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宜芬呐呐辩解道:“可是表兄就考中了,得了官。”
谭昭昭淡笑?道:“齐聚长安城的?英才比韶州府春日的?雨都多,每年也?就取了那么几个进?士。考中进?士,也?不一定能做上大官,还要经过吏部举,吏部举之后,还得要有贵人举荐提拔。一不小心,还会被贬谪,遇到朝廷争斗,说不定还会因此丧命。我生小胖墩的?那晚,长安下了很大的?雨,我们坊里到处都是兵丁,一车车的?尸身拉出去。”
戚宜芬脸都吓白了,这?时张大娘子收拾好了出来,看到她神色不对,关心地道:“七娘可是有事?”
戚宜芬垂首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道:“我与阿娘给你的?嫁衣快做好了,到时候你试试看。”
张大娘子高兴地道:“七娘与姨母手艺好,多亏了你们。以前的?嫁衣小了,还要劳烦你们再修改一次。”
戚宜芬忙道:“无妨,我与阿娘平时闲着也?是闲着。先前阿娘还在担心,表兄得了大官,以后大娘子的?嫁衣,要买几个手艺好的?绣娘回府做,我与阿娘就一点忙都帮不上了呢。”
张大娘子笑?道:“大兄向来不爱铺陈,他哪怕是做到了宰相,也?不会买绣娘回府,大嫂,我说得对吧?”
谭昭昭点头,道:“手艺精湛的?绣娘贵得很,你大兄那点俸禄,买得起也?养不起。”
张大娘子搂着谭昭昭的?胳膊娇笑?:“还是嫂嫂能当家理事,在长安果?断置办了宅邸。听?说长安的?宅邸,没花几个大钱,现在长安的?宅邸涨了许多,好些人都买不起了。”
谭昭昭垂下眼帘,道:“长安的?宅邸,当时买的?时候,是凶宅,就便宜了许多。否则的?话,那点钱,只能买到离皇城很远之处,那些坊里的?屋子破旧,巷道里也?脏得很,经常出人命案子,家中进?贼,住着也?不安稳。”
“凶宅?!”
张大娘子从未听?过此时,不由?得惊呼一声,戚宜芬跟着脸色也?变了。
谭昭昭笑?盈盈道:“是啊,不然哪能那般便宜。”
张大娘子打了个寒噤,道:“嫂嫂,你难道不害怕?”
谭昭昭轻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我怕甚,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张大娘子愕然了下,道:“倒也?是,大家无冤无仇,同你们有何干系。”
小胖墩与张四郎跑得浑身是汗,口?渴累了,一同进?了屋。
谭昭昭赶紧让乳母仆妇给他们擦汗,更换里衣,倒了清水给他们吃。
小胖墩的?胖脸蛋红得跟刷了层胭脂,张四郎清瘦的?脸也?难得泛着一层红晕,双眼亮晶晶,捧着茶盏猛喝。
喝完水,小胖墩拉着张四郎,道:“小叔叔,玩打仗,玩打仗!”
这?时眉豆进?了屋,道:“九娘,大郎前来问九娘何时回院子,该用午饭了。”
谭昭昭见时辰不早,起身道:“我回去了,得空了再来陪你说话。”
张大娘子与戚宜芬起身相送,小胖墩不肯走,在地上打滚儿,道:“我不回去,不回。”
谭昭昭看得哭笑?不得,道:“要不四郎跟我一起回去用午饭吧,饭后再送回阿家院子去歇息。”
张大娘子道:“我见四郎也?舍不得小郎,嫂嫂就给他带去吧,我去同阿娘说一声就是。”
戚宜芬道:“外面冷,我正好好回去陪姨母用饭,到时候告诉姨母一声就是。”
谭昭昭说了声劳烦,小胖墩听?到张四郎与他一起走,马上一个翻身爬起来,高高兴兴与他一起回了院子。
张九龄立在书房廊檐下,看到张四郎与他们一起回来,意外了下,迎上前抚摸了下张四郎的?脑袋。
张四郎比较怕张九龄,瑟缩着往后躲了躲。小胖墩则不理会他,迫不及待拉着张四郎就要进?屋,停着小胸脯道:“阿娘,拿糖,阿娘快拿果?子糖出来。”
谭昭昭见小胖墩人小鬼大,学起了她当主人待客,忍俊不禁道:“只有客人能吃果?子与糖,你不能吃。”
小胖墩嘴一撇,脚地地上重重一跺,口?水喷得到处都是,大声道:“不!”
谭昭昭哈哈笑?,张九龄无语至极,道:“真不知随了谁。”
谭昭昭冲他抬起下巴,道:“好的?随我,坏的?随你。”
张九龄失笑?,道:“是是是,昭昭说得都对。”
快要吃午饭,谭昭昭只让眉豆拿了小小两颗糖,张四郎与小胖墩一人一颗。
小胖墩不护食,与张四郎亲亲密密靠在一起,分着吃得眉开眼笑?。
张九龄在一旁看着,疑惑地道:“怎地四郎也?跟着来了?”
谭昭昭解释了几句,道:“四郎以前是没人同他玩,他又?怕生,只要玩一次,终究年纪小,很快就能玩到一起去。两人年纪相近,以后一起读书学习长大,也?好有个伴。”
张九龄握住她的?手,温柔地道:“昭昭想得周全,这?些事情上,我远不及你。二郎三?郎都进?了私塾,有大伯父看顾。我一直在头疼,如何教导四郎,他最年幼,自幼失怙,我对他多了几分心疼,平时也?舍不得说重话。有昭昭帮着解决了,我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谭昭昭笑?吟吟道:“大郎这?口?气,松得别那般早。阿家看到四郎跑得满头大汗,还摔了好几次,指不定会如何呢。还有啊,七娘的?孝期也?过了,阿翁去世?,你也?是兄长,她的?亲事虽轮不到你做主,到底要你帮着出面相看。”
张九龄上下打量着谭昭昭,道:“昭昭为何突然说起了此事?”
谭昭昭闲闲道:“我先前在大娘子的?院子里遇到了七娘,听?到她与小卢姨母在给大娘子绣嫁衣。绣嫁衣是细致的?活计,她们成?日埋头绣花,辛苦得很。大郎与阿家提一句,给她们些钱财,就说是出服了,让她们去置办些鲜艳的?新?衫,头面首饰。太过明显了,好似她们真成?了绣娘。若就这?么接受了,又?好像对不起她们。七娘给阿翁守了一场孝,就当做大娘子亲妹妹那样,有了些钱傍身,有了底气,说话做事都会大方些。”
张九龄沉吟了下,道:“九娘,家中的?中馈,还是你来管着吧。”
谭昭昭忙摆手,道:“别别别,我可不耐烦管这?些,阿家得知了,还以为我要夺权呢。”
张九龄道:“阿家那边你放心,我去解决。九娘,如今不比以前,人情来往交际,阿娘有所欠缺,她应付得辛苦,自己也?不好过。”
谭昭昭才不会接,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大郎要让阿家去试试,看她是否愿意再说。”
张九龄只得随了谭昭昭,道:“反正这?个家就这?么点大,远不如昭昭的?那些宅邸铺子收到的?钱多,没甚可管之处。”
谭昭昭煞有介事道:“那是,我不耐烦管。张大郎。”
张九龄朝她看来,见她笑?得一脸明媚,虽然看得欢喜,心里却咯噔了下:“昭昭,你好久没同我这?般笑?了,你这?样一笑?,我总感到不对劲。”
谭昭昭笑?眯眯,轻描淡写?道:“长安宅邸曾是凶宅的?事情,我告诉了大娘子。阿家定当很快就会知晓,到时候若是阿家发怒,大郎,你要有个心里准备啊。”
张九龄顿了下,无奈地道:“谭氏九娘,你故意的?!”
谭昭昭笑?而不语。
用过午饭后歇息完起身,谭昭昭刚更洗完出来,卢氏就黑沉着脸来了。
第六十七章
张九龄出门去忙张弘愈除服祭祀的?事情, 谭昭昭独自在家,面对来势汹汹的?卢氏,她立在门口淡定地施礼:“阿家来了, 快过来坐。”
卢氏神色阴沉,气狠狠剜了谭昭昭一眼,进入正屋在上首一座,不待她坐下, 仰起头望着她,厉声道:“听说你做主在长安买了凶宅?”
谭昭昭故意站在那里, 她借由戚宜芬之口告诉卢氏长安的?凶宅,也是故意为之。
此事她本来要让张九龄去解决, 可?惜他出门不在, 卢氏来得太?快, 只能她自己出马了。
“是, 长安的?宅邸是凶宅。”谭昭昭无半句解释, 痛快地承认了。
卢氏气得七窍生烟,又惊魂未定尖声道:“凶宅!宅子里面死了人?,里面不干净, 住进去撞到了脏东西, 你就是在给家里, 给大郎招来祸事!怪不得大郎他阿耶生了重病,年纪轻轻就去了!”
张弘愈身子早就不好, 在谭昭昭与张九龄出发去长安的?时候就三天两头生病了。卢氏不过是借机发作,谭昭昭压根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长安凶宅的?事情,瞒得了一时, 瞒不过一世,卢氏去了长安, 迟早会得知?。
且凶宅这件事,遑说大唐,就是后世都是忌讳,有人?会在乎,有人?会不在乎。
在韶州这个偏颇落后,巫还盛行之地,尤其严重。
谭昭昭在长安买宅邸时,未免就先存了心?思。
卢氏嫁给张弘愈,亲事也不是她自己做主。当?时张弘愈的?母亲姚氏尚在,在张九龄十多岁时方去世。
她侍奉夫君,给夫君纳妾室,养儿?育女,侍奉翁姑。她这一生,就是听话,被驯服的?一生。
张九龄是她最大的?依仗,是她所有的?所有,可?以说命都可?以给他。
谭昭昭就是她潜意识中的?最大敌人?,跟着他去长安,让张九龄为她来回奔波,与她这个母亲周旋,拿话堵她的?嘴,分?走了本?该属于她的?荣耀,抢走了张九龄。
这一切,都会算在谭昭昭头上,结下的?梁子就深了。
唯一能解决的?,便是谭昭昭留在韶州府,安分?守己做个小?媳妇,如她当?年侍奉姚氏那样,低眉顺目一辈子。
前世的?谭氏,便是如此。
谭昭昭半点都不见生气,反而很想笑,笑荒唐,笑孝道,笑身为女人?的?可?悲。
“阿家,当?年我们在长安,住在驿馆里,大郎带去的?钱财,只够几个月驿馆的?花销。韶州府离长安几千里,写信也不通畅,家中知?道之后,送钱来也来不及了。我用了自己的?陪嫁买凶宅。不过阿家无需生气,大郎回到长安之后,可?以不住在原来的?宅子里,阿家重新拿钱,给大郎在长安买一套宅邸就是。阿家不知?道长安宅邸的?价钱,各个坊的?情形,我可?以仔细与阿家说。”
卢氏仰头盯着谭昭昭,整个人?愤怒中夹杂着失落,看到她眼角的?皱纹,谭昭昭并未感?到半点胜利的?喜悦,盘腿坐了下来。
“长安城四?四?方方,这边是皇城。”谭昭昭在苇席上用手指简单划了起来,“这两边是东西市,分?别由长安县与万年县管辖。靠近皇城周围的?坊,全部?是达官贵人?的?府邸。东西市边多住着胡商豪绅,我的?宅邸,靠近西市,坊里多住着胡商与官吏。对了,我的?凶宅,已经涨到了买入时的?两倍多近三倍价钱。”
谭昭昭根本?不与卢氏谈什么凶吉忌讳,她认为活人?比鬼可?怕多了。
彼此之间认识观点不同?,永远无法达成共识。谭昭昭直接陈述痛点,她看向卢氏,淡笑问道:“阿家打算在哪间坊重买宅子?大郎的?俸禄,阿家清楚有几何。”
张九龄的?俸禄要养一大家子,在长安从城根本?买不起宅邸,除非贪腐。
卢氏神色变化莫测,谭昭昭给她比划长安城的?布局,她都听得一团雾水,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过,卢氏自以为抓住了谭昭昭话里的?一丝破绽,急急道:“大郎是官员,官身不得与商户来往,听说你交好了一堆胡姬商女,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低贱之人?,要是被他人?得知?,岂不是要败坏大郎的?名声!”
谭昭昭平静地望着卢氏的?嘴一张一合,脸上露出的?那种居高临下,眼神冰冷了下来。
起初,谭昭昭曾深思过婆媳问题,卢氏没得到的?东西,压根就不懂,要多体谅她,可?以真诚地与她多交流。将隔阂摊开了,揉碎了来说,期盼卢氏能够理解,改变。
后来谭昭昭见卢氏待自己亲生女儿?张大娘子,只能算作一般,对待小?卢氏与戚宜芬,就是一种不自觉地施恩。
平时卢氏的?衣衫鞋袜也是她们母女在做,在韶州府寻一个绣娘绣嫁衣,卢氏出得起这几个小?钱。
压在她头上的?翁姑与夫君都去世了,除了张九龄之外,在韶州府,至少在这个府里,她就是至高无上的?老封君。
谭昭昭呵呵笑道:“那是阿家不知?,商女真是厉害啊,她们出门做买卖,凭着自己的?本?事赚钱,就是朝廷,都不会这般看待他们这群胡商。毕竟,太?.祖祖上也有胡人?血脉。”
卢氏自知?说错了话,半晌面子都下不来,道:“你休得伶牙俐齿,处处顶撞长辈!”
谭昭昭说是是是,“阿家,你要是不满,不能只朝着我发火,拿钱出来,或者做得更好。这个家是阿家在管着,一切都由你说了算。对了阿家,后日就除服了,马上要过年,过年时,大郎肯定要宴请宾客,还要去拜见刺史夫人?,我先提醒阿家一声,要早些备好礼。刺史夫人?出自弘农杨氏,虽说不是嫡枝,到底是世家望族,一般的?礼,刺史夫人?可?能看不上。”
张九龄回乡奔丧时,官员们曾经上门祭祀,当?时刺史夫人?也来了,卢氏在她面前,连说话都不利索,拘束得紧。
听到谭昭昭这般一说,卢氏的?脸色更难看了,浑身不自在起来,强梗着脖子道:“此时不劳你操心?,我自会安排!”
谭昭昭继续是是是,道:“阿家既然有了打算,是我多嘴了,以后再也不会提半个字。”
卢氏再也不想见到谭昭昭,蹭地起身,一言不发离去。
谭昭昭缓缓起身,来到了门外。
卢氏走到庭院里,见小?胖墩蹲与张四?郎在花盆边,两人?揪着花叶玩耍,她情不自禁浮起了慈爱的?笑容,上前道:“外面冷,快快起来,跟着我回去正院。”
小?胖墩玩得正起劲,头也不抬地拒绝了:“不要!”
张四?郎跟着有样学样:“不要!”
卢氏脸上闪现?过一丝受伤,呆愣片刻,再回头看向谭昭昭,神色愤愤:“外面这般冷,你就任由他们在外面吹寒风,这般不上心?,究竟是如何看管孩子的??”
谭昭昭扬声道:“快回屋来,吃果子了!”
小?胖墩听到吃,二话不说起身朝她跑。张四?郎也跑,笑道:“嫂嫂,我要吃甜的?蛋。”
中午有道红枣桂圆干煮蛋,取桂圆干与红枣的?甜煮荷包蛋,张四?郎不知?是跑饿了,还是喜欢,一向挑嘴的?他,居然吃了两个蛋。
卢氏见儿?子孙子都朝谭昭昭跑,伤心?之下眼眶一红,扭开头离去。
谭昭昭只当?没看见,唤来眉豆乳母道:“去给他们洗手,给他们一人?一只梨。”
眼下的?季节鲜果不多,张四?郎平时不大吃梨,见小?胖墩吃得香甜,他也跟着吃了一个。
吃完之后再一起玩耍,张大娘子奉命前来领张四?郎回正院。
张大娘子看上去颇为紧张,小?心?翼翼打量着谭昭昭,道:“嫂嫂,先前阿娘来过,可?是给嫂嫂气受了?”
谭昭昭笑道:“无妨,我不气。”
张大娘子微微松了口气,烦恼地道:“四?郎与小?郎明明玩得好好的?,阿娘偏生担心?这,担心?那,硬要我把四?郎带回去。”
谭昭昭道:“四?郎晚上跟着阿家住在正院,眼下天色也不早了,是该回去了。”
张大娘子轻声嗯了声,欲言又止片刻,道:“我与嫂嫂说的?话,没跟阿娘说过。”
谭昭昭道:“我知?道,你不要多想。”
张娘子鼓了鼓脸颊,道:“阿家知?道嫂嫂送了我蔷薇花露与细棉,她说我眼皮子浅,既然得了两瓶,七娘与我交好,为何不分?一瓶给七娘。”
谭昭昭估计卢氏的?原话是谭昭昭小?气,给了张大娘子蔷薇花露,却只给了她一些寻常可?见的?香料,也没给戚宜芬与小?卢氏。
张大娘子犹豫了下,坦白道:“嫂嫂,我当?时见到七娘也喜欢蔷薇花露,可?是我想了又想,终是没舍得给她。嫂嫂,我这样可?是不好?”
谭昭昭温声道:“你舍不得的?话,不给就是,也别自责,谁舍得将心?爱的?东西拱手想让呢?”
张大娘子顿时高兴起来,长长舒了口气,喜道:“我听了嫂嫂这般一说,一下就想开了。我可?以给七娘别的?香料,她聪慧手巧,会合香,让她自己去合就是,蔷薇花露是独一份,我要珍藏起来。”
谭昭昭大方地道:“你别珍藏,等除服之后,你拿出来用。蔷薇花露不能久放,会散发开,气味会变掉。以后我回了长安,托人?再给你带来。”
张大娘子高兴不已,喜滋滋应了,哄了张四?郎半天,方将他领走。
到了傍晚,张九龄归来,疾步进了屋。
谭昭昭正在陪小?胖墩玩耍,见门帘猛地闪动,一股冷风扑进屋,她眼睛下意识眯了眯,道:“怎地了?”
张九龄微微喘着气,出门唤了乳母来,先将小?胖墩带了出去,方一步奔到她身边,道:“昭昭,阿娘来找你了?”
谭昭昭笑道:“你这般快就知?道了?”
张九龄苦涩地道:“先前我回来是,徐媪在门口等着,说是阿娘要见我。”
谭昭昭哦了声,“阿家告状了。”
张九龄跌坐在她身边,懊恼地道:“阿娘说了凶宅的?凶险,如何不吉利。我问阿娘,我考中了进士,得了官,小?胖墩生得乖巧伶俐,何来的?不吉利?阿娘说,反正她不会住凶宅。”
哎呀,目的?达到了!
卢氏与几个兄弟,是张九龄不可?推卸的?责任,谭昭昭也愿意养育几个小?的?,奉养卢氏。
只是住在一起就算了,哪怕亲生母亲,都会不便,何况是婆母。
谭昭昭忍着高兴,佯装忧心?忡忡道:“阿家总归有一天会知?晓凶宅之事,我就提前说了,让阿家先有个准备。谁知?阿家反应这般大,这样一来,阿家不去长安,就是你我的?不孝了,该如何办才?好啊!”
张九龄斜了谭昭昭一眼,在苇席上躺了下来,手蒙住眼喊她:“昭昭。”
谭昭昭应了一声,道:“何事?”
张九龄道:“你别装了,我都清楚。”
谭昭昭呃了声,打死不承认,道:“大郎莫要冤枉我啊!”
张九龄吭哧吭哧笑起来,道:“要说不孝,是我在先。我会奉养阿娘,知?道她不容易,她的?辛苦。要是不住在一起,我对她的?这份心?,永远不会变。要是住在一起,长此以往,我并非圣人?,估计这份情,就淡了。”
谁都不喜受到约束,无论古今皆如此。
张九龄拉长声音道:“昭昭,外面的?来往交际,我会尽力去准备好,要是有疏漏之处,你帮我看着些。”
说归说,谭昭昭哪能真让卢氏去操持给刺史等官员的?礼,毕竟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人?,于张九龄的?仕途有影响,她与小?胖墩也会跟着受影响。
包括张四?郎他们,谭昭昭不会让卢氏接手,他们兄弟的?成就,大多都看张九龄。反过来,要是他们不好,张九龄也同?样难辞其咎。
“我那里还留了好些香料,都是雪奴那里来上好的?东西,拿得出手,你放心?。对了,四?郎等到后年,你也给他送到大伯父那里去,让他早些启蒙读书吧。”
张九龄柔声说好,手拿来来,将谭昭昭的?手握在掌心?:“这些时日,辛苦昭昭了。”
谭昭昭并未与从前那样说无妨,苦笑了声:“穷波斯,病郎中,胖新妇。”
张九龄神色歉疚,起身拉起她,道:“我还未更洗过,昭昭同?我一起去,”
谭昭昭哎哟一声,气道:“我都这般辛苦了,还要我去伺候你洗漱,张大郎,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张九龄拖住她不放,道:“张大郎有良心?,知?道昭昭辛苦,要报答昭昭一二。”
谭昭昭愣住,净房门在身后合上,她背靠在门上,张九龄俯低头,密密的?亲吻随之铺天盖地落下。
净房里,叮里哐当?,地面上蔓延着水迹。
热水水雾蒸腾,铜镜镜面上,雾蒙蒙。
身影剧烈摇晃,春意煦暖。
张九龄呢喃着:“昭昭,我欠你的?,此生都还不起。容我再还一次。”
谭昭昭:“......”
在半夜时分, 灶房开始点了灯,仆从忙碌着?洒扫,置办酒席。
小胖墩身为嫡长孙, 初次归乡去祖父坟前尽孝,当仁不让去了。除了他之外,张九龄还带上了谭昭昭。
除服并未大宴宾客,张九皋几兄弟回了家, 加上张弘愈的几个兄弟与亲近族人,
谭昭昭见张九龄轻描淡写叫她, 并未曾多想,等他话音刚落, 卢氏的脸色霎时就不对劲了。
愣神?片刻, 谭昭昭唯一思索, 大致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男丁才有资格去坟前拜祭, 女人只?能在寻常时前去坟前烧纸钱。
对于拜祭之?事, 谭昭昭起初半点都不在意,但此事不同,她必须去。
谭昭昭说不出?什么心情, 仿佛变得轻盈起来?, 在大朵大朵五颜六色的云里穿梭徜徉。
并非是?被重视的沾沾自喜, 而?是?张九龄对她的这份尊重,在人前人后, 从不掩饰,坦荡的尊重。
因为张九龄,谭昭昭对卢氏特别宽容, 上前揽住了她,温声笑道:“阿家, 我不懂规矩,大郎说了,让我寻你一起,让你在旁边提点教着?我一些。”
卢氏霎时浑身变得僵硬,谭昭昭感?受到她的变化?,却始终笑盈盈挽着?:“阿家,还有大娘子,她要出?嫁了,以后回一趟娘家,不知要猴年马月。大娘子想念阿翁,她无论如何,都要去阿翁坟前磕个头。”
卢氏身子逐渐变得柔软,到底还是?矜持,勉强应了句:“可,大娘子,你且多看这些,别错了规矩。”
张大娘子笑着?跑上来?,背着?卢氏,朝谭昭昭挤眼,用唇形悄声说道:“多谢。”
谭昭昭回之?一笑,几人一同前去了墓前。
她们几人一出?现,惹得众人侧目。张九龄微楞一下,旋即退到一边,让卢氏在最前,他与谭昭昭张大娘子,张九皋等人并列。
张氏族里几个年长的族人长辈,只?一看就神?色不虞,碍于张九龄的面子,最终还是?未做声。
冬日的太阳照在身上不见半点暖意,明朗得让人睁不开眼,冰凉的空气中,夹杂着?香烛纸钱的气味。
谭昭昭跪下,与张九龄一同稽首大拜。他的侧脸,在冬阳中散发着?无尽的悲伤。
在长安时,他得知张弘愈去世后,整个人的恍惚。
他此生,再也没?了阿耶。
卢氏跪坐在最前,一动不动,背影看不出?喜怒。
其实,谭昭昭回来?之?后,见到卢氏的精神?,比张弘愈在世时,还要好上几分。
男人升官发财死老婆,对于女人来?说,何尝不是?如此。
相看两厌的丈夫去世,儿子长大成才,只?管自由自在享清福。
谭昭昭以为,这是?卢氏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可若是?卢氏不在了,张九龄同样会心痛难过。
谭昭昭苦笑,远香近臭,父母子女亦如此。她不敢奢望,因为这一件事,就能让卢氏解开心结,与她重归于好。
惟盼着?,卢氏能想开一些,不聋不哑不做翁姑。
拜祭完回到家中,待客人吃完酒,在城里的陆续告辞,张九龄的几个伯父堂兄弟们留下来?住了一宿,到翌日才离开。
两天招呼下来?,谭昭昭虽无需出?力,只?在一旁说笑作陪,累得一回屋就倒下了。
小胖墩兴奋得很,见谭昭昭倒在塌上,一下扑上来?,咯咯笑着?胖腿乱蹬。
谭昭昭揪住他的腋下,朝旁边一掀,没?能掀动。
“又胖了!”谭昭昭哀嚎,瞄到面前亮晶晶的一条,慌忙侧头躲闪。
小胖墩拉成丝线的口?水,险险滴在了苇席上。
张九龄进屋,瞧见苇席上的一团口?水,二?话不说上前,揪住小胖墩的后衣襟,将他提溜出?门交给乳母:“带他去寻四郎。”
小胖墩大叫着?小叔叔,随着?乳母去了。张九龄拿了布巾,仔细擦拭着?苇席,温声道:“昭昭歇一阵吧,等用午饭时我唤你。”
谭昭昭想着?先前卢氏提过一句,要同她商议过年时要准备的菜式,早些交待给灶房,让仆从前去采买,赶紧强撑着?坐起身,道:“我就觉着?好似忘了什么事情,恐怕阿家已经等着?生气了。”
张九龄忙道:“何事?”
谭昭昭说了,朝他笑道:“阿家还真是?看得起我,跟我说商议过年的菜式。每人的口?味不同,我喜欢吃的菜,二?郎他们并不一定喜欢。大过年的,一大家子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要是?吃得不舒心,就是?我的不是?了。”
张九龄沉吟了下,缓缓道:“昭昭,阿娘是?见你到过长安,见识不同,却拉不下脸问你,长安时兴何种?吃穿,你定了,她能学着?一些,以后待客时,能长长脸。这次他们来?,都称府里的酒菜美味可口?。”
谭昭昭惊讶了下,她想着?天冷,吃生鱼脍容易长寄生虫,就吩咐灶房准备了粥底锅。
大唐早就有小火锅样式,既三足鼎,中间的是?锅,旁边盛放调料,熬煮粥底烫煮切得纸片一样薄的鱼脍,虾等,配上酱油胡麻油蒜蓉蘸料,吃了周身暖洋洋,鲜掉眉毛。
卢氏扭扭捏捏,谭昭昭大方得很,道:“那我就不客气了,照着?平时在长安吃的来?,吃不习惯的,就当做换换口?味。中午让阿满熬煮些鱼片粥,多加胡椒,葱白?,每人送上一钵子,让他们尝尝可喜欢。”
张九龄亲了下她,柔声道:“好。昭昭,你考虑得周全?,多谢你。”
这两天张九龄陪着?客人,很晚才回屋歇息,他们几乎很少交流,谭昭昭知道他在说祭拜时,她将卢氏张大娘子一起带去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