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也把这事告诉了向悠。
隔着屏幕最大的好处,是不用费心地掩饰情绪。
向悠给他回了句“恭喜呀”,附带一个转圈圈撒花的表情包。
表情包里的小动物笑得开怀,她的嘴角却下撇得厉害。
答辩结束后,两人终于约着见了一面。
孟鸥的头发差不多一月没理,被风吹了一路,有些凌乱地顶在脑袋上。
双眼也被碎发遮住了一部分,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神情。
像是嫉妒她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似的,一见面,孟鸥就揉了下她的脑袋:“想我了没有?”
“烦人!”向悠拨开他的手,一边整理头发,一边看他。
看了一会儿,她没忍住笑了出来,“想。”
确实很想很想,想得不得了。
除了高中的寒暑假,两人从没有相隔这么久没见面过。
网络的沟通还是太飘渺了,她更想亲眼看到他,摸到他,闻到他,感受到他。
藏在他的气息里,好像就会变得安定下来。
两人随意挑了间常去的咖啡店落座。
正值工作日,店里的人不算多,咖啡师靠在柜台后,百无聊赖地互相低声说笑着。
两人聊完了天气,聊完了生活琐事,聊完了答辩,不可避免地要聊到毕业后的去向。
“我最近已经在看房子了,一间靠地铁站,一间靠公交车站,周边环境也都还可以,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孟鸥兴致勃勃道。
向悠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一下,抬眼看他:“我去干什么呀?”
孟鸥的表情一僵,转而变作疑惑:“你……不想跟我一起住了吗?”
刚见面的好心情,就这么被打败了。
向悠怕自己的眼神不够友好,低头不看他。
但依然避免不了语气上的不悦:“我不是说了,我不打算留在这里吗?”
空气陷入了沉默之中。
空阔的店内飘过一句:“王先生,您的咖啡好了。”
为了缓解尴尬,向悠抬眼往柜台处看去。
还没见到那位王先生,余光率先瞥到孟鸥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为什么呢?”孟鸥的语气是少有的软和。
“因为离家太远,而且压力太大。”这些是之前都说过的,向悠顿了顿,“其实我从大一就开始考虑要不要留在这里,然而考虑了四年,我还是想离开。”
她不喜欢a市。
不喜欢永远拥挤的车流,不喜欢行色匆匆面无表情的行人,不喜欢这里的酷暑和严冬,不喜欢冰冷的高楼大厦。
也不喜欢偶尔出站换乘路过商业街时,在一帮享受生活的精英中,被衬托得渺小又灰暗的自己。
可是她小时候来这里旅游时,看到的明明不是这样的a市。
那时候她看到的是雄伟壮观的建筑,是热情好客的大妈大爷,是科技的发达,是历史的传承,是让人心驰神往的地方。
可能她讨厌的不是a市。
而是那个终究只能作为过客的自己。
孟鸥一边听着,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在这里的压力要比别的地方大。但是我总觉得,如果我们一起的话,很多事都可以共同克服。”
向悠冷着眼看他,越看越觉得面前的人面目可憎。
“为什么你总想着让我妥协?”
从第一次提到这个话题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劝过孟鸥和她一起回去。
而孟鸥也从没放弃想让她留在这里。
他考虑的永远只有他自己,永远只想让别人来配合他的步调。
孟鸥低下头,看起来很像被训斥的学生。
他喃喃道:“对不起。”
好多事情又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向悠板着脸看他,期待他在道歉之余,还能说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是因为之前和你同居的那段时间,真的特别开心,所以我一直以为,毕业后我们就能一直过上那样的日子了。”
孟鸥很会打感情牌。
可是她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碰了碰手背,就能心潮澎湃的小姑娘了。
向悠没应声,埋头专注地喝咖啡。
等到一杯喝完,她抬起头:“我的想法不会变的,你不用劝我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彼此冷静一段时间比较好。”
说完,她拿起包准备离开。
孟鸥起身按住了她的手。
在一派平和的咖啡馆里,这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剑拔弩张。
咖啡师纷纷将目光移至这处,似乎随时准备平息纷争。
向悠低头看着他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比自己的大了一圈,将她的手腕都盖住了一半。骨节突出,手背经络分明,一路延伸至小臂,没法用漂亮来形容,但绝对是坚实有力的。
凭蛮力,她是难以挣开的。
她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看电影的时候,她气得要分手,而他也一把扣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走。
向悠轻轻叹了口气。
她感觉着手背上的手逐渐放松,但依然没肯挪开,焐得她的手快要出汗。
要怎么收场呢。
无非就是那些话吧。
和她道歉,求她别离开,不行就玩赖的,使劲儿缠她。
就欺负她心软。
欺负她爱他。
但是这次不一样,她有些腻烦了。
大手下的空间宽敞了点,向悠首先动了动手腕,试探着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结果下一秒,又被按了回去。
向悠愤愤地抬起眼,思考着在公共场所怎么得体地发火时。
却见到孟鸥正猩红着一双眼看她。
和总是掉眼泪的她不太一样,孟鸥连眼眶都很少红。
然而此刻,他的眼里水汪汪的,鼻头都红了几分。
他少有地展现了他的脆弱。
像是觉得丢脸,孟鸥稍稍别开眼,声音泛着哑:“我回去考虑考虑,到底要不要留在这里。”
“嗯。”这次,向悠顺利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重新拿起包,快步走出了咖啡厅。
可能怕再慢一点,就要比他先一步掉眼泪了。
向悠又难以自控地心软了。
那天孟鸥红了眼眶的模样,总在她脑海里回放。
离校日期将近,留给她的时间越来越少。
某天宿舍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给父亲打了通电话。
日常的寒暄过后,向悠说,她想留在这里。
“和孟鸥一起?”父亲直截了当道。
“唔。”向悠犹豫了一下,“和他没什么关系,是我想留在这里。”
“这么远的哦,你不怕辛苦吗?”
“嗯……不怕。”向悠道。
那头沉默了少顷,末了轻轻叹了口气:“孩子翅膀硬了要飞了,当大人的也阻止不了。记得多回来看看我们就好。”
向悠一阵儿鼻酸,怕说着说着就哭出来,匆匆忙忙应了声,便赶紧按断了。
不到半小时,母亲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她率先打给父亲,就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母亲。
不过大抵父亲已经将这事告诉了母亲。
“悠悠,你真的要留在a市啊?”母亲一开口,就带着一股鼻音。
向悠心尖拧得疼,还得故作镇定道:“嗯,妈妈,我想留在这里。”
“a市多远啊,那边天气你能习惯嘛,吃的对胃口嘛,回头生病了也没人能及时照料……”
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
向悠想起来了,当初她决定报a市的大学时,母亲也是这么和她说的。
但那次说到最后,母亲决定还是依着她的想法。
这次也一样:“妈妈真的不希望你太辛苦,一个女孩子在外拼搏多不容易啊,但是、但是……悠悠啊,你要是觉得累了,回来妈妈养你。”
向悠终于难以自抑地放声大哭起来。
学士帽戴上又取下,她的人生就此迈入了新的征程。
在正式上路前,她和孟鸥又见了一面。
向悠的心情很放松。
与之相反的,是孟鸥看起来异常沉重。
于是这场会面,在见到的第一眼,就已经猜出了结局。
没有拥抱,但还是例行地牵上了手,一起往商场里走。
过去的向悠很喜欢被他牵着,很喜欢他领着自己,去往每一个地方。
他的手总是温暖有力,让人依托。
她不用思考,不用选择,她只要被孟鸥牢牢牵着手,乖乖跟着他的步伐,去哪里都好。
正值午餐时间,两人随意找了家茶餐厅落座。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吃饭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以聊聊餐点,也可以贯彻食不言的要求。
但聊到尾声时,有些话还是不得不提。
孟鸥手里捏着柠茶的吸管,垂眼望着杯子里的半杯冰块。
大抵也不打算喝了,吸管被他捏成了奇怪的形状。
将它折了第三次后,孟鸥开口道:“我还是想留下来。”
不太意外,但心还是漏跳了一拍。
“哦。”她说。
“悠悠,我有个朋友,他那边有份很适合你的工作……”
“孟鸥。”向悠打断了他,“要不我们分手吧?”!
在出门前,向悠在心里已经做好了很多打算。
如果孟鸥决定为了她回省里,或者问她要不要异地,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和他一起留在a市。
她已经同父母说好了,连a市的面试都约了几家。
她是真的有想过和孟鸥一起留在这里的。
但是孟鸥偏偏选择了她最讨厌的那条。
就像在galgame里,选择了错误的选项,不可避免地打出了be。
她只是想要一个态度罢了。
她后来看过很多段子,调侃女性在爱情里总是要对方的态度,而男性常常百思不得其解,态度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是什么。
可是那些成功学里,不也常说态度决定一切吗?
是爱情不包括在“一切”里,还是爱情根本不是他们会费心追求的东西?
不过向悠不在乎了。
她说完就走,牙咬得紧紧的,怕当众掉泪太难看,瞪圆的一双眼看起来凶巴巴的。
孟鸥当然有跟上来,但是被她用力拧开了手腕。
向悠下了蛮劲,压低声音让他别再烦她。
“你要是有点良心,就最后给我留一点好印象。”她说。
然后孟鸥就放手了。
但向悠觉得这不算什么好印象。
她想要的是什么,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拧巴。
分手的感觉很奇怪。
向悠刚出餐厅,就拐到逃生通道大哭了一场。
那一场或许流干了所有的眼泪,她一个动不动飙泪花的人,后来居然没再为此哭过。
就是心好像被戳了个洞,每天漏一点儿,每天漏一点儿。
情绪就此抽干,它逐渐变得无比空洞
连酸涩、难过这点儿负面情绪,也一视同仁地带走了。
向悠很平静。
她删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扔掉了一些装饰用的情侣物件。
倒是留了些实用的,但它们和孟鸥已经没关系了。
她婉拒了a市的面试,重新投递给了昌瑞的公司,也订好了飞机票——
白天时段原价直飞的。
如果最后一次还买打折机票,好像有点儿惨。
她想自己可能天生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就像当初和初恋分手时那样,很快就走出来了。别人哭天抢地地求她,她还无动于衷。
但是总有一些瞬间。
在名单上看到了姓“孟”的人;在超市看到了他爱喝的饮料;路过电影院,看到他爱的导演上了新片……
就是这么一些细碎的瞬间,会很突然地扎她一下。
她的心还没有完全丧失痛觉神经,所以还能感受到那一瞬的疼痛。
最后一次从阳台上收衣服时,向悠远眺那个建筑工地,惊讶地发现最近他们复工了。
她的心又扎了一下。
她想起孟鸥和她说过:“等哪天工地竣工了,我满足你一个愿望。”
这个工地的拖延,在整个a市都很有名。
向悠嘘他:“那我可能永远都等不到了。”
那时候,她想的是工地可能永远不会完工。
没想到,是他们在这之前先分了手。
离开a市的那天,向悠奢侈了一回。
她不仅订了直飞的机票,还打车去了机场。
在这里灰头土脸了这么久,预备迎接下一段灰头土脸的日子之前,她要先享受一回。
司机师傅上车就和她唠,比车外的艳阳还热情。
向悠也一一笑着回应,一路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
其实,a市还是挺可爱的。
最后一次,她想好好把它们都记在眼睛里。
“你们暑假放到什么时候?”司机师傅突然问道。
向悠怔了一下,摇摇头:“我毕业了。”
“毕业了啊,不打算留在这里了?”
“嗯,不打算留在这里了。”向悠重复道。
“那回头记得多来旅游旅游,a市欢迎你嘛!”司机师傅似乎不允许气氛有片刻的低落。
“好啊。”向悠笑着撒谎道。
到达机场后时间还算充裕,向悠拖着随身行李,慢悠悠地走着。
安检处的人无论何时都很多,她瞄准队尾,不紧不慢地上前。
身后传来脚步声
,眼前也有人在跑。
大抵是些赶时间的人,想起从前,她和孟鸥在机场餐馆吃得太开心,也差点错过时间——
怎么这个名字,又冷不丁地跳出来了。
向悠摇摇头,想把它从脑子里甩出去。
有人从她身后跑到了安检的队伍里,但背后仍有脚步声在响。
离她越来越近。
她刚准备回头,手腕被人一把扣住。
坚实的、有力的、有点儿粗糙的一只手。
锁住她一只手腕还有剩。
她停住了转动的脖颈。
她知道这只手是谁的。
“向悠。”他哑着嗓子喊她,“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向悠站定少顷,微微昂头看他。
真奇怪,只是几天不见,他怎么好像憔悴了一大截。
眼圈发青,眼神疲乏,下巴上的青茬甚至还留了一小块,一看就知道是今早火急火燎刮的,都没刮干净。
向悠不想看他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只是分手,不是仇人,向悠希望他能好好的。
“不用了。”向悠稍稍动了动手腕。
孟鸥似乎还记得她那天说的所谓“好印象”。
她一动,他就松开了手。
但他的眼神一刻没有离开她,背脊微躬,塌着肩膀,很可怜的样子。
她想起了高中吊儿郎当地站在走廊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想起了换上手工西装后,那个挺拔又威严的男人。
总之,不是面前这个可怜鬼。
向悠和他不一样,她没想过用爱情裹挟任何人。
所以她不要他和自己回去,她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
她不会为他妥协,她也不需要对方为自己妥协。
“你怎么这样啦。”向悠笑着看他,摸了摸他下巴上没刮干净的青茬,“漏刮了一块。”
“嗯。”孟鸥应得很含混,眼睛依然牢牢盯着她。
“我要安检了。”向悠指了指又长了一截的队伍,“就先走了。”
“为什么不要我和你一起?”孟鸥的语气是少有的质问。
“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向悠
淡淡道。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孟鸥逐渐垂下眼睑,似乎想遮住那不断泛红的眼。
说好的留个好印象呢。
胡子不刮干净,精神还这么颓丧,简直糟糕透顶。
“喂,孟鸥。”向悠喊他。
孟鸥冉冉抬起头。
下一秒,他的领口被用力向下抓去。
向悠昂头吻住了他。
在这段感情里,大部分时刻她都是被动的那个。
无论是确认关系,还是第一次牵手、拥抱乃至更多,都是孟鸥主动的。
只有分手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而现在,她想再主动一次。
来往乘客纷纷朝此处侧目,这种行为在机场里不算罕见,却也绝对不多见。
过去的向悠最在乎这些目光了。
但现在她无所谓了,反正她要离开a市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下巴上的青茬扎得她有些疼。
温热的眼泪滚进紧贴的皮肤里。
比起接吻,它更像是纯粹的双唇相抵。
她一点点放下踮起的脚。
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拉着行李走向了安检。
孟鸥看着她的背影,知道他们之间真的结束了。!
在余光里,她看到了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尽力拗出的成熟造型,掩饰不住脸上的稚气。不出意外,他们应该是附近的学生。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朝柜台走去,不知聊到了什么,男生忽而拽了一下女生的马尾,拔腿就跑。女生气得叫着他的名字追上前,两个人在柜台前撞到一起。
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向悠眨了眨眼,收回散开的目光,重又专注地盯着孟鸥。
她已经开口了,她不怕了。
接下来,面对难题的就是孟鸥了。
“如果我回来,你有什么想法吗?”
狡猾的孟鸥,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来来回回,就像一只在球网上飞个不停的羽球。
一球正中脑门,向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来不及反击,只能认命地捡起落地的球。
“和我有什么关系……”很没有底气的一句质问。
“和你没有关系吗?”孟鸥反问道。
“嗯,没有。”向悠嘴硬道。
“有。”
“没有。”
“有。”
“没……”
“有。”没待她说完,孟鸥接上了下一个字。
于是也不知道他是回了句“有”,还是替她说完了那句“没有”。
她不懂自己怎么突然和孟鸥玩起了小学生的把戏。
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什么“反弹”“句号”之类的。
向悠决定认输:“有又怎么样。”
意料之外的好球。
孟鸥的气焰突然敛了一截,他苦笑了一下:“所以你的想法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的什么想法?
总不能是……
这场球赛是她挑起的,但是打来打去,把她自己打得晕头转向。
她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问那一句。
好像是一时冲动,好像是情绪使然。
那种暧丨昧流转的氛围,让人很容
易失控。
现在冷静下来,向悠有点儿畏葸了。
她摸着冰凉的杯壁,因为纠结和后悔,眼角眉梢不自觉地耷拉下来。
孟鸥盯着她看。
看了一会儿,他轻叹了一口气:“要不咱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向悠抬起眼:“聊什么?”
“如果我回来,我还有机会吗?”
“……”向悠一愣。
这哪里是别的!
向悠颇为愤慨的盯着他,因他的言而无信感到不满。
孟鸥被她盯到忍不住笑了出来:“生气了?”
向悠动了动眼睛和嘴巴,想把它们调整到一个自然的状态。
而后,她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我不要你因为我回来。”
孟鸥看起来有些意外:“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想留在a市。而且,两年多没见了,我真的没法给你什么保证和承诺。”向悠顿了顿,“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还是算了吧。”
捡起一段旧感情,很像修补一件碎瓷器。
填补得再严丝合缝,新上的油漆再光亮,内里的裂痕也不会真的消失。
甚至裂开的那一处自此会变得脆弱,如果再有下一次,大概率会从同一个地方开裂。
一个地方伤两遍,多疼啊。
孟鸥的双眼一瞬间黯淡下去。
他低头喝了口饮料,喉结滚得极为缓慢。
“向悠,怎么办呢?”他问。
“什么怎么办……”
一番义正词严的话说完,向悠又被抽干了底气。
“我今天怎么会遇到你呢?”孟鸥颇为自嘲地笑了一下。
向悠也想问这个问题。
怎么就这么巧呢?
一千天了,这一千天她过得多好啊。
她升职加薪了,又从合租换作了整租,日子虽然忙碌但很充实。
考公失败算是一大挫折,但她好歹第一次就通过了笔试,说不定下一次就成功了呢。
偏偏在这第一千天,手机软件很没眼力见地提醒了她。
她自己也想不开,非要在新
开的咖啡馆喝这么贵的咖啡。
然后就很不凑巧地遇到了前任。
“算了。”孟鸥看起来有些烦躁,“你什么时候结婚?别喊我喝喜酒,我不会出份子钱的。”
“那你也别喊我,我也不会出。”这种话谁不会说。
“我开个玩笑。”孟鸥干笑了两声,“总不能真抠搜这千把块钱吧。你还是告诉我吧,我托人转交过去。”
好无聊的玩笑。
“我不会告诉你的。”向悠板着脸回他。
“为什么?”
这还用问为什么吗?
大喜的日子,干嘛要让前任来扫兴。
向悠撇撇嘴:“不差钱。”
她说得一本正经,还有点凶巴巴。
结果孟鸥听完,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笑到躬下腰,一只手撑着桌沿,整个人都在抖。
“这么厉害呢向悠悠。”他边笑边说,“小富婆啊。”
“你笑什么啊……”
这句话有这么好笑吗?
孟鸥闷咳几声,一点点止住了笑。
“你想跟什么样的人结婚?”他问得很像是访谈节目的主持人,语气温柔和煦。
怎么都是这种难回答的问题。
向悠宁愿回去做逻辑推理。
她想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呢?
小时候想和王子结婚,不过到了小学高年级,就没再做童话梦了。
再次想到结婚,可能是高三返校那天。
孟鸥怎么都不肯放开她的手,当着班主任的面,说要请全班喝喜酒。
再后来想到结婚,就是那短暂的上一段。
不是想和他结婚,而是因为他,开始重新审视婚姻这件事。
然后得出了一个很悲观的结论——
“适合的吧。”向悠说。
孟鸥眨了眨眼,重复道:“适合的?”
“嗯。”
没有王子,也没有孟鸥。
那就只剩下世俗意义上适合的了。
孟鸥“哦”了一声。
是对她的答案感到失望吗?
风铃声又起,有人推门离开。
向悠抬头望去,在看到顾客前,视野先一步被大片的夕阳所占据。
同朝霞一样漂亮丰盛,却代表着消湮。
不知不觉,时间原来已到傍晚。
她低头喝了口饮料,皱起眉:“我喝不下去了。”
一杯咖啡已经够填肚子了,这杯又太难喝,她不想勉强自己了。
“那就不喝了。”孟鸥说。
在咖啡馆不喝咖啡,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
“那……我先回去了。”向悠道。
孟鸥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目光直接到不加掩饰,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可她不敢回看,唯恐一不小心就掉进那片深潭里。
向悠突然有点儿鼻酸,手足无措地摸起棒球帽。
在盖上头顶前,她听见孟鸥喊她:“向悠。”
向悠匆匆忙忙盖上帽子,视线瞬间被挡住一半。
“嗯。”她干巴巴地应道。
但是孟鸥没有再说话了,好像只是想喊一喊她的名字。
两个人默契地起身,一道向外走去。
经过那对学生身边时,向悠无意听了一耳八卦。
“班长昨天早上是不是给你送了块三明治?”男生问道。
女生好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男生别开眼:“随便问问。”
“喂。”女生伸手拍拍他,“我喜欢金枪鱼口味的。”
后面的对话被淹没在风铃声中。
这次,是向悠推开了门。
今晚的天色灿烂得不像话。
向悠最后一眼看了看他。
他的一身黑,在夕阳下被笼上一圈金光。
温暖了几分,但也模糊了几分。
向悠摆摆手:“那我回去啦,路上当心。”
她等了两秒,没等到回应后,转头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第一次对话,是那个下午。
男生和人聊完,才想起这桌的缴费单没发。
他回身抽出一张放在桌上,发现女生正满脸不满地看着自己。
男生有点奇怪,过分自觉地弯腰在课桌上翻了翻。
他抽出语文课本,翻开扉页念着上面的名字:“向悠?”
孟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她的名字。
经过了漫长的叙述后,又以她的名字为结。
再无下文。!
跨年那天,向悠照旧没能回老家。
每到年末,她就忙到找不着北,到处跑来跑去监盘,报告写到飞起。
灰头土脸地忙了一天,待她走出办公室时,走廊一片漆黑。
大冷的天为了跑仓库,向悠特地穿了件一直裹到脚的黑色羽绒服,毫无设计感可言,好在足够保暖。
在离开公司前,她折去卫生间打量了一下自己。
素面朝天,随手一抓的马尾,羽绒服领子不知何时折了一角进去。
向悠皱眉理了下领子,又将羽绒服拽平整了些。
她从包里翻出隔离,想着要不简单打一层时,电话响了。
“向大小姐,你什么时候到啊,我们这边肚子饿得都唱交响曲了。”刘鹏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我不是让你们先吃,别等我了嘛。”向悠匆匆忙忙将隔离丢回包里,一边朝电梯间跑去,一边应着,“我才刚下班,还有一会儿呢,你们给我留一口就行了。”
“那可不行。算了算了,我们就当吃夜宵了,路上当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