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尽快。”向悠放下电话,嘴角有些感动地弯了弯。
今年年末,刘鹏照旧召集了一大帮没能回去跨年的可怜社畜,约着在外面聚上一餐。
据说这次,他还把邻市的老同学也喊过来了。
在社会上摸爬这些年,他的组织能力越来越了不得。
年末的地铁不似往日拥挤,加班到这时候的,估计也没几个。
地铁站内有人卖花,小姑娘逮到一对情侣,就跑去和男生哥哥长哥哥短,哥哥爱姐姐就买束花。
向悠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姑娘被冻红的双颊,比她怀里的玫瑰还鲜艳。
本以为单身能逃过一劫,没想到小姑娘张望了一圈,和她对上了眼。
时刻表上显示下班地铁还有起码三分钟,向悠无奈地看着小姑娘抱着花跑来,对着她开口就是一句:“姐姐,一个人也要好好爱自己哦。”
都是从哪听来的营销话术,真够与时俱进的。
“拿一束吧。”向悠苦笑道。
她向来不太擅长拒绝,面对老人和小孩更是如此。
花不算便宜,包装得也
不算好看,不过本身还是漂亮的。
向悠摸着绸缎般的花瓣,突然心情好了几分。
一个人也要好好爱自己。
她想起了小姑娘的这句话。
虽然是作为消费主义的糖衣炮弹打出来的,但作为一个每天辛勤忙碌的普通人来说,偶尔也想花钱买点开心。
向悠就这样抱着玫瑰上了地铁,又赶到了饭店。
一路上有不少人看她,大概这么一身朴素的打扮,和这捧娇艳的花不太相匹。
她其实也想稍微拾掇一下自己。
不过一个是碍于时间紧促,还有一个大抵都是老熟人,每年都见面,没必要费心打扮。
前几天平安夜,大家刚吃了顿饭。
又是外出监盘的一天,向悠下了工,裹着个灰扑扑的棉袄就去了饭店。
刘鹏打趣她,说她成天穿得这么“清心寡欲”,有桃花都被她自己掐断了。
“桃花几块钱一朵?”向悠饿得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有这时间去打扮,不如多睡一会儿。”
“工作害人不浅啊。”刘鹏颇为感概,“你怎么越活越糙了。”
向悠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她好像确实过得糙了点,不仅是不爱打扮,而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有些颓。
每天想着工作,想着考公,这些已经充斥了她整个儿大脑。
她必须把它塞得满当当的,才能挤出去一些东西。
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向悠一路上到了二楼包厢。
门一推,包厢里的人纷纷扭头看她。
大家怔了一下,齐齐欢呼起来。
“向大小姐,你终于到了。”
“回头不请我们唱歌说不过去啊。”
“我们可一筷子没动,就等着你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起哄一片。
向悠有些尴尬地笑着:“真不好意思,大家等下想去哪续摊,我请。”
包厢里的空调很足,她一边说,一边脱下长长的羽绒服。
又是包又是花,脱个衣服属实不太容易。
刘鹏赶忙上前搭把手,接过她手里
的东西:“有动静了?”
“什么?”向悠一怔,才意识到他指的是那束花,“我给自己买的。”
“哪有人给自己买花的啊!”刘鹏帮她挂起羽绒服,“你要是想要花,在座肯定有人愿意给你买。”
“对!”
“就是!”
大家纷纷附议。
“那我也不愿意要啊。”都是老熟人,向悠笑着开了句玩笑。
刘鹏回头望向众人,声音抬高了几分:“孟鸥,她不要你的花。”
里面的毛衣有些向上缩起,向悠低头专注地拽着毛衣,感觉耳边好像飞过去了什么字。
那两个字悠悠然飘来,像什么外文似的,让她在脑海里翻译了一遍才读懂。
向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起头,重又看向了这帮人。
十几个人刚好围满了圆桌,中间的羊肉汤热气腾腾,雾气缭绕。
而在雾气后的角落里,有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被提到的孟鸥尴尬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向悠匆匆收回目光,重又看向刘鹏。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邻市的?”
“是啊。”刘鹏毫无愧色。
a市如果算邻市,那阿根廷也能算邻国了。
向悠无心和他争辩,皱眉开始搜寻自己的位置。
门口没有,两边没有。
只剩那个雾气蒙蒙的角落。
向悠再次不满地看了刘鹏一眼。
偏偏对方装傻道:“快坐啊向大小姐,我们等半天了。”
一桌人都在盯着她看。
在这个时候耍性子,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
向悠咬紧牙根,朝角落走去。
没待她走到,角落那人忽而开口道:“刘鹏,你跟一群姑娘坐一块儿像话吗?”
刘鹏惊讶地看向他:“不是,你这人怎么翻脸不认人啊。”
“快来,我这位子给你留的呢。”孟鸥招招手,“咱们男女有别。”
“靠。”刘鹏无奈地低骂了一句,起身道,“向悠,你坐这儿吧,我去会会那个孙子。”
“谢谢。”向悠的声音不大,刘鹏怕是没听到。
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严格说来,这个位置其实是在男女分界线上。
向悠一落座,就和左边的姑娘寒暄了好几句。
姑娘也是可怜,夹的一片牛肉悬在半空,忙着应她的话,都没能吃上一口。
最后向悠实在不好意思,自己结束了话题,尴尬地抿了口水。
拿起水杯,再微微昂头喝水。
不可避免地就要望向对角线上的那位。
他也脱了外衣,里面是件深灰色的羊绒毛衣,看起来颇为温暖。
雾气弥漫间,他的面貌不甚明晰。
周围人都在吃饭,便显得筷子都没握到手的他有些格格不入。
他好像只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坐着,偶尔抿上一口酒。
一双眼在雾气中忽隐忽现。
彼此的目光便也时续时断。
向悠放下水杯,顺势低下头。
她有些吃不下了。
她想起那天咖啡馆的偶遇,那晚的她辗转反侧,少有地失眠了。
第二天,她请了个假。
没有工作,也没有学习。
机械地一日三餐,洗漱家务。
做完该做的事她就发呆,坐在床上,坐在沙发上,坐在阳台上,走到哪儿就在哪儿发呆。
整个人木木的,有些熟悉的感觉。
就像当初刚和孟鸥分手后一样。
一千天后的重逢,让她重温了一遍分手的滋味。
孟鸥这个人,有够残忍的。
“你怎么不吃呀?”左边的姑娘问她,“没有喜欢的菜?”
“不是不是,下午茶吃得太饱了。”向悠撒了个慌,随意夹了一筷子凉拌黄瓜。
再好的菜在嘴里也是食之无味,向悠觉得刘鹏这个人有点不厚道。
要是知道孟鸥在,她就不来了。
还不如回去,一个人好好享受一顿跨年大餐。
餐桌上的聊天很热闹,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大家聊着聊着,突然有个男生起身道:“今年过年,我打算结婚了,回头请大家喝喜酒!
恭喜声响成一片,向悠也合群地朝他举了举杯。
偏偏有人提了一句:“我还以为孟鸥会是最先请我们喝喜酒的呢。”
“对啊,当初还是在老师面前说的。”有人附和道。
饭桌上眼神流转,不少人频频望向向悠。
她有些烦躁地捏紧杯子,后悔聚餐的情绪愈发浓烈。
“你们这么喜欢吃酒,回头给你们特地办一桌行了吧。”孟鸥说着,冲男生一举杯,“浩哥,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你也抓紧啊。”王浩说着,仰头喝下小半杯酒。
向悠抿了抿唇,为了掩饰尴尬,习惯性地拿起水杯。
但想着孟鸥还举着杯子,她又生硬地放了回去。
碗里突然被夹来一只春卷,左手边的姑娘冲她笑道:“这个好吃,你尝尝。”
向悠赶忙夹起春卷,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用力咬了一口。
男人多的饭局总是很无聊,聊聊工作聊聊生活,每句话的最后都是劝酒。
好在向悠在第一次就表明了态度,谁也敬不动她。
但孟鸥就不太一样了。
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饭局,多少算个新人。
自然也会挨点“欺负”。
朝他敬酒的一个接着一个,孟鸥孤立无援地“舌战群儒”。
嘴里占了上风,行动上还是软了一截。
向悠眼睁睁看着,刘鹏给他满上了第四杯酒。
这个刘鹏。
向悠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糟糕的跨年夜都怪他。
至于这个“他”是指刘鹏还是那个谁。
向悠也不知道。
果盘已经呈上,饭局终于来到了尾声。
一群人聊着续摊的事,向悠还记得之前的承诺,开口道:“大家等会儿想去哪,我请客。”
一开始男生嚷嚷着要去酒吧,女生见这一群醉鬼,纷纷表示拒绝。
聊来聊去,最后大家决定去唱歌。
大部队开始向外行进,向悠起身穿上羽绒服,抱起了那捧玫瑰。
“刘鹏。”人走得七七八八时,向悠回身道,“你过来一下好
不好。”
“又怎么了向大小姐。”刘鹏丢下身边醉到不省人事的孟鸥,嘴上不情不愿,但还是快速走上前道。
“我现在把钱转给你,你组织一下吧。我……我明天还要上班,就不去了,帮我跟他们说声不好意思。”向悠道。
“明天?”刘鹏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这什么公司啊,元旦还上班呐。”
虽然向悠的公司常常加班无度,但该放的假倒还是会放。
可惜它的员工此刻很不厚道地诋毁道:“是啊,没办法。”
向悠本就不喜欢这种场合,一群人围在屋子里鬼哭狼嚎,烟来酒去,想想就教人头疼。
更何况……向悠看了眼角落的醉鬼。
为了今晚睡个好觉,她最好早点远离他。
刘鹏痛骂了两句她的公司,还是应了她的请求。
他穿上外套准备走的时候,向悠忍不住拽住了他。
“你……不管他?”她指了指角落。
刘鹏扭头看了眼:“你觉得他能唱歌?”
“那你也不能把他丢这儿啊。”向悠的语气里带了点不满。
“你不是不去嘛,你管呀。”刘鹏冲着门口扬了扬下巴,“我还得安排他们唱歌呢,哪有空啊。”
“你管不了,你今晚给他倒那么多酒干什么?”
包厢里就剩下他们仨,一点小动静都很清晰。
向悠不得不压低了声音,眼里的不悦倒是越来越显著。
“等等,你现在是在跟我发火?”刘鹏脾气再好,此时也有点儿委屈,“酒又不是我劝的,我搭把手帮个忙而已。”
“你不能不倒嘛。”向悠的气焰敛了几分,但还是碍于面子嘴硬着。
“不是吧你。”刘鹏拧眉打量着她,“我对你多好,你怎么还为着别人跟我发起火来了,伤人心了啊。”
向悠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话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怒从何处起。
说真的,孟鸥喝多少,有没有人照顾,跟她有什么关系。
“算了,你走吧。”向悠将他向外推了推,“那个……不好意思。”
“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刘鹏拍拍她的肩,“努努
力,争取领先王浩一步。”
包厢门在一阵“吱呀”声中被虚掩上。
向悠还在想刘鹏的最后一句话,什么叫“领先王浩一步”?
她费劲地回想着,想到了王浩刚刚在饭局上宣布的婚约。
“……”
这个刘鹏!
向悠现在意识到,这一整场饭局,很可能是一场鸿门宴。
虽不是完全因她而定,但也顺带给她设了局。
可就算意识到自己入套了,向悠也不知该如何脱身。
她扭头望向角落。
没了腾腾的水雾,她终于看清了孟鸥的脸。
他整个人倚靠在椅子上,歪斜着脑袋在睡觉。
那深潭似的双眼总算阖上,连带着戾气也被一道抚平,少有的乖顺。
桌上一片残羹冷饭,便显得独一个在桌边的他更为可怜。
向悠好像没法置之不理。
就算是在路边看到了醉到不省人事的陌生人,她也会想着多少帮把手。
她有些恨自己的心软。
一边恨,一边还是走上前。
距离两三米的时候,便能闻到他身上的一阵酒味。
浓郁的红酒味,像是碾了一地的烂葡萄。
孟鸥睡得很熟,以至于向悠坐在了他身边,他都没察觉。
向悠尝试着拍拍他的脸,没反应。
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她也没法把人扛走呀。
向悠又开始怨起刘鹏来,就算给她设套,好歹也考虑下实际情况啊。
这下怎么办好。
向悠拿出电话,愤愤给刘鹏拨去。
忙音响了一串,最后自动挂断了。大抵周围人太吵,他没听见。
向悠叹了口气,无奈地再度扭头看去时,突然对上了一双眼。
“唔!”她吓得整个人往后仰去。
孟鸥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待她稳住身体后,便收回了手。
他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疲惫,双眼微眯,似乎在努力对焦。
收回手后,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稍稍坐直了几分。
“你醒了?”向悠问了句废话。
“嗯。”他的声音哑得吓人。
“你刚刚不会是……装睡吧?”向悠抛出了一个虽然大胆,但不无可能的猜想。
孟鸥缓缓扭头看向她,牵动着嘴角似乎是想笑一笑,可惜以失败告终。
他无奈地舒了一口气:“没。”
看他这副神志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确实不像在骗人。
向悠还想说些什么,身边的人又道:“几点了?”
她按亮手机:“快十点了。”
孟鸥“哦”了一声,有些难受地揉揉太阳穴:“你怎么还没回去。”
这是个什么问题,向悠瞥他:“那你怎么办?”
“我……”尾音拖长变成了叹息,“不知道。”
“你住哪,我把你送上出租吧。”向悠道。
孟鸥报了个小区,语音含混到向悠让他重复了三遍。
第三遍后他拿出手机:“我自己来。”
偏偏他醉眼朦胧,手机屏幕都看不清。
他烦躁地将手机丢到桌上:“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向悠是不想管他,留下来只是出于一点多余的善心。
她又打量了一转孟鸥。
依然是醉得稀里糊涂的样,不过人还算平静,神志也没有完全迷糊。
理智在心底告诉她,她应该离开。
她对孟鸥已经仁至义尽。
向悠“哦”了一声,再次拿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花和包。
孟鸥盯着她手里的花看,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
像是忧心他会抢走似的,向悠将花抱紧了些。
而后,她站起身来。
将将迈出一步,袖口忽然被人抓住。
孟鸥像小孩子似的,用三根手指捏着她的袖口。
可怜出自这只大手,让这个动作看起来有几分局促。
向悠停住脚步,面露不解。
孟鸥侧过身子,仰头望向她。
可能是因为醉了酒,眼里蒙了层水汪汪的雾气。
“向悠。”他说着,还扥了下她的袖口,“你管我一下呗。”!
蒙了层水雾,看起来颇为可怜。
“那你认真说一遍,你到底住哪。”向悠坐回原位,重又拿出手机。
“花是谁买的?”孟鸥给了个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向悠将手机倒扣在桌上,睨了他一眼:“我不是刚来就说了吗,我自己买的。”
孟鸥眨眨眼:“真的?”
不是那种语气强烈的反问,反倒像个没安全感的小孩,在小心翼翼地确认什么。
“真的。”向悠道。
孟鸥垂下眼大抵是在思考,末了艰难地又望向她:“真的?”
“……”向悠深吸一口气,“真的。”
“真的是你自己……”
“假的。”向悠半是赌气地打断了他,“是别人买的,好了吧。”
孟鸥突然不说话了。
刚刚一遍遍询问真假,得到了这个答案后,却没再问买花的人是谁。
他只是眯眼在桌上摸索,一把抓住了向悠的手机。
“这是我的。”向悠拍他的手,夺回了自己的手机。
孟鸥翻过手掌,盯着自己空空的手心看了两秒。
他再度在桌上摸索,终于顺利拿到了自己的手机。
向悠好奇地看他。
看他依然在很艰难地打字,盯着屏幕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向悠哑然失笑:“那你刚刚把我拽住干嘛?”
孟鸥打字的手顿了一下,没说话,末了又继续输入。
也不知道一行地址要被他输入多久。
此刻的他像是刚接触到智能手机的老年人,打个字颤巍巍的,生硬又笨拙。
向悠回忆了一下,才发现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孟鸥喝醉的样子。
高中时自然是不会喝酒的,大学约会时,两人也不会去什么配餐酒的店。
倒是有一次两人回老家参加高中同
学聚会,有同学点了酒。
不过那次孟鸥开了他爸的车,最终也滴酒未沾。
那也是向悠第一次坐孟鸥开的车,彼时他才刚拿到驾照没多久。
向悠害怕得很,上车前揪着他的袖子:“我们要是出车祸怎么办?”
孟鸥笑她:“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啊。”
“我害怕嘛……”向悠小声嘟囔着。
“怕什么。”孟鸥一边说,一边百无聊赖地玩她的卫衣抽绳,“我看起来就那么不可靠?”
向悠想想,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孟鸥这个人,从长相性格到行为,没有哪一处与可靠有关的。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孟鸥把兜帽往她脑袋上一扣,又把抽绳一抽。
帽口瞬间缩成一小块,向悠费劲地睁大眼往外看。
这是可靠的人会做的事情吗!
“看不到就不怕了。”孟鸥隔着帽子摸摸她的脑袋,边说边笑。
“去你的!”向悠低头给他来了个头槌。
孟鸥踉跄着退开两步,看她手忙脚乱地拨下自己的帽子,头发被弄得乱糟糟的。
理完帽子她又开始理头发,把发丝一缕缕往耳后别,偏偏风太调皮,总过来捣乱。
孟鸥看着看着,没忍住笑出了声。
然后换来向悠掩在碎发下的一个瞪眼。
“我好好开。”孟鸥的表情严肃了几分,“不可能让你受伤的。”
向悠将最后一缕头发拨开,想了想,没再说什么。
虽然嘴上总说他不可靠,但心里其实一直很相信他。
不过,还是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信任比较好。
那是辆沃尔沃的七座suv,看起来块头不小。
向悠一上车就扣紧安全带,缩在副驾驶上。
孟鸥倒是悠闲得很,一边选音乐,一边还逗她:“就这么害怕?”
向悠睨他一眼,不想回答。
“想听什么?”孟鸥问。
向悠依然不说话。
没等到回答,孟鸥就自己挑。
结果前奏一起——
孟鸥挑了首《highwaytohell》!
摇滚乐丨透过极佳的音响传出,向悠感觉整个人都在震。
她把住安全带,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只待宰的可怜羔羊。
也没人告诉她,谈恋爱还要用命来下赌注的!
心理建设做了一大堆,等到真的上路,向悠居然觉得还不赖。
孟鸥开车时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认真到双唇抿成一条线。他连话也不说了,全神贯注留意车况。
起步刹车都来得很稳,向悠逐渐放下了抓住安全带的手。
难得和他待在一起这么久,都没听到他胡扯。
向悠居然有点不习惯了。
她斜倚在座位上看他,看他严肃的侧脸,也看他流畅的打盘动作。
唯有手背上因用力而凸起的青筋,暴露了他还是个新手。
前方是个红灯,孟鸥缓缓停在停止线前。
他松开方向盘,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侧身和她对上了眼:“现在还怕不怕?”
向悠不想夸他,又不想撒谎,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后,忍不住甜甜地笑了。
孟鸥伸手摸摸她脑袋,轻笑道:“胆小鬼。”
上车前才理好的头发!
向悠用力打掉他的手,拉开镜子开始理头发。
好不容易理得差不多了,向悠刚收起镜子,头顶又按来了一只手。
而且这次,绝对是故意的,揉得格外用力。
向悠顶着一头乱发气得要打他,却见他一脚油门过了马路,故作严肃道:“开车呢,安全起见,请友善对待司机。”
向悠在心里狠狠记下了一笔。
等下车一定要狠狠报复回去!
最后,倒算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目的的——
“惊”的全在向悠心里。
孟鸥还很臭屁地给她展示了一次性倒车入库成功,懒洋洋地靠在车边问她怎么样。
向悠撇嘴:“一般。”
其实是有点帅的。
“你怎么,”孟鸥上手捏她的脸,“怎么就不能说我句好话。”
向悠还记着刚刚车上的仇呢:“就不说!”
不夸他他都这么自恋,要是夸上两句,那还得了
向悠软软的脸蛋对孟鸥来说似乎很有趣,他也不顾向悠愤恨的眼神,自己倒是玩上了瘾,搓来捏去。
向悠忍无可忍地要拍他的手,结果被孟鸥眼疾手快地按下。
而后他一低头,很响亮地亲了向悠一口。
向悠被亲了个措手不及,都忘了还没报仇。
得逞的孟鸥笑眯眯地盯着她看,在她回神前道:“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有危险,得知今天要载你,我可提前一周天天找教练陪练呢。”
向悠抿了抿唇,心里稍微有点儿感动。
孟鸥继续道:“我载我爸的时候,都没找人陪练过。”
向悠忍俊不禁:“那你可真孝顺。”
“那是。”孟鸥很懒散地一点头,“可能因为我爸就是陪练吧。”
向悠:“……”
这个人说话怎么一套又一套的!
后来,向悠还坐过很多次孟鸥开的车。
他的技术越来越熟练,姿态也越来越放松。甚至开车的时候,还能和她插科打诨上几句。
偏偏向悠胆子小,不敢在这种时刻和他辩论,更不敢对他动手动脚。
于是每次坐完孟鸥开的车,心里都是一肚子气。
只是很快,又被孟鸥“咕噜噜”放完了。
总之,向悠见证过很多他成长的时刻。
但依然还有不少没见过的特别瞬间。
比如今天第一次看他喝醉。
孟鸥似乎是打完车了,也可能是放弃了,随手将手机丢回桌上。
向悠开口道:“打好车了吗?”
孟鸥低下头,整个人很烦躁的样子:“你别和我说话。”
谁想和他说话啊!
向悠心头不悦,想着要怎么回嘴时,耳边又传来一句。
“不然我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
他双肘搭在膝上,佝偻着背,憔悴又疲累。
那句话是他对着地面说的,声音哑得好像在老旧风箱里滚了一转,比起说给她听,更像在自言自语。
向悠的火气堵在喉口,上不来,又被心头新漾起的波澜挤着,退不回去。
堵得很是难受。
在这种碰撞下,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化学反应。
向悠突然开始好奇:“控制什么?”
少顷的安静过后,孟鸥一点点扭过头,从下往上看她。
在他的眼里,有种意味不明的火焰在跳。
烧得向悠开始慌张。
“花真的是你自己买的吗?”孟鸥道。
天知道这个问题要被他问多少遍。
但向悠决定还是耐心地回答他:“真的。”
一只手突然攀上她的后颈。
孟鸥用力将她按下去,迫使她弯下腰,同他鼻尖相抵。
向悠紧咬牙根,依然止不住狂乱的心跳。
酒气弥漫间,嗅着这浓郁的红酒味,向悠恍惚间觉得自己也醉了。
他的双眼近看更为吓人,血丝弥漫,带着仿似野兽狩猎时的目光。
“向悠。”他一边说,拇指一边轻轻摩挲着她的后颈,“我可以吻你吗?”
狂风大作的开场,却迎来了毛毛雨般的礼貌请求。
可她的心脏已经开始超负荷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拒绝是否会奏效。
眼前的孟鸥看起来,很可怕。
泪腺倒是开始正常工作,帮她倾泻一些恐惧。
向悠不说话,嘴唇在抖,眼泪一滴滴往下滚。
孟鸥有些着迷地望着她的眼泪,逐渐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而后,向她一点点逼近。
只是最后的落点不是嘴唇。
孟鸥低下头,砸在了她肩上。
砸得她身子一晃,被迫抬起手,扣住了他的背。
没有比这更难受的拥抱姿势了。
又或者这根本不是一个拥抱,而是两个摇摇晃晃的人在互相扶持。
她听见孟鸥在她肩头说话。
比起耳朵,好像是心脏先一步接收到共鸣,带起不稳定的震颤。
“向悠,我跟你回来行不行。我哪都不去了,我就跟着你。”
向悠原本摊开的五指一点点蜷起,揪住了他的毛衣。
他还在喃喃着:“你去哪,我就去哪。你不是想考公吗,你考哪我就去哪,考到郊区就去郊区,考到乡下咱们就下乡。”
“向悠。”他继续道,“你行行好,别不要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