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领命,分两趟才把这些?搬进库房。
之后的一个月,苏源基本都待在家里,看书练字,散步赏花,权当陶冶情操。
偶尔出门,也是去如意火锅,溜一圈吃顿饭就走。
直到新?科进士陆陆续续进京,只等月底入翰林院任职,苏源手头再无书本可看,才出门去书斋购书。
“呦,苏状元这是要出门?”
妇人站在不远处,冲着苏源满脸堆笑。
陆续有人围上来,像是看什么新?奇物种。
“苏状元,前些?日子我听说个事儿?,是跟你有关的。”
“诶呦你卖什么关子,不是苏状元进献天铃,又差点被人害了,磨磨蹭蹭,还?是不是个男人?”
“嘿你这婆娘......所以啊,苏状元你老?实跟咱们说,外头传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为了证实那些?传言,他们这一月都在盯着苏家小院。
可是左等右等,苏源就跟那新?嫁娘似的,一天到晚闷在家里,哪也不去。
仅有的那几次,他也溜得?飞快,眨眼间就没影了,还?让他们吃了一嘴的尘土。
今儿?好不容易把人逮住,可得?问?仔细喽!
苏源忍住扶额的冲动?,还?是耐着性子应答:“确有其事。”
众人眼睛瞪得?老?大,不约而同倒吸气。
“苏状元你跟咱们说说,你是怎么发现?那天铃的,还?有你那兄弟想?要杀......”
那人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男子强势捂住嘴。
“苏状元见谅,老?马他脑子不好,不太?会说话,你可千万别跟他计较。”
哪个年代都不缺八卦之人,苏源神?色如常:“无碍,马叔也是心直口快。”
正好趁今日,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也省得?以后再有人问?个不停。
当年他进献土豆只是为了让百姓不必忍饥受饿,现?今若不是梁盛,也不会这么早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太?过高调,走到哪都有人追问?,这直接让苏源丧失了出门的欲望。
“我发现?天铃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恰逢家乡遇天灾,在陛下的支持下,天铃才能广而推之。”
“至于遇害一事,不过是些?私人恩怨,如今尘埃落定,无需再提。”
苏源笑言:“若再遇到有人询问?此?事,还?望诸位帮我解释一番。”
“原来是这样,苏状元你放心吧,咱们只要遇到,那肯定会帮你解释的。”
“听苏状元你这话的意思,当年要不是陛下鼎力支持,咱们还?真不一定能吃到天铃。”
苏源十分欣慰:“正是如此?,一切都因?陛下圣明。”
他是要入朝为官的,可不想?让自己的声望高过陛下。
只有低调低调再低调,才能活得?更久,也不至于引起帝王忌惮。
与邻里告别,苏源坐上马车前往书斋,兀自叹息想?着。
买完书回来,苏源当即拟了两封信。
一封送去京城某一处私宅,那是福公?公?在宫外置办的住处。
福公?公?曾同他说过,若有什么要紧之事,可写信送到此?处,自有专人递进宫。
另一封则是送往梁守海的流放之地。
是非恩怨,该尽早了结。
两封信递出去,苏源继续宅家,看书练字,充实自我。
当天下午,福公?公?就收到宫外递进来的信。
信封上明晃晃写着“苏源”二字,他不敢迟疑,忙呈给弘明帝。
弘明帝看完,龙颜大悦,同福公?公?说:“苏爱卿是个贴心人,得?此?肱骨,实乃朕一大幸事!”
“这些?在背后煽风点火的,着实该死!”
福公?公?还?能如何,只能附和。
......
半月后,苏源前往翰林院任职。
此?时,民间舆论转变甚大。
之前那些?传言恨不得?将所有功劳扣到苏源身上,将他捧得?高高。
生怕百姓们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生怕他不会引起帝王忌惮,顺利活到九十九。
现?在的传言,主角是弘明帝。
大致就是:虽然苏源发现?了天铃,但如果没有陛下的赏识,没有陛下的英明果断,百姓可能永远也尝不到天铃的滋味。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有一位明君。
百姓的想?法也从?“苏状元真厉害”,变为“陛下真爱民如子”。
去往翰林院的路上,苏源听着陈正打听来的消息,露出满意的笑。
抵达目的地,苏源跳下马车,一整深绿色的官服,信步走进翰林院。
翰林院乃养才储望之地,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注]
从?六品修撰,多负责修国史、实录,记载陛下言行,进讲经史等。[注]
心中默念自己的职责,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苏源一时不察,后背遭受重?重?一击。
“杵在这干什么,没看到我正忙着吗?”
“一个个净想着偷懒,再这么下去?,年底考绩甭想通过,趁早给我?滚蛋!”
苏源忍痛转身,同样身着深绿色官服的中年男子神色不耐,说话时嘴上两撇胡须一翘一翘,颇有几分逗趣。
他怀里抱着一摞书,最顶上一本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滑落。
苏源顺手将它推了回去:“对不住,在下初来乍到,不知该往何处,无意挡了您的路,还请恕罪则个。”
“新来的?”
男子面?色稍霁,按捺怒火仔细打量对?面?的青年。
面?如冠玉,挺若修竹,身着深绿官服,腰佩银带,显然和他一样,同为六品官员。
他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你?可是新科状元郎?”
七品官乃是浅绿,六品官才可着深绿色。
除去?新科状元,榜眼探花还有凭朝考进翰林院的庶吉士,都?是七品及以下。
苏源面?上闪过一丝意外:“在下正是苏源,只因不知具体在何处上值,一时彷徨,才停驻在此。”
男子咽了口唾沫:“你?初来乍到,不知道地方也属正常,我?领你?过去?吧。”
只怪他方才闷头只往前闯,撞到人后也不曾看清对?方模样,就暴躁开喷。
放眼整个翰林院,甚至于?整个靖朝,现在估计没人不知道这位苏状元。
深得?帝心不说,尚未入朝就悄没声?地立下大功,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他又是斥责又是威胁,难保对?方不会怀恨在心,日后在陛下面?前给他上眼药。
正忐忑不安着,只听得?苏源温声?道:“多谢大人。”
男子摇头:“苏状元稍等片刻,容我?将这些?书放回原位。”
虽然他不满苏源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子与?他平起平坐,但谁让对?方圣眷正隆,只能交好,不可得?罪。
苏源乜一眼那摞书,就是它们撞到了自己身上。
后腰仍残余着些?微痛感?,他面?不改色地应下:“好,大人先忙。”
男子疾步走进右前方的屋子,很快出来:“走吧,我?领你?过去?。”
苏源温雅一笑:“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男子下意识摸上腰间?银带,眼底飞快闪过什么:“我?叫郝治,和你?一样都?是翰林院修撰。”
“郝修撰,在下初入翰林院,尚有许多不懂之处,还望您能指点一二。”
虽然初次打照面?,双方......或者说是郝治单面?方起了摩擦,但苏源本着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的原则,率先释放善意。
郝治嘴上应着:“那是自然,你?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便是。”
心里却不以为然。
人可是靖朝大功臣,陛下都?给他一路开绿灯,能有什么难处。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和那些?个世家?子弟攀谈攀谈,说不准能借此升官呢。
他在修撰这个职位上已经?坐了好几年,可不想直到致仕都?只是个庸庸碌碌的从六品。
苏源含笑道谢,之后两人一路沉默。
七拐八绕,最终在一间?屋子前停下。
郝治推开门:“这就是苏状元上值的地儿,等榜眼和探花来了,应该和你?在同一间?屋。”
他之所以知道这些?,也是打着讨好的目的,提前好几天就跟侍读学士打听过。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新科进士任职头一天,他就把状元郎给得?罪了。
心下寻思着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简直倒霉透顶,笑容浮于?表面?:“苏状元赶紧进去?吧,我?也有其他事要做,做不完可是无法下值的。”
苏源眉眼微动,略一拱手:“好,多谢郝修撰。”
不过简简单单一句道谢,谁知郝治竟面?色扭曲了下,硬邦邦地嗯了一声?,转头就走。
苏源:“???”
这脸色怎么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
顶着一头雾水走进办公室,苏源无声?感?叹,只能说中年男人的心思你?别猜,比女人心更像海底针。
腹诽的同时,苏源也在打量屋内的陈设。
和现代的办公室差不多,共计四张桌案,两两并列,且相对?摆放。
桌上笔墨纸砚齐全,都?有使用过的痕迹。
这点苏源倒是无所谓,他也没什么洁癖,暂且将就着用一段时日,不能用了再换新的。
桌后各有一排书架,上面?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书本和各类文书卷宗。
取下一本书,随意翻看,开篇是靖朝的某段历史。
作为科举八年选手,苏源几乎将靖朝历史倒背如流,看了一个段落就知道后边的内容。索性合上,又放回去?。
用屋里现成的水盆打来一盆水,用巾帕将桌案和书架大致擦洗一遍。
刚倒掉污水,一身浅绿的岳坚阔步走来。
进门就朝苏源拱手:“苏贤弟,数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苏源把水盆放回原位,擦拭手背的水痕:“岳兄,别来无恙。”
岳坚环视四周,奇道:“周贤弟还没来吗?”
苏源颔首:“左右还未到正式上值的时辰,是咱俩来得?早了。”
岳坚摸摸鼻子,很是无奈:“我?原本也不打算来这般早的,是我?娘子一个劲儿地催促,说什么去?得?迟了可要吃挂落。”
苏源失笑:“来都?来了,岳兄赶紧挑个位置,想必等会儿就有差事来了。”
岳坚诶了一声?,选了就近的一张桌,位于?苏源对?面?。
不久后周修也到了,一甲三人齐聚于?此。
互相问候,相继落座。
当?第一缕阳光从窗户探入,一位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出现。
“本官乃翰林院侍读学士,你?们称呼我?陆大人即可。”
“今日你?们初入翰林,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学士大人让本官带你?们先熟悉翰林院。”
三人喜出望外,齐声?称谢。
简直打瞌睡送枕头,有专人领他们熟悉事务,也能在最短时间?融入翰林院,从而避免不必要的错误。
陆大人坦然接受,先三人一步转身:“诸位随我?来吧。”
陆大人领着他们走在翰林院中,每经?过一处都?会同他们介绍。
三人缀在后面?,专注聆听。
此时的翰林院和刚来时大不相同。
身着各色官服的男子行色匆匆,为各自手头的差事而奔走,为偌大的翰林院增添了不少人气。
一圈走下来,竟耗费小半个时辰。
四人回到原地,陆大人立在门口,一板一眼地说:“平日里若遇到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本官,要是连本官都?解决不了,再将此事上报给学士大人。”
三人齐声?道:“下官明白。”
陆大人满意点头,正要离去?,忽然脸色一沉:“郝治,你?不去?整理文书,猫在这偷偷摸摸作甚?”
熟悉的名字,让苏源下意识循声?望去?。
果然是熟悉的一张脸。
郝治站在拐角处,只露出一个脑袋和小半个身子,脸上是被发现的尴尬和畏惧。
尤其是他被上峰训斥的场景恰好被新人撞个正着,这让他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硬着头皮站出来,迈着小碎步走上前:“大人,下官是打算来看看苏状元他们可有什么不适应之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您,一时犹豫,进退两难......”
陆大人懒得?听他找各种?借口躲懒,明明年纪比郝治要小那么几岁,气势却远胜于?郝治。
“这已经?是第多少次本官碰到你?躲懒了?翰林院这么多文书你?不整理,就知道到处乱晃,真当?翰林院是养闲人的地方不成?”
郝治中年发福的脸活像个涨紫的茄子,死死揪着袖子:“下官没有,下关只是来关心......”
陆大人严苛不减:“若再有下次,本官直接将你?借调去?六部。”
郝治脸色大变,也顾不上辩解:“下官知道了,下官这就去?整理文书!”
说罢一溜烟跑远了,跟脚底踩了风火轮似的。
被郝治这么一搅和,陆大人心情更差,脸色显得?更臭几分。
板着脸同三人点了下头,迈步离去?。
苏源大胆提问:“为何方才陆大人说要将郝修撰借调去?六部,他就变了脸色?”
这题岳坚会,他答道:“月底总是六部最忙的时候,人手多半是不足的。”
“每逢这时,他们就会向翰林院借调人手,去?六部处理卷宗之类。”
“六部有些?人会仗着咱们翰林院的人是外来的,就一个劲儿地指派差使,月底那几日不出意外都?是要通宵的。”
而从陆大人方才的言辞中,可见郝治是个钻懒帮闲的,让他去?六部帮忙,跟要了他的命有甚区别。
岳坚解释完,周修一时没忍住,噗嗤笑了出声?。
“难怪郝修撰跑那么快,他是真怕被陆大人安排到六部啊。”
苏源眸底笑意浮动,联想到自身,轻声?说:“希望咱们都?能运气好些?,不会被抽调去?六部。”
岳坚点头称是:“我?宁愿从早到晚在翰林院整理文书,修撰国史,也不愿去?六部。”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有位叔伯在工部任职,他才三十?几岁,那头顶的头发就日渐稀疏,早上束发都?要花好长时间?遮掩。”
苏源二人都?被岳坚的促狭逗笑,好半晌都?止不住。
苏源以拳抵唇,好容易压住唇畔的弧度:“不过咱们都?做不了主,还得?看上峰的意思。”
岳坚、周修深表赞同,默默担心起自己的头发,想着回去?多准备些?养发生?发的膳食。
主打的就是一个未雨绸缪。
三人正说笑着,又有一位面?生?的官员过来:“陆大人给你?们指派了差事,让我?领你?们过去?。”
苏源不敢迟疑,忙跟上去?。
“今日你?们的任务便是将这些?文书整理归类,陆大人交代过,下值前未完成可明日再来,切不可敷衍了事。”
交代完差事,那官员径自离去?。
苏源望着整整三摞,半人高的文书,陷入沉默。
如此看来,陆大人还算体贴。
知道他们今天肯定?做不完,放宽了时限。
苏源走向其中一摞:“赶紧开始吧,争取今天整理完。”
周修苦笑:“希望如此,若我?猜得?没错,明日应该还有其他的差事。”
苏源不可置否,开始动手整理。
整理文书耗费不了多少精力,只是考验耐心。
周修到底年纪轻些?,被文书上黑压压的文字看得?眼花缭乱,实在受不住,借尿遁出去?溜达了一圈。
岳坚和苏源又怎会看不出他的意图,相视一眼,表示理解。
岳坚将一份文书放到右手边,语调中带有安抚意味:“再坚持一下,午饭后可以小憩片刻。”
苏源嗯了声?,继续埋头苦干。
心里却想着,要是这些?文书能带回家?就好了。
把它们带进自习室,压根花不了多长时间?。
只可惜这些?文书重要程度不一,陆大人绝不会容许他带回去?的。
也只能想想,继续看下一份文书。
一眼扫过,迅速归类。
一个半时辰后,门外陆续有脚步声?响起。
“可算到午时了,修了一上午的书,搞得?我?头都?大了。”
“可不是,一直低头坐着,我?这脖子是又疼又酸。”
“可别说了,你?俩这么一说,我?都?浑身不舒服,赶紧去?拿饭,吃饱饭好干活。”
“走走走,吃完了我?可得?好好睡一觉,现在这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
“啪嗒”一声?,周修放下记录用的毛笔,撑着桌子站起身:“岳兄,苏贤弟,咱们也去?吃饭吧。”
岳坚注意到周修在揉捏肩颈,将手中文书往前推了推:“我?怎么觉着,这比伏案读书还要累人?”
苏源整理衣袍上的褶皱:“可不是,一直重复一件事,枯燥又乏味,自然劳心劳神。”
说着一摊手:“可没办法,这是咱们职责所在,再苦再累都?得?完美完成任务。”
另两人不约而同点头,一并往翰林院门口走去?。
中午休憩的时间?太短,而官员们的住处远近不一,住得?远的可能刚回到家?,饭都?没吃上就得?赶回来。
长此以往,官员之间?形成一个默契。
午时让家?中人送饭来,等到傍晚下值再回去?。
苏源也是琼林宴那日从岳坚得?知这一默契,今早出门前就叮嘱了卢氏,让她提前做好饭菜,再由陈正送来翰林院。
三人相携出门,朝四下望去?。
苏源最先捕捉到陈正所在方位,顶着烈日大步走去?。
陈正收回盯着翰林院大门的目光,双手将食盒呈上:“公子,这里头是您中午的饭菜,都?是热乎的,您赶紧吃。”
苏源揭开看了眼,竟是两菜一汤。
虽然分量都?比较少,但足够丰盛。
将盖子重新扣回去?,苏源挥手道:“你?赶紧回去?吧,食盒我?下值时再带回去?。”
陈正自无不应,目送着自家?公子走进翰林院。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身着官服,气度不凡的官老爷。
而他家?公子也在其中,还是最年轻的那一个!
就很骄傲。
陈正咧嘴笑,哼着小调离开。
回到整理文书的屋子,苏源将文书堆放到一边,确保不会溅到汤汁,才打开食盒。
食盒共两层,苏源取出米饭,才发现最底下还有几块点心。
不用想就知道是苏慧兰吩咐,因为这点心只有她会做。
岳坚和周修分别在苏源两侧,自然也注意到这样式精美的点心。
周修扒一口饭,只是单纯地感?叹:“这点心我?还从未见过呢。”
苏源分给两人各一块:“这是我?娘做的,你?们尝尝。”
岳坚捻着点心:“那我?就不客气了。”
点心略显袖珍,一口就能吞进肚里。
入口软糯,绵甜中又带有几分清凉,很是奇特的口感?。
岳坚是属于?直男那一类,素来不喜女子爱吃的甜点。
他以为苏源给的点心也是如此,只是顾及情面?才浅尝一口。
想不到口感?意外地很不错。
周修在一旁附和:“前两日我?小妹还给我?送了糕点,过分甜腻,苏贤弟你?这里面?放了什么?”
说完就后悔了。
苏贤弟一介男儿,又怎会知晓庖厨之事。
谁料苏源眼也不抬,神色如常地说:“里面?放了薄荷叶,中和了甜味。”
周修眼神诧异,许久才回神:“这、这样啊,难怪我?吃着有几分凉丝丝的。”
苏源笑笑,继续吃饭。
其实他原本是打算给自家?点心打个广告,想想还是算了。
除了宋觉和宋竟遥,其他也没几个人知道他与?人合伙开店的事,何必到处宣扬。
酒香不怕巷子深,苏慧兰做了这么多年点心,再有火锅铺子做后盾,不怕没人买。
火速解决午饭,苏源趴在桌上眯了一会,醒来继续整理。
一整个下午,三人屁股仿佛焊死在椅子上,忙得?昏天黑地。
直到傍晚下值前,陆大人想起他们仨,特意跑来看一眼。
文书已整理大半,陆大人简单抽查一番,结果还算满意。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都?回去?吧,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再来将剩下的整理完。”
一只手背在身后,陆大人又说:“先接触简单的事务,由简到繁,循序渐进。”
苏源深知他是好意,起身作揖:“是,下官明白。”
另外两人同样如此。
“一天总算结束了。”等陆大人离开,岳坚露出痛苦面?具,“今晚回去?我?可以吃五碗饭。”
这年头讲究人家?吃饭,用的都?是丁点儿大的小碗,而非跟脸差不多大的那种?。
尽管如此,五碗饭也是数量惊人。
苏源忍俊不禁:“赶紧收拾收拾,回去?早些?歇着吧。”
三人于?翰林院门口分别,各自登上自家?马车,缓慢驶远。
连续几个时辰工作,只歇息了小半个时辰,苏源也有些?吃不消。
孤身一人坐在马车里,他一手撑着额角,胳膊肘支在矮几上,就这么眯了过去?。
“公子,到家?了。”
陈正的唤声?冷不丁响起,苏源眼皮一颤,胳膊肘从矮几滑落,险些?一脑袋磕在木板上。
瞌睡虫瞬间?跑没影,苏源整理仪容,淡定?跨下马车。
苏慧兰也刚从铺子上回来。
晚饭时,苏源问及点心的售卖情况,苏慧兰喝着汤说:“买点心的不多,但吃过的都?说好吃。”
苏源抬眼,他娘一脸满足,眼睛都?是弯着的。
这样就很好。
洗漱后,苏源照常进自习室练字,又看了两篇文章。
之后又重新拟定?学习计划表。
如今他也是个上班族,大半时间?都?耗在翰林院,再腾不出这么多时间?读书写作。
但基本的文章输入还是要保持的。
还有练大字和日常锻炼,也要列入其中。
花了一刻钟拟好计划表,苏源出去?后倒头就睡。
一夜好眠,苏源睡得?死沉,连梦都?不曾做。
翌日醒来,又是翰林院社畜的一天。
用一个时辰把剩下的文书处理完,陆大人及时出现。
检查无误后,又给他们安排了差事——整理史册。
听到“整理”二字,三人眼前一阵发黑,脑仁儿隐隐作痛。
对?上陆大人冷酷的双眼,一切情绪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去?整理史册。
史册比想象中更多,整理的过程也更加繁琐。
一屋子的史册,足足用了小半个月才整理完毕。
而后陆大人又安排他们去?纂修史书。
整整一个月,苏源三人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耗费在这三件事上。
苏源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再生?出两只手,帮着纂修史书。
这期间?,翰林院上上下下不少人都?盯着新科进士,苏源是观察重点。
得?知陆大人只安排了无关紧要的差事,并未安排他们经?筵侍讲,诧异之余又抱有几分看戏的心态。
纵使他们其中不少人都?没资格入金銮殿,但那日弘明帝对?苏源的偏重昭然若揭。
苏源如此得?帝王看重,被陆大人这般敷衍对?待,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撂挑子不干。
然而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官员们等了又等,却等来苏源每日准时点卯,兢兢业业,半句抱怨都?不曾有。
如此一来,众人对?苏源的看法转变甚多。
从才高气清状元郎,到傻里傻气冤大头。
若他们有苏源这样的人脉和靠山,老早就支棱起来,在翰林院作威作福,支使学士大人给他们安排上好的差事。
苏源闷声?不吭,和榜眼探花只知干活儿,简直傻到家?了。
同时也有不少人发现,自打苏源入翰林院任职,这都?一个月过去?了,陛下从未召见过他。
若真器重一人,会忽视他这么久,纵容侍读学士给他坐冷板凳,净安排些?无足轻重的差事吗?
显然不可能。
那么问题来了,陛下到底是真重视苏源,还是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即便苏源进献天铃,也不曾得?帝王恩待。
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有些?人自以为触碰到真相,开始坐不住了。
月底,苏源正奋笔疾书,郝治捧着一摞文书进来。
他直奔苏源而来,“砰”地将文书放到桌上。
“今日我?手头还有别的差事,不若苏大人帮我?将这些?处理了?”
“郝修撰的?意思是,让我替你整理这些文书?”
郝治腆着?脸笑:“实在是我手头事?情太?多,忙不过来,苏大?人就看在咱们是同僚的份上帮我一把。”
苏源气极反笑。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遇过这么厚脸皮的人了,求人办事?都是理直气壮的?口吻。
不紧不慢放下毛笔,苏源甚为无奈:“郝修撰你也看到了,我这些日子忙着?纂修史书,着?实抽不出?空。”
郝治对苏源面前半指宽的?史书视若无睹:“这纂修史书也不急于一时,再说了,不是还有岳大?人和周大?人么。”
他把文书往前推了推,差点将砚台从桌上挤下去:“苏大?人你就行行好,帮我这一回,回头我请你去八品阁吃饭,你看如何??”
在苏源这里,“回头”就是一句空话,谁知道?具体是哪天。
况且这郝治找茬的?意图昭然若揭,明知他都快忙飞了,还妄图给他增加任务量。
要是他真?答应下来,累死累活把文书整理好,说不准最后功劳全记在郝治头上。
真?当他是冤大?头。
苏源心下腹诽:“实在不是我不愿帮你,而是纂修史书迫在眉睫,若这几日再不完成,苏某可得?挨批了。”
对不住陆大?人,暂且借您的?威名一用。
对面岳坚附和:“是啊郝修撰,这眼看着?就要到期限了,不论是苏大?人还是咱们,可都腾不出?手。”
周修紧随其后:“苏贤弟不也说了,他不是不愿意帮忙,而是单纯有心无力,不然郝修撰找其他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