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珠深知,对于诚王来说,周氏是贤内助,只?要周家在一日?,就不会舍弃的存在。
而她的母家永安伯府早已不复存在,如?今她之所以?还能笼络住诚王的心,不仅是因为娇媚的容颜,还因为她肚子争气。
女儿暂且不提,周氏和前面那位都无所出,诚王的三个儿子,其?中两个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
倘若诚王真有荣登大宝的那一日?,凭她的受宠程度,以?及生?育有功,起码得是妃位。
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她的儿子成为太子的可?能性极大。
前提是她拥有足够坚实的助力?。
梁盛虽年?轻,这两年?也?帮着诚王做成不少事,诚王对他甚为满意。
唯一遗憾的是,他心机城府样样不缺,却无法科举为官。
诚王曾在刘明珠面前明确地这般表示过?,刘明珠当?时只?能强颜欢笑,将愤恨和苦水往肚子里咽。
思绪越飘越远,刘明珠脸色变幻不停,忽然惊呼一声?,反手给了那婢女一巴掌。
婢女顾不上捂脸,连忙下跪认错:“主子息怒,奴婢不是有意要......”
刘明珠一个眼刀子甩过?去,捏着冒血珠的手指,轻飘飘就决定了一人的生?死:“拖出去,三十棍。”
话音落下,就有婆子进来,粗暴地将哭着求饶的婢女拉了下去。
不多时,院子里响起凄厉的惨叫。
刘明珠刚处理好指尖的伤口,又?听见尖锐的婴儿哭声?,蹙着眉颇不耐烦:“你去把她嘴堵上,再去把小皇孙抱来给我瞧瞧。”
婢女领命而去,再回来怀中多了个大红色的襁褓。
刘明珠接过?抽抽噎噎的小皇孙,柔声?细语地哄着:“你兄长去尚书?房读书?了,你要乖一点,日?后他成了太子,也?好照拂与你......”
好容易把他哄好了,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姨母。”
刘明珠惊喜抬头:“盛哥儿来了。”
来人身着黑色长袍,身形瘦削,气质阴郁,一双眼黑洞洞的,与之对视,就忍不住一阵心悸。
他声?音沙哑:“我来看望姨母,顺便看看小皇孙。”
诚王怜惜刘明珠父亲和姨娘皆已离世,只?梁盛一个亲人,特许梁盛可?以?隔三差五来后院看望刘明珠。
梁盛尚未及冠,而刘明珠已有三十,二者又?差着辈分,诚王丝毫不担心两人会生?出什么猫腻。
刘明珠猝不及防和梁盛对视一眼,心口突突了下,率先移开视线。
而后又?觉得心虚,就把小皇孙塞给他,随意找个借口,把一大一小打发出去了。
梁盛抱着小皇孙去了侧屋,望着小皇孙肥圆的脸蛋,眼神恍惚了一瞬,喃喃道?:“我曾经也?如?你这般,无忧无虑过?的。”
然后仅在一夕之间,他失去了所有。
爹娘,功名,以?及可?以?坦然置身于阳光下的身份。
梁盛一手托着小皇孙,另一只?手徘徊在他粗短的脖颈处,虎口卡住,微微用力?。
小皇孙喉咙里发出呜咽,梁盛面上浮起癫狂的快意。
这小崽子凭什么过?得这么舒坦?
金尊玉贵,仆从成群,要什么有什么。
而他只?能苟且偷生?,倚仗着从未见过?面的姨母,做诚王的狗,替他卖命,做尽恶事。
老天爷为何待他如?此不公??!
“梁公?子?”
突如?其?来的呼唤炸响,梁盛瞳孔骤缩,瞬息间松开了手。
方氏怯怯走进来,目光触及小皇孙涨红的脸,怔了片刻,壮着胆子问:“小皇孙这是怎么了?”
她喂过?奶后可?什么都没做,得问清楚了,否则又?得挨打。
梁盛眸光微闪,冷淡解释道?:“方才有婢女犯了错,在院子里受罚,小皇孙受了惊。”
方氏松了口气,退到一边候着。
梁盛只?在诚王府逗留了半个时辰,很快就离开了。
梁盛乘坐马车往住处去,途中恰好有三五成群的书?生?从旁经过?。
“若是我今年?再落第,又?要等三年?,可?真熬死人了。”
“谁说不是呢,整个靖朝那么多举人,谁也?不能保证能考中。”
“尽其?所能便是,别想那么多了,咱们赶紧去书?斋吧。”
书?生?们逐渐远去,只?留下数道?青色的背影。
“哧——”
布帛撕裂声?回荡在车厢内,梁盛的表情冷若冰霜,眼底都覆着一层薄冰。
脑内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这是他十二岁那年?患上的头疾,无药可?医。
额头和颈侧暴起不同程度的青筋,蜿蜒着盘踞在皮层下面,形容可?怖。
牙齿咯咯打颤,如?同困兽一般,又?哭又?笑。
驾车的车夫早已习惯梁盛的异常,手都不抖一下,继续赶车。
从搬进院子那天算起,苏源就再没出过?门,潜心学习,专心备考。
食材一早就已备齐,眼下天气寒凉,放个几天也?不会坏。
至于生?活用水,两个大水缸足够了。
直到月底最后一天,食材耗尽,苏源才踏出院门。
住在春宁胡同的百姓早在苏源刚来时就注意到他,遥遥见他举止儒雅,又?是一袭书?生?袍,私底下对他的身份已有多番猜测。
只?是再如?何猜测,也?比不上当?面询问来得确切。
他们左等右等,等了四?五天,也?没见苏源冒个人影。
今儿一大早,几个妇人做完了家务活儿,凑一起闲聊。
也?不知是谁先提起的苏源,接下来的话题都围绕苏源展开。
“这都几天了,他怕不是没住在这儿吧?”
“瞎说,我昨天都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了,哗啦啦的水声?,傍晚时烟囱还冒烟呢。”
“那他咋不出来?一天到晚闷在屋里头,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胡扯啥呢,那年?轻人长得多俊俏,甩了柳秀才一大截,要是我年?轻个二十岁,肯定被他迷得要死要活。”
“那天我冷眼瞧着,搬家的时候一直都他一个人,估计还没娶妻,回头等他出来了,我得好好问问,说不定还能当?我家女婿呢。”
“呸!就你那闺女,腰有人家两个粗,当?人家眼瞎不成?”
“嘿看我不掐烂你的......”
那妇人正要开骂,被人狠狠捅了下胳膊:“别吵了,出来了出来了!”
刹那间,数道?目光唰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刚一脚踏出门槛的苏源:“......”
落在身上的视线太过?灼热,苏源想忽视都做不到,只?能颔首示意,打算从旁边绕过?去。
宛若堆雪青松,疏淡而挺拔的青年?由远及近,几个妇人皆目露惊艳。
有脸皮厚的妇人直接身子一歪,挡住苏源的去路,咧嘴笑:“小公?子这是要出门?”
苏源眼皮跳了下,如?实说:“是。”
妇人打量着书?生?袍的衣料,在心里定了个价,又?问:“看小公?子这身打扮,是读书?人吧,可?考取功名了?”
苏源垂眸敛目:“已是举人,正打算参加会试。”
这点倒是没必要隐瞒,过?几天他前往贡院,附近的人都能看到。
妇人们相视一眼,眼底精光毕露。
苏源自觉有种被当?做商品看待的感觉,不禁头皮发麻,淡声?道?:“苏某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不等她们再开口,身形如?风,大步流星出了胡同。
等苏源买完菜回来,整个春宁胡同都晓得新搬来的苏姓小公?子是个举人,即将参加今年?的会试!
一路走来,有好些人同他热切打招呼。
“苏举人亲自去买菜?”
“苏举人真是一表人才。”
“苏举人何不雇个浆洗做饭的,你一个大男人跑去买菜就不觉得丢脸吗?”
苏源只?敷衍一笑,单手开了锁,转身啪嗒关?上门,将各异的眼神隔绝在外。
把菜分类放好,苏源丝毫未将外人的话听入耳中,拿湿巾帕擦去衣袍上的浮尘,就又?进自习室看书?了。
再说方才劝苏源雇人做事的男人,柳大刚背着手溜达着回到家。
饭菜已经做好上桌,柳大刚径自坐下,也?不管在灶台上忙活的妻女,把苏源的事儿说给儿子听。
柳大刚的儿子柳书?达正是先前那群妇人口中的柳秀才,模样有几分清秀,只?是被一只?鹰钩鼻破坏了美感,平添出几分阴险狡诈。
柳大刚抿一口酒,咂嘴回味:“有什么好嘚瑟的,不过?一个举人,有点身家就两眼长头顶,看不起谁呢。”
他说那番话也?是有用意的。
大家都是邻里,那苏举人如?果要雇人,还不如?找附近知根知底的。
他家现成两个女人,不论是浆洗还是做菜都不成问题。
谁曾想对方竟不接茬。
柳大刚气闷,喝两杯酒上头后就忍不住抱怨。
一旁的柳书?达捕捉到某个关?键词,喝酒的动作停顿了下,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亮。
一壶酒下肚,柳大刚还要夹菜,却发现盘中空空,都被他们给吃完了。
顿时怒从中来,啪地把筷子拍到桌上,冲进厨房:“菜呢?”
在柳家,女人是不得上桌吃饭的。
母女俩炒好了下酒菜,正坐在厨房里吃饭,眼瞅见柳大刚跑进来发脾气,不约而同缩起脖子。
柳母嗫嚅着说:“菜都上桌了。”
柳春花忍下不忿,仰头细声?细气地说:“爹,这个月的银子都被大哥拿去买书?了,咱家都快没钱吃饭了。”
柳大刚极好面子,被戳到痛处,当?即恼羞成怒,宽厚的巴掌落在柳春花脸上。
打完就转身走出厨房,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身后是柳春花细弱的哭声?,柳大刚岔开腿坐下,仰头猛灌酒:“一个赔钱货一个丧气脸,整天啥事也?不知道?做,就知道?抱怨。”
“钱钱钱,我不知道?家里没钱吗,谁让书?达你在读书?呢,但凡咱家有个有钱的亲戚,也?不至于吃了这顿没下顿。”
柳书?达面色不改,声?音如?常地说:“爹,你可?想过?把小妹介绍给那位苏举人?”
柳大刚骂声?一顿。
“春花生?得娇俏,又?识过?几个字,配苏举人不是正好?”
“咱家这院子是祖上传下来的,暂且不提,苏举人能买得起这样一座院子,手里肯定是不差钱的。”
“等到时候两家成了亲家,我就是他大舅子,他不仅要支持我念书?,还要辅导我考科举呢。”
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柳大刚咽了口唾沫,心脏砰砰直跳:“这、这真能成不?”
柳书?达扯嘴一笑,循循善诱道?:“他孤身在外,春花又?是个女子,这万一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是不可?控制的,爹您说对不对?”
柳大刚完全被柳书?达画的饼给迷惑了,仿佛苏举人已经是他家女婿,止不住地点头:“对对对,书?达你不愧是秀才,爹就想不出这样好的法子!”
柳书?达喝一口酒,悠悠然笑了。
厨房里,柳母看着又?折回身的柳春花,盯着她通红的脸蛋兀自纳闷:“不是让你给你爹送花生?米,咋又?回来了?”
柳春花低头,遮住眼睛里的娇羞:“娘我这就去。”
......
柳家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就差算盘珠子蹦到苏源脸上了。
苏源对此一无所知,又?在院子里宅了两天,去书?斋买书?。
京城算是靖朝的教育中心,无数学者大儒云集,好些书?是其?他地方都买不到的。
苏源也?是昨晚入睡前突然想起,才决定今天去书?斋逛逛,看有没有合乎心意的书?。
一路问路问到了京城最大的书?斋,苏源撩起门帘子,抬步走进。
门里门外自成两个世界。
门外是寒风凛冽,吆喝叫卖声?响成一片,喧闹嘈杂。
门内是暖意融融,读书?人安静捧着书?,一言不发。
如?此大的落差,让苏源恍惚了一阵,而后根据指示牌走向相应的书?架。
抽出一本书?,翻阅了两页,不甚满意,又?放了回去。
刚收回手,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下。
苏源条件反射地给了对方一手肘,旋即有隐忍的嘶气声?响起。
再转头,发现来人竟是个老熟人。
苏源挑了下眉,用气音说:“杨牧,你怎么来京城了?”
没错,眼前的男子正是松江书?院的老油条旁听生?,杨牧。
杨牧环顾四?周,除了不远处松江书?院的学生?,其?余人都在各做各的,遂压低声?音回答:“他们来参加会试,我想着来京城能见到教习,就跟着一起来了。”
苏源眨眼的频率有些迟缓。
杨牧眯着眼笑:“童生?班所有人都甚是想念教习,只?是他们任务在身,不能离开,就让我来京城替他们见一见教习。”
本来他还愁怎么才能尽快见到教习,没想到上天眷顾,来京城第二天就心愿实现了。
苏源闻言,眼角眉梢都沾染笑意。
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得很不错。
被有过?半年?师生?情谊的学生?惦念,那就更不错了。
苏源想说更多,奈何这里是书?斋,就跟在图书?馆保持安静是一个道?理,只?能快速说:“等我买完书?再说。”
杨牧连连点头,又?回到同窗的身边。
急着与学生?相聚,苏源挑了几本书?,快速付了钱,走出书?斋。
松江书?院的学生?们紧随其?后,脚下的步伐是整齐一致的雀跃。
一行人站在书?斋门口,苏源看一眼天色:“快要到午时了,我家中又?没什么好招待客人的东西,不若咱们去酒楼,我作为教习,请你们吃顿饭?”
杨牧第一个摇头:“怎么能让教习破费,咱们各付各的,如?何?”
说着看向两旁的举人,他们都在点头称是。
苏源无法,只?得笑着同意:“我来时看到有一家叫飞鸿居的酒楼,生?意不错,我带你们过?去。”
虽然苏源不曾给这些举人讲习过?,但他们一起上过?课,姑且算是半个同窗。
又?因着户外课的缘故,书?院的所有学生?都对苏源心怀感激,对于苏源的提议,自然毫无异议。
杨牧仗着自己是苏教习的学生?,走在离苏源最近的左手边,好奇地问:“教习您没住客栈吗?”
苏源颔首:“前几天我买了一座小院,已经从客栈搬出来了。”
杨牧举手申请:“那我能去教习家拜访吗?”
苏源自无不应:“等吃过?饭,大家一起去吧。”
没等杨牧欢呼,就听苏源又?说:“正好时间充裕,足够我考校你最近的学习情况了。”
杨牧:“?!”
举人们齐声?哄笑。
笑声?引来百姓们的注意,见这些人一副书?生?打扮,不由面带微笑,眼里带上羡慕与崇敬。
十几人一路向前,很快来到飞鸿居。
飞鸿居的伙计老远瞧见这群读书?人,麻溜迎了上来:“诸位客官是在一楼大堂,还是去二楼雅间?”
苏源感受着周遭若有若无的注视,不想太引人注目:“雅间。”
伙计一扬手:“好嘞,客人请上二楼!”
苏源走进包厢,发现里头有两张桌子。
伙计解释说:“这人有些多,一张桌肯定是坐不下的,就给诸位安排了大点儿的雅间。”
苏源点头表示已知晓,招呼大家落座。
伙计看出这群人隐隐以?苏源为首,就问苏源:“客人您看现在是喝点茶呢,还是直接点菜?”
杨牧:“点菜!”
其?他人也?都附和:“点菜吧,咱们出来得急,都还没吃早饭。”
伙计满脸堆笑地递上菜单。
待点了菜,伙计带着菜单去后厨,苏源轻咳一声?,正色道?:“不吃早饭是不可?取的,不仅对健康无益,还会影响大脑的反应速度,背书?写文章都会受影响,日?后千万要吃早饭。”
说完不禁腹诽,只?做了半年?的教习,就忍不住想要说教人了。
刚摸了摸鼻尖,学生?们就你一言我一句地应着。
“教习放心吧,我一直都吃的。”
“幸亏我吃了,王兄我记得你就不爱吃早饭,小心记忆力?变差。”
“我以?后一定吃!”
苏源眉梢轻挑,默默听着,嘴角的弧度始终不曾落下。
不愧是京城的大酒楼,不过?两刻钟,菜就陆陆续续上齐了。
席间也?不存在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大家有说有笑,欢畅又?愉悦。
只?是考虑到几日?后的会试,大家都默契地滴酒不沾,只?以?茶代酒,简单喝了两杯。
吃完饭,大家平分了饭钱,随苏源一道?回家去。
正值午时,几个妇人坐在树下做针线活。
老远瞧见一群人朝春宁胡同走来,身量都挺高,气势非凡的。
唬得她们连下针都忘了,愣愣望着这些人走近。
有人最先反应过?来,眼睛瞪得老大:“苏、苏举人?”
苏源嗓音温和:“婶子。”
这几人直勾勾盯着苏源身后的读书?人,好半晌才合上下巴:“这些都是和你一起读书?的吗?”
杨牧大大咧咧地说:“不是啊。”
妇人们脸上的热情霎时散去大半。
下一秒,杨牧笑眯眯地又?来一句:“您口中的苏举人可?是咱们的教习。”
“教习?”妇人齐齐愣住。
杨牧对她们的反应似无所觉:“没错,他并非和我们一起读书?,而是教我们读书?的。”
所有妇人:“嘶——”
苏源摇摇头,带上杨牧和举人们继续往前,留妇人们在原地怀疑人生?。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教习你看她们的表情,估计今晚都睡不着了。”
被苏源教了半年?,杨牧安分了不少,他方才那样说,也?是看出教习对她们态度淡淡,那些人的眼神也?很怪异,才会故意刺激她们一把。
苏源倒也?没说什么,若这样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叨扰,也?不是不行。
如?是想着,苏源开了锁,招呼众人进门。
等他们矜持地参观一遍,苏源带他们去了书?房。
重点考校杨牧,至于其?他举人,差不多是相互考校,解决疑难。
一个半时辰结束,杨牧整个人都蔫了,直到离开都是有气无力?的。
送他们出了胡同,苏源刚一转身,就有一年?轻女子朝他跌了过?来。
纵使反应足够快,苏源还?是被刺鼻的香粉扑了满脸。
无视女?子幽怨的眼神,扭过头连打好几个喷嚏。
柳春花:“......公子,我好像扭到?脚了。”
苏源以袖掩鼻,深呼吸几个来回,这才正眼看向柳春花。
二人的视线甫一触上,柳春花登时红了脸,半是娇羞半是期待:“公子可?否扶我起来?”
苏源再次后退,义正言辞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家住何处,我去你家叫人过来接你回去吧。”
他?虽没有过感情经历,但一个人的摔倒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只能说,柳春花的演技太过拙劣,就差把心思放到?明面上了。
柳春花没想到?苏源竟这般无情,维持着伸手的动作,眼都忘了眨。
“呦,这咋回事,春花你咋还?趴地?上了?”
一个婶子挎着篮子走进胡同,看到?柳春花姿势怪异地?扭在地?上,旁边又站着苏举人,眼神顿时暧昧起来。
苏源颇为?头疼,赶在柳春花之前?解释道:“这位姑娘不慎扭了脚,险些撞到?我身上。”
婶子盯着柳春花的脚看了两眼,到?底是偏向姑娘家的:“那你怎么不扶她起来,地?上多凉啊。”
“男女?授受不亲,苏某是正经人。”苏源面朝这位婶子,眼里的光亮令人不敢直视,“原本苏某是要去她家叫人过来的,既然婶子来了,就麻烦婶子送这位姑娘回去。”
以为?能有热闹看,没想到?苏源如此?油盐不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都送到?跟前?了,硬是眼皮都不抬一下,婶子不免有些失望。
觑了眼柳春花,婶子想到?她家的情况,还?是腾出一只手,把她扶了起来:“你说说你,这个时候不在家做晚饭,还?到?处瞎跑,等你爹回来又得发脾气了。”
柳大?刚那狗脾气,整个春宁胡同谁不知道,仗着自己是秀才爹,很不得跟螃蟹一样横着走,打妻骂女?更是常事。
她们这些邻居虽然同情,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能一天到?晚守在柳家不成?
况且,劝得多了柳大?刚一准发疯,下手更没个轻重。
柳春花面上闪过一抹难堪,借着低头的动作很好地?掩饰住,没让婶子看到?:“我......我......”
“好了好了,别支支吾吾了,我赶紧送你回去,完了我还?要家去做饭。”
临走前?,柳春花终是没忍住,趁那婶子不注意,又偷瞟苏源一眼。
青年面容清隽,身姿颀长,是她从未见过的好模样。
若爹和大?哥的打算真能成,她不仅可?以脱离那个魔窟一样的柳家,还?能成为?举人娘子......
柳春花处于?臆想之中,完全没考虑过苏源拒绝的可?能性,越想越激动,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落在身上的眼神黏糊糊的,苏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眸光愈发冷冽。
指尖捏了捏袖口,苏源长腿迈开,几步就越过了两人,往住处走去。
......
关于?柳春花在胡同口碰瓷一事,苏源虽然当时有些不舒服,但回去后看了两篇文章,就将此?事抛诸脑后,忘了个干净。
又过了两天,苏源照例在自习室学习,直到?傍晚时才出来。
正准备去厨房随便弄口吃的,门口传来窸窣的动静。
起初苏源还?以为?自个儿看书看得太久,出现了幻觉。
再走出两步,声音更清晰了几分。
苏源脚步一转,走向门口。
抽出门闩握在手里,苏源猛地?拉开门。
“诶呦!”
伴随着痛呼,一团黑影滚了进来。
苏源定睛一瞧:“杨牧,你怎么来了?还?蹲在我家门口。”
杨牧捂着摔疼的屁股爬起来,胡乱掸了掸身上的灰:“我想来跟教?习要一份书单,敲了许久的门屋里也没动静,我还?以为?教?习出门了,就想着再等一会儿,等您回来了再说。”
苏源不禁扶额,他?在自习室,自然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旋即侧过身:“进来吧,想要什么书单,做什么的?”
方才蹲得久了,杨牧左脚麻了,走路一瘸一拐:“我打算准备考院试,又不知道该看哪些书,就想来问问教?习的意见。”
苏源反手插.上门栓,思忖几秒:“你随我进来,我写给你。”
杨牧喜上眉梢:“多谢教?习!”
苏源笑?笑?,领着杨牧去书房。
走到?书房门口,杨牧的脚步明显慢了半拍,眼神飘忽不定。
苏源不由好笑?:“放心,今天不考校你,拿了书单就回去。”
杨牧下意识松一口气,但还?是要面子的,强行?挽尊:“学生没有,学生只是脚麻了。”
苏源抬手推开门,不走心地?应着:“好好,随我进来。”
杨牧走在苏源身后,看向前?面那人的眼睛里,是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尊敬与?孺慕。
谁能想到?,苏源初到?书院那日?,杨牧还?曾嘲讽刁难过他?。
如今这般变化,也算是洗心革面,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虽说院试已过去四?五年,但谁让苏源记性好,硬是把当初看的那些书都默写了一遍。
书单交给杨牧,苏源叮嘱道:“并非让你只看这些书,书斋若有合乎心意的,只要是对院试有帮助,都可?买回去翻阅一番。”
杨牧满口应下,把书单小心存放好:“教?习放心吧,我一定考个秀才回来!”
苏源将毛笔放到?笔洗上,拿巾帕拭去指尖的墨水:“戒骄戒躁,拼一把也不是不行?。”
“我有个好友,他?曾经也如你一般荒废度日?,后来他?非常用功,如今已是举人。”
杨牧瞪目结舌:“真、真厉害!”
苏源绕过书桌,拍了拍他?的肩膀,微敛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一片暗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单看你愿不愿意努力。”
杨牧所有所思。
苏源走出书房:“好了你回吧,再过几日?我就要去贡院了,有什么事会试结束后再说。”
杨牧恭声应下,带着书单离开。
苏源则去了厨房,准备晚饭。
次日?,苏源又去了趟书斋。
上次他?在书斋看到?一本会试教?辅书,等买完其他?书再回头,却被告知卖光了,过些时日?才能补齐。
苏源耐着性子等了两天,正好今日?有空,打算再去看看。
步行?抵达书斋,苏源恰巧遇到?松江书院的一位举人,二人在门□□流一番,相携而入。
一问掌柜,被告知已经补货,苏源眼底难掩愉悦。
这几日?苏源在估题,这本书里的某些考题对他?的启发很大?。
所以即便价格略贵了些,他?也是心甘情愿。
爽快付了银子,苏源和举人学子就此?别过,折返回住处。
刚走到?胡同口,一道人影扑了上来。
彼时苏源正在思考试题,一时没察觉到?,以致被对方轻易抓住了袍角。
“公子!”
凄婉的嗓音,熟悉又陌生。
苏源垂眸一看,可?不正是碰瓷侠柳春花。
苏源试图扯回袍角,然柳春花攥得死紧,压根拽不回来。
索性收手,语气平淡:“柳姑娘,你这是?”
柳春花埋头抽噎,露出一截纤细优美的后颈:“公子您救救我,我爹要把我卖去青楼!”
余光瞥见对这边指指点点的邻居,苏源一时哑然。
沉默两秒,他?故作不解:“虎毒不食子,柳叔也不是那般狠毒之人,怎会将你卖到?......那种地?方?”
柳春花瑟缩了下,嗫嚅道:“我本就不受爹娘重视,挨棍棒都是常事,况且家中早已入不敷出,他?们觉得我碍眼,想要拿我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