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胤一拍手:“赶紧吃赶紧吃,吃完咱们写文章!”
自从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中,他就爱上?了这种无?法自由徜徉,却又淹不死的感觉。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第?二天,梁源得到方东的回复,他娘答应了。
双方都说好,当天下午刘兰心,也就是方东他娘就去铺子上?做工了。
苏慧兰对她很?满意,在梁源面前夸了好几次。
几天后刘兰心更是研究出了新花样,苏慧兰喜出望外,直接出钱买下了点心方子。
不出所料,新花样一摆出来,就被抢购一空。
等休沐那日?,梁源和方东一道去了唐家。
两人都备了见面礼,梁源是一份考前突击试题,方东则是根据唐胤短板之处整理出来的笔记。
不是多贵重,却是费了心思准备的。
唐老?板和梁源想象中不太一样,中等身材,略微有些富态,像个弥勒佛。
他一看到见面礼,当即笑得合不拢嘴,直言他们都是好孩子。
唐夫人更是热情,席间不停用公筷给他俩夹菜,与唐胤有五六分相像的脸上?堆满笑容。
梁源看着冒出个小山尖的青瓷小碗,和方东对望一眼,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吃。
一顿饭吃完,唐老?板大手一挥,让唐胤带两位小友去书房玩。
书房能有什么?好玩的,还不是看书做学问。
唐胤暗自腹诽,一手一个好朋友,拉着人去书房了。
书房是唐胤个人的,书架占了整整两面墙,放眼望去都是书。
方东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走近书架,发现?不少?书几乎是崭新的,毫无?翻看过的痕迹,不禁皱眉:“唐兄,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当然?没有了,这么?多书我哪看得过来。”唐胤拉了两把大交椅放在书桌前,“快过来,我昨晚做了两篇文章五首诗,你们帮我看看,写得如?何。”
方东:“……来了。”
两人刚坐定,手里就被塞了篇文章,唐胤催促:“看看有什么?问题。”
梁源一目十行,是八股文的标准格式,这点挑不出问题。
至于内容……
梁源瞥了眼方东,他正凝神?阅览,故而先开口道:“只是内容太过套路化,若想从上?百篇文章中脱颖而出,就目前而言是远远不够的,至少?不能让考官眼前一亮,这里……”
唐胤面上?并无?愠色,只略微皱眉,作沉思状,边听边在宣纸上?记录着什么?。
方东也停下浏览,侧耳倾听。
等梁源发言完毕,方东紧随其后,开始又一轮批判。
同样的,梁源也在凝听。
取人之长,补己之短,这样三人都能从对方的意见中学到些东西。
待唐胤的文章、诗篇修缮完毕,在梁源和方东看来没什么?问题了,他们又开始背书。
书声琅琅,铿锵有力?。
唐老?板趴在书房门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梁源在唐家一直待到傍晚,才提出离开。
独子终于用功读书,唐老?板心里那叫一个高兴,乐呵呵搓着手道:“我已经让酒楼送了饭菜过来,吃完饭再走呗。”
盛情难却,梁源方东只得再一次敞开肚皮,吃了个撑肠拄腹。
一脚踏出唐家大门,方东摸了摸胃部,低声笑言:“我觉得可?以走回村,不然?晚上?得睡不着了。”
梁源深表赞同,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就此?别过,各奔东西。
途径仁心医馆,生意冷淡,里头也没几个人,坐堂大夫和学徒不是在抽旱烟,就是撑着下巴打瞌睡。
梁源扯了下唇,却见一身着蓝色锦袍的中年男子从医馆出来。
定睛一看,正是曹安他爹曹员外。
距离上?次在私塾见到他已过去几个月,梁源发现?曹员外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二十岁,不过而立的年纪,两鬓却已斑白。
双方擦肩而过,梁源闻到曹员外身上?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喉咙动了动,快走几步离他远点。
别再得了什么?病,梁源暗自想着,踩着夜色回家去了。
休沐结束,梁源一早来到私塾,习惯性把作业本放到桌子左上?角,准备背书。
一人从旁经过,梁源胳膊肘被撞了下,书掉到了地上?。
梁源无?暇去看那人是谁,弯腰去捡。
手指刚碰到书,还未捡起,头顶传来一阵惊呼。
几乎是同一时间,梁源搭在课桌边缘的手指突然?一凉。
梁源捡起书直起腰,手背上?的墨水格外显眼。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弯腰,弄脏了你的书,实?在对不起啊!”
梁源抬眸,韩志平手上?还拿着砚台,砚台里的墨水几乎不剩。
再顺着他的视线,目光下移,梁源看到几乎被墨水糊满的作业本。
额角抽动一下,梁源面不改色掏出方帕,擦拭手上?的墨水。
液体的部分擦干了,却有些许墨色的痕迹洇入皮肤纹理中。
韩志平见梁源不说话?,捏着砚台的手紧了紧,嗓音又抬高几分:“梁弟,你莫要生气,只要你不生气,我怎么?样都行!”
梁源放下方帕,一脸无?奈与急切:“可?是这上?面都是我写的文章,还有休沐日?的课业……罢了罢了,既然?韩兄诚心道歉,不若你将这上?面的文章誊写一遍,权当补偿了,如?何?”
因为韩志平刻意大嗓门的缘故,甲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韩志平脸上有一瞬空白,直勾勾盯着梁源,半晌说不出话。
这上面的文章加起来至少有几万字,他全部誊写一遍,估计手都废了。
梁源眨了下眼:“若是韩兄不愿,我也不勉强。方才韩兄也说了,是我突然弯腰,没关系,我再重新写一遍就好。”
比起县试那几日,韩志平明显变聪明了,会装无辜,还会先?发制人了。
但是没关系,梁源向来喜欢用魔法打败魔法。
果然,此言一出,向来正直端方的同窗们逐一表达了不满。
“梁弟你也没想?到韩兄会突然从旁经过,不知者无罪,况且你才是受害者啊。”
“韩兄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上面可是梁弟辛苦写出来的文章,就算梁弟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韩兄你还迟疑作甚,梁弟都已经如此大度了,你不会还不答应吧?”
韩志平强挤出一抹笑?:“怎会,我自是愿意的。”
同窗们抚掌,连声?赞叹:“梁弟宽厚大度,韩兄知错就改,善也。”
梁源两指捻起作业本,递到韩志平面前?:“辛苦韩兄了。”
墨水从书角滴落,不慎落在韩志平衣摆上,瞬间?洇开。
黑漆漆一团,难看?又刺眼。
一时间?,竟分不出到底是墨水更黑,还是韩志平的脸色更甚几分。
韩志平被高高架起,骑虎难下,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尽快誊写好,还与梁弟。”
梁源摆摆手:“无碍,我不急的,只是烦请韩兄随我走?一遭,向先?生道明缘由。”
韩志平脑海中浮现出季先?生严肃的脸,心尖颤了颤。
回想?前?几日,他在灵璧县与梁源打赌的事情在私塾传开,季先?生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他鼻子一顿训斥,又罚他在站在外?面反省。
丢脸的同时,让韩志平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被季先?生支配的恐惧之中。
韩志平不愿,梁源可由不得他:“韩兄?也罢,你若是不愿,我就一个人......”
韩志平急忙打断:“谁说我不愿,咱们走?吧!”
梁源冁然一笑?,拱手假意道谢:“多谢韩兄。”
转眸间?对上方东暗含担忧的目光,梁源隐晦又快速地眨了下眼,狭长的眼尾睫毛卷翘,透着狡黠。
方东险些笑?出来,那点忧虑尽数消散。
他险些忘了,源弟看?似纯良,实则腹黑,寻常人很难从他手上讨到便宜,是他多虑了。
如此,两人一道去了季先?生书房。
道明缘由后,季先?生淡淡瞥了韩志平一眼,韩志平忙不迭垂首作愧疚状,眼跳心惊。
先?生那一眼,好似将他内心所有肮脏龌龊的念头都看?穿了。
季先?生见状,暗暗摇头。
韩志平原先?也是个勤奋用功的好学生,不知何时开始,这心思越来越左,只想?着与人争锋,甚至开始搞起了小动作。
思绪流转,季先?生只道:“我晓得了,韩志平你且先?回去,梁源留下。”
韩志平作揖后走?出书房,凉风拂面,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刻,他对梁源的痛恶到达了顶峰,同时也对季先?生产生了不满。
县试落选后,他成了所有考生口中的笑?柄。回到家?中,又被对他寄予厚望的父亲狠狠打了一顿,他娘也对他深感失望,这些日子一直无视他。
这一切的源头,多与梁源有关。
韩志平站在墙角背风处,低垂着头,用力擦拭着衣摆上的墨水,手背上青筋凸起。
凭什么梁源可以轻松拿下县案首,得到所有人的艳羡讨好,还霸占了季先?生所有的关注。
所以他恨,恨不得梁源就此消失,永远沉沦落魄下去。
梁源对韩志平的恨意一无所知,正绷紧神经回答季先?生的提问。
提问结束,季先?生合上书本,勉强满意:“下旬你和方东几人便可去府城报名府试了。”
梁源恭谨道:“学生知晓了,届时还要?劳请先?生为我们几人作保。”
季先?生捋须,面色欣然:“这是自然,等会儿该上课了,你回吧。”
梁源作揖:“是。”然后退了出去。
回到课室,梁源扫了眼韩志平,他正奋笔疾书,嘴角向下耷拉着,苦大仇深的表情。
梁源一撩袍角,正身?坐下,捧着书放声?朗读起来。
......
农历三月,白日开始变长,梁源放课时,天?色尚且大亮。
时隔数日,梁源再一次在铺子上见到黄翠花。
她正和苏慧兰说笑?,见梁源回来,才意识到时候不早了,连忙拿上篮子:“我得赶紧家?去了,源哥儿好好读书,给咱们福水村争光啊!”
梁源笑?着应好,等她走?远了,才取下小挎包挂在墙上,转身?去厨房倒水喝。
苏慧兰跟着进?来,坐在灶膛前?点燃干柴,唠嗑似的:“刚才你翠花婶子跟我说,苏明坤没找着,苏老二在山里摔断了腿,他那几个孙子孙女没一个管他死活的,直接把他送去了牛棚里,任他自生自灭了。”
此前?他们娘俩经历过数次危机,苏慧兰也意识到源哥儿不再是单纯无害的孩子了,早已能独当一面,平日里遇到什么事儿也都习惯和他说一说。
二房的倒霉事,苏慧兰自然要?与源哥儿分享。
梁源吨吨喝完水,抿了抿湿润的唇:“使心用心,反害其身?。”
苏慧兰拿火叉拨了拨柴火,橙红的火光映入她眼中:“说得不错,凡是先?起了坏心的,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梁源点头称是,揭开锅盖看?了眼,里头炜着一锅猪脚黄豆汤,汤汁浓白,鲜香逼人:“娘,等会儿加一两滴醋进?去。”
醋不仅可以促使钙从胶质中分解出来,还能让蛋白质更容易被人体吸收,好处多多。
苏慧兰一口应了,探出头来:“这里油烟味大,你赶紧出去,等会儿就能吃了。”
菜都烧好了,梁源见确实没自己的事了,回屋整理书本。
将今晚所需的书本放在床头,以便带入自习室,再出来苏慧兰已经盛好饭。
吃饱喝足,精力十足,梁源一头扎进?自习室,学到亥时方罢休。
五日后,韩志平将重新誊写的作业本交给梁源,眼下青黑,语气也不算好:“给你。”
梁源翻开,不是他自夸,韩志平字写得确实不如自己,笔锋软绵,缺乏力道。
不过梁源并不在意,这上边儿的文章他基本能背出来,之所以让韩志平誊写,是为了小小报复他一下。
指尖落在略显粗糙的宣纸上,梁源含笑?:“辛苦韩兄了,想?必这几日韩兄都没休息好吧。”
韩志平无声?冷哼,仗着课室里没几个人,不咸不淡道:“这跟你没关系,你就看?有没有问题吧。”
梁源快速翻了几页,一目百行:“没问题。”
韩志平:“……那就好。”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背影透着股寒意。
三月下旬,梁源一行人前?往府城,报名府试。
府试报名的流程与县试差不多,填写姓名、籍贯、年龄以及三代?履历,确保身?家?清白。
五位通过县试的考生互结,再有廪生作保,相关信息填写完毕,府试便报名成功了,只等四月廿二这一日开考。
回到私塾,又是一月一度的考核。
梁源早已准备妥当,在一众为了月度考核急秃头的同窗衬托下,显得格外?悠闲。
手捧一本书,不时在上面写写画画,眉目稳静,似沉浸其中。
这一幕落入韩志平眼中,就是梁源不把月度考核放在眼里,笃定自己能考好,目中无人。
不知想?到什么,他眼神微闪,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出去了一趟。
再回来,手里拎着个食盒,一进?门就扬声?招呼:“方才我家?人送了糕点过来,太多了我一人吃不完,不如诸位与我一同品尝?”
甲班有一部分出身?清寒,在读书的高消费之下,能吃饱饭就不错了,一听说有美味的糕点,在短暂的迟疑过后,三三两两围了上去。
“这糕点可真好看?,应该很贵吧?”
“又香又甜,入口即化?!”
韩志平满脸带笑?,十分大方地每人分了四块糕点:“这糕点是我家?厨娘做的,你们若喜欢吃,下次我再让她做。”
众人连忙摆手,吃一次尝尝鲜也就罢了,再惦记着下次,就是他们贪得无厌了。
韩志平也没再说什么,低头看?了眼食盒,对那边与方东讨论问题的梁源道:“方弟,梁弟,你们先?别?讨论了,快来吃糕点。”
梁源思路被打断,有些不快,抬头望去,韩志平正一脸殷切地看?着自己。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梁源脑海中无端冒出这一句,面上笑?容浅淡:“来了。”
梁源在桌底下扯了扯方东的袖子,两人一并上前?。
食盒里摆放着三层糕点,最上面一层已经空了,第二层去了大半,第三层自然是满的。
好几样?品种,看?起来挺精致。
韩志平指着其中一个:“这是梅花糕,甜而?不腻,梁弟可以尝尝看?。”
梁源想?说这不是梅花糕,转念又想?,认错点心和他又没什么关系,索性闭了嘴,和其他同窗一样?,拿了四块“梅花糕”,回到座位上。
第25章
方东也选了“梅花糕”,因为赌约和作?业本的缘故,他对韩志平持有几分警惕,用方帕包好糕点放进桌肚,并没有吃。
梁源也是?如此。
韩志平一直关注梁源,见?他没吃,捏紧了食盒的把手,不动声色问道:“梁弟怎么不吃,莫非是?不喜欢?”
其他人也都劝道:“梁弟你赶紧尝尝,韩兄的糕点味道是?真不错,糕点放久了会变硬,到时候也会影响口感?的。”
“是?啊是?啊,虽然我吃的不是韩兄说的那个梅花糕,但既然是?出自一人?之手,味道应该大差不离。”
梁源只得再次拿出糕点,无奈笑道:“实在是?我方才用过了午饭,吃不下了,想着过会儿再吃。”
原本认为梁源辜负韩志平一番心意的同窗挠了挠头,面?露愧色,不再吭声?。
梁源打开方帕,拿起一块“梅花糕”,浅尝一口。
味道的确不错,可在梁源看?来,不如他娘做的。
在韩志平的灼灼注视下,梁源淡定吃完一块点心,指腹摩挲两下,蹭去碎屑:“很好吃。”
“梁弟喜欢就好。”韩志平说完这一句,又招呼其他人?过来吃糕点,“还剩下一些,大家再多拿几块,吃饱了下午才有力气做题啊。”
诸人?齐声?笑开,也不再客气,不一会儿就分光了糕点。
最后那位同窗颇有些不好意思?:“还剩最后四块糕点,我拿走后韩兄你都没有了。”
韩志平不以为意道:“我之前已经吃过了。”
同窗松了口气,拿着糕点高高兴兴走开了。
约摸一刻钟后,季先生带着试卷进?班,挨个分发下去,考核正式开始。
季先生先是?在过道来回转了两圈,确定每个人?的桌面?上都是?干净的,才坐了回去。
刚坐稳,下方响起“噗——”一声?。
这一声?刚落下,又接连冒出数道类似的声?音。
“噗噗”声?此起彼伏,整个课室似乎都弥漫着臭气。
大家也顾不上全?神贯注答题了,纷纷举目四望,同时不忘掩鼻屏息。
梁源写完一行?字,也跟着抬头寻找声?源。
视线转了一圈,经过右后方时,忽然对上韩志平潜藏着隐秘狂喜的眼睛。
……不会吧?
“先生!”
“先生!”
好几位同窗举手示意,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后背僵直,像是?在死死憋着什么。
季先生容色愈发冷肃,阖上双眸,眼不见?为净:“快去快回。”
急促的脚步声?飞快远去,过了许久才捂着肚子回来。
只是?刚一脚踏入课室,忽然表情又扭曲了,面?露痛苦之色:“先生!”
“先生我……”
季先生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这么多人?突然一起发作?,一趟又一趟地跑茅房。
他看?向底下不断朝外?张望的学生:“专心做题,不要左顾右盼。”
“不好了,先生不好了!”有人?踉踉跄跄跑进?来,脸色煞白,“张衡他、他晕倒了!”
季先生神情骤变,腾一下站起来,直奔茅房而去。
留下身体无恙的学生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跑茅房?”
“怕不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不过大家都是?各吃各的,怎么可能……”
话说一半,那人?忽然顿住,下意识地看?向韩志平。
大家午饭是?各吃各的,可是?每个人?都吃了韩志平给的糕点。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联想到这一点,看?韩志平的目光也带上了别?样的意味。
韩志平正思?绪混乱,冷不丁被?人?这么看?着,心中烦闷,没好气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人?撇了撇嘴,低声?自语:“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
结果得到韩志平一个瞪视。
这时季先生又折返回来,面?色冷凝:“今日的考核作?废,择日重新出题再考,梁源你去请两位大夫来。”
梁源不敢迟疑,放下毛笔连忙跑了出去。
一路狂奔,请了两位口碑不错的坐堂大夫过来。
梁源引着他们来到客房,几位得了急症的同窗毫无形象地躺在炕上,口中呻.吟不断,个个面?如菜色。
季先生坐在一旁,眉头紧皱:“还请二位帮忙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夫上前,逐一号脉。
不消多时,号脉结束,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他们这是?误食了巴豆。”
“巴豆?!”其中一位症状还算轻的同窗撑起上半身,口吻笃定,“下午就是?考核,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乱吃东西的。”
有人?插.嘴:“你忘了中午的时候韩志平给咱们分了好些糕点。”
“不可能吧,不是?大家都吃了,怎么就我们几个误食了巴豆?”
梁源眸光微闪,先前的猜测总算得到认证。
季先生见?梁源欲言又止,一挥手:“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梁源轻咳一声?:“有没有可能,巴豆只在一个品种的糕点里?”
不幸中招的几人?回忆一番:“我吃的是?上面?有花瓣的,那花瓣好像是?粉色。”
“我也是?。”
“我吃的那个也有花瓣!”
季先生掩在袖中的手紧握,脸色黑如锅底,寒声?道:“你去把韩志平叫来。”
梁源应声?而退,一路步履匆匆,眼角眉梢渲染着冷意。
进?了甲班直奔韩志平走去,食指屈起,轻扣桌面?:“先生让你过去。”
到底做贼心虚,韩志平当即面?色大变,身体往后一仰,整个人?后翻了出去。
“啊——”
韩志平后脑勺落地,痛得他惨叫一声?,却没人?觉得他可怜。
季先生让梁源带韩志平过去,显然那几人?的异常多半与他有关。
他们何其无辜,当时吃糕点的时候还再三言谢,夸赞韩志平大方来着。
谁会想到韩志平心怀恶念,在糕点里放了不好的东西,甚至致人?晕厥。
梁源上前一步,素来逢人?带笑的脸上看?不出情绪:“韩兄,需要我扶你起来?”
韩志平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捂着后脑勺咬牙撑地起身:“不、不用。”
梁源收回手,负于身后,居高临下看?着他,眼中的奚落之色只有韩志平一人?能瞧见?:“那咱们走吧,先生急着见?你呢。”
韩志平眼皮子直跳,恨不得原地刨个洞,自己躲进?去,这样就不用面?对冷如罗刹的季先生了。
韩志平跟在梁源身后,几乎以龟速行?走,身后还有同窗们鄙夷的言语。
“当时他那么热情给咱们吃糕点,真没想到他这么坏。”
“可不是?,满肚子坏水,但他又为何这么做?”
“还能为什么,这不是?月度考核么,要是?咱们都吃坏了肚子,身子不舒服肯定就考不好了,咱们的排名落后了,他的排名不就上去了。”
“嚯!好一个诡计多端的韩志平!”
这些人?的说话声?大到想装聋都不成,韩志平大步跨上前,与梁源并肩,赤红的双眼瞪着他:“你高兴了?”
“我高兴什么?”梁源语调平平,一脸的不明所以。
韩志平厌恶地看?着他:“你还装!”梁源走出几步,确保身后同窗们听不见?,忽而勾唇一笑:“知道又如何,难道不是?你先对我抱有恶意,想让我吃下那掺了巴豆粉的糕点吗?”
韩志平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垂在身侧的手指抖啊抖,半晌吐不出一个字眼。
梁源脚下不停,余光瞥了眼到客房的距离,又来了句:“忘了告诉你,你推荐我品尝的那几块糕点,不叫梅花糕。”
韩志平:“......???”
他当时还特地问了,厨娘说掺了巴豆粉的梅花糕是?粉色,怎会......
梁源见?韩志平一脸呆若木鸡,就晓得他猜对了,又往他胸口插了一刀:“你给我的是?桃花酥。”
韩志平眼前一黑,有种当场厥过去的冲动。
梁源脸上笑嘻嘻,借着扶他的动作?,狠狠掐了他一把:“别?晕啊,你若是?晕了,先生那边我可不好交代?,那几位同窗还等着你的道歉呢。”
梁源连托带拽,把韩志平待到季先生面?前。
瞧着韩志平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被?气的),季先生一拍桌子:“说!这巴豆粉是?不是?与你有关?”
韩志平很想忽视那几人?愤恨的目光,可是?做不到,只得垂首装死:“学生不知。”
要是?他说这一切是?为了害梁源,以季先生对梁源的重视程度,估计能拿戒尺打死他。
可他又不想得罪同窗,只能装傻充愣。
季先生失望极了:“若他们只吃从家带来的饭菜,是?不会这般巧合地一起误食了巴豆。”
“除了自家的饭菜,他们只吃了你给的糕点,你说不知,真当为师是?糊涂虫,想糊弄就糊弄?”
“还有,我已经问过他们了,他们几个都是?吃了梅花糕才身体出现不适,你还有什么话说?”
季先生一番疾言厉色,韩志平心脏扑通直跳,满脑子都是?“后悔”二字。
他不该如此莽撞,以为梁源会傻乎乎中招。
到头来梁源不仅没事,他还惹了一身.骚。
韩志平好不容易捋直舌头,结结巴巴地道:“可、可能是?我家厨娘不小心把巴、巴豆粉当成其他什么东西放进?糕点里了。”
这番话让季先生觉得荒谬极了,旁人更觉如此。
身有不适,说话的语气都冲了不少:“韩志平你当我们是?傻子不成,把巴豆当成其他?东西,怎么着,你?家?是?把泻药放在厨房,当日常调料来吃?”
“再者?,你?以前可从未分糕点给我们,怎么恰好是?今日,还必须每个人都要尝一下?”
“我差点忘了,当时梁弟没有立刻尝糕点,你?还说他?是?不是?不喜欢吃,他?吃了一块你才放过他。”
梁源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扮演一名合格的受害者?:“韩兄你?我素日无仇无怨,你?为何要?这般下狠手??”
韩志平厌极了梁源的装模作样?,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上前狠狠推了他?一把:“你?别在这胡说八道,挑拨是?非!”
季先?生呵斥:“韩志平,你?适可而止!”
韩志平陡然清醒,二话不说一撩袍角,跪地认错:“先?生我错了,我不该对梁源动?手?。”
他?三指并起:“但我可以对天发誓,若这巴豆粉是?我放的,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梁源抬手?抚平衣袍上的皱褶,不着痕迹扬了下眉,这招和?曹安当初那?一跪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曹安远不如韩志平对自己狠心,不敢发毒誓。
要?知道,古人最重?誓言,不管做没做,我发个誓先?,好让大家?都知道我的态度。
果然不出他?所料,诸人神色略有松动?,十分的笃定降为五分。
季先?生揉了揉胀痛的额头:“那?你?又如何解释,为何只有吃了梅花糕的人中了巴豆?”
韩志平脑中灵光一闪,眼含期待地望向梁源,好似溺水者?抱住最后一根浮木:“先?生,梁弟可以为我作证,他?也吃了梅花糕,不是?也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