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见山作为指定钦差大?臣的人选,自然也在?其中。
等人来齐,弘明帝将急奏给他们看。
随着急奏传遍每一人手中,几位大?人皆激愤不?已。
“荒唐!简直荒唐!”
“如何能拿人命开玩笑?此人合该绞刑!”
“陛下?,微臣以为该彻查安庆府大?小?官员,务必要将国之蠹虫连根拔除!”
弘明帝看着诸位爱卿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突然就心?理?平衡了?。
看罢,不?止朕一人怒发冲冠。
不?过弘明帝确实有肃清安庆府官场的打?算。
“此事就交由孙爱卿去?办,此乃任命圣旨,明日你便携赐上方宝剑前往安庆府。”
“违令者,斩!”
如此,足以见得陛下?气得狠了?。
孙见山再度行叩首礼,掷地有声道:“微臣定不?负君意!”
......
翌日,孙见山手持陛下?圣旨及御赐尚方宝剑,携一众官员、护卫及御医,一路快马加鞭赶往安庆府。
除王首辅几位,其余官员们直到早朝后才知道孙见山领命出城。
面面相觑的同?时,无一人对这差事心?生艳羡。
无他,痘疹可是要人命的东西。
即便他们迫不?及待想要立功,想升官想得眼都红了?,也不?敢拿性命开玩笑。
只能说,孙见识还是一如既往的拼。
当年单枪匹马带着金堤坍塌的罪证和天铃,一路杀回京城。
一晃十多年过去?,孙见山再次深入危地,拿命博功劳。
回想起弘明帝欣慰的神色,不?得不?说,他这步棋走对了?。
只要他顺利归来,升官加薪是必然。
“走吧,咱们得赶紧去?点卯,点完卯还得去?顺来集市。”
那群番商都是行动派,昨日刚签订了?契书,今儿就迫不?及待地行动起来。
天蒙蒙亮时,苏源上朝的路上途径驿馆,就看到有番商拉着大?车小?车从驿馆出来。
单看那架势,可不?正是去?赶集呢。
苏源轻唔一声:“咱们只需盯着些,莫要发生什?么意外和冲突就行。”
王一舟不?可置否,又?话锋一转:“这几年从未有过一次性数百人感染痘疹,怀宁县县令触到陛下?的底线了?。”
陛下?爱民如子,怀宁县县令所为就是跟他对着干,下?场逃不?了?一个死字。
苏源隐下?牛痘之法,气定神闲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寻死路罢了?。”
两人边走边说,跑了?趟工部,又?直奔船舶司而?去?。
王先生等人一早就在?等着了?。
待苏源两人过来,便启程出发。
进入顺来集市,一行人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番商。
走近时才发现,番商各自的摊位前,番邦使者正和他们谈笑风生。
苏源早前就知道番商中有一部分和番邦使者来自同?一国家,倒也见怪不?怪。
“诸位安好,生意做得如何?可有什?么难处?”
番商们七嘴八舌应着,其中还有两人鹦鹉学舌似的,用新学的靖朝官话跟他打?招呼。
“源大?人,泥嚎!”
“源大?人,煤油问题!”
苏源眸底涌现笑痕,同?他们说笑几句,带着船舶司官员巡视起来。
作为顺来集市京城总部,其占地面积非常之广。
本朝商贩、外来商贩齐聚一堂,他们用不?同?的语言吆喝着,言行举止皆充斥着对生活的热爱。
王先生会心?一笑:“想必要不?了?多久,我朝就会出现万朝来贺的盛况。”
大?家看着往来熙攘的客人,不?由期待起那天的到来。
巡视一圈,见番商和本朝商贩相处还算和谐,彼此间存在?竞争关?系,但也没什?么摩擦。
“不?必跟着我,诸位可四处逛逛,也许能发现心?仪的舶来品。”
众人求之不?得,给苏源说了?几句好话,顷刻间作鸟兽散。
王一舟老早就惦记着舶来品,心?心?念念要给妻子儿女?还有小?孙子小?孙女?各买几件。
这厢苏源话音刚落,他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身?边突然空落落的苏源:“......”
差点被撞到的王先生:“......”
勉强压下?脸上的惊色,王先生哼了?一声:“都是做祖父的年纪,怎还越活越回去?了?。”
苏源心?说这年头?的老顽童还少么?
皇宫里那位算一个,王一舟勉强也算一个。
年近五十......勉强占个“老”字?
苏源兀自想道,同?王先生就地分别,在?集市上四处闲逛。
顺来集市分区明确,东南西北四个区域,番商和本地商贩各占俩。
苏源先去?本地商贩所在?的东区和南区逛了?一圈,算是体察民情。
京城的百姓不?少都认得他,远远见到一袭紫袍的远靖伯,乐呵呵地打?招呼。
“大?人安好。”
“大?人可有看上的,来我家不?要银子。”
“都说男人三十一棵草,苏大?人也快三十了?吧,咋还生得恁俊呢,瞧着比我家那十八岁的大?孙子还要好看。”
苏源:“......”
百姓太热情,苏源委实承受不?住,随便找了?个借口,跑去?北区躲着了?。
途中碰见王一舟,他捧了?满怀的东西,两只胳膊上还挂着,大?有把整个顺来集市搬回去?的架势。
苏源好心?劝说:“你再买该回不?去?了?。”
王一舟低头?打?量:“好像有点道理?。”
然后就把怀里的东西分一半给苏源。
苏源:“......”
让你多嘴!
之后一路上,苏源再没甩开王一舟,还又?帮着分担了?一部分。
此时此刻,苏源完全不?想再搭理?面前这人,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谁吗?”
王一舟扒拉着怀里的东西,随口问:“谁?”
苏源:“十五岁时的唐胤。”
犹记得当年参加完院试,唐胤就是这么逛顺来集市的。
王一舟噎了?下?:“我不?买了?还不?行。”
唐胤什?么样他还不?知道,十五岁的唐胤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接下?来,苏源又?给家里人各买两样,样式精巧,最大?的也只巴掌大?小?,主打?一个袖珍。
这几个月他忙进忙出,自觉忽略了?家人,正好趁此机会做一番补偿。
途径一售卖盆栽作物的摊位,苏源听到有两个年轻男子嘀咕:“他能碰上亩产三千斤的天铃,咱们也能碰上亩产六千斤的作物,谁也不?比谁差了?去?。”
苏源和王一舟相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路过,并未惊动这两人。
谁都有一颗不?甘平庸,想要往上爬的心?,他本人也是如此。
所以苏源选择视而?不?见,且看他们运气如何。
大?家在?顺来集市待了?两个时辰,在?午时之前回到船舶司,各忙各的差事去?了?。
忙活一下?午,又?到下?值的时辰。
苏源带着小?六样回了?远靖伯府,绕过垂花门,就见花厅里坐着一俊俏少年。
走近一瞧,发现是十二皇子。
苏源不?着痕迹瞥了?眼桌上的食盒,拱了?拱手:“殿下?今日来是有何事?”
赵琼笑眯眯地说:“昨日尚书房月度考核,我得了?第一,师傅放我一天假。”
“我想着许久未见苏兄兄,顺道来探望一二。”
瞧一瞧苏兄兄,还有元宵。
却不?曾想,元宵今日一早就出了?门,直到现在?也没回来,害得他扑了?个空,真?是好不?气馁。
苏源莞尔:“殿下?可还喜欢微臣雕刻的远靖舟?”
提及生辰礼物,赵琼笑弯了?眼,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孔更显昳丽:“当然喜欢了?,现在?就放在?我的书桌上,每日里都让人擦拭养护呢。”
“苏兄兄我跟你说,你送的远靖舟模型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一只了?。”
“多谢殿下?抬爱。”苏源不?禁失笑,目光投向食盒,“这是?”
赵琼一拍脑门:“苏兄兄你瞧我这记性,竟忘了?正事。”
他上前打?开食盒,不?忘同?苏源解释:“这是我下?午逛顺来集市时从番商手里买回来的,根据番商的做法回去?让人煮了?,口感脆爽清甜,甚好!”
“我就想着苏兄兄一定没尝过,特地带几只过来给你们尝尝。”
熟悉又?陌生的香气涌入鼻尖,苏源心?神一动,迈步上前。
当看清食盒里的吃食到底是何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玉米,他还真?尝过。
土豆自不必说,而今家家户户的饭桌上常有天铃。
便是年生不好?,有囤积在地窖里的天铃,百姓们也不至于忍饥挨饿。
红薯是年前引进,中途虽有坎坷,好?在剩下的那批侥幸存活下来,几?日后就可丰收。
方才苏源还在想,不知那两人是否发?现什么高产作?物。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前脚还在想,后脚就见着了。
玉米的亩产不如土豆和红薯,但也不容小?觑。
通常情?况下,玉米亩产一千四五百斤,倘若集齐天时地利人和,可高达到两千多斤。
见苏源一脸欣喜,赵琼暗自奇怪:“苏兄兄?”
苏源视线上?移,落在赵琼的脸上?:“抱歉,方才我走?神了。”
赵琼将玉米往前递了递:“那番商说,这是最后一批,吃完就没有了。”
苏源眼皮一跳,急急追问:“殿下都煮着吃了?”
赵琼乖巧摇头:“那倒没有,御厨说一次性煮太?多容易变味儿?,只煮了二十来根。”
说着他塞给苏源一根,掰着手指头数:“父皇母后各四根,太?子皇兄太?子妃皇嫂还有小?侄子各两根,我吃了俩,剩下的都拿来给苏兄兄啦~”
苏源颇为动容,细细打量着手中玉米,眸中难掩惊喜。
赵琼敏锐地觉察到什么,试探问询:“苏兄兄可是认得这珍珠米?”
“珍珠米?”
赵琼虚指着玉米:“你看这一粒粒,生得圆润又饱满,像极了珍珠,内里又有乳白?色米芽一样的东西,故而番商称它为珍珠米。”
倒是个秀美的名儿?。
苏源点了点头:“我在海外听人提过?珍珠米。”
“曾有番商言,珍珠米干叶类稷,花类稻穗,其苞如拳而长,其须如红绒,其粒如芡实?,大而莹白?,花开于顶,实?结于节,真异谷也。【1】”
赵琼恍然?明悟,叹道:“可惜苏兄兄没能把它们带回来。”
苏源莞尔,现在也不迟:“殿下可知珍珠米是高产作?物?”
赵琼瞠目:“哈?”
苏源报了珍珠米的亩产量:“当?初我遇到的那个番商,他准备乘船去别国购置珍珠米,因着高产量,我至今记忆犹新。”
“只可惜那个国家不在远靖舟既定航线中,以防船只偏航,我们只能放弃。”
“原先我还想着,等下次再有远靖舟出海,定要带回珍珠米。”
哪知打瞌睡送枕头,玉米送上?门来了。
赵琼喜不自禁:“那还等什么,趁宫门尚未落钥,咱们尽早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皇!”
说着就要拉苏源进宫去。
然?而手伸到一半,就被苏源打住了:“殿下,您自个儿?进宫就行,我就不去了。”
赵琼不明所以:“时间还早呢,一去一回还来得及。”
苏源仍旧摇了摇头:“珍珠米是殿下发?现的,与我又有何干。”
为官十载,苏源多少也沾了些为官之人的圆滑精明。
但不代表他会仗着赵琼对自己的亲昵信任,肆无?忌惮地为自己捞功劳。
非君子所为。
见苏源坚持,赵琼也不再强求:“那好?吧,但我会跟父皇说是因苏兄兄的提醒,我才知道这珍珠米是高产作?物的。”
这点可有可无?,苏源答应了。
赵琼总算满意了,催促道:“苏兄兄你快尝尝,可甜,可香了。”
苏源刚要说容他洗个手先,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爹爹我回来啦~”
清软的嗓音由?远及近,苏源一转身,就见元宵跑过?垂花门,直奔他而来。
今日她穿了身干净利落的绯色劲装,双袖收起,袖口紧紧包裹着腕部。
再配上?腰间那柄小?短剑,怎一个英姿飒爽了得。
实?际上?元宵也才八岁,半大的孩子,哪能看出什么英姿。
只不过?苏源对元宵有十米厚的滤镜,她只站在那儿?,就是这世上?顶顶好?的小?姑娘。
视线落在元宵泛着健康红晕的小?脸上?,苏源顺势放下玉米:“下午也练武了?”
“昂~”
元宵走?进花厅,正要倒杯茶喝喝,以慰藉干渴的喉咙,冷不丁瞧见苏源身侧的赵琼,吓了一小?跳:“嚯!”
实?在是苏源生得过?高,赵琼整个人都被挡住,元宵进门前都没注意到他。
伸向茶壶的爪子僵硬收回,行了个标准的福礼:“臣女见过?殿下。”
元宵之前没注意到赵琼,可赵琼早在元宵走?过?垂花门的时候就暗戳戳盯着她了。
眼睁睁看着她从面对苏源时的笑靥如花,到看见他之后变为恭而有礼,赵琼心里就跟猫挠似的。
失落又气馁。
准确说来,赵琼一开始......约摸十岁以前,对元宵只是单纯喜爱邻家妹妹的那种喜欢。
元宵生得可爱,瞧上?去软绵绵甜滋滋的,碰一下就要往外冒糖浆。
在赵琼眼里,这样一只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散发?着可爱气息的元宵妹妹可比他的那些姐姐妹妹,还有每次宫宴上?故意和自己偶遇的官家小?姐更合他的心意。
所以苏兄兄不在的那几?年里,赵琼只要一有时间就溜出宫去,找元宵妹妹玩。
可惜元宵妹妹勤奋又刻苦,小?小?年纪就开始练武,在读书上?的造诣更是甩了他几?条街。
也正因如此,赵琼对元宵的喜爱更上?一层楼。
直到十一岁这年,皇子所的一个宫女在夜里爬上?他的小?床。
赵琼自幼习武,基本的警惕心还是有的。
在那个小?宫女靠近的第一时间,就啪叽把人踹飞了。
在母后身边的嬷嬷来之前,那小?宫女说了好?些奇奇怪怪的话。
弘明帝、赵澹还有皇后将赵琼保护得很好?,从未让他接触过?阴暗一面,因此赵琼全程一脸懵,只觉得云里雾里。
直到嬷嬷过?来,派人带走?了那个宫女,又把他带到母后寝宫的正殿。
殿里,父皇和母后正襟危坐,向他普及了一些羞羞的知识。
自那以后,赵琼懂了很多,深觉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大孩子就该干大孩子该干的事。
比如提前给自己预订一个小?媳妇!
括弧,特指元宵,括弧。
朦胧的情?感仅一夜之间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却没想到,在弘明帝跟前都无?往不利的十二皇子,惨遭滑铁卢。
赵琼将沮丧深埋心底,微微笑着回了一礼,不再看元宵这个让他伤透了心的女人。
“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宫了,以免父皇担心。”
苏源对十二皇子的内心想法毫不知情?,温声道:“殿下路上?小?心,切记注意安全。”
即使百姓和达官贵人不敢轻易招惹挂着赵氏皇族牌子的马车,苏源还是习惯性叮嘱两句。
赵琼被打击得无?以复加的心脏总算拼回那么一丢丢,嗯嗯点头:“我知道啦,苏兄兄留步。”
目送着赵琼的马车远去,苏源折返回去,就见元宵站在食盒前,若有所思地看着里头的玉米。
“爹爹,这是?”
苏源简单解释了下:“还有些许余温,你可先尝尝,回头你娘跟祖母各一个。”
元宵眉眼弯弯:“我想和爹娘祖母一起吃。”
苏源心下柔软,揉了揉元宵的发?顶:“就依你。”
说着取来给元宵买的舶来品:“上?午去顺来集市办差,恰好?看到了,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元宵托着两小?件舶来品,一个是水晶般质地的九连环,另一个是葵花形状的发?夹。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眼里亮晶晶:“元宵超级超级超级喜欢!”
苏源心中熨帖,下一秒又被元宵攥住宽袖,轻晃两下:“谢谢爹爹。”
苏源任由?她攥着:“你我是父女,无?需言谢。”
“走?吧,咱们去找你娘跟祖母。”
在花厅这么久也没见她俩过?来,多半是在后院忙活。
元宵亦步亦趋跟在苏源身后,语气欢快地说着这几?日的学习情?况。
譬如新学会了某样招式。
譬如背完了几?篇文?章,得到女先生的大力褒扬。
苏源也知道夸夸式教育的重要性,因此元宵没说一句,就跟着夸奖一句。
辞藻之丰富,都不带重样的。
元宵嘴角的笑就没落下过?,一路洒下银铃般的笑声。
父女俩找了一圈,在小?花园旁的池塘边找到了宋和璧和苏慧兰。
婆媳俩正坐在树荫下钓鱼,不时往嘴里塞些零嘴儿?,惬意得不行。
苏源将舶来品分别给了她二人,不出意外她们都很喜欢。
不经意间注意到宋和璧那身绯色裙裳,以及钓鱼时漫不经心的姿态,苏源忽然?联想到多年前在松江书院时。
宋和璧仿照姜太?公钓鱼,穿的也是类似的一身裙裳。
再看苏慧兰,她亦是如此。
绯色的衣裳衬得她脸色都变好?几?分,气色红润有光泽。
苏源看着家中三位女性,奇道:“你们这是说好?了不成?”
苏慧兰笑着说:“这是阿和的主意,说是这样更像是一家人。”
苏源低头看去,视线触及紫色官服,一时间陷入沉默。
敢情?他是中途加入的那个?
其他三人也都发?现了,噗嗤笑出声。
苏源:“......走?吧,十二皇子送了番邦的吃食过?来,大家都尝尝味儿?。”
苏慧兰愣住:“十二皇子何时来的?”
宋和璧同样一脸茫然?。
苏源猜赵琼可能没让下人通传,神色如常道:“殿下已经走?了,回头我再问问,先去开饭吧。”
“走?喽,吃饭去喽~”
一家人边走?边谈笑,傍晚时的日影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翌日,弘明帝在早朝上?提及珍珠米一事。
朝臣们得知珍珠米是继天铃和天薯后又一高产作?物,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然?就在这时,弘明帝一盆冷水上?来,泼得他们透心凉。
“但问题是,朕手里只有几?十份珍珠米,完全不够试种的。”
欢呼声戛然?而止,众人面面相觑。
万一试种失败,那真是全军覆没,哭都没地哭。
所以,该从何处购入更多的珍珠米。
有官员大胆提议:“可向番商购买。”
弘明帝一摊手:“这是最后一批,前来我朝的番商手里丁点儿?不剩了。”
位于文?官首位的王首辅举目看向天子,几?乎是顷刻间明了陛下的真正意图。
再看愁眉不展的同僚们,迟疑片刻后出列:“微臣以为可组建船队,二次出海。”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并非抗拒,而是震惊、期待。
这半年时间,他们从番邦使者和番商那里了解到诸多海外的风土风貌,对此向往不已。
渴望扬帆远航的同时,更对海外生出探索之心。
他们可没忘了,远靖伯此前率领船队出来,发?现了一片辽阔的无?人居住的领地。
资源,财富......还有种种未知的存在,无?一不在引诱着他们。
国强则民?强,他们迫切地想要靖朝更加强大,想要见到万朝来贺的盛世局面。
二次出海势在必行!
朝臣们不知暗部在调查宋氏和扶桑国的关系,只觉国库充盈,完全有那个财力支撑船队出海。
而弘明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下了这一决定。
附属小?国是否蠢蠢欲动,是否觊觎靖朝国土,无?碍于远靖舟出海。
反之,附属国越是不安分,靖朝越要强大。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于抬手间覆灭任何威胁的存在。
弘明帝眼神坚定:“远靖舟二度出海一事,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朝臣齐声道:“臣等无?异议,陛下圣明!”
上?百号人的声音叠在一处,足以刺破青天,震荡云外。
接下来一个多时辰,朝臣们精神抖擞,争相表现自己,不再为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成乌眼鸡。
原因无?他——他们想要争取随船出海的机会。
要能担任远靖舟正使,便是再好?不过?了。
参照远靖伯苏源,待到归来日,自当?功勋累累。
大半截早朝下来,众人各怀心思,而弘明帝也将他们的心机尽收眼底。
航海正使、副使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担任的,最重要的是临场应变能力。
海上?危机重重,万一突遇危急,正、副使须得在第一时间稳住人心,带领船员脱险。
朝中能臣不少,完全符合弘明帝要求的却没几?个。
苏源囊括在内,奈何他已在海上?漂了四五年,饶是弘明帝也不好?意思腆着脸再安排他出海。
那就只剩下四个人选。
弘明帝一时举棋不定,难以抉择。
思来想去,让临公公把苏源叫了来。
得知弘明帝传召自己的理由?的苏源:“......”
您才是皇帝,持有最终决策权。
而我只一介小?小?臣子,何德何能为您老人家提供意见。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问题都砸到脸上?了,总不能推脱了。
“微臣以为,正副使必须对海洋有一定了解,纸上?谈兵不可取。”
苏源一眼扫过?四个人名,都是他不怎么熟悉的:“微臣对这几?位大人不甚了解,陛下可调查考验一二,取最优者。”
弘明帝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道:“可以再加一条,会游水者优先。”
苏源:“......”
您可真是折腾人不偿命啊。
不过?游水确实?是一个加分项,假若意外落水,也能保住一条命。
前提是没有狂风巨浪,巨齿鲨鱼。
默默替四位大人点一排蜡,苏源垂手而立,静待弘明帝接下来的发?言。
“承珩你这一说,叫朕茅塞顿开。”弘明帝朗声笑道,忽而话锋一转,“船舶司和工部可忙?”
话题跨度太?大,苏源慢半拍地回答:“回陛下,尚可。”
说完觉得有些生硬,又补充一句:“已解决了大半。”
弘明帝瞄一眼苦哈哈批奏折的太?子殿下,朝苏爱卿招手:“承珩你过?来。”
苏源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只见弘明帝掏出棋篓:“上?次咱们只下了一半,就被糟心事坏了心情?,今儿?朕得了空闲,你我可得再对弈三局。”
“轰隆——”
恍惚间,苏源听到五雷轰顶的声音,一整个被炸得稀里哗啦。
只能说,这一切是他该得的。
在赵澹同情?的目光下,苏源一撩袍角,淡定落座:“陛下,请。”
......
距离弘明帝让苏源帮他选定正、副使已过?去三天。
这一天,朝中上?下都有些心不在焉。
并非弘明帝颁布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举措,而是到了天薯丰收的时候。
一大早,户部左侍郎就带着一群人赶往皇庄。
有人注意到太?子并未出现,心中纳罕,也不知这几?天太?子殿下在忙活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好?几?次都找不着人。
不过?他们也只腹诽一句,转头又去关注天薯的最新消息了。
等啊等,等了整整一个上?午,才有御林军快马加鞭入城,疾驰到宫门口。
在弘明帝的有意放纵下,不过?多时,所有人都知道天薯收成还算不错。
你问亩产?
户部官员一叉腰,得意洋洋地竖起两根手指:“一千八百斤!”
陛下龙颜大悦,凡参与种植天薯的官员,一律赏银百两。
那些个救回重伤天薯的农学老大人,更是官升一级,赏银千两。
最最最瞩目的,则是弘明帝当?着户部一众官员的面,抚掌大笑道:“太?子肖朕!”
然?后又把接下来的天薯种植交给了赵澹。
正在皇庄翻看接种牛痘的死刑犯症状记录的赵澹:“......”
您可真是我亲爹!
批奏折和试验痘疹已经让他分身乏术,又来一套天薯种植,怕不是想要他英年早逝!
喜讯传到船舶司,苏源正坐在树荫底下,跟同僚们喝凉饮。
也不知陛下最近怎么回事,每天都让御膳坊给他们准备凉饮。
凉饮虽好?,奈何涩极。
喝一两次无?妨,天天这么喝,苏源总觉得呼吸里都带着股苦味。
苦大仇深地喝完最后一口,苏源抬眸望去,就见同僚们高兴得手舞足蹈。
“一千八百斤!一千八百斤呐!”
“虽不比天铃,但在中毒的情?况下能长出这么多,实?属难得了。”
“谢天谢地,再过?两年咱们就能吃到香喷喷的烤天薯了!”
“烤天薯?”有人不解其意,大胆发?问。
“当?年咱们在红皮部落,从地里收上?来的天薯那叫一个铺天盖地,苏大人捣鼓出一种吃法,叫烤天薯。”
接下来,那官员着重描述了烤天薯的滋味。
什么软糯糯,甜滋滋,糯叽叽......叠词张嘴就来,完全不带羞臊的。
其他人光是听着,就忍不住口中分泌唾液,喉咙的吞咽更是急剧。
就......听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苏源借低头的动作?掩饰笑意,在众人灼热的注目下淡定离去。
这两天番商和好?些靖朝商贾签订了合作?契书,其中包括几?位皇商。
这样的合作?契书不归官府盖章,而是由?船舶司审核,确认无?误后盖章,契书才算正式生成。
契书早由?底下的人审核好?,只缺苏源这个船舶司正使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