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两?”梁源惊呼,随后垂眼看脚尖,“那、那咱们搬去镇上,也不是不行。”
苏慧兰被儿子的小模样逗得前仰后合,大笑出声。
黄翠黄刚洗完脚,准备上床,听到动静啧啧感叹:“自从源哥儿回来,慧兰整个人都有人气了。”
去年到接回梁源这期间,苏慧兰仿佛行尸走肉,隔壁从早到晚都没个声响。
哪像现在,那笑声三里外都能听到。
苏昆磕了磕烟杆,咳了一声:“儿子有出息。”
黄翠花一巴掌呼他后背上,疼得苏昆龇牙咧嘴:“咋,你嫌我给你生的儿子没出息?”
苏昆后背发凉,赶忙铿锵有力地说:“我儿子三岁就能下河淌水,五岁就能上树捉鸟,谁敢说他们没出息,我就跟谁急!”
黄翠花:“......个憨子,睡觉!”
......
既已决定搬去镇上,苏慧兰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给苏二石的车费是十天一结,还剩三天,差不多正好两三天就能搬过去了。
点心方子给家里赚了钱,梁源心里快活,一路上脚步雀跃,就差哼着曲儿了。
唐胤今儿来得早,趴在桌上补觉,一抬头就瞅见梁源红光满面,好奇地凑过来:“遇到啥好事了,给我说说,让我也高兴高兴。”
梁源先是擦了擦桌案,才从小挎包里拿出昨天季先生布置的课业:“后天我要搬到镇上来住了。”
唐胤立刻来了精神:“那敢情好啊,我爹不让我乱跑,要是你搬到镇上,几步远就能到了,到时候我找你玩,你到我家来也成!”
梁源慨然允诺,如果他爹娘同意的话:“还有,十日后就是月度考核了。”
唐胤愣住:“所以?”
梁源摊手:“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就算不能升入乙班,如果考得好,也是有奖励的。
来自季先生的奖励诶,谁不想要。
唐胤脸埋在桌案上,滚来滚去,痛苦哀嚎:“完了完了,我书还没背完呢。”
其实唐胤脑子很聪明,就是不想下功夫苦学,还是个拖延症晚期,最爱考前突击,临时抱佛脚。
梁源点到为止,递给他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把书本摊开,背书去了。
有梁源这样一个刻苦学习的学霸在旁边作衬托,唐胤也不好意思摆烂了,掏出书慢吞吞地背起来。
季先生在朗朗书声中走进教室,环视一圈,脸上浮现欣慰的神色。
甲班和乙班不用他担心,丙班有个别学生不是省油的灯,最喜惹是生非。
他对那些只来镀一层金,不走仕途的学生要求不高,安分一点,不要影响别人读书就行。
季先生在走道转了两圈,掐着时间,一敲戒尺:“好了,把昨日的课业交上来,然后抽查背书。”
两天后,苏慧兰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坐着牛车来到镇上。
梁源趁中午休息的时间,跑回家看了一眼。
铺子后头的两间屋已经收拾干净了,衣物也都整齐放好,苏慧兰还特地在靠窗的位置放了张桌子,专门给梁源读书写字用。
梁源非常满意,蹬蹬跑到苏慧兰跟前:“娘您真好,那桌子我可喜欢了。”
苏慧兰盛了一碗饭,笑睨了梁源一眼:“源哥儿喜欢就好,娘的一番心思才没有白费。”
梁源嗯嗯点头,在家里吃完了饭,准备回私塾:“对了娘,明天开始我带饭去私塾吃吧,有专门的热菜的地方,中午我热一下就行。”
这样来回跑,浪费不少时间呢。
“行,那明天早上娘做好了饭,你带去私塾。”
帮着苏慧兰把碗筷收拾了,梁源用湿布擦了擦嘴,回私塾继续上课。
刚一脚踏进丙班,恰好迎面碰见曹安。
曹安正跟人谈笑,余光扫到梁源,脸色骤然沉下来,冷哼一声,在路过梁源的时候,肩膀重重撞了上来。
曹安十五岁,而梁源十岁,个头上差了不少,被他这么一撞,踉跄两步,后背撞到木门上。
连忙站稳,却听到“哧”一声。
梁源若有所觉,转头看后腰的位置,衣裳挂在了门板的钉子上,撕开好大一个口子。
再看曹安,已经走出老远。
梁源吸一口气,一言不发回了座位上。
课室里目睹这一切的学生俱都面露同情,却没一个站出来替梁源说话的。
比起一个没有根基背景的农家子,他们更不敢招惹家中和县令交好的曹安。
原以为这样的刁难已经是极限了。
次日正午,梁源去热菜,一揭开饭盒,入目是夹杂着碎石子儿的泥灰。
虽不是什么玉石珍馐,却是苏慧兰天没亮就起来做的。
好好的饭菜就这么被糟蹋了,梁源气得手都在抖。
他抬眸去寻找始作俑者的身影。
曹安似乎正等着这一刻,见梁源怒目而视,反而露出一个恶劣的笑。
是明目张胆的针对。
梁源反倒冷静下来了,沉默着放下饭盒,去私塾外边买了个饼子。
想象中梁源暴怒的场景没有出现,曹安嗤了声,好没意思,又与同伴说笑起来。
几文钱的饼子肯定不如他娘做的家常饭菜好吃,又干又硬,要就着水才能咽下去。
等唐胤吃完了家中仆人送来的饭菜,哼着曲儿回来,梁源恰好吃完最后一口。
唐胤抓耳朵,好生奇怪:“你不是带了午饭吗,怎么吃的饼子?”
梁源目光落在书页上,睫毛低垂着,侧脸安静而俊秀:“没吃饱,就又买了一块。”
唐胤不曾多想,也跟着拿出书本,摇头晃脑地背起来。
不一会儿,季先生过来上课。
梁源摊开用粗线装订的笔记本,一边听课一边记笔记,休息时凭窗眺望,放松双眼。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除了曹安那群人,谁也不知道中午时发生了什么,梁源也没跟任何人说。
次日,梁源照常带着饭盒来到私塾,将其放进桌肚。
先练了一篇大字,又参照先前季先生发的文章,拟写了一篇。
写完后略作修缮,恰好辰时二刻。
季先生一手捧书,已经开讲,门口传来喧嚷声。
季先生面色一沉,厉声喝道:“曹安!”
曹安敛起笑,站得笔直:“先生对不住,早上起迟了。”
他身后几人连声附和,理由皆是起迟了。
季先生黑着脸,戒尺一指门口:“你们几个,去外面站着。”
这几人都是走县令的门路进来的,季先生碍于梁守海的面子不好拒绝,却不代表他能容忍这些人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曹安等人二话不说,去外面贴墙排排站了。
梁源右手执笔,扫了曹安一眼。
对方似有所觉,咧嘴一笑,眼神不善,让梁源想起福水村那只见人就咬的疯犬。
只是那只疯犬的下场不太好,在他搬来镇上的前一天,被人乱棍打死了。
梁源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继续全神贯注听讲。
很快到了中午,梁源准备去热菜。
本已经跑出去找仆人拿饭的唐胤突然从窗户口探个头进来,招手:“源哥儿,快出来!”
梁源应声而出,连饭盒都没来得及放回桌肚里。
梁源一路被唐胤拉着,坐在葡萄架下:“怎么了?”
唐胤揭开食盒,将五道菜放到石桌上:“今天家里做得有点多,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和我一起吃吧。”
唐胤家中是开酒楼的,家境殷实,平日里的吃喝用度在丙班都属上等。
五道菜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只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梁源却摇摇头:“我那边有准备午饭的。”
“你那个还要再去热一下,多费事啊,现成的不吃......”
“你在干什么?”
一声厉喝打断唐胤的劝说,只见季先生负手立于丙班门口,背着他二人看不清脸色。
只是听语气,便能猜出他此时表情称不上好:“曹安,我问你刚才在干什么?!”
唐胤向来跟曹安不对付,一听说是曹安,立刻来了精神,拉上梁源直往前奔:“快快快,咱们看热闹去。”
不仅他们,其他三三两两聚一起吃午饭的人也都围聚了过来。
等挤到窗口,唐胤伸长脖子一瞧,脸上的兴奋倏然凝固。
这场热闹......
唐胤看向梁源,好像和源哥儿有关。
课室内,梁源的桌案上,饭盒大敞,色泽金黄的酥饼表面覆着厚厚一层土。
而曹安站在桌案前,手里还握着没撒完的泥土。
梁源大惊失色,眼神在曹安和饭盒之间来回移动:“竟然......竟然是你!”
这一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梁源涨红着脸,嗓音干涩:“昨日我还想,到底是谁将泥灰洒进我的饭菜里,曹兄,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这时,曹安已经从被季先生抓个正着的惊慌中回过神,听了梁源这话,下意识要冷嘲热讽,却被季先生抢了先。
“昨日?这么说来,他这不是初犯了?”
梁源红着眼眶,委屈又气愤,重重点了点头。
季先生脸色霎时铁青。
方才他离开得匆忙,将戒尺落在了丙班,想起来后特意过来取。
谁曾想,竟看到曹安一边将泥土倒进同窗的饭菜里,一边露出兴奋快意的扭曲笑容。
这年头不知多少人吃不饱饭,填不饱肚子,而曹安却以糟蹋粮食为乐趣。
季先生越想越气,满腔的怒火让他将文人的气质素养抛到脑后,几步上前,操起戒尺就往曹安身上打。
边打边问:“是我教你这么做的,还是你爹娘让你在学校欺压同窗的?”
戒尺落在身上,痛得曹安嚎叫出声。
同时手一松,剩下的泥灰尽数落入饭盒里。
季先生注意到,手下越发不留情,连抽了曹安十几下,气息微喘:“即日起,你不必来私塾了,老夫才疏学浅,教不好你这样的学生!”
曹安脸色一白,慌了神,要是他爹知道他被季先生撵回家去,估计得用大棒打死他。
二话不说,扑通跪下,抱着季先生的大腿:“先生我错了!我不该恶作剧,都是我的错,我只是想跟梁源开个玩笑啊!”
梁源暗暗哂笑,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原来曹兄只是跟我开个玩笑啊,是我错了意,以为曹兄在故意针对我呢。”
曹安:“......”你怎么阴阳怪气的。
同窗:“.......”傻小子,曹安就是故意针对你呢。
季先生曾向苏青云了解过梁源的情况,知他聪敏狡黠,却因开智太迟,过于单纯,将人心想得太过简单。
正不知该说什么好,梁源主动上前:“既然如此,只要曹兄你向我道个歉,我便既往不咎,这事儿就翻篇了,怎么样?”
季先生看他的眼神更加慈爱。
这孩子不仅笃实好学,还是个心胸宽广的。
曹安恨得滴血,就着跪地的姿势,垂下高傲的头颅:“对不起。”
梁源笑了,他这样,好像在跪着给自己道歉欸。
“好了,我原谅你了。”梁源语气轻快,又侧过身,朝季先生作揖,“多谢先生替学生张目。”
季先生一抖袍角,将曹安扫到一边:“再有下次,就不是几下戒尺了。”
曹安心中屈辱,强挤出一抹笑,连声应承:“学生知道了,学生明白了,学生下次一定不会了!”
可梁源知道,他心口不一。
嘴上认错,心里指不定盘算着怎么报复他呢。
“希望你是真的知道错了,这几日你就站在外面听课罢。”
曹安不敢不应。
季先生又指了指梁源的饭盒:“那你的午饭,该如何解决?”
趴在窗棱上看戏的唐胤举起手来,超大声:“先生,让源哥儿跟我吃!”
怪不得昨日梁源只吃了饼子,原来是被曹安毁了饭菜啊。
季先生打得好!
梁源迟疑了一息,点头:“嗯,我与唐兄一道。”
季先生便不再说,冷目瞥过曹安,拿着戒尺离开了。
唐胤拍窗棱,催促道:“源哥儿快来快来,菜都要凉了。”
梁源抿唇朝大家笑了笑,一派纯良无害,小跑着出了课室,将众人的议论,以及曹安阴翳的注视抛在身后。
因为中午这一遭,被曹安针对后全身而退,还得到了对方的道歉,梁源在私塾出了名,还得了个宽宏大度的好名声。
梁源心里头美滋滋,面上依旧是沉稳淡定,任谁见了不点头称一句好。
甲班的苏青云听说后忙找上梁源,语气关切:“源弟没事吧?”
梁源笑着表示他没事。
苏青云欲言又止,低声提醒:“曹安很不好惹,其人睚眦必报,源弟切记要小心。”
苏青云和曹安是同一年进入私塾的,当时他们都在丙班,一次苏青云不小心惹了他不快,被针对了小半年。
那是苏青云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他咬紧牙关,升到乙班才彻底解脱。
“我知道了,多谢青云哥。”
离开前,苏青云提议:“源弟加把劲儿,争取早日升到乙班。”
这样就可以早日脱离苦海了。
梁源心说脱离的可能性很小,仅凭曹安和梁盛的关系,这次梁子又结大了,曹安更不可能放过他了。
但他还是郑重道了谢。
在季先生的威慑下,曹安安分了几天。
随之而来的,是月度考核。
考试内容包括试帖诗,经纶,律赋以及诗文默写。
梁源虽入学不久,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了,虽没有把握拿到第一,名列前茅还是稳的。
饶是这样,月度考核的前一天,梁源还在空闲时间埋头苦背。
季先生说了,诗文默写的考校,若是错误点超过三个,就要被打手板。
一旁的唐胤也在艰难抱佛脚,嘴里叽里咕噜,背完一段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捂着胸口:“我想吐。”
梁源背完最后几句,握拳,为他加油打气:“坚持住,胜利就在前方。”
唐胤:“......所以你是怎么做到两三遍背完整篇文章的?”
从旁路过的方东脚步一顿,低头,沉思,坐下:“梁弟,我也想知道。”
被两双求知若渴的大眼注视着的梁源:“......”
方东赧然:“不怕梁弟笑话,我在书法方面略有所得,背书这一块却是短板。”
梁源表示理解,毕竟学霸也有偏科的时候。
唐胤不甘示弱:“我不仅背书不行,书法也不行。”
梁源与方东陷入沉默,而后捧腹大笑。
笑声极具感染力,令人下意识嘴角上扬,考前的紧张情绪都散去几分。
落入曹安耳中,却格外的刺耳。
他猛一拍桌案,猝然起身,健壮的身躯像一座小山:“吵什么吵,不知道别人要背书吗?”
梁源从善如流:“不好意思曹兄,打扰到你了。”
忍了这么些天,终于给他找着机会了,曹安才不愿放过,不依不饶:“看你笑得这么开心,明日的月度考核一定能考得很好喽?”
这什么逻辑,难不成要我恸哭流涕?
梁源一脸“我知道你在无理取闹,但我不介意”的微笑:“我们只是说到尽兴处,表达一下喜悦罢了。”
曹安:“看来你一定考得很好了,所以你要和我比试吗?”
梁源:“???”
我怀疑你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唐胤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梁源才来几天,你都在丙班待了几年了,以大欺小啊你?”
有人没忍住,窃笑出声。
曹安并不理会,只执拗地咬着梁源不放:“输的那个,当着私塾所有人的面学狗叫,怎么样?”
方东:“曹安,你不要无理取闹。”
从那天傍晚到现在,几次三番,都是曹安主动挑衅,方东实在看不过眼。
梁源深知,倘若今天他不答应,曹安是不会罢休的。
梁源定了定心神:“比试可以,不过我要再加一项惩罚方式。”
曹安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让梁源颜面尽失,几乎是不假思索,一口应下:“没问题,你想加什么?”
梁源轻叩桌案:“除去曹兄所说的惩罚,再加上一条,输的那个自觉离开私塾,如何?”
曹安却面色微变,梁源绝对是故意的!
前几日他还为了能留在私塾,跪求季先生不要赶他走,今儿梁源又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
曹安横眉怒目,梁源莞尔而笑。
唐胤在一旁拱火:“不会吧不会吧,你的赌注源哥儿答应了,源哥儿的赌注你不会不敢应吧?”
被唐胤这么一激,曹安像是踩了尾巴的猫,炸声道:“谁怕了,我只是担心到时候有人输得太惨,学完狗叫后还要哭着鼻子离开。”
梁源嘴角翘了下,温声道:“赌约已定,曹兄还有什么要说的?”
曹安都没搭理梁源,掉头就走。
同窗们将曹安的无理行径看在眼里,不至于当面指出曹安目中无人,心里对他意见却不小。
虽然才相处了短短一月不到,可梁源的努力与天赋是有目共睹的。
反之,曹安就是个大龄留级生,在丙班待了四五年,半点长进也无,只知浑水摸鱼过日子。
对于这场赌约,刨除看戏的成分,他们显然是更看好梁源的。
曹安却不然,他为人自尊且自负,除了梁盛这样年少成名的男主,谁也不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梁源初来乍到,估计连写文章也只学了个皮毛,更遑论试帖诗这样大有讲究的题目了。
这场赌约,他赢定了!
曹安成竹在胸,拿出香艳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他那几名同伴相视一眼,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
唐胤一手搭在梁源肩膀上,一条腿抖啊抖,吊儿郎当的模样:“小源儿,怎么样,有把握吗?”
梁源将书翻页,淡然回应:“还行。”
唐胤攥拳:“源哥儿我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啊,争取这一次把曹安那搅-屎-棍撵出私塾!”
方东则扯了下唐胤的袖子,压低嗓音:“你别说了,让梁弟好好看书。”
要说这件事他也有责任。
若不是他主动向梁弟探讨背书的技巧,也不会引得曹安生怒,从而立下赌注。
这么一来,方东愧疚更甚,眉宇间显露出几分来:“梁弟若有疑问,只要是我会的,我定尽我所能,绝不藏私。”
梁源笑言:“方兄不必多虑,我与曹安本就有私怨,没有这次也有下次。”
方东点头称是,取来笔墨宣纸:“不如我们各写一篇文章,再交换批阅?”
梁源一抚掌:“甚好。”
能和学霸一起交流,梁源求之不得。
唐胤双手抱胸,一脸抵触:“我反对!”
“反对无效。”梁源睨了他一眼,“难道你想考倒数第一,挨板子不成?”
好朋友,就该共同进步的嘛。
唐胤虽不情愿,还是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埋首写起了文章。
口中嘀嘀咕咕,活像个唠叨的小老头:“读书苦,读书累,读书哗哗掉眼泪......”
梁源与方东啼笑皆非,一致摇了摇头。
傍晚放课后,梁源吃过晚饭,径自回了屋。
苏慧兰知晓明日源哥儿有月度考核,连做事都轻手轻脚,生怕打扰了梁源学习,更不会到梁源的屋里了。
所以梁源压根不担心被他娘看到自己正躺在床上,看起来像是在呼呼大睡,一头扎进自习室。
面前摆放着厚厚一摞书,都是明日的考核中可能会考到的。
梁源揉了揉额角,摒弃杂乱的心思,拿起最上面一本,埋头苦背起来。
一摞书背完,就耗费了一个半时辰。
梁源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眶,阖目养神片刻,开始磨墨,拟写文章。
读书科举的确不是一件易事,甚至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还要艰难很多。
从童生到秀才,再到举人,最后是进士,越往上考,遇到的越是精英中的精英,难度自然也就越来越大。
梁源不是世家勋贵子弟,没有优良的教育资源,他只是一农家子,若想出人头地,只有加倍努力。
所以梁源从不躲懒,抓紧一切的时间读书学习。
梁源手不停挥,连作五首诗,三篇文章。
完成后又用鹅毛制成的简易鹅毛笔,蘸取红色染料,在上面做批注,逐字逐句地修缮。
梁源习惯用红笔作订正修改,古代自然是没那个条件的,思来想去,就用红色染料做了替代。
修缮完之后,梁源又通篇研读了一遍,果然比初稿要精细很多。
梁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舒展僵直酸痛的身体肌肉。
距离他进入自习室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梁源不打算再继续下去,带着书本出去了。
已是深夜,梁源口渴得厉害,起身找水喝。
初夏时节,凉水灌进肚子里,既解渴又散热。
苏慧兰听到动静出来:“源哥儿?”
周遭光线昏暗,梁源擦了擦嘴,轻声道:“娘,刚才有点渴,出来喝口水。”
苏慧兰拢了拢头发:“已经是亥时了,赶紧睡吧,明儿还有考试呢。”
梁源嗯嗯点头,放下茶碗:“准备睡了,娘您也早点睡。”
如今铺子生意大好,那两个妇人忙不过来,苏慧兰帮着忙进忙出,肯定是累的。
苏慧兰挥了挥手:“娘刚才眯了一会儿,你先回屋,娘锁门。”
这一片有不少野猫,最喜欢爬墙跑到人家里找吃的,苏慧兰一般到了晚上,都会把厨房锁起来。
梁源打着哈欠回屋,倒头就睡。
......
翌日,月度考核正式开始。
如同现代考试那般,每人一张桌子,不允许二人共用一张。
季先生将试题发下去,站在课室最前方的台阶上,一双眼如同探照灯,从下面的学生身上扫过。
被扫到的学生后背紧绷,坐得更直,垂首作专注状。
梁源个头不高,坐在第一排。
前世他早就习惯了教室前后两个监考老师,以及墙角上二十四小时工作的摄像头,若不是那一身醒目的赭衣,梁源还真能将季先生忽视个彻底。
考试分两场,各一个时辰。
梁源作为应试教育下的合格品,该读题就读题,该下笔就下笔,全程古井无波。
第一场考试结束,季先生将试题收上去,诸人修整一刻钟,返回课室,继续第二场。
季先生这次坐着监考,手边一杯清茶,惬意地看着书。
上头一放松,底下就有人开始做小动作。
季先生接连逮住两个,当场收了试题,撵出课室,等考核结束再作惩治。
梁源收回视线,再次投入到答题当中。
时间一到,季先生就将试题收回,托在掌中离开了。
众人或哀嚎或淡定,情状不一。
曹安直奔梁源而来,一脸嘚瑟:“你完了,等着学狗叫吧!”
梁源捏了捏袖口:“考核结果尚未可知,曹兄便如此笃定?”
曹安一扬下巴:“那当然......算了不跟你说了,你等着兑现赌约便是。”
曹安一番含糊其辞,又快步离去。
梁源不慌不忙收拾桌案,拿上饭盒,热菜去了。
......
两日后,季先生捧着一沓试题,信步走进课室。
原本谈笑风生的学生们齐齐噤声,回到各自座位上,正襟危坐。
季先生将批阅好的试题分发下去,咳嗽一声:“这次的考核结果出来了。”
众人屏息凝神。
“在座绝大多数都是有进步的,稍后我会将红榜张贴出来,诸位自行查看。”
说完,开始讲课。
大家怀着忐忑的心情上完课,季先生前脚刚走,便直奔墙上张贴的红榜而去。
梁源挤不进去,就由唐胤代劳。
“哎,第一名又是方东,真气煞人也!”
“不错不错,进步了三个名次。”
“哈哈哈哈哈曹安你考了十九名!”唐胤指着红榜乐不可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已知,丙班共有二十名学生。
人群外围,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曹安面色骤变,撞开人墙挤到最前面,死死盯着自己的名字:“怎么可能!”
唐胤撇嘴,从后往前,寻找梁源的名字:“怎么不可能,你不是一直都吊在最后面吗?看来源哥儿赢定了!”
梁源紧张地抿着唇,手心都汗湿了,目光顺着唐胤的手指移动。
“啊!找到了!”唐胤扭头看向梁源,满脸喜色,“源哥儿你第二名!”
心里的大石头倏然落地,梁源狠狠松了口气。
饶是他向来镇定,眼角眉梢也浮现出三分喜色。
那边曹安处于难以置信之中,失态地抓着同伴:“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季先生一定是弄错了!”
唐胤嗤笑:“怎么不可能,你什么水平大家都知道,季先生素来公正,绝不会弄错的。”
“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曹安大吼一声,吓人一跳,“我可是......是不是你?”
他一把攥住同伴的衣领,怒目圆瞪:“是不是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同伴涨红着脸,忙不迭摇头:“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梁源心底隐约有了猜测,面上不动声色,上前道:“曹兄,既然你已经输了,打算何时兑现赌约?”
愿赌,就要服输啊。
曹安瞬间息了声。
他松开同伴,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衣袖:“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梁源你怎么还当真了。”
梁源被他的厚脸皮给气笑了:“若我输了赌约,曹兄会觉得这是个玩笑吗?”
曹安自然不会。
可他跟梁源怎么能一样,他好歹也是富商之子,梁源如今只是个卑贱的农家子。
唐胤是站在梁源这边的,可不惯着曹安,正要嘲讽一番,身后传来季先生严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