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答:“是知府大人赶走了他们。”
朱蓉想到前几?日知府夫人差人送来的消息,眼神微闪,又退回?了门内。
......
苏源三?人去集市一趟,买了不?少?心水的东西,其中以两位女性买得?最多。
堆在马车里?成高高一摞,只有一件是苏源本人的。
苏源:“......”
难怪大学室友曾大吐苦水,说每次陪女朋友逛街都像是狂游十万里?。
不?过他甘之如饴。
抬手捡起?宋和璧垂落的裙摆,苏源如是想道。
月底,苏源总算等来陈实甫革除功名的回?复。
当天下午苏源就判了陈实甫四人斩首,择日行刑。
这桩案子也算是给?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一个?警告——爱惜羽毛,莫要自毁长城。
朱蓉也如同原先承诺那般,捐出一半家产。
苏源收下了,将这笔银钱用在刀刃上,用以松江府建设。
陈、朱之事尘埃落定,又过了半个?月,抚育院修缮完毕。
宋和璧将庄子上的孩子接来,和这段时日里?新捡回?的几?个?孩子一起?,安置在抚育院里?。
抚育院的存在很快流传开来,百姓说法不?一。
有人觉得?这是好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也有人觉得?一个?丫头片子,死了就死了,就算养大了也是泼出去的水,还不?如趁年轻多生几?个?儿子。
苏源对此无语又无奈。
他无法改变那些人的想法,只能尽己所能,为弃婴提供一个?避风港湾。
在宋和璧、朱蓉还有各位官夫人的感召下,有不?少?二三?十岁的妇人主动请缨,来抚育院照顾孩子。
官服给?月钱也很爽快,一个?月五十钱,逢年过节还有小礼物。
所以即便一开始只招收十人,后续在工钱的诱惑下也还是源源不?断地有人前来询问。
时间流逝,抚育院收养的孩子越来越多,宋和璧和苏源商量,选择扩大规模。
做工的妇人从二十人扩招到一百人,且抚育院左右两边的院子都被买下,扩建成更大的区域,给?孩子们成长的空间。
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少?,提及抚育院,百姓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诸位官夫人人慈心善,官府做实事办好事,乃百姓之福。
对此,苏源等人统一口径,表示他们深受陛下的仁德爱民影响,一切都是陛下的功劳。
可?以说求生欲很强了。
转眼间,抚育院成立已有两年。
这两年里?,抚育院的名声早已打响,连弘明帝都有所耳闻,并力排众议同皇后在全?国各地建立抚育院。
经过发展变化,抚育院已变成收留被遗弃孩童的场所。
不?论男女,低于十五岁皆可?被收留。
满十五岁,且拥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就得?离开抚育院。
弘明帝在民间声望大涨,皇后也被称赞为当之无愧的国母。
弘明帝趁热打铁,又把三?个?守旧派从高位上薅下来,赶回?家喝茶遛鸟。
弘明帝心里?美滋滋,派人不?远千里?给?苏爱卿和他的夫人送赏赐。
当然,抚育院也曾遇到难题。
苏源发现,有心思不?正的父母故意把孩子丢在抚育院附近,并在孩子身上留下记号。
经调查发现,他们是打算日后等孩子长成,再凭着记号认回?。
这样既可?以省一笔养孩子的钱,也能靠卖儿卖女赚一笔卖身钱。
苏源当即将此事上报,经过多方商讨想出对策。
每个?被遗弃的孩子在被收养前都会签下契书?,若长大后被父母认回?,需要如数归还这些年所花银钱,未认回?则不?作计较。
自此,再无人敢动歪脑筋。
......
春去秋来,转眼苏源来松江府已有三?年。
晨起?,苏源对镜正衣冠,宋和璧啧对镜描眉。
不?经意间对视,眼底俱是温情。
“可?以让人收拾行李了,月底咱们就该动身回?京述职了。”
宋和璧懒洋洋应了声,忽的手中一空。
苏源夺去她?手中螺子黛,俯身为她?细细描眉。
成婚两年,宋和璧一如既往沉浸在苏源的盛世美颜中不?可?自拔。
呼吸交缠间,正要亲密贴贴,门口传来奶声奶气的呼唤。
“阿娘娘娘!”
清脆铃铛声由远及近,一只粉色的团子骨碌碌滚进来。
苏源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望向门口。
宛若糯米团子的小娃娃抱着门槛,右腿挂在门槛上,左腿颤颤巍巍往上扒拉。
一旁丫鬟虚虚扶着,以防小娃娃啪叽跌落。
“嘿咻嘿咻!”
小娃娃为翻过门槛使出吃奶的力气?,亦不忘为自己加油打?气?。
头?顶的小揪揪左摇右晃,粉色珠花也随之摇晃。
宋和璧指尖轻抚眉尾,噗嗤笑出声来?:“你看她,胖墩墩的活像个汤圆。”
苏源细细打?量宋和璧的眉毛,又添上最后一笔,语气?无?奈:“小声些,让她听到?又要哭了。”
小娃娃听到?内间的谈笑声,动作更加卖力,昂起小脑袋瓜:“爹爹!娘娘!”
苏源放下螺子黛,几步走到?门口,一把捞起糯米团子。
身体悬空,视野变高,小娃娃惊呼一声,张牙舞爪地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
带着肉窝的小手?死死捂住眼?睛,喉咙里溢出乱七八糟的婴儿般的呓语。
下一瞬,落入温暖的怀抱。
小娃娃扑腾一下,短短肉肉的胳膊抱住苏源的脖子:“爹爹~”
鼻息间都是小娃娃身上香香软软的味道,苏源的心也软成一片。
低头?蹭了蹭带着奶膘的脸蛋,嗓音低沉温柔:“元宵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得到?来?自老父亲的蹭蹭,元宵笑得露出几粒小米牙,梨涡深深。
软绵绵的小脸贴着苏源的鼻尖,元宵磕磕绊绊地大胆表白:“元宵......想爹爹呀~”
明明昨晚苏源还给她讲了故事,一大早又蹬蹬跑来?,用软绵绵的语气?说着撒娇的话。
老父亲飘飘然,二次贴贴:“爹爹也想元宵呢。”
很明显,怀里的小姑娘是苏源的女儿。
大名苏子衿,乳名元宵。
因她是在元宵节这天出生的,也因苏源和宋和璧是在元宵节这天定?情,夫妻二人一合计,决定?以此为乳名。
元宵已经满一周岁了,最爱撒娇粘人的时候。
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找爹爹娘娘还有祖祖,“爹爹抱抱”“娘娘亲亲”“祖祖啾啾”之类的叠词那叫一个信口拈来?。
学会?走路后更是时常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走到?门口,望眼?欲穿等?爹爹下值。
每当这时,苏源都会?一把抱起她,贴贴举高高。
都说女儿是小棉袄,温暖又贴心。
自从?有了元宵,苏源对此可谓深有感?触。
苏源腾出一只手?,扶正元宵歪倒的小揪揪,抱着她走进内间。
宋和璧已梳妆完毕,看到?粉嫩嫩的元宵立刻上前。
漂亮的桃花眼?一刻不离元宵,更贴切地说,是她圆润润的脸蛋肉。
这两片的手?感?有多好,宋和璧那是深有体会?。
“娘娘~”
元宵细声细气?唤一声,努力扬起脸。
宋和璧低头?,母子俩默契贴贴蹭蹭。
——这是苏家每日互动之一。
贴完爹爹贴娘娘,元宵完成每日任务正要回?到?爹爹的怀抱,冷不丁被宋和璧圈住奶膘。
元宵一整个僵住,像是被魔法冰冻在原地:“唔?”
她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黑乌乌的眼?瞳里倒映着一脸不怀好意的亲娘。
宋和璧连rua好几下,眼?看着元宵眼?里含着两包泪,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接收到?女儿谴责的目光,宋和璧老神在在道:“实在是元宵太可爱了,娘娘忍不住,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跟元宵贴贴。”
元宵简单天真的脑袋瓜哪能明白这是亲娘沉迷rua崽无?法自拔的借口,在宋和璧的夸赞中迷失自我。
她小脸浮起两抹红晕,“嗷呜”一声,把脸埋进苏源怀里。
两秒后又忍着害羞冒出头?,眼?睛亮晶晶的:“元、元宵也贴贴。”
宋和璧深吸一口气?,凑上前连啾好几下。
元宵咯咯笑,任由老母亲揉搓。
苏源:“......”
即便知道宋和璧心中有数,不会?让元宵不舒服,但看她那如狼似虎的架势,还是禁不住头?疼。
自从?元宵满月后,身上的红色褪去转为奶白,宋和璧就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要轻轻柔柔地贴几下才好。
也就是苏源再三强调,婴儿抵抗力弱,不能亲脸,宋和璧才勉强收敛着些。
随着元宵一日日长?大,也在宋和璧的影响下养成每日贴贴的习惯。
也算是加深感?情的一种方式。
母子二人乐在其中,苏源打?破这一室温馨:“走吧,吃饭去喽。”
宋和璧这才作罢,一家三口往饭厅去。
苏慧兰先他们一步到?了,元宵举起小手?:“祖祖!”
“诶,祖祖在呢。”
苏慧兰从?苏源怀里接过元宵,放在腿上坐着:“今儿元宵想吃什么呀?”
元宵吸溜:“肉泥!”
旋即有人将肉泥端上桌,苏慧兰隔着碗壁试了下温度,挖起一勺喂进元宵嘴里。
在苏源的影响下,她的吃相很秀气?,小口小口咀嚼着,从?未有过漏嘴的现象。
几口吃完咽下,元宵张大嘴:“啊——”
元宵吃完了,还要!
苏慧兰满脸慈爱,极有耐心地喂食。
片刻后,她摸了摸元宵圆鼓鼓的小肚子,把人放到?地上。
元宵得了自由,顶着小揪揪在饭厅走来?走去。
她知道爹娘还在吃饭,乖巧地在一旁自己玩耍。
有丫鬟随身盯着,家具但凡有坚硬棱角的都被下人用布料厚厚包上,苏源并不担心元宵磕到?摔到?,慢条斯理喝着小米粥。
苏慧兰夹了个虾饺:“月底就要回?京了吧?”
虽然苏源还没跟她说,但外放官员三年一任,任期满就得回?京述职的规矩她还是了解的。
苏源微微颔首:“娘您看着安排,哪些带走哪些留下,还有家里的下人,是遣散还是一同回?京,阿和忙着抚育院的交接工作,您可能要辛苦些。”
苏慧兰本身读过不少书,又有苏源的潜移默化......或者说是有意引导,她非常支持宋和璧在抚育院的工作。
去年元宵尚在襁褓中,宋和璧每次外出办事,都是苏慧兰帮忙带孩子。
她是半点意见没有,反而乐在其中。
“没问题,你们忙你们的,家里的事儿就交给我。”
苏慧兰顿了顿,低声问:“你这次回?京,应该是要升官的吧?”
苏源和宋和璧同时抬头?。
苏源轻声道:“官员升降皆由吏部决定?,儿子目前也不清楚,等?回?了京城再说。”
宋和璧用公筷给苏慧兰夹了个包子:“娘您别担心,夫君的政绩都摆在这,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那就好,那就好。”苏慧兰不住点头?。
苏源安抚一笑:“今日就劳烦娘照看元宵,等?忙完这阵子,回?京途中咱们可以回?福水村一趟。”
他知道苏慧兰是担心自己,电光火石间想到?这么个主意。
一来?可以转移苏慧兰的注意,二来?他本身也有些惦念凤阳府的一草一木,顺便带宋和璧母女回?他生长?的地方看一看。
苏慧兰果真喜出望外:“那敢情好,回?头?我就让人准备些礼物,回?去也好带给村里人。”
心中难掩激动,她甚至开始盘算买什么好。
苏源和宋和璧相视而笑,饭桌下的手?交握了下,又快速松开,继续用饭。
饭后,苏源稍歇片刻,跟元宵玩了会?儿飞飞的游戏,一整官服赶往府衙。
午后,夏同知将近期案件整理成册,汇报给苏源。
苏源不时应两声,就某一点提出疑问,同时笔下不停,利落批复一份公文。
“......以上便是正月里的全部案件。”
苏源嗯了一声:“本官知道了,这些都没什么问题,直接按照律法处置便是。”
夏同知拱手?:“是,大人。”
空气?中有一瞬的静默,苏源似觉察到?什么,抬起头?:“怎么了?”
以往夏同知汇报完某件事情,都会?在第一时间逃离,生怕他又安排什么差事下来?。
今儿倒是有些反常。
夏同知嘴唇蠕动:“大人,月底您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原来?是问这个。
苏源暗忖,如实相告:“正月结束本官任知府已满三年,该回?京述职了。”
夏同知鼻子一酸,红了双眼?。
虽然大人总套路他,给他安排各种差事,却从?未刁难过他,甚至多次委以重任。
如今亲耳听到?苏源说将要离开,夏同知自然不舍。
万千话语汇聚心头?,最终化为一句:“松江府的百姓对您十分感?戴,大家都会?记住您的。”
许是有吴立身这个垃圾对照组,自从?苏源成为知府,松江府方方面面都在稳步上升。
三年下来?,不论是民生还是上缴国库的赋税,在大靖朝诸多府城中都是名列前茅。
百姓骄傲之余,自发将功劳记在苏源的身上。
要是他们知道苏源将要离开,估计能哭淹松江府。
夏同知想着,又憋出一句:“我们也会?记住您的。”
苏源:“???”
在苏源的印象中,夏同知一直是少说话多做事的类型,还是头?一回?这么情绪外露。
沉默两秒,他点了点头?:“我也会?记得你们的。”
能留在他身边做事的,都是品行不错,办事能力强的官员。
苏源很满意,自然会?记得他们。
夏同知难掩激动,从?袖中掏出一物:“这是前两天下官偶然所?得,正适合令爱这个年纪的孩子。”
苏源定?睛看去,是个陶响球。
巴掌大小,内里中空,装有弹丸,滚动时会?发出沙沙声响。
“多谢夏大人,元宵收到?你的礼物一定?会?很开心。”
夏同知连道几声好,他还是满月礼上见过元宵,小丫头?生得粉雕玉琢,叫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宠着。
元宵能喜欢,便是再好不过。
苏源轻晃陶响球:“夏大人要是没有旁的事就先回?去吧,本官这边还有不少事务亟待处理。”
夏同知恭敬退了出去。
沿着长?廊往前,在拐弯处被几人拉住:“怎么样怎么样,大人是不是真要走了?”
因情绪过于激动,其中一人不慎扯到?夏同知的衣襟,险些把他勒得背过气?去。
夏同知涨红着脸,猛拍对方手?背:“撒手?!撒手?!”
那人急忙松开手?,催促追问:“真要走了?”
夏同知理了下衣襟:“外放官员三年一任,古往今来?素来?如此,你们怎么还抱有幻想,觉得苏大人不会?离开?”
“哎,也是,只是有点儿舍不得而已。”
“日后大人回?了京,恐怕要一直留在京城做官了。”
在场几人心里都明白,他们虽然出了力,但在建设松江府这一块,知府大人是既费了脑筋又费了力气?。
人都是贪心的,纵使松江府比以前要好上百倍,他们还是盼着百倍能涨成千倍。
如今看来?,怕是不可能了。
夏同知:“别七想八想了,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大人离开后该如何稳住局面,等?新?知府到?任。”
众人胡乱应着,一脸愁容各自散去。
......
苏源花十来?天结束手?头?公务,该移交的移交,同知、通判无?权处理的只能交由下任知府过来?处理。
回?到?办公点,苏源环视四周,发现从?书桌到?书架,再到?堆积公文的桌案,到?处都有他留下的痕迹。
吐出一口浊气?,着手?收拾自个儿的东西?。
小半个时辰后,苏源带着这些东西?离开府衙。
刚一脚踏出门,发现外面站满了人,大多两眼?泛红,面带忧伤。
苏源唇线平直:“今日是我在府衙的最后一天,日后或许能与诸位再相见,又或许后会?无?期,但我希望诸位能仕途顺畅,一世无?忧。”
应和声此起彼伏,苏源瞧得分明,有好几人哽咽着抽抽,一副将要岔气?的模样。
把着木箱边缘的手?指收紧,苏源轻叹一声:“今晚我请诸位于元华楼一聚,算是饯别宴。”
诸人一口应下,又商量好具体时间,方才依依不舍地目送着苏源一步一步走出府衙。
数十道目光始终胶着在后背上,苏源神色不改,将木箱交给陈正,抬脚上了马车。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苏家门口。
苏源刚下马车,就听见一道软糯糯的呼唤:“爹爹!”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松开车帘一转身,只见元宵扶着门框,费力踮起脚尖朝他挥手?。
橙红色的夕阳为她罩上一层暖色光晕,从?脚尖到?头?发丝儿都散发着温暖的力量。
苏源几步上前,长?臂一扬就把小姑娘捞到?怀里:“元宵今天在家乖不乖?”
元宵坐在老父亲的手?臂上,点头?如捣蒜:“元宵,乖乖的~”
苏源道出提前准备好的台词:“元宵真棒,爹爹奖励你今晚可以多听一个睡前故事。”
元宵眼?睛唰一下亮了,拍手?欢呼:“好棒好棒!”
她拖长?了语调,声线软绵绵:“元宵,最喜欢爹爹啦~”
二人说话间已走进院子里,迎面宋和璧走来?,故作不满:“元宵不是说最喜欢娘娘了吗?”
元宵急忙点头?:“喜欢的!”
宋和璧在父女俩面前站定?,看着他俩有六成相像的脸,起了促狭的心思:“那元宵是喜欢爹爹多一些,还是喜欢娘娘多一些?”
“爹爹......不对是娘娘......不是不是!”
元宵急得抓耳挠腮,忽然灵机一动,一手?抓一个:“都喜欢!”
苏源失笑:“好了别逗她了,等?会?儿我要和同僚在元华楼摆一桌饯别宴,可能要晚些回?来?。”
为人夫,该有的报备不可省。
摁住元宵在他脸上乱摸乱蹭的小爪子,苏源又道:“还有还有,我刚才答应今晚多讲一个睡前故事,阿和你可千万别忘了。”
自从?元宵满月,苏源每天雷打?不动一篇睡前故事,其锲而不舍的程度不亚于练大字。
久而久之,睡前故事成了元宵的习惯。
苏源为此还特地在休沐日花了一天时间,编出好些个睡前故事,足够元宵听到?三岁。
“行,我记下了。”宋和璧接过元宵,“少喝点酒,不然又得胃疼了。”
趁四下无?人,苏源贴完元宵又贴夫人,压低的嗓音更显温和:“我知道了。”
宋和璧轻咳一声,挥手?下逐客令:“好了你赶紧走吧,可别误了时辰。”
苏源一眼?看破她的窘迫,也不揭穿,回?屋换了身舒适常服,赶往元华楼。
元宵定?定?望着苏源的背影,小手?指着他离开的方向:“爹爹?”
宋和璧屈指轻蹭女儿柔软的脸颊,拍了拍她的后背:“爹爹去应酬了,很快就回?来?了,元宵乖,咱们去吃饭。”
亲娘巴拉巴拉说了一大段,落到?元宵耳朵里就六个字——很快就回?来?了。
她嗯嗯点头?:“好哦,元宵乖。”
宋和璧笑容加深:“走喽,娘娘带你去找祖祖。”
元宵乖乖窝在宋和璧怀里:“好耶!”
......
苏源被人灌了不少酒,直到?戌时末,临近亥时才回?来?。
拖着虚浮的步伐走进院子,他并未在第一时间推门而入,而是在廊下站定?,轻扣房门:“阿和。”
几息之后,宋和璧拉开房门,肩头?披了件衣裳,乌发垂落至腰际:“元宵在咱们屋里睡的。”
苏源猜也是,所?以才没带着一身酒气?进屋。
不着痕迹往风口上挪了挪,他轻声道:“那我去隔壁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过来?。”
宋和璧应声,等?苏源走后吩咐丫鬟煮解酒汤。
晚上喝了一两壶酒,以致于头?发上都沾染了酒气?。
苏源洗头?加洗澡,近两刻钟才回?来?。
宋和璧倚在床头?:“桌上有解酒汤,喝完再睡。”
苏源会?心一笑,坐下安静喝汤。
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旋即头?发上传来?一股力道——是宋和璧在给他擦头?发。
“抚育院那边都结束了?”
宋和璧轻嗯一声:“都交到?朱蓉手?上了,其他人都没意见。”
朱蓉执行能力极强,管理抚育院的能力远超过其他官夫人,宋和璧思前想后,还是将抚育院交到?她手?上。
苏源喝了口汤:“等?回?去京城,你可以继续去抚育院,我记得城郊有一片林子,有不少人闲暇时习惯去那处打?猎。”
所?有的事情苏源都为她考虑好了,宋和璧自然没有意见:“嫂子去年又生了个女儿,正好可以跟元宵作玩伴。”
宋备三年任期先苏源一年多结束,已经去了别的地儿。
小侄女的满月宴和周岁宴她都没能参加,只捎了贺礼回?去。
“可以。”苏源喝完最后一口,起身漱口,“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对平安锁,正好元宵和青姐儿一人一个。”
宋和璧攥起一把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将巾帕丢到?一旁:“时辰不早了,早点睡,明儿一早还要赶路。”
苏源踢了鞋子上床,把元宵挪到?最里侧,挨着宋和璧躺下,闭眼?很快入睡。
一夜好眠。
翌日天刚蒙蒙亮,苏家下人就把箱笼搬上马车,固定?好后只等?主家上路。
苏源用完早饭,回?屋发现元宵已经醒了。
她睡意惺忪地在床上鸭子坐,乌黑细软的头?发经过一夜的蹂.躏全部炸开,乱蓬蓬地顶在脑袋上。
听到?脚步声,她慢吞吞看过来?,用手?揉眼?睛:“爹爹,怎么?”
“元宵,不要用手?揉眼?睛,有细菌。”苏源握住小肉爪,倾身吹了两下,“有没有好点?”
元宵眨眨眼?,点头?。
苏源拿起一旁的鹅黄色夹棉小裙子:“今天咱们要赶路,回?另一个家。”
元宵从?被窝里爬出来?,乖乖伸出胳膊,任由苏源给她穿衣服。
等?元宵吃完米糊,一切已收拾妥当,车队整合出发。
原以为早些出发可以避开百姓相送,事实证明,是苏源想当然了。
刚抵达城门口,就看到?成百上千的百姓围聚在两侧。
苏源一露面,他们争相挥手?。
“大人一路走好!”
“大人我们舍不得您!”
“大人您以后还会?回?来?吗?”
对上一双双诚挚的眼?,苏源眼?眶发胀:“回?去吧。”
言罢吩咐陈正动身,不再多看一眼?。
马车出了城门,苏源再往后看,依旧可以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影。
宋和璧握住他的手?,无?声胜有声。
松江府到?京城坐马车需要二十几天。
来?时苏源装病,硬是将车程拉长?到?一个月。
三四年过去,苏家又添了一位,苏源担心元宵年纪小吃不消,再度放慢赶路速度。
饶是如此,元宵整个人看起来?蔫答答的,埋在爹爹怀里不愿动弹。
这天午时,车队停在路边。
卢氏支了口锅,在背风处做饭。
苏源抱着元宵四处转悠,拿草编蚂蚱逗她。
这时有一面生男子直奔他而来?:“我家公子的马车不慎坠入沟里,公子可否借些人手?,好将马车拉上来?。”
苏源也没多想,指派了陈正几人过去。
不多时,陈正回?来?。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面相阴柔的男子。
苏源眸光微暗,俯身行礼:“微臣见过王爷。”
男子面露诧异,唏嘘道:“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
苏源摁住元宵乱动的小爪子:“微臣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爷。”
男子苦笑:“本王是奉父皇之命前去巡视金堤,不料中途车辋坏了,不慎跌落山沟里,多?亏苏大人出手?相助。”
苏源眼观鼻鼻观心,大脑飞快转动,调出对方的相关信息。
眼前之人乃当今皇五子,怀王。
生母是一名宫女,被弘明帝宠幸有了身孕,至今仍是个婕妤。
据闻怀王素爱梅兰竹,品性高雅,自幼饱读诗书,可十步成诗,其?在文学上的造诣与太子不相上下。
不论是在百官中还是在民间,怀王民声极好。
当年他获封亲王,不少人以为他会像其?他皇子那般,加入到皇位争夺之中。
然?这么些年过去?,他依旧恪守本分,大多?时间都用来读书作画。
瞧着倒不像是个有野心的。
苏源暗忖,微微敛眸:“王爷可有受伤,微臣这边有随行的大夫。”
方才?虽然?只匆匆一瞥,他却瞧得分明。
怀王的锦袍撕了好大一个口子,露出内里雪白的中衣,更别提脸上两?到三处的擦伤了。
“不必了,本王也?有随行大夫。”怀王虽相貌阴柔,略有点女气,言行却极为落拓,他看了眼苏源身后的车队以及随从,“苏大人这是?”
苏源面带微笑:“微臣三年任期已满,准备回京述职。”
怀王抚掌:“原来苏大人外放已有三年了,想当初苏大人高中状元,本王还打算与你探讨一二,只可惜你走得匆忙,本王错失良机。”
苏源默然?。
这怀王究竟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皇子结交朝臣本就?不为帝王所容,他还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元宵依稀感受到爹爹情绪的反常,歪着脑袋眨巴眼睛:“爹爹?”
软软的嗓音瞬间打破苏源无语凝噎的尴尬局面,也?引起了怀王的注意。
怀王看向苏大人怀中的糯米团子:“苏大人,这是?”
抱着元宵的手?紧了紧,苏源声线紧绷:“回王爷,这是微臣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