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by栗银
栗银  发于:2023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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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一年不到?!
众人一片哗然,顺着黄玉的视线看向?梁源,眼中充斥着浓浓的怀疑。
如果这些视线化为实?质,梁源早就被扎成了刺猬。
梁源抿了下唇,满腔喜意倏然散去?:“黄兄此言何?意?”
“我说你?这甲等第一名不副实?!”黄玉梗着脖子说。
梁源怒极反笑,狭长眼尾淬着三分?寒意:“科举向?来公平公正,考前搜身更是严格,难不成黄兄觉得我有本事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得到这案首的名头?”
“难道不是?我险些忘了,你?可是灵璧县县令之子,说不准其中藏着什么猫腻也?未可知。”
梁源是彻底恼了,怀疑他可以,别把他跟梁守海混为一谈,侮辱人呢这是:“考卷都是糊名的,阅卷时也?是经历过多人轮番阅卷,我若真?做了什么手脚,早就被发现了,还是说我有本事收买所有的考官?”
“你?说我仗着是县令之子行?使特权,可你?是不是忘了,我早就被除族了,如今我只是一届普通农家子。”
府试开始那日黄玉大放厥词,被不少人听见,现在成绩出来,梁源高居榜首,而他却?在吊车尾的位置,那些人指不定?怎么笑话他呢。
黄玉既羞耻又?懊悔,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梁源身上,死咬着他不放:“除族了又?如何?,你?身上到底流着梁家的血,若能出个案首,可是光耀门楣的事,就算冒着砍头的风险又?如何??”
黄玉这疯狗一样的行?径让梁源烦不胜烦,索性冷声道:“你?如此恶意揣度,还将府试形容成某人的一言堂,可是在质疑科举公正性,藐视当今!”
黄玉张口结舌,这梁源可真?是巧舌如簧,不过是一场府试,怎么就上升到藐视当今的程度了。
这话若传出去?,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黄玉萌生退意,正要找借口跑路,身后传来朗声大笑:“好一个藐视当今!”
众人循声望去?,来者一身青袍,木簪束发,赫然是府试主考官,知府大人。
短暂的愣怔过后,大家忙拱手见礼:“见过知府大人。”
林璋只颔首,一双肃目注视着黄玉:“你?方才说梁源的府试成绩有猫腻?”
黄玉嘴皮子颤了颤,林璋的话语让他没由来的发慌:“我、我只是觉得他才学了一年不到,没道理......”
“没道理压过你?们,成为案首?”林璋轻笑一声,眼神?却?是极冷的,“梁源是本官亲口点的案首,你?是在质疑本官吗?”
黄玉咽了口口水,竟两股战战:“学、学生不敢。”
林璋转向?程阳,没头没尾来了句:“你?的文章确实?不错,没有辜负你?爹的教导。”
程阳的爹,正是凤阳府通判,知府的副手。
程阳正因为府案首花落别家而忿忿忐忑,冷不丁得到知府大人的夸赞,面上立刻浮起一抹喜色。
“不过。”林璋又?话锋一转,听得人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若你?们看到梁源的文章,就知道本官为何?点他为案首了。”
黄玉神?情骤变,知府大人的意思是,在场所有人的文章都不如梁源写得好?!
可梁源做了十年的痴儿,入私塾读书也?不过一年,怎么可能这般厉害?
到了这个时候,林璋都亲自发话了,黄玉还固执己见,瞧不起梁源。
林璋浸润官场十数年,黄玉心中所想他一眼便知,又?环视一圈,将大多数人的将信将疑看在眼中。
摇了摇头,叹息道:“既然诸位不信,现在本官就让人将梁源的原卷张贴出来,好坏与否,人皆可论。”
大家纷纷意动。
林璋便命人取来梁源的原卷,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张贴在木板墙上,紧挨着红榜。
和先前看榜时一样,所有人一拥而上,举止颇有几分?急不可耐的意味。
也?不知是急于瞻仰府案首的文章,还是迫不及待想要证实?自己内心阴暗的想法。
方东抱着学习的心态,也?跟着过去?了。
被上百人围观自己的文章,梁源不免有些羞耻,站在外?围试图做个隐形人。
偏林璋看出他的窘迫,非不遂他的意,走近两步,笑问:“他那般冤枉你?,你?就不气?”
梁源眨了眨眼,老实?点头:“自是生气的。”
林璋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哦?”
梁源坦然道:“他轻飘飘几句话,就将我这一年来所有的努力打上与人勾通的标签,这事搁谁身上都会?生气的。”
梁源可不会?因为眼前人是知府大人,就故作大度说自己丁点儿都不生气。
况且,凭林璋的城府,他能看不出自己的愤懑?
读书人多重名声,走科举仕途的更是如此。
黄玉这般毁坏他的名誉,又?是府试作弊又?是年少痴傻,还有当初他被设计除族的事,这三者无论哪一件,都足以让他背负恶名,在仕途中寸步难行?。
他又?不是圣父,做不到以德报怨。
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林璋微微颔首,正要说话,那边程阳看完了梁源的文章,一番寻找后直奔这边而来。
他先向?林璋作揖,恭谨道:“大人,学生已?经看完了。”
林璋捋须不言。
程阳明白,知府大人这是隐晦地在向?自己表达不满。
当时黄玉向?梁源发难,倘若他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制止,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争执。
程阳承认,在得知自己只是甲等第二的时候他是嫉妒梁源的,甚至隐隐责怪梁源,为什么凭空蹦出来,又?为什么非要在今年参加府试,抢走他十拿九稳的案首之名。
然而,这些复杂的情绪在看完梁源的文章后,尽数转变为羞愧,叫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拿第一场的帖经来说,梁源通篇没有一处空白或错别字,更别提他那手令人见之惊艳难忘的好字。
程阳自诩读书天?分?极高,第一场也?存在好几处写不出来的情况,甚至回去?后翻看书籍,发现了好几个错别字。
两者相较,高下立现。
后面两场的文章更是徜徉恣肆,令人拍案叫绝。
程阳越往下看,越是心惊,若不是亲眼目睹,他真?不敢相信这些文字出自比他小了整整五岁的梁源之手。
程阳面朝向?梁源,深深作了一揖,为自己的肮脏心思,为梁源的高才硕学:“梁弟当得这府案首之名,阳自愧不如。”
黄玉刁难自己,梁源不会?牵扯到旁人身上,故而淡然一笑:“若有机会?,源希望能与程兄探讨一番。”
程阳自无不应,甚至期待起来,沉吟片刻:“不若明日梁弟前来府上,与阳一同探讨?”
“不了。”梁源婉拒道,温和一笑,“明日是我的生辰,我和我娘说好了,明儿一早她要给我做长寿面的。”
梁源对外?从不掩饰自己和苏慧兰的母子亲情,提及他娘时,原本客气中带着几分?疏离的笑容无端变得真?实?许多。
程阳歉意一笑:“既然如此,那下次有机会?再探讨一二。”
梁源含笑应下:“自然。”
这时,木板墙前的众人已?经看过了梁源的文章,一个个怔然立在原处,鸦雀无声。
黄玉更是宛如掐了脖子的鸡,脸色涨红,眼神?闪烁,羞恼与嫉妒来回变幻着。
他试图趁人不注意偷溜,奈何?林璋不给他机会?:“黄玉,你?现在觉得梁源的案首之名是否实?至名归?”
所有人刷一下看过来,黄玉不禁脚趾抠地,死死盯着地面:“……是。”
林璋一整宽袖,淡声道:“日后本官还望你?能谨言慎行?,再有下次,本官便上报朝廷,革除了你?的功名。”
虽然梁源的文章写得的确不错,可他不过一个被除族的县令之子,黄玉即便嘴上应承,心里却?看不上他,心不甘情不愿的。
可是林璋这话一出,黄玉浑身一震,原本的不以为意彻底被恐惧所取代?。
他爹是程通判的下属,不过一七品官,若他被革除功名,他爹能用大棒锤死他。
黄玉暗自咬牙,面朝向?梁源,垂着头作揖:“梁弟,是我不该,还望你?能原谅则个。”
黄玉这番行?径可不是私塾里的小打小闹,暗戳戳教训一番这事就过去?了,故而梁源只冷淡应了声:“希望你?下次不要像冤枉我这般,再让他人蒙上不明之冤。”
谁都明白,如果考试作弊这顶帽子真?戴实?了,梁源就彻底毁了,因此梁源这么说,也?没人觉得他过分?,反倒觉得他耿直实?诚。
于是乎,继灵璧县学子给梁源宽厚大度的评价,梁源又?多了个耿直实?诚的名声。
林璋今日也?是与师兄在考棚对面的酒楼吃酒,顺便临窗遥望考生放榜的盛况,没料到会?遇见这一出。
他向?来爱惜人才,眼瞅着梁源被诬陷,就忍不住跑下来,亲自替梁源澄清。
如今大家心服口服,这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林璋一挥袖,扬声道:“好了,既然都看完榜了,都散了吧。”
众人齐声应是。
等林璋走回酒楼,黄玉厚着脸皮上前,同程阳道喜:“恭喜程兄,考取了甲等第二。”
然而在见识到黄玉对梁源的死咬不放后,程阳并不太?想与他有过多的接触,只淡淡应了声,再无其他。
黄玉面皮再一次涨红,也?顾不上讨好他爹上峰之子,甩袖离去?。
路过梁源时,脚步突然顿住,笑容满是恶意:“你?如今得了两次案首,十一岁的童生,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因嫉妒陷害庶弟被除族的事,朝廷可不会?录用一个品性恶劣之人为官。”
黄玉这话说得不好听,却?是中肯有理的。
自从府试前夜做了那一场梦,梁源只要空闲下来,就在思考该如何?洗脱污名。
既然他被除族有极大可能是梁盛母子俩的计谋,那么只需找到强有力的证据,澄清一切便可。
对此,梁源泰然自若,不予理会?。
黄玉一拳打在棉花上,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程阳毕竟与梁源不算熟稔,留在此处也?是尴尬,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径自离去?了。
梁源站在树荫下,等方东看完回来,那边林璋回到酒楼的雅间,坐下后拿起酒壶,眉头一挑:“师兄你?到底趁我不在喝了多少酒,这壶酒都快见底了。”
庞诩心虚地摸了下鼻尖,试图转移话题:“你?刚才下去?,事情解决得如何?了?”
林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酌一口:“发现一个不错的苗子,文章写得不错,为人处世……也?勉强还行?。”
庞诩来了精神?,他这师弟可是出了名的挑剔,竟有人得到他如此高的评价:“哦?说来听听。”
林璋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说与庞诩:“当初那灵璧县县令大义灭亲,将嫡子除族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没想到那小子这么争气,连得两次案首。”
“两次案首?”庞诩喝一口酒,“年岁应该不小了吧?”
“非也?,那梁源如今也?才十一岁,且前十年一直处于痴傻状态。”
庞诩深吸一口气,自个儿被酒液给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十、十一岁?”
林璋颔首:“我听他那话里的意思,好像明日才满十一周岁。”
庞诩:“……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十一岁的童生还算罕见,但?不是没有,可是痴傻多年,仅用了一年时间就考取童生功名的,放眼整个靖朝也?就梁源这么一位。
这可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林璋深以为然,又?道:“我只是担心,他若是有朝一日得以入朝为官,那些流言蜚语会?成为打压他的名头。”
随后他又?将传言中梁源陷害童生庶弟的事说与庞诩。
“梁守海此人为官无功无过,只是与本地商户牵扯太?深。”
庞诩眸色微深:“若陛下真?打算实?施新政,梁守海这样的人就是头一批要被处理的。”
林璋不可置否,再次端起酒杯:“好了不说他们了,师兄既已?完成陛下交托任务,便趁早回京罢。”
庞诩正有此意,斟满酒,二人双双举杯,一饮而尽。
其他考生陆续离开,方东将梁源的文章来来回回读了两遍,才依依不舍地回来。
他一把握住梁源的手,按捺不住的激动:“源弟,你?那句‘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极好,我当时怎么没想到呢,唉唉,我回去?还得多加练习,这一到考试的时候,好些平日里惯用的词句都给忘了……”
梁源忍俊不禁,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方兄已?经很不错了,你?我继续努力便是。”
他能拿下案首之名,除去?勤勉刻苦,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历经两世。
程阳本身出身富贵之家,又?有亲爹教导,教育资源远高于多数人,方东能在十三岁有此成就,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了。
方东也?很满足,在参加县试之前,他甚至想着能在四十岁之前考上进士,再外?放为官就人生圆满了,届时让他娘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谁知这两次考试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生出了更多的期待。
方东越想越激动,再次双拳紧握:“源弟咱们赶紧回去?吧。”
早些回去?,就能早些进入状态,开始学习!
他今晚要挑灯夜读!
梁源欣然应允:“我也?正有此意。”
他迫不及待想要将好消息分?享给他娘。
二人连走带跑回了客栈,拎起提前收拾好的包袱,与几位同窗打声招呼,先一步回杨河镇了。
路过泰兴赌坊,两人悄咪咪进去?领了银子,揣进兜里直奔府城门口跑去?。
牛车慢悠悠行?驶了大半日,途中梁源甚至撑着脑袋小眯了一会?儿,才在日落前抵达目的地。
时候已?经不早了,想必私塾已?经放课,他二人就没打算再过去?,等明日再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季先生。
两人一道去?了杨河点心铺,苏慧兰和刘兰心都在忙活着。
一看见源哥儿从府城回来,苏慧兰也?顾不上做生意了,送走最后几位客人,关了铺子。
两位母亲已?经从各自的儿子口中得知他们府试的成绩,相视一眼,眼中尽是狂喜,几乎是同步落下眼泪。
喜极而泣也?不过如此了。
梁源和方东连忙在身上翻找出方巾,为她们擦拭眼泪。
刘兰心看了眼天?色,已?经不早了,便提出告辞。
这还是方东头一回来铺子上,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苏慧兰就包了一大包点心,让他带回去?。
方东推脱不得,只得收下,母子二人去?寻牛车。
梁源并苏慧兰去?了后院,苏慧兰胡乱抹了把眼角的泪痕,嘴角上扬的弧度一直没下去?过:“所以源哥儿现在是童生了?”
梁源点头:“对,我现在已?经是童生了。”
“童生好啊,童生极好,源哥儿真?给娘争气,娘夜里做梦都能笑醒。”
苏慧兰边说边笑,笑着笑着眼泪又?扑簌簌往下落。
曾几何?时,她只希望源哥儿能平安顺遂度过一生,不被梁守海嫌弃,甚至抛弃。
后来她离开了梁家,没多久源哥儿也?被撵了出来。
面对看不清的未来,她也?曾彷徨恐惧过,谁知源哥儿烧了一夜后,竟奇迹般的好了。
后来啊,源哥儿靠自己考入私塾,又?很快成了县案首,如今更是一举拿下府案首。
童生功名,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当初梁守海不正是为了梁盛那个已?经考了童生的庶出玩意儿,才任由云秀和府里的下人怠慢源哥儿么?
现在源哥儿也?成了童生,还接连两次得了案首,可比梁盛厉害得多,不知梁守海是否后悔当初的决定?。
不过后悔也?没用,源哥儿是她儿子,他梁守海屁也?不是,压根不配做源哥儿的父亲。
梁源见状,心道不好,连忙打开书箱,翻找出存钱的小布袋,取出个东西,递到苏慧兰面前:“娘看看这是什么。”
苏慧兰自幼被她爹教得很好,性情坚韧,当初与梁守海闹翻了也?不曾自怨自艾,只是担心源哥儿一人留在梁家,这回也?是难忍激动才会?放声大哭。
梁源有意转移话题,苏慧兰便顺势止住眼泪,待看清接过来的东西是什么,眼睛倏地睁大:“这这这......一百两?”
梁源暗暗松一口气,将这一百两银票的由来解释一遍。
苏慧兰又?把银票塞回到梁源手中,指了指他那小布袋:“既是你?凭自己的本事赢来的,娘也?不要这银子,你?自己留着吧。”
梁源也?正有此意,只是方才见苏慧兰大喜大悲,想着拿它讨苏慧兰开心。
一百两银子和他娘,他肯定?毫不犹豫选后者了。
他也?没跟苏慧兰客气,把银票重新放回存钱的小布袋里,跟在他娘身后进了厨房:“娘今晚咱们吃啥?”
苏慧兰揭开锅盖,侧身好让梁源看得仔细:“娘早上去?肉铺买了肉和排骨各一斤,回来又?看见路边有卖鱼的,正好烧汤喝。”
她之前听源哥儿说了一嘴,鲫鱼豆腐汤很有营养,今儿早上恰好看到鲫鱼,就买了一条回来。
梁源张嘴就来:“辛苦娘了,正好咱俩一人一碗汤。”
鱼汤炖了有一会?儿了,鱼肉软烂,嫩生生的豆腐浸没在奶白的鱼汤里,瞧着格外?有食欲。
“好好好,我晓得了。”苏慧兰坐在灶膛前,挥手赶人,“你?赶紧出去?歇着,这几日累坏了吧,非不让娘跟你?一块去?,一个人又?要学习又?忙吃的喝的......”
苏慧兰握着火叉挑起上方的柴火,一边絮絮叨叨说着,字里行?间满是关切与心疼。
梁源无法,只得出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四菜一汤上桌,母子二人面对面坐下。
今晚的饭菜格外?丰盛,三荤两素,是以前都不曾有过的,主要是为了庆祝梁源顺利通过县试和府试,获得童生功名。
梁源特意去?厨房拿了汤匙,舀了两碗鱼汤,一人各一碗。
饭桌上也?不存在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和着傍晚间的习习春风,他俩边吃边谈,从隔壁掌柜家的小孙子,说到福水村庄稼的长势,气氛温馨极了。
吃完饭,一切收拾妥当,梁源洗漱上了床。
府试已?经告一段落,院试要等到两年后,今夜梁源给自己放了个假,就着油灯翻看从唐胤那儿借来的闲书,权当放松一二。
刚到亥时,梁源打个哈欠,熄了油灯躺下,阖目入睡。
月夜寂静,唯有虫鸣窸窣,院子里的榆树树叶沙沙作响,二者交织,奏成一曲悠扬而又?和谐的乐章。
伴着这曲调,梁源自然一夜好眠。
殊不知,这一夜有人因为他彻夜难眠。
灵璧县,梁府。
梁守海的书房一直亮着灯,管家守在门外?已?经许久,却?不见屋里有任何?的动静。
傍晚时老爷得知前头那位源少爷再一次得了案首,有了童生功名,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直到现在都没出来。
进门前管家曾觑了眼梁守海的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风雨欲来令人心惊。
跺了跺僵直发麻的双腿,管家小心翼翼地敲门:“老爷,时辰不早了,您该休息了,明儿一早还得去?县衙呢。”
过了好半晌,书房内才响起梁守海的声音:“知道了,你?且先回去?。”
管家麻溜回了自己住处,约摸一刻钟后,伴随着“咯吱”一声,梁守海开门走了出来。
抬目望向?空中躲在云层后的弯月,梁守海打消了去?云秀屋里的念头,脚步一转,去?了梁盛的院子。
不出他所料,梁盛早已?熄灯入睡了。
“砰——”
梁守海莫名怒从中来,一脚踹开房门,惊得睡在外?间的小厮一个激灵,摔到了地上。
“谁啊大晚上的,不知道……”小厮一骨碌爬起来,正要发脾气,待看清门口之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老爷?”
梁守海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径直走进内间。
梁盛也?已?被方才的动静给闹醒了,坐在床上揉着眼睛,一脸睡意朦胧。
他刚才正在做梦,梦里梁源狠狠嘲笑着他,说他被父亲疼爱又?如何?,还不是考得没他好。
陡然被惊醒,又?心中郁闷,梁盛怏怏道:“爹您这是干什么?”
梁守海上前一把掀开他的被褥,冷声问道:“谁让你?这么早睡的?”
梁盛愣住,抬起双眼:“什、什么?”
梁守海见他满脸迷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质问道:“这才亥时不到,你?为何?这么早就放下书本,上床歇息了?”
梁盛缩了下脚,不明白梁守海因何?发作,讷讷道:“儿子不是一直都这么早......”
话未说完,就被梁守海无情打断:“人家都读书读到半夜,你?却?天?黑没多久就睡了,难怪你?考不上案首!”
梁守海的话像是一柄利刃,重重扎在梁盛心头,他鼻子一酸,语气里带上了哭腔:“爹是不是觉得我没和大哥一样考中县案首府案首,让您丢脸了?”
平日里就算梁盛只是难过了一瞬,梁守海都心疼得不行?,放下手上一切的事务耐心安抚。
而这次,他只负手立在床前,沉默冷硬。
父子二人素来亲近,梁盛怎会?不知梁守海的沉默就是默认,他死死掐着手心,羞耻与委屈让他一时脑热,直言道:“若您真?觉得我不好,不如您再认回大哥好了!”
“啪——”
梁守海只是表面温润,实?则控制欲非常强,何?时被人这般忤逆讽刺过,当即怒不可遏,一巴掌甩了过去?。
梁盛被打得偏过脸,几个呼吸间脸上就浮现出一个通红的掌印。
先是因为他习惯性早睡而训斥他,紧接着又?因他一时羞愤口不择言,直接对他动了手。
梁盛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而下,霎时间卸去?浑身的力气,真?如那蔫巴巴的落汤鸡一样。
他嘴唇颤抖着,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爹你?打我?”
梁守海方才也?是一时气急,打完就后悔了。
他把手背在身后,手指蜷了蜷,面上依旧一派冷凝之色:“我是你?爹,当爹的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起来读书,明日一早我要看到你?写完三篇文章。”

梁盛不敢忤逆,一腔苦水往肚子里咽,顶着红肿的脸学习到深夜。
次日一早,梁守海喝着醒神的浓茶,想起昨夜之事,就让管家去梁盛那处把文章取来。
不多时?,却见管家一脸急色地冲进来:“不好了老爷,少爷晕过去?了!”
梁守海拧眉,放下茶杯:“怎么回事?”
管家摇头:“夫人已经让人请大?夫来了。”
到底是自己看重的儿子,又是未来文曲星,梁守海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
刚一脚踏进梁盛的屋子,就听见哀哀切切的抽泣,听得他一颗心都下意识揪了起来。
走进内间,二十多岁的素衣女子正趴在床前,身姿婀娜,眉宇间有着淡淡的愁绪,却不会惹人心烦,只会让人心生疼惜。
梁守海几?步上前,瞥了眼正由大?夫诊脉的梁盛,轻声?道:“秀妹。”
云秀抬起一双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老爷您怎么能这?么对盛哥儿,他还是个孩子呀。”
梁守海不明所以,目光落在恨不得当自己是隐形人的大?夫身上:“我儿到底为何晕倒?”
大?夫斟酌着回答:“回县令大?人,令郎这?是受了凉,又经历大?喜大?悲,双重刺激之下方才晕倒。”
梁守海眉间折痕加深,已然?有了猜测,没?有再问,让管家随大?夫过去?抓药。
待房间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梁守海看了眼梁盛,将?云秀揽入怀中?:“对不起秀妹,是我心急了,我也是望子成龙……”
云秀急忙捂住梁守海的嘴:“我明白的,我与海哥都是一样的,都盼着盛哥儿功名加身,荣耀宗族。可是海哥,你也得考虑到盛哥儿如今才十一岁,凡事急不得,得慢慢来,盛哥儿已经很努力了。”
梁守海嘴上应承着,心里头却不以为然?。
同样都是他的儿子,在他眼中?梁源是远逊色于梁盛的,可现在梁源得了两次案首,梁盛却是成绩平平。
唯一赢得梁源的,就是比他早一年成为童生。
这?样的一个巨大?落差,让梁守海无法接受。
盛哥儿可是文曲星转世,他寄予厚望的爱子,怎么能被梁源一个痴傻多年的人比下去??
云秀一个孤女,凭着表兄妹的关?系成功上位,并挤走苏慧兰,显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梁守海心口不一,她一眼就瞧出来了,借着低头拭泪的动作,眼中?有冷意一闪而逝。
梁守海在这?儿陪着母子二人片刻,连早饭都没?来得及用,就匆匆赶往县衙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梁盛就睁开了眼,瞥一眼外间,惴惴不安地问:“娘,这?样真的有用吗,爹是不是还怪我?”
云秀温柔一笑,做足慈母姿态:“自然?是有用的,刚才你爹一听说?你晕倒了,就急忙赶来了,他还是心疼你的。”
梁盛立时?放下心,整个人松懈下来:“娘我再睡一会儿,您先回去?吧。”
云秀替梁盛掖了掖被角,悄无声?息离开。
待走出一段路程,在空无一人的回廊,云秀吩咐身旁的丫鬟:“之前派去?梁源身边的那个小厮,你去?处理了。”
梁守海已不似以前那般,坚定地站在他们母子这?边了。
眼下梁源成了童生,又比梁盛考得好,连得两次案首,可谓风光无限。
以梁守海的虚伪虚荣,假以时?日,说?不准还真会把那对母子重新接回来。
倘若真有那一天,那她这?些年的经营与算计全都打了水漂。
她绝不能让梁守海知道那件事是由她一手策划,不仅如此?,还要借此?将?梁源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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