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蔓笑着说:“我洗了头嘛。”
“洗个头就这么高兴。”王秋梅摇头,又问起明天的安排。
程蔓说道:“定好的鸡鸭和鱼都送过来了,能放的青菜也都买了,明天早上再去买点猪肉骨头和下水就行,煤炉已经借了过来,锅碗筷子还有桌椅,我都跟人说好了,明天直接去搬就可以。”
“来的人数确定了吗?”
“四桌应该够了。”
“那要准备五桌菜。”
程蔓问:“五桌会不会太多了,吃不完浪费?”
“菜哪有吃不完的……”王秋梅觉得她闺女在说傻话,“你们现在算人数是四桌,到明天吃饭的时候,来的人肯定比四桌多,卡着四桌去准备菜,很有可能不够吃。真发生这种事,大家吃得不痛快也就算了,保不齐还会在背后嘀咕你们小气。办酒就是这样的,宁可多准备,不能备少了让人笑。”
虽然程蔓成长过程中,家里办过几次酒,但她没操持过,还真不懂这些,扭头去看陆平洲问:“咱们结婚那会,你备了几桌酒席?”
陆平洲说道:“我多准备了两桌。”
但他那时候多准备两桌,不是因为跟王秋梅现在想到了一处去,而是怕程家跟去的宾客多。不过那次程家就跟去了几个人,所以酒席结束后剩了不少菜。
程蔓思索着说道:“那明天早上多买点菜,备五桌?”
陆平洲点头:“行。”
定下桌数,几人又对了下菜品,这个没什么问题。
虽然改开后大家日子好过不少,很多物资不再那么紧缺,但没有关系渠道,鸡鸭鱼肉还是得用票买。
因此,这时候办酒的席面要求没比前几年高多少,像满月酒,一桌能有四道荤菜就够体面了。他们备的这些菜,鸡鸭鱼肉就有四道,再加上大骨头汤和猪下水,席面不比新人结婚差。
商量好明天的事后,几人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因为要去买猪肉猪下水,隔天陆平洲天没亮就起来了,洗漱过后六点就出了门。
冬季天亮得晚,六点天空还有淡淡的蓝色,不过等陆平洲走到肉站,颜色就淡成了鱼肚白。
这时候娱乐活动少,早睡早起是常态,陆平洲到肉站时门还没开,前面却已经有几个老太太在等着了。
看到他一个大老爷们过来,老太太们都挺惊讶,有个人打听起来,话里的意思以为他是哪个单位的厨子。
陆平洲本来是不打算解释的,他没有把个人情况说给陌生人听的习惯。
但其中有个老太太见他长得器宇轩昂,又想着厨师是好工作,工资高不说,还吃喝不愁,便旁敲侧击问他多大了,老家哪里的,娶没娶媳妇。
陆平洲听后哭笑不得,也顾不上认不认识了,回答道:“我三十一了,结婚快四年,媳妇刚生了闺女,今天这么早来肉站,是因为闺女要办满月酒。”
打听陆平洲个人情况的老太太闻言,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你真有三十了?看着不像啊。”
心里还是不死心,觉得他在诓自己。
陆平洲被怀疑了也不生气,问道:“您觉得我今年多少岁?”
“你这长相……”老太太猜测着说,“最多二十五六吧。”
陆平洲惋惜道:“可惜我媳妇还没出月子,不然我肯定把她拉过来跟您碰一面,省得她总拿我年龄说事。”
听他这么说,老太太信了他已婚的事,一脸失望地问:“你还真结婚了啊?”
“我骗您做什么。”陆平洲说道。
老太太叹气,没一会又问:“那你家里有兄弟吗?”
“有。”
老太太眼睛一亮:“你兄弟多大了?”
“十二。”
老太太一口气梗在胸口:“你三十一,你弟弟十二?”
陆平洲说道:“我们兄弟俩年龄差得比较大。”
老太太心想何止是差得比较大,你年轻时候要是努努力,都能生出你弟弟了。但这话也就在心里打个转,没说出口。
打听清楚陆平洲的情况,老太太对他也彻底失去了兴趣,专心排队去了。
六点半,肉站准时开门。
排队的老太太们蜂拥挤进去,陆平洲虽然没有往前挤,但步子一点都不慢,牢牢占据着她们后面的位置,很快站到肉站工作人员面前。
他来得早,猪身上要票的不要票的部位都有不少,陆平洲没含糊,先拿出几张肉票,买上四斤五花肉,再来五根猪大骨、八斤猪大肠还有四斤猪血。
虽然猪身上都是好东西,但常来买菜的人,除了过年前那段时间,平时真没见过几个这么大手笔的。
尤其是最近年刚过完,各家都有腊肉腊鱼,油水充足,来买肉基本都是三两半斤,见他买这么多,不免打听起来。
等知道他是媳妇刚生了孩子,今天办酒,大家就明白过来了,虽然互相不认识,但也乐意向他道喜。
陆平洲听后挨个道谢,出肉站时脸上仍挂着笑。
买完肉,他又去补充了些青菜,完了大包小包地提着往回走。
出了菜市场,沿着区内主干道,也就是石牌路走上四五分钟,陆平洲往左拐进通往临江大学的小道。
这条路上挺热闹,两边都是摆摊卖早饭的,王芳来之前,程蔓和陆平洲常在这里买早饭。
陆平洲拐到这条路,碰到的熟人就多了起来,大家都知道他家今天要办酒,见他提着提着那么多肉和菜并不惊讶,都和肉站里那些陌生人一样,笑着向他道喜。
别人恭喜他,他自然要停下来感谢对方,于是短短五十米的路走了四五分钟。
到家时王芳已经开始忙活,看到他提着肉进厨房,问:“陆同志,早饭煮面条你看成吗?”
“行,多煎两个蛋。”陆平洲将买回来的肉放到台面上,每一样买了多少都说了,然后道,“吃完饭你看着把这些处理了。”
王芳应声,起锅烧油准备煎蛋。
陆平洲惦记着媳妇孩子,没在厨房多待,交代完便走出去。
刚出厨房门,正碰上王秋梅从领着程旭从房间里出来,程进和罗文欣都有工作,照看不了程旭,这段时间他都跟着奶奶住在这边。
看到陆平洲,程旭率先叫人,王秋梅则问:“你去菜市场了?”
“嗯,我把肉买回来了。”
王秋梅点头,就带着程旭去了浴室洗漱,陆平洲则上了回了主卧。
进屋时程蔓正在喂孩子,听到动静抬起头:“肉买回来了?”
陆平洲应了声,坐到床边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才,被她吵醒的。”程蔓冲怀里的小姑娘抬抬下巴说。
陆平洲笑:“醒得挺及时。”
喂完奶,程蔓直接将闺女交给陆平洲,自己走到衣柜前翻找衣服。
她身上穿的是去年买的秋衣,款式相对修身,年前穿的时候还有点紧,但经过她坚持不懈的锻炼,这段时间她又瘦了好几斤,现在穿这套秋衣,跟怀孕前穿宽松度差不多。
陆平洲知道她很努力在减肥,注意到这一变化后便问:“你是不是又瘦了?”
“真的吗?”程蔓停住找衣服的动作,转身摸着腰问。
陆平洲没立刻回答,只顺着她两手按到的部位打量着,然后肯定道:“腰细了。”
其实程蔓早就觉得自己的腰变细了,只是他们家没有称,没法称体重,她心里就没那么确定。
直到此时听陆平洲说起,才笑眯眯道:“听你这么说,好像是瘦了,看来我每天做的那些运动有点用。”
其实程蔓瘦得这么快不单是因为每天坚持做运动,瑜伽运动量是有的,但没那么大,想短时间内掉十几斤不太容易。
但程蔓身上的肉是因为怀孕长出来的,她又是那种天生吃不胖的人,再加上年纪轻,新陈代谢快,生完孩子不运动也能快速瘦下来。
不过她说运动有用也没毛病,如果月子期间她每天躺着,还大鱼大肉地吃着,再不长肉的人也扛不住。
陆平洲问:“瘦下来了你还要坚持锻炼吗?”
“当然要!”
瑜伽不止能瘦身,还能塑性,生完孩子后程蔓觉得这可太重要了。不过出月子后锻炼时间可以缩短一些,每天练半小时就差不多了,周日可以多练一会。
陆平洲点头:“挺好。”
吃完早饭,程蔓请的那两名帮工陆续到了,各自开始忙碌起来。
陆平洲则出了门,去说好的几家借锅借碗还有煤炉,等把这些搬回来,又要去借桌椅。
这边的房子没有前院,后院面积也不大,用来当酒席的临时厨房了,摆不下桌子,所以借来的桌椅直接摆在巷子里。
巷子不宽,最直观的描述就是单行道,两张桌子摆不了,一张桌子左右还能留点路让人过去。
好在这时候没私家车,不用担心酒席摆在中间挡路,街坊邻居看到也不会说什么,陆平洲摆的时候毫无压力。
摆好桌子,程家其他人过来了。
第二批来的客人是陆平洲部队里的战友,因为只有谢子明知道他住哪,所有人先到了驻地家属院集合,然后才结伴过来。
所以他们一来就是小三十人,媳妇孩子没随军的就是一个人来,随军了的就是拖家带口,总之挺壮观。
人来过后基本分成三拨,女同志都待在楼上聊天,男同志则坐在楼下抽烟,孩子们楼上楼下到处蹿。
虽然家属院来的基本都是陆平洲战友,但程蔓在家属院也住了两年,又是干妇联工作的,来的人她都挺熟悉,招待起来得心应手。
楼下的陆平洲更自在,都是认识多年的朋友,让他们自己聊天都行,时不时能抽出时间忙其他事。
忙到十点多,程蔓在国营饭店认识的同事陆续到来,罗婶程家人关系好,上楼看过程蔓和孩子后就去找王秋梅了。
燕敏芝则跟谢澜是一起来的,两人年前结了婚,本来给程蔓送了请柬,但她那时候刚生完孩子就没去,只让程亮带了个红包过去。
看过孩子,谢澜就下楼了,上面全是女同志,他在这待着不合适。
下楼后他也不用担心找不到人说话,程家父子三个他都认识,尤其是程进,两人工作上常打交道。
燕敏芝在楼上也不觉得孤单,一来程蔓会照顾她,二来她是做生意的,性格谈不上八面玲珑,但交际能力不差,跟谁都能说上两句。
一群人说说笑笑,时间就到了十一点多,陆平洲上楼通知开席,大家才蜂拥着下楼。
陆平洲没有跟着下楼,留在最后看闺女。
随着出生天数的增加,小姑娘每天醒的时间也在增加,这会她就没睡着,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躺在程蔓怀里,看到爸爸走近后,双手挥舞起来,嘴巴也渐渐咧开。
“闺女在冲我笑。”陆平洲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动作轻柔地去捏闺女的手,轻声道,“你是不是认识我,知道我是爸爸?”
小家伙听不懂爸爸的话,但手被抓住后笑得更开心了,陆平洲觉得这是默认,便得意地对程蔓说:“闺女肯定知道我是爸爸,来,叫爸爸。”
程蔓好笑道:“她还没满月,你现在教她喊爸爸未免太早了点。”
陆平洲一本正经道:“早点教,早点学会。”
“行,你慢慢教。”程蔓说着将闺女塞进陆平洲怀里,“现在下去吗?”
陆平洲抱起女儿说:“嗯……”
两人下楼时,来的宾客已经坐好,王秋梅料得没错,来的人果然多了,桌子不够,她跟罗婶一起将程蔓他们平时吃饭的桌子收拾开,安排小朋友们坐在这里。
陆平洲过去看了眼,看到程明在招呼客人,别说,他年纪不大,这事做起来倒是挺熟练,桌上的小朋友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陆平洲见后没有多说,带着程蔓出去。
外面的人早等着他们了,尤其是陆平洲那帮战友,看到他出来麻溜倒了杯白酒递过来。
陆平洲伸手接过白酒,却没直接跟他们喝,而是领着程蔓去了亲戚那桌。
今天来的亲戚除了程进程亮他们,还有程树伟那些兄弟,王秋梅娘家没来人,她家就两个闺女,小的婚后跟丈夫因为工作变动,搬到了其实市。
虽然这些年两姐妹之间的联系没断,但因为交通不便,除了儿女结婚这种大事,否则很少会亲自来送礼。
就像程蔓结婚那会,她小姨带着表弟表妹过来送嫁,而这次孩子出生,只寄了份礼物过来一样。
因为来的亲戚没那么多,这一桌坐着的除了程家人,还有罗婶和燕敏芝他们。
敬完全桌人,陆平洲又单独跟程树伟喝了一杯,其他长辈是一起敬的。程树伟的两个兄弟有些不满,但又知道他是军官,有点怵他,有意见也不敢多说。
陆平洲感觉到了,却没继续跟他们喝,一来他喝的白酒没掺水,多了身体扛不住,二来他知道程蔓跟这些叔伯只是面子情,不太熟。
敬完酒,桌上的人陆续起身,往孩子的抱被里塞红包。
这些人中,红包给得最厚的自然是王秋梅夫妻,然后是程进程亮两兄弟,再是罗婶和燕敏芝,最后才是程家那些亲戚。
当然,这会程蔓没有仔细去摸红包,反正不管收多少钱,以后都是要还回去的。
敬完亲戚,两人就到了陆平洲战友那桌,流程是一样的,先敬酒,再收红包。
虽然陆平洲这些战友很想灌醉他,但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事情轻重缓急,考虑到他还要继续去敬别的桌,这会喝了一杯就让他走了。
四桌敬完,陆平洲跟程蔓回到亲戚坐着的那桌吃饭,陪着亲戚们又喝了两杯后,他便起身去了战友那桌。
这次一群人没客气,你一杯我一杯,酒席没过半,桌上就趴了一半,陆平洲也是喝趴的人其中之一。
虽然有这个插曲,但酒席上的氛围总体不错,准备的菜也被大家吃光了,大家说起来都是夸的。
吃到下午一点左右,宾客陆续离开,留下的除了程家人,就是陆平洲那几个喝醉的战友,反正下午大家都没事,醒了酒再回去也没事。
几个喝醉的人中,陆平洲和谢子明醒得比较早,两人碰头后去了二楼的小阳台。
刚站定,谢子明就点燃了香烟,边吸边打量这房子,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们这附近有人卖房吗?”
陆平洲侧目看向他:“你想买房?”
第一次来这的时候,谢子明就觉得这房子不错,面积大不说,装修布置得也好,当然最重要的是离学校近,夫妻俩不必两地分居。
只是那时候他跟顾文英之间的关系不够稳定,贸然说在大学外面买房,他怕她不愿意,就暂时按下了这心思。
过去一年里,他们俩相处得一直很融洽,要孩子的事也被提上了日程,虽然时间定到了两年后,但他对未来的信心增加不少。
吐出烟雾,谢子明说道:“想买一套,大小无所谓,最主要是离学校近,不然老这么跟异地分局一样,难熬。”
陆平洲笑道:“我还以为你无所谓。”
谢子明怀疑老友在嘲讽自己,但没有证据,只能不爽道:“怎么可能无所谓,我现在正当盛年,对家庭有需求的好吧。”
其实陆平洲没这意思,但他能确定谢子明觉得他有这个意思,于是他借用了程蔓说过的一个词:“污者见污。”
谢子明没听明白,问:“什么意思?”
陆平洲面不改色道:“我在夸你。”
谢子明呵呵:“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陆平洲回以呵呵,却没有继续跟他打嘴仗,将话题扯回来道:“对房子你有没有更明确的要求?是要独栋,还是像隔壁那样很多户挤一起的房子也行?”
谢子明虽然没去过隔壁的房子,但稍微一琢磨也能猜到那些房子什么情况,说道:“最好是独栋,要是实在找不到,附近有空房出租也行。”
他主要是不想再过同城却两地分居的日子,房子是买是租其实无所谓。
了解清楚他的想法后,陆平洲说道:“我会跟蔓蔓提一提这件事,让她找街坊邻居问一问。”
谢子明闻言神色松快不少,声音愉悦道:“谢了兄弟。”
陆平洲神色淡淡:“客气。”
这世上有人自己过得好,却害怕别人比自己过得更好,但陆平洲不是这样的人,他自己过得幸福,也希望朋友能够拥有幸福。
作者有话说:
二更合一,明天见……
满月酒结束后, 孩子的名字也终于确定下来,叫陆语程。
虽然王秋梅觉得定下来的这名字,跟外孙女刚出生时拟出来的那两个差不太多, 但她仍找尽各种角度夸赞了闺女女婿一番。
她觉得,这两人取名字太费劲了, 名字能定下来就是胜利, 得多加鼓励。
程蔓不知道亲妈的想法,要是知道了,她肯定会觉得问题不在她,而在陆平洲身上。
他取名字就离不开两个人的姓, 说得再直接点,不给孩子取名叫陆爱程是他最后的克制,非常的坚持己见。
程蔓没拗过陆平洲, 闺女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大名陆语程,小名程程。
说实话,刚开始叫闺女程程的时候,程蔓觉得有点怪, 毕竟这是她前后用了两辈子的姓,听到的时候总会产生叫自己的错觉, 每次她都觉得好肉麻。
不过叫习惯后, 她就很少产生这种联想了, 反而觉得挺可爱的。
在她把闺女小名叫熟之际, 临江大学的新学期开始了。
开学第一天, 程蔓带了不少糖果去学校, 办满月酒时学校还没有收假, 跟她关系好的同学基本都在老家, 她没有特别去通知。
如今他们来上学, 她得挨个发糖果,顺便告诉他们自己身上发生的喜事。
她最先告诉到的自然是杨敏和李文欣,虽然程蔓只在宿舍住了一学期,但大家仍是同班同学,每天上课都会碰见,关系一直处得不错。
两人都知道程蔓怀孕的事,也清楚她的预产期是过年前后,收到糖果并不惊讶。
只是杨敏这人爱开玩笑,吃糖果时故意对李文欣说:“唉,都是大学生,年纪也差不多,咱们啊连男人的手都没摸到,这有的人连闺女都有了,啧啧啧。”
程蔓听得好气又好笑,说道:“你想摸男人的手还不容易?平洲部队里多的是男人,想找什么样的你跟我说,我给你介绍。”
杨敏立刻来了劲,问:“像你家老陆这样又高又帅又疼媳妇的有吗?”
“像他这样疼媳妇和高的有,这么帅的…………”程蔓表情沉重地摇头,“难找。”
杨敏顿时露出受不了的表情:“你都不谦虚一下的吗?”
程蔓反问:“我谦虚了给你介绍的对象你敢见吗?”
杨敏认真想了想,摇头:“那我肯定不敢。”
“那不结了。”
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李文欣抿唇直笑,主动提起去程蔓家里看孩子的事。
程蔓想择日不如撞日,反正开学第一天没老师来上课,便直接带着两人回了家。
杨敏和李文欣都不是第一次来程蔓家,但来一次,两人就要羡慕一次。
虽然她们都是临江大学的学生,毕业后分配的单位不会差,前途一片光明,但两人都不敢笃定地说自己以后能住上这么大的房子。
不过等见到程程,两人就顾不上羡慕了。
小姑娘长得太可爱了,而且一点都不怕生,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到她们就咯咯笑出了声。
在她的笑容里,杨敏和李文欣都不自觉露出了姨母笑,拿着拨浪鼓陪她玩耍起来。
时间在玩闹中迅速流逝,等程程睡着,两人抽身一看时间,才发现竟然快十二点了,忙起身准备回去。
程蔓见了挽留道:“你们中午别回去了,就留下吃饭吧。”
杨敏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又不是别人…………”程蔓将闺女放到婴儿床上躺着说道,“而且一回来我就跟王姐说了你们会留下吃饭的事,你们现在回去,她煮的饭菜肯定会多。”
杨敏和李文欣闻言,对视一眼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就不客气了。”
“你们千万别跟我客气。”
两人闻言都笑起来,不再提回去的事,重新坐下来。不过这回两人的心神没有放在孩子身上,笑着说起学校里的新鲜事。
杨敏压低声音道:“你们知道吗?昨天晚上,桂园楼顶办了一场舞会。”
建国初期舞会并不鲜见,尤其是那些大单位,为了撮合年轻人,经常几个单位联合举办联谊舞会。
五十年代的联谊舞会跟程蔓在妇联时负责的联谊会之间,虽然就差了一个字,但氛围大不相同,前者开放,舞会上年轻男女可以自由起舞,后者拘谨,想让年轻人坐到一起都不容易。
发生这样的变化有国际形势的影响,但跟那十年里的社会氛围也脱不开关系,稍有不慎就会被扣帽子,谁还敢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虽然大运动结束至今已经三年多,但他们这一辈人都经历过大运动,那十年里养成的谨慎仍存于他们的骨血中。
因此直到现在,各大单位联谊时,举行的仍然是联谊会,而非舞会。
大学里的氛围虽然比外面更开放,但过去两年里,程蔓没听说过什么舞会,因此乍听说这件事有些愣怔。
见她不说话,杨敏道:“很惊讶吧?”
“确实……”程蔓回过神点头,想想又问,“舞会是谁牵头办的?老师们不管吗?”
“学生会牵的头,侯主席都来了。”
杨敏大一就进了学生会,虽然进的是纪检部,但大二当上了副部长,消息还算灵通,说道:“我听说这事是冯副主席提出来的,跟学校领导通过气,领导同不同意我不清楚,不过侯主席那人稳重,要是学校领导不同意,他肯定不会出面。”
侯主席单名一个文字,本人是七六届的工农兵大学生,今年六月份即将毕业。
因为想留校,这两年侯文的行事作风很稳,当然,有些学生更愿意将之称为怂,甚至说他是校领导的应声虫。
领导有什么想法,他第一个响应,领导不同意的事,他从来不去做,主打一个听话。
也因为这样,从某种程度来说,他的态度可以代表学校领导的态度,同样的,既然他出席了误会,也能说明学校领导并不反对这件事。
程蔓说道:“这是好事。”
“是啊……”杨敏点头,顺嘴说起八卦,“不过冯副主席气死了,这事明明是他牵头,侯主席一出面,就没人关注他了。”
冯副主席全名冯书贤,是七十年代初下乡的知青,恢复高考后考入了外文系英语专业,并在开学后进入了学生会宣传部。
因为长袖善舞,又写得一手好文章,他很快就在宣传部出了头,大一下学期就当上了宣传部部长。
如果说侯文的行事风格是稳,那冯书贤的行事风格就是刚,他当上宣传部部长后,迅速策划了几次大的宣传活动,且每一次都像是在挑战校领导的权威。但他又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每一次都成功说服了学校领导,将活动顺利推行。
大二开学时,之前的副主席面临毕业离校,卸任了职务,冯书贤高票当选,并迅速剑指学生会主席的位置。
只是侯文在学生中的人气虽然不如冯书贤,但学校领导都很认可他,而且学生会主席上任后,很少会中途下台,一般都是面临毕业自己卸任。
所以冯书贤锋芒再盛,侯文屁股下面的位置仍坐得稳稳当当。
不过侯文今年六月份毕业,再舍不得这学期也得卸任,学生会内部也因此暗流涌动,谁会不想当学生会主席呢?
冯书贤在这时候提议举办舞会,也是为了获得更多学生的支持。
在冯书贤的努力下,舞会得以办起来,昨晚正是他出风头的时候,侯文却以学生会主席的身份露面抢走风头,他心里自然生气。
不过程蔓觉得,杨敏这话说得有点夸张了。
冯书贤能在短短一年内爬上副主席的位置,就不会是简单人物,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被人抢走风头。
但这些明争暗斗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也不怎么关心,只好奇问:“昨天参加舞会的学生多吗?”
“多,上百人肯定有!”杨敏伸手一指李文欣,“你问她,昨天晚上的舞会可热闹了,而且我听说,以后学校会经常组织舞会。”
程蔓惊讶问:“文欣也去了?”
不怪程蔓惊讶,她这两个好友,杨敏性格外向也好强,所以上大学后不仅参选了班干部,还进了学生会。
李文欣则比较内向,甚至刚上大学那会,她的性格有点软弱,所以方薇薇跟她们一个宿舍的时候,总让她帮忙打水带饭。
虽然跟方薇薇闹掰后,李文欣有在刻意纠正这些毛病,拒绝的话不再那么难以说出口,但她性格依然不够外向。
程蔓觉得,她不像是会主动参加舞会的人,便问:“你拉她去的?”
杨敏承认道:“刚开始是我拉她去的,但后来她也玩得很开心,是吧?”
李文欣否认:“我哪有玩得很开心?”
“你没有吗?”杨敏睁大眼睛,“我怎么觉得拉你走的时候,你很舍不得呢?难道你舍不得的不是舞会,而是人?”
李文欣红着脸去捂杨敏的嘴:“我哪有,你瞎说。”
“我怎么瞎说了?昨晚数学系那个男同学叫什么来着?哦,他姓徐。”杨敏边往后退边说,“蔓蔓你不知道,昨晚有个数学系的男同学跟文欣聊了很久,我当时还纳闷他们为什么干坐着不跳舞,结果一问才知道,姓徐的男同学也是被拉过来的,不会跳舞,也不好意思去跳舞,不过他不好意思去跳舞,却很好意思找女同学聊天呢。”
李文欣被说得又羞又恼,坐回去道:“我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