饭的时候,乔薇瞥了一眼大口扒饭的严磊。
想起了杨大姐口中描述的那个刚分到房为结婚做准备的小伙子。
几年前他也就二十出头吧。原主十七八。
太年轻了,两个人都太年轻了。
对未来都有自己的期待,却不在一个轨道上。
乔薇微微叹了口气。
严磊抬眼:“怎么了?”
“没事。”乔薇夹肉给他,“多吃点。”
她的眼波温柔似水,带着怜爱。
严磊咀嚼着饭菜,尝不出味道,只品味着她那眸光。
总觉得心底什么地方颤颤。
怎么回事?
自己不会是病了吧?怎么最近看着自家媳妇总是生出奇奇怪怪的感觉。
浑身不对劲。
严磊对今晚也没抱什么期望。因为按乔薇要求的,今天还要继续在严湘的房间里睡一晚。
果然晚上是在严湘的屋里。
“妈妈睡这边,爸爸睡这边。”
严湘安排得可好了,把自己安排在中间……偏妈妈一点,远爸爸一点点点点点。
黑暗朦胧中严磊枕着手臂瞧了一眼搂着儿子哄的乔薇。
他百无聊赖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严湘呼吸均匀了,该是睡着了。严磊耳朵里听见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应该是乔薇也要睡了。
他也该睡了。
可是嘴唇忽然被轻轻地啄了一下。
严磊讶然睁开眼。
乔薇一根手指封住了他的唇:“嘘……”
她压低声音:“好不容易睡着了……”
严磊眨眨眼,看了眼孩子。
乔薇微微一笑,指腹轻轻摩挲男人的嘴唇。
烈焰一样的热力在身体深处引爆。
严磊咬了她的手指一口,狼一样,却忌惮孩子,不敢妄动。
黑暗中乔薇轻笑一声,俯身压住了他的唇。
严湘迷迷糊糊地好像被什么声音吵醒了。
他翻个身,努力想睁开眼睛。
一只熟悉的大手伸过来,覆住了他的眼睛。
另一只小很多的手温柔地轻拍他,轻轻哼鸣。
是熟悉的声音和旋律,严湘放松下来,再次进入梦乡。
是耗子一直在闹吗?奇奇怪怪。
严湘沉沉睡去……
哗啦,严磊捧水洗脸。
毛巾擦干水珠,抬起眼,院墙的顶缘上是粉色的朝霞。
太阳露脸,阳光淡金。
星期天,也不用去上班,神清气爽。
回味昨夜,严磊现在觉得有点能理解古代的昏君了。
什么样英明神武的男人大概都有那么一刻,有那么一个女人,你会觉得为了她可以打破一切原则,颠覆所有认知。
会有那么一刻你握着她的腰,会觉得此时此刻死了也可以。
严磊啪啪拍了拍自己的脸,去屋檐下摘下军帽戴好,又瞧了一眼东间的窗户。
里面还有一层隔断呢,当然什么都看不见。
严磊出门了。
乔薇是被香味给香醒的。
她太困了。
虽然昨天的确是她主动招惹严磊的,但严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野了。
折腾死了人。
到底什么这么香,乔薇虽然很困还想继续睡,可肚子里一阵咕噜噜,还是醒了。
她睡眼惺忪地走出房子,便看到严湘一脸沮丧。
“妈妈。”他苦恼地说,“烧坏了,我们的作品。”
乔薇:“?”
严磊闻声从厨房里出来,笑问:“是你跟他说能烧的?你们那些泥疙瘩。”
乔薇恍然:“那些烧了?”
星期三下午下过雨,她和严湘玩泥巴捏了一些东西。她顺口告诉了严湘怎么制造陶器。
严湘表示也想把这些“作品”烧成陶器。乔薇说那得晾几天,阴干再烧。
严湘一直等到了今天,觉得阴干得差不多了。乔薇还没起床,严磊却在生火,严湘就请爸爸帮他把作品塞进灶膛里烧一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