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连说应该。
六婶让人端了茶点来,一脸笑容:“云曦啊,你在这里歇息一下,垫垫肚子,让赵妈妈跟着婶子再忙碌一会,你就回吧。”
云曦点头,看着六婶晃眼的笑容,有心想把赵妈妈几人留下,想起离世的三叔公,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小姐,奴婢可是要渴死了!”腊梅端起茶壶刚喝了一口,就被云曦拦住了。
“怎么了?”腊梅口渴得难受,“小姐你不渴吗,天不亮忙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喝过呢。”
云曦摇头,却不说话。
祖父去世后,三叔公对父亲一直很亲近,却对二叔一家不假辞色。
可二婶却和这个六婶一直走得很近。
不得不防!
可纵使云曦一再小心,却还是着了道。
一阵奇异的香气飘进来的时候,她快速的捂住口鼻想要提醒腊梅。
“噗通!”腊梅倒地不起。
云曦知道自己还是没有逃过,说不定二婶和六婶已经带人来“捉奸”了!
这种下三滥的法子,她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
待会肯定会来一个男人,然后二婶几人撞进来发现了两人“奸情”。
族老大丧,族中女眷行此无耻之事,肯定会将她关起来,然后匆匆嫁给那个“奸夫”。
她“嫁人”之后,能不能活下来,都还是未知数。
至于她长房的财产,肯定不用想了。
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云曦趁药力没完全发出来前,迅速将腊梅拖进了衣柜里。
虽然目标是她,但小心一些不是坏事,她一点也不想腊梅有什么闪失。
关上柜门,云曦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埋怨自己没及早提醒腊梅。
感觉自己口鼻呼出来的气越来越热,眼前景物渐渐模糊,身体里好像有无数蚂蚁在爬,又痒又难受,云曦知道,自己中的那个药也许要发作了。
云曦撩起长裙,取出挂在里面的匕首,手臂上轻轻划了一个口子。
有些痛,血珠冒出来。
但人似乎清醒了一些。
她没有走原路,而是推开后窗,从窗户跳了出去。
脚步有些踉跄,不仅是守孝一年把功夫落了下来,也因为身体里蚂蚁到处在爬,又酸麻又酥痒的感觉,让她全身都在颤抖。
眼前景物有些模糊,但云曦还是悄悄走出了所在院子。
只要摸到后面角门,就能逃出去!
她听见自己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呼出的气息滚烫得好像能烧灼喉咙和口舌。
但,角门越来越近了。
今日,后院几乎所有下人都去前面帮忙了。
还有十几丈的距离,推开角门就能出去。
就在云曦觉得自己马上就能脱困的时候,一阵“桀桀桀”的笑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云曦晃晃脑袋,尽量让自己清醒。
手里匕首紧了紧,她深吸一口气拔足狂奔。
还有十丈……九丈……六丈……
突然,云曦头皮一紧,“嘭”一声后,她被拽着头发,朝天狠狠摔倒了地上。
又疼又难受,云曦几乎失去所有力气,她努力睁开眼,看见了一个嘴眼歪斜的男人。
他蹲下来,朝着云曦“桀桀桀”地笑。
“很厉害嘛!”
“不过没用,没看见人都被我事先驱散了?”
“不喜欢房中?”
“也行,那就在这里等着爷宠幸吧!”
云曦暗自咬破舌尖,保持清醒。
手中小巧匕首被宽袖遮挡,倒是没有被发现。
眼前男人眉眼如此熟悉,云曦眼前好似拂过往昔。
先解决眼前!
手中有武器,她比几年前更镇定。
没有喊人,不想浪费力气,也知道没用。
手腕悄悄转动,暗藏的匕首默默闪着寒光。
云曦等着男人压低上半身靠近,心中算着距离和匕首的方向。
男人的手已经碰到她的脖颈,外衫衣领被他剥开。
云曦不动,只急促喘息。
男人的手已经碰到她内衫,动作迅速地将她衣服从领口剥开,露出了整个脖子。
地上的女子除了大口喘气,任他施为却根本动不了,男人兴奋起来。
看见白皙纤细的脖颈,男人放松了警惕,低头就想要一亲香泽。
突然,寒光炸起。
一把小小匕首朝着男人喉头而过。
男人惊恐间迅速后撤,喉结处一道半寸长的血口子,血珠正在渗出来。
可惜,位置对了,伤口却太浅。
只破了皮肉,没有割破喉管。
“啪!”男人不顾伤口,一巴掌打向地上装死的女子。
“若不是知道他们死在你手里,今日我留了几分小心,怕不是小命要葬送在你这个小贱人手里!”男人又是一个巴掌。
然后,他夺走了匕首。
云曦脑袋嗡嗡作响,匕首被夺走时她心中几乎绝望。
但,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轻言放弃。
男人捂着伤口,见血止住,就粗鲁地把云曦一把扛上肩膀,快速朝云曦离开的院子走去。
他得到回到那里办事,才能成事!
云曦快彻底晕死过去了,她用咬破腮帮子让自己保持清醒。
慢慢积蓄力量。
发髻上还有几根簪子,项圈里还有药粉,看准时机就动手。
至于是否被□□,她暂且不管那么多。
保住性命,延续香火,父兄死后,她早已不能为单自己而活。
一路竟然还是无人。
云曦眼看那座逃出来的小院子应该不远,心头也更加多了几分焦急。
被关在屋里,力量悬殊,更加无法逃脱。
能不被□□,还能保得性命,看来只能是奢望了。
突然,云曦感觉扛着她的男人脚步一顿。
她迷迷糊糊听见男人阴恻恻地开口:“你是谁,怎敢擅闯我李氏后宅,没有王法了吗?”
云曦知道终于遇到人了,她刚要开口呼救,却听有人声音更阴沉,还带着几分狠厉,她听得不甚清楚,但约莫知道是这句话:“你爷爷我,就是王法!”
“嘭”一声后,云曦感觉扛着自己的男人好像被狠狠踹了一脚,身体巨震之后倒飞出去。
她也随着飞了出去。
以为又要掉到地上了。
谁知,身体落入一个怀抱。
云曦视线模糊之前,勉强看清了一张地狱阎罗般嗜血的脸。
江洵要套话简直信手拈来。
李府管家被他几句看似“不经意”的话下来,差点把李氏一族的不传的秘密都漏了出来。
后知后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好将江洵安排在厢房歇息,自己匆匆跑了。
闲坐无聊。
江洵踱步出门。
然后……
他看见了一个嘴眼歪斜、约莫四十几岁的男人扛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朝他匆匆跑来。
前面在办丧事,后院行如此龌龊之举!
哼,李氏一簇,正在没落。
可是,待他看清那男人肩膀上女子是谁之后,他差点目眦欲裂。
冲过去就是对着那个男人的肚腹狠狠一脚,他用了十成的力气,还带了全部的内劲。
男人如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连带着她也差点重重跌落。
他身形犹如闪电,几乎刹那间就到了云曦身边,抬手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脸上红肿,有明显五指印,衣领被拉开,露出整个脖子,眼神迷离,神志还有些不清楚。
胸口如同塞满了坚硬的杂草,刺刺拉拉的茎曼已经扎得他心口疼,而怀中人如此狼狈又屈辱的模样,更是犹如被人惯了一把点燃的柴火,不过瞬间,胸口杂草被点燃,熊熊燃烧的怒火将让整个人吞没。
江洵不自觉的收拢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一些,手臂上贲起的肌肉,将怀里纤弱女子挤成小小一团,狠狠地贴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
江洵见过的恶人不知凡几,不用多想就知道云曦这是遇到了什么。
他眼中微微泛起猩红,盯着落到地上,又翻滚了几下才堪堪哀嚎的男人。
你,该死!
你们,所有参与的人,都该死!
但,必须留活口。
还要控制住场面。
眼下四周无人,也是他处理现场的最好时机。
和上次一样,她不会受到半点风言风语。
今日过后,她还是她,还是能快快乐乐过日子,无忧无虑地泡汤。
若是有见不得人的事,交给他便可。
江洵控制住立刻剐了眼前男人的冲动,他将云曦轻轻放到一边柔软的草地上。
见云曦看似混沌晕眩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恐和依赖,他竟然难得没有如之前一般出口粗鲁,而是言辞安抚,语气轻柔,将心里的暴躁努力克制得很好。
“莫怕,一切有我!”
云曦仅存的一丝在惊讶中渐渐消失,她安心地闭上眼睛休息。
江洵走到男人面前,二话不说,“咔吧”卸下了他的下巴。
这人还算不上亡命之徒,也不是一般的死士,但江洵办差习惯了。
如此,不会服毒自尽,也不会胡乱嚎叫。
让他办事方便。
伸手作了个呼哨,一声夜莺啼鸣后,有江府侍卫自他来处隐蔽地方现身。
江洵如此这般吩咐,几人迅速分头而去。
不出三个时辰,这李府所有一切消息,都会出现在他案头。
有一人近前,刚刚提起地上那个捂着肚腹颤抖的男人,走了没几步,却被江洵拦住了。
侍卫不解。
江洵眼神阴沉,周身仿佛有一层很不见的黑色戾气围绕,看上去有些骇人。
揪着侍卫手中男人衣领,犹如拎着一只瑟瑟发抖的恶兽,狠狠往地上一扔,男人还来不及翻滚逃跑,已经被江洵一脚踩住了脑袋。
侍卫刚担心世子爷不小心会踩烂男人的脑袋,却张嘴又闭上了。
江洵一言不发,从袖筒中拔出一把匕首,拎起地上男人的右手。
然后,手起,匕首寒光落。
“唔唔唔!”
男人的手,从手腕处齐根掉落,血液喷溅,疼得几乎当场就晕死过去。
他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凄惨至极的唔唔声。
江洵低着头,微微眯眼,已经全然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男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他袍角沾了血,手掌也有,却丝毫不为所动。
侍卫有些惊讶。
世子爷办差时极为小心,尽量不会当场弄出太多血迹,也不会让自己身上沾上。
不是为了洁净,而是差事所需,不会给敌人留下太多线索。
今日这是……
侍卫也没多想。
见江洵不再动手,刚要将断掌和男人一起带走,发现又被江洵拦住了。
侍卫再次不解。
还有另外一只手?
却见江洵又将男人扔在地上,男人犹如一堆烂掉的腐肉,摊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洵握紧手中匕首,只利落的两下,一对血淋淋的眼珠,已经被他挖了出来。
他盯着那对眼珠,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男人彻底痛死过去。
侍卫颇为意外。
又是断掌,又是挖眼珠,这动静就是搁在刚锦龙卫的时候,也不会弄出如此大阵仗来。
而且,看世子爷这愤怒又克制的模样,像是对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
就是当初皇长孙现在的太子爷被人陷害,也没见他如此模样。
还真是怪异。
侍卫暗中思忖了一番,见江洵终于不再动手了,简单收拾了一番,带着人就离开了。
江洵走到草丛里,发现她蜷着身体紧紧缩成一团,似乎还在微微颤抖,也没多想就将云曦重新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怀里的姑娘看似长高了,却如往昔一般纤细小巧,轻飘飘地没什么分量。
原本白皙的小脸,现在已经肿了起来,渐渐泛出了青紫之色。
正想着如何把她从李府带走,发现原本缩着发抖的人伸出了胳膊,竟然颤颤巍巍攀上了他的脖子,正用尽力气往他胸口贴去。
“莫怕,你这点分量我抱得牢靠,绝对不会失手——”摔下去!
最后三个字没说出口,江洵就意识到不对了。
怀中之人眼神涣散且迷离起来,额头不满细密的汗珠,稍稍注意,就发现隔着衣衫都能发现她身子滚烫。
此刻,她正用尽全力,一双细瘦的胳膊正使劲收拢,努力朝他侧转身体,恨不得见自己胸口完全贴在他胸口,而且脑袋还使劲往他脖子里面挤。
烫热的鼻息,急促地喷在他的脖子里,一下又一下。
江洵片刻的愣怔。
脖子里是温热的鼻息,胸口处似有柔软在不停摩挲他的胸膛。
突然间,他也全身热了起来。
他想把怀里的人永远抱着,再也不放手。
他甚至想,浅尝一口怀中美味。
江洵不傻。
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
抱着她迅速往回走。
他步伐沉稳,手臂有力,虽然怀中抱着一个人,但和以往所有办差时一样,开始冷静分析起来。
脑中快速出现一条条巡查方向,据他经验,不出半天,就能结案。
结案后,要如何处理案犯,要如何妥善处理各方势力,要如何把事情办得漂亮,要如何……
突然,一个念头不合时宜冒了出来。
他在干什么?为何如此愤怒?又为何……
江洵脚步微微一滞,似乎探查到了自己某些隐秘的心思。
他,可能已经动了心。
只是现在才知道而已。
云曦醒来的时候已经回了庄子了。
脸上上了药,嘴里苦苦的似乎也被灌了药,身上不在又麻又痒,只是还是很虚弱。
“……放心,是老奴把您带回来的,三老太爷府里也没闹出太大动静,”赵妈妈说。
云曦稍微放心了一些。
赵妈妈略去了很多话,没想让云曦身子不适还要再担心。
比如,那个脸色阴沉仿佛要吃人的江大人,私下里抓走了许多人;
比如,二房那位悄无声息地被带进了锦龙卫,一直没有回来。
“赵妈妈,准备一些贵重的礼品,”云曦想了想才说,“这次,得谢谢江大人了。”
至于怎么送,是送去郡主府还是送去国公府,还是送到锦麟卫的衙门里,云曦还要仔细想想。
江洵从衙门里回到郡主府,才发现是今日父母回国公府的日子。
想起国公府庶出的几个叔叔名下,一大堆的嫡出庶出子女,江洵觉得忒烦。
懒得去,就在郡主府里一人用了晚膳。
然后,他回了自己院子。
阿青从国公府回来,往屋里放东西的时候吓了一跳。
烛火渐渐燃起,他发现屋里头有人。
“爷,您怎么不点灯!”
“想点事情,”江洵说完,就把他赶了出去。
世子爷没去公府,没被那帮聒噪不堪的人吵着,怎么还这么烦躁。
阿青心里疑惑,却没敢问。
江洵的确有些烦,确切来说有些懵。
他觉得自己今天经历了从看见李家人就滔天怒火到想到她心中柔情似水,自觉十分怪异。
他习惯了刀尖游走、血腥杀戮,从未想过会对兄弟一般看待的姑娘产生感情。
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江洵心中百味杂陈。
他想抱得再紧一些,想将她狠狠贴在胸口,甚至想过马上将她娶回家。
娶回家吗?
他对这个想法震惊了一下。
刚才屋里一片漆黑,他静坐想了很久。
渐渐的,心里敞亮起来。
阿青今日随父母回了公府,他回来了,父母也应该回来了。
他有话要说。
前院书房,灯火通明。
英国公江明轩正在看着卷宗。
见儿子进来,随口问了一句:“事情如何?”
看来,李齐府上的事情,他虽然按下了,父亲还是通过自己的耳目知道了。
江洵把事情都说了一遍。
“……此人姓闫,乃李氏族行六的族老儿媳的弟弟,因多年前姐夫贪墨族中财物,被李长风发现后严惩,一直怀恨在心。几年前儿子救下的女子就是被他们所害。其姐姐顶了罪被休弃,他就一直对李长风怀恨在心……儿子没弄出太大动静,李老大人灵前没有被惊动。”
江明轩淡淡“嗯”了一声,表示知道,继续看他的卷宗。
屋里沉默起来。
“还有事?”
江洵心里正在思忖如何开口,倒是江明轩先问了。
他和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江洵心里想什么,他不说一清二楚,也能知道个大概。
儿子怀里抱着个姑娘不肯放手,还是人家管事妈妈再三央求才把人交出去。
那个姑娘之前帮他从杀手堆里脱险,又凭自己本事夺回父母产业,想来虽是小门小户,却不是个任人拿捏的。
瞧这欲言又止一脸纠结的模样。
“爹……”江洵真是欲言又止。
他并不觉得父亲会反对他娶云曦。
可他爹不反对,他娘会同意吗?
别说自己父母了,云曦她本人怎么想的,不见得会想嫁给自己。
之前,她还一门心思要入赘夫婿呢!
江洵心里突然有些憋屈。
他是说话糙了一些,态度……也不怎么好,但是,他无心的。
这一憋屈,口中“我想成亲”的话,到了嘴边突然变了。
“您是如何从从一个落魄勋贵不受祖父待见的嫡次孙,成为一个举世瞩目的郡马的?”
江明轩差点把手里的卷宗丢江洵脑袋上。
这个儿子习武能吃苦、差事办得好,无论皇上太子,就是连太后都另眼相看,可就是自己一身有点,他学了不到一半。
丹青不会,古籍不通,奏琴能断弦,泼墨会折笔。
最最欠缺的,就是除了办差外,那张不会言辞的嘴。
自家娘子不善言辞那叫直爽,眼前这臭小子胡说八道那叫蠢笨不堪!
往常办差的伶俐劲,他要一开口半分都不会有。
他要是中意哪家姑娘,估计得被他气死。
“哼!”
江明轩冷哼。
“为父相貌好,再加上自己有实力,最后办差兢兢业业,才是我大晧国最年轻最有名的大理寺卿!才能被你娘心仪!”
江明轩最后一句话说得极重,仿佛他一辈子连中三元、金榜题名、连破奇案,为的就是娶个娘子!
江洵眯眼打量父亲。
比自己更白俊儒雅,比自己职位高,比自己权势大,比自己……会说话!
顿觉得自己颇受打击。
今日一遭,江洵突然明白了父亲许久之前说的一句话。
“寒窗苦读、权势在握,不就是为了和自己心仪之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受打击的江洵打算绕过父亲直接询问母亲意见。
正院里,昭云郡主赵琳正在听管事妈妈回事。
见儿子请了安还杵在那里不动,就屏退左右打算听他说说。
贴身嬷嬷离开时,打趣着将赵琳别在腰间的御赐长鞭给拿下了:“这屋里啊,没您要揍的人,老奴给您放好了去!”
赵琳不以为意,国公府那帮蝇营狗苟的东西敢想那些有的没的,骂一顿是轻的。
“何事?”赵琳和带兵打仗的祖父父亲一样,说话言简意赅,她皱眉打量蔫头耷脑的儿子,语气粗暴起来,“被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娘给你打回来!”
江洵也皱眉,脸都黑了:“没有的事,谁敢欺负我,看我不揍他。”
赵琳霸气点头,她两手放在岔开的膝盖上,眼神犀利看着儿子,模样像是在帐中点兵:“那你是被你父亲训话了?”
江洵刚要点头,忍住了。
屋子静默了一刻,似在考虑如何开口。
赵琳突然想起了什么,刚要开口,却被江洵打断。
江洵有些迟疑:“我看上了一个姑娘,但她好像没看上我。”
赵琳却很果断:“那好,我也看上了一个姑娘,娶她吧。”
江洵咬牙:“你看上,那你娶她呀。”
赵琳冷哼:“我是超一品郡主,你才四品,我是你上峰你得听我号令。我是母亲,媒妁之言,你还得听我的。你有本事,自己风风光光求赐婚,我没意见。但你若是没本事,只能按照我的想法娶。”
江洵磨了磨后槽牙:“等着!”
然后,江洵风一般刮走了!
回礼越早越好,莫要耽搁了,觉得她不知礼数。
“……您上晌说的,想要让杨家小少爷来庄子上……”
赵妈妈看着云曦脸上青紫未消,所有有些犹豫。
“无碍,我选他们,不是他们选我!”
歇了个晌,云曦简单梳洗一番,看了一些账,就见腊梅带着一个挺拔的少年郎进来了。
来人是挑货郎起家的杨家六少爷,杨家三代积累下来,家业颇丰。
只是,这个杨家六郎是杨老爷酒后宠信粗使丫鬟所出,生母生他时又难产去世了。
杨六郎出生艰难,成长也坎坷,但似乎并没有长歪。
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家中又不管不顾的,凭着自己努力,考过了县试。家中主母却担心他再过了府试压过嫡子,就断了他的束脩。
云曦想要入赘夫婿,杨六郎想要读书,两人各取所需。
“见过李小姐,”杨六郎身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弯腰拱手作揖,礼数周全,视线都规规矩矩。
“坐吧,”云曦细细打量眼前少年。
瘦高个,五官清朗,精神尚可,举手投足见隐隐已有读书人的儒雅气质。
他手指微微攒成拳,应该是有些紧张。
云曦第一个见他,就是对他有些中意。
父兄不在,也没人指点功夫,不能再找个武将了;夫婿若能忍过十年寒窗,将来也能为她李家振兴门庭。
只要他愿意读书科举,所有银钱她支持到底。
“想来,你嫡母已经把我的情况给你说清楚了,”云曦言辞很谨慎。
两家小辈相看,她情况特殊,他杨家却连个管事都不曾过来,显然对他已然全部放任,那她有话便要直说了。
杨六郎点头,微微抬眼,看见主坐上的漂亮姑娘,脸颊微微一红,眼神都闪烁起来。
只是,他也看见了那姑娘脸上的青紫,心中疑惑暂且压下。
这时,腊梅突然急匆匆闯进来:“小姐,小姐,江大人来了!”
云曦心头一凛。
是为了那案子?
赶紧起身,正了神色走到门口相迎。
“见过江大人,”云曦屈膝行礼。
“免礼,”江洵心中摒弃母亲那大咧咧的做派,回想儒雅又睿智的父亲是如何应对的,把到了嘴边的那句啰里啰嗦的“说过了我们如此相熟不必行礼起来起来”,狠狠咽回去,假想自己尚且在办案,一脸的沉肃。
也许母亲虽然不管束,但自小总是在郡王府长大,父亲通身儒雅,他耳濡目染的,在糙爷们的外表下,隐隐也带了那么一分半分少得可怜的矜贵。
云曦有些意外江洵今日如此慎言,心中惴惴。
莫不是案子有曲折?
她没敢深想,冷不丁看见了江洵身后一脸怪异的何千户。
云曦已经知道,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千户大人,可是个审讯高手,同样不敢怠慢,屈膝行礼,将二人引至上座。
而她则坐在了下首,和杨六郎对面而坐。
杨六郎一脸疑惑望过来。
他没见云曦让他起身,就老老实实坐着不动。
直到听见云曦让他见礼:“杨六郎,见过江大人。”
杨六郎不知道眼前样貌俊美、衣着华贵的高大男子,是哪个衙门的大人,只知道李家姑娘让他行礼,就起身恭敬行礼。
“小人见过江大人,”他连童生都没过,不敢托大自称学生。
江洵微微眯眼,瞧着眼前青葱似的少年郎,一路上的好心情突然消失了。
他没开口不想搭理,何千户会意,“免礼。”
杨六郎顺着声音望去,那个站在江大人身后、发出声音的人竟然一身飞龙服。
心弦崩紧,表情越发恭敬起来。
但也未曾畏惧。
谦逊,坚韧。
云曦收回目光,对杨六郎又多满意了几分。
她决定先把江洵的案子先处理好:“江大人今日前来,莫不是前日那桩案子有什么变故?”
话是勉强问完的,最后几个字几乎没了声音。
这江洵今日好生怪异!
云曦发现江洵今日没有着官服,一身宝蓝长袍,头戴紫金冠,腰间佩白玉,一副进宫等着尚主的模样。
习惯了他要么官服要么黑袍的样子,云曦着实非常意外。
这便罢了,他江洵穿什么,她还无权置喙。
他那个复杂眼神直直盯着她,又是什么意思?
案子不好办?恶徒不能伏法?还是她须得抛头露面去衙门作证?
江洵没放过云曦的每一个眼神,看着她对那个葱条似乎很满意的样子,没来由地窝火。
费心挑选的一身行头,路上还觉得鲜亮,现在只觉得浑身不舒坦。
黑色多好,见血不显,还能把眼前的葱条直接吓走!
“无甚大事,按例询问而已,”江洵有些不耐,“先忙完你的事。”
想等云曦打发了这葱条,他再好好说话。
是有外人在,不方便。
云曦懂。
继而转头看向杨六郎,继续刚才的话茬。
“那么,我就直说了,”云曦眼神淡淡,声音也无甚波澜,像和庄头和掌柜盘账目一般,心绪平静,“我李云曦供你读书科举,笔墨纸砚不说最贵重,但一定供足,夫子不一定是名师,但一定会尽力请最好的,若是你还有余力,可以让家中侍卫教习你防身武艺。你可以带着你姨娘入我李家,受香火供奉。”
杨六郎听到最后一句,眼神都明亮了好几分,他耐着性子听下去。
视线不经意划过上首,不禁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