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舶司的?大小?官员们也都领到了凉饮,咂着嘴意犹未尽。
见苏源过来,忙不迭起?身见礼:“大人。”
苏源一一颔首,例行问候了几句,让人把材料堆放到仓库里,转而又去?处理船舶司的?公务。
看?着远靖伯匆匆离去?的?背影,众人不禁唏嘘:“大人可真够拼的?。”
“趁年轻不拼一把,努力往上走,难不成要等老了,到你?这?个年纪再努力?”
被怼的?中年官员惊呆: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我说你?别太过分啊,我看?在你?比我小?几个月让着你?,你?可别得寸进尺!”
同僚们看?着这?两人斗嘴,躲在阴凉地里哈哈大笑。
笑声畅快,连带着暑气都散去?不少。
......
午饭后,苏源在船舶司睡了个午觉。
两刻钟后醒来,就着院子里大水缸的?水洗了把脸。
正打算跟王先生探讨造船技艺,一个匠人急吼吼冲进来:“大人,番商的?船队靠岸了!”
苏源面色一肃:“鸿胪寺的?人可去?了?可都安置到驿馆里了?”
匠人不住点头:“都安排好了,番商还带了不少礼物,说是献给陛下的?。”
如此,便是有交好的?倾向?。
众人喜不自胜,欢呼声刚脱口而出,又一人冲了进来:“大事不好了!”
苏源唇畔的?笑痕下压:“怎么了?”
“方才?陛下连下两道?圣旨,一道?是澄明宋婕妤勾结宫外之人毒害天薯,意欲弑君,已被赐下鹤顶红,着褫夺婕妤位份,贬为庶人,弃尸于城郊乱葬岗。”
“另一个是怀王,陛下怜他神?志不清,保留了郡王身份,只收回?封号。”
船舶司内一片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愤怒。
正当众人默然无言,王一舟拎着一壶凉茶走进来。
见同僚们?像在灵魂出窍,忒奇道:“这是怎么了?”
随机选中一名幸运儿,轻拍对方肩头:“天这么热,怎还站在太阳底下,也不嫌晒得慌。”
王一舟若有所思:“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后进来的那位通报宋婕妤和怀......五郡王喜讯的官员又把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王一舟:“???!!!”
得亏他没喝茶,否则铁定要一口茶喷出来。
王一舟挪到苏源身旁,喃喃自语:“真想不到,竟然是?他。”
苏源乜他一眼,面朝众人扬声?道:“这事咱们?听听就好,眼下当务之急是?番商。”
赵洋再怎么也是?龙子皇孙,容不得他们?议论。
“回头?再核实一下番商向陛下献礼的流程,圈定集市中的售卖点......事情多着呢,大家都别闲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受罚定是?免不了?的。”
“当然,待事情圆满完成,赏赐也是?少不了?的。”
想要马儿跑得快,就要给马儿多吃草。
对他们?而?言,赏赐不仅仅是?银钱物件,更象征着荣誉。
但凡哪家得了?朝中赏赐,那足够自家人吹半年的。
苏源打一巴掌再给颗糖,成功大家蹭地亮起双眼,异口同声?道:“是?,大人!”
待众人作鸟兽散,苏源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王一舟,直奔办公点去。
王一舟抹了?把脸:“番商来了??”
苏源嗯了?声?:“我刚得到消息,他们?已被?鸿胪寺官员引去驿馆安置。”
“所以?我到底错过了?多少消息?”王一舟咂舌自问。
苏源绕过回廊往前走:“就这两件事,旁的都是?些?琐碎之事,底下的人都能解决。”
“好在通商契书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流程都已事先拟好,也不至于临场乱了?阵脚。”
王一舟拿胳膊肘戳了?戳苏源:“承珩,明儿是?你去还是?我去?”
鸿胪寺的任务是?接待番商,至于番商在靖朝售卖商品、两国之间达成通商等事宜,由船舶司全权负责。
朝中上下非常重视首批来到靖朝的番商,他俩作为?船舶司一、二把手,深知生意人起码有一千六百个心眼子。
以?防底下的人和番谈判过程中不慎掉进对方设下的陷阱里,从而?导致靖朝落入下风,苏源在深思熟虑后决定亲自上场。
至于王一舟,苏源哪能不知他对番商的好奇,遂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番商的心眼跟马蜂窝似的,恐怕我一人应付不过来,不若王兄随我一道前去?”
“还有王先生和夏大人等几位,亦不可缺席了?。”
“有你们?在,我才安心。”
宋先生等人是?船舶司元老级人物,早在船舶司的前身——造船处还未脱离工部正式独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了?。
这几位不缺真才实学,又心思敏捷,大家戮力同心,还愁不能稳压那群番商,为?我朝谋求更多?
王一舟心里乐开花,面上却佯装无可奈何:“既然承珩你都这么说了?,我若不去,岂不被?对方得了?便宜?”
苏源眼底掠过笑痕:“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好,没问题,明儿你们?出发时记得叫上我。”
王一舟心中高兴,又忍不住碎碎念,耿直寡言的人设崩得彻底。
“诶承珩你说,怎么会是?宋婕妤毒害了?天薯?她一个后宫女子,从哪搞来的毒药?”
并非王一舟瞧不起女子。
就拿他那出身武官之家的夫人来说,一手双锤舞得虎虎生风。
王一舟总担心他家夫人一个不慎,铁锤脱手而?出,把路过的他给砸没了?。
这也间接导致了?王夫人在王家说一不二的地位,以?及王一舟的耙耳朵属性。
在夫人的耳濡目染下,王一舟曾盲目认为?世间女子皆是?这般——明面上温婉柔弱,私下里可拳打东北虎。
只?是?单纯感叹宋婕妤的疯狂,并对毒药的来源生出质疑。
无他,后宫是?何等宫规严明之地,倘若随随便便就能弄来毒药,陛下岂不就危险了??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太多,任苏源再怎么神?机妙算,也猜不到这些?个细节。
侧首看向御书房的方向,眼眸中光影浮动。
唯一知道详细来龙去脉的,恐怕只?有那位了?。
左右凶手已伏法,五郡王也被?日夜看守着,应掀不起什么风浪,苏源也没那心思想七想八。
“甭想这些?咱们?管不着的事儿,这事该由陛下和皇后娘娘苦恼,就算王兄你愁秃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与其这样,还不如赶紧把公务处理了?,明后两日估计要忙得脚不沾地,公文堆积太多,大后日可有你哭的。”
王一舟毫无被?比自己年轻的苏源教育的羞恼,忽的一拍手:“你要不说我都忘了?,上次户部批下来的那笔银子快要见底,得赶紧去户部再请一笔。”
苏源见他看向自己,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王一舟搭上他的左肩:“承珩呐~”
苏源不着痕迹按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面无表情:“有话直说。”
“你跟孙大人熟悉些?,这俗话说得好,上头?有人好办事,我每次过去户部那些?人都磨磨唧唧,嘴皮子都磨破了?才能批下来。”
王一舟郑重其事地道:“这次该你去了?,回头?八品阁请你喝酒。”
苏源拨开他的手,无情戳破对方冠冕堂皇的话:“难道不是?你几次三?番催促,惹毛了?孙大人?”
一天跑三?次户部,气得孙见山当场骂人了?都。
王一舟早已练就出一张厚脸皮,胡话张嘴就来:“当然不是?,我这是?为?咱们?船舶司着想,万一没能及时批下来,可要耽搁不少时间,底下的人也做不成事。”
苏源:“......”
诡辩没人能比得过您!
“罢了?,我去一趟。”苏源甚是?无奈地道,“您老赶紧进屋去,好生将养身体。”
王一舟佯怒:“好你个承珩,竟敢这般称我!”
成功看到对方气得脸红脖子粗,苏源自觉扳回一局,露出浅淡笑意。
挥了?挥手,从容落拓地转身离开。
......
沿着宫墙的阴凉处七拐八绕,苏源于两刻钟后抵达户部。
走进户部大门,几位大人手里捧着凉茶,坐在院里的树荫下,边乘凉边酌饮着。
远远看到苏源过来,一个二个的忙不迭起身,拱手作揖:“伯爷安好。”
苏源扫过他们?的官服,都是?五品以?下,且年过不惑,浑身充斥着被?官场蹉跎蹂.躏多年的沧桑感。
微笑着回了?一礼,言语温和:“孙大人可在?”
其中一人回应:“尚书大人在的,伯爷可要下官领您过去?”
苏源婉拒了?:“本官识得路,自个儿去就行?。”
说罢微微颔首示意,抬步离去。
方才主动请缨的官员定定望着苏源的背影,眼里有艳羡,也有感慨。
“让你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同僚撇嘴说,心里却想着,怎么就被?他抢先一步。
“不过是?卖个好罢了?,伯爷若应了?,我顶多在尚书大人跟前留个名,若不应,对我也没什么损失。”
那官员淡定得很?,意有所指道:“总比有些?人拼命钻营,四?处散财,最后什么也没得到高强得多。”
同僚哪里不知他说的是?谁,当即脸色黑如锅底,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这要从弘明帝发落二十八罪官说起。
那些?个罪官被?判刑,职位理所当然地空了?出来。
有些?官员四?处托关系,给吏部官员请客送礼,只?为?往上爬一爬。
方才那同僚就是?其一。
只?不过他运气不好,在银钱和人脉关系上被?其他人比了?下去,上百两银子打了?水漂,什么都没捞着。
这些?天里,同僚见着谁都要阴阳怪气一下,大家早就对他不满了?。
“便是?得着了?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被?大理寺逮了?去。”
“可不是?。”
众人一阵唏嘘,喝完了?杯中凉茶,各自散去。
苏源不知他们?因自己险些?起了?争执,更不知又有官员被?大理寺带走。
他找到孙见山,说明来意。
国库充盈,孙见山又跟苏源关系匪浅,二话不说就批了?银子。
离开前,孙见山随口抱怨了?句:“真不知道有些?人怎么想的,不老老实实办差,偏要走歪门邪道。”
苏源脚下一顿。
孙见山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没好气道:“现在好了?,人被?大理寺带走,又给我找事情做。”
苏源微微一笑:“心有贪念,如何能脚踏实地,走了?他一个,当能免去后续不少的麻烦呢。”
孙见山长叹一声?:“你倒是?想得开。”
苏源一摊手,以?促狭的口吻:“没办法,我们?又管不住他人的所思所想,只?能尽力从积极层面考虑问题,免得惹祸上身。”
孙见山想也是?,神?色缓和些?许:“是?这个理,要是?一直留他在户部,日后多半还得闯出大祸。”
苏源按捺着满腹好奇,没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拱了?拱手:“船舶司还有公务,下官便先行?一步了?。”
孙见山点了?点头?:“去吧。”
......
从户部出来,没走几步苏源又碰上礼部的楚侍郎。
这位楚侍郎曾经做过工部代理左侍郎,苏源对他的印象很?不错,遂停下脚步,远远见了?一礼。
楚大人也记得这位间接促成他升到正三?品的远靖伯,直接停了?下来:“苏大人这是?去户部?”
苏源轻嗯一声?,简单说明了?来意。
又注意到楚侍郎身后捧着一众精美华贵器物的宫人,略微有些?诧异:“楚大人你们?这是??”
楚侍郎无奈笑着,压低声?音说:“尚书大人差我去怀王府收回越规制的器物。”
苏源眸光微动,仔细看这些?宫人手里捧着的器物,还真是?只?有亲王才有资格享用的。
正要让楚大人先行?,身后传来一阵哭饶声?:“冤枉啊大人!下官什么都不知道,下官什么都没做过啊!”
苏源和楚侍郎不约而?同看过去,只?见为?首的是?大理寺两位少卿,正由远及近走来。
在他们?身后,除官兵以?外,还有两个官员,以?及数十名宫人。
被?官兵押着的两位官员里,其中有一人瞧着极为?眼熟。
苏源定睛一瞧,可不正是?连番挑战弘明帝底线的前御史大夫——胡大人。
再看另一位,着浅绿色官服,登时让苏源联想到孙见山口中那位走歪门邪道的人。
心底闪过万千思绪,苏源和楚侍郎又向他二人拱手见礼。
“岳大人,袁大人。”
对方还礼:“苏大人,楚大人。”
大理寺办案,可比礼部紧迫得多。
故而?双方只?简单说了?两句,问候一番,两位少卿就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苏源站在宫道内侧,亲眼目睹官兵押着官员和宫人往南边去。
靠近他这一侧,宫人手捧亲王规制的器物,垂目恭顺。
二者狭路相逢,颇有几分?树倒猢狲散的悲凉和讽刺意味。
礼部,象征着赵洋的降爵失势。
大理寺,则象征着宋婕妤死后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被?羁押的官员犯了?何罪暂且不知,那些?宫人多半是?在彻查后宫的过程中,被?查出身份有异。
两方人马擦身而?过,此?后再无交集。
一如宋婕妤和赵洋这对母子。
一死一傻,幽明永隔。
苏源温声?同楚侍郎道别,沿阴凉地原路返回。
途径一处,听到有宫人窃窃私语。
“陛下和皇后娘娘这回是?下了?决心要惩治这些?人,咱们?可得老实些?,也都警惕着,莫要把自个儿的命填进去。”
“都怪宋氏这毒妇,要不是?她闹出这些?幺蛾子,何至于人心惶惶。”
“死得好,死得妙,像她这样蛇蝎心肠的妇人,一瓶鹤顶红便宜她了?,就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这小内侍说到激动处,音调陡然抬高,吓了?两旁的同伴一跳。
“你小点声?,万一引来了?贵人,九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知道了?桃花姐姐,我这不是?太生气了?么。”
苏源无声?勾了?勾唇,悄无声?息路过,并未惊动这几人。
其实他们?说得有几分?道理。
宋氏罪大恶极,便是?死一万次,那些?天薯也回不来了?。
幸好弘明帝识破她的阴谋,否则现在京城处于一片白幡之下。
只?希望事情能尽快落下帷幕,莫要再生出什么事端。
苏源兀自想着,信步回到船舶司,着手安排明日相关事宜。
翌日,苏源率领船舶司几位主要官员前往驿站。
在靖朝人眼中,番商是?位于“士农工商”最末的商贾,没有资格入宫觐见陛下。
入乡随俗,所以?船舶司将谈判地点定在驿馆。
一行?人行?至驿馆,刚下马车,入目便是?黑压压一片。
定睛看去,驿馆门口立着数十位远道而?来的番商。
苏源一行?人拱手见礼,对方还礼,并用各国语言和他们?交流。
“我来自云华部落,代我部落的酋长向靖朝陛下问好。”
“在下代替女王陛下向靖朝陛下,以?及诸位表达最诚挚的敬意,礼物已经备好,它?们?都是?由女王陛下亲自挑选,希望靖朝陛下能够喜欢。”
“源大人,我们?又见面了?!上次见面我还是?个孩子,现在我已经是?部落最强大的战士,酋长将部落的生意交给我,我就迫不及待来见源大人了?!”
“听说靖朝有源大人,我特意放下整个国家的生意,远渡重洋来到这里,希望能给源大人一个惊喜。”
“......”
番商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满面喜气洋洋,看苏源的眼里bulingbuling闪着光,热情洋溢。
在场的船舶司官员里,除苏源外无一人出过海。
乍一见苏源被?番商众星捧月,很?是?吓了?一跳。
王先生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长吁短叹道:“优秀的无论走到哪里都不缺喜爱之人。”
夏大人是?看着苏源从五品通判一步步走到正三?品,走到伯爵加身这一步。
每次嘴上说苏大人不干人事,把他们?这些?下属当成老黄牛使唤,心里却是?格外服气的。
和吴立身等人斗智斗勇,到后来的造船、出海,夏大人目睹全程,深知苏源走到今天有多艰难。
再看苏大人眉目含笑,嗓音如沐春风般,利落自如地切换着各种他听不懂的语言,和番商们?谈笑自若。
注视着这一幕,夏大人悄然红了?眼。
人人都说苏源运气好,得帝王赏识,年纪轻轻一路青云直上。
却无人知,他是?如何劈风斩浪历经万难,才能站到同龄人无法企及的高峰。
苏源不知有人突然感性起来,背着大家为?自己掉眼泪。
倘若知道这么回事,定会感动得无以?复加,然后抱给夏大人一摞文书以?作奖赏。
夏大人:“......”
一腔真心喂了?阿黄。
王一舟和王先生此?前特意学过几种语言,日常交谈不成问题。
在苏源应付不过来的时候,他俩也能站出来分?走番商一部分?注意力。
有番商注意到全程礼貌微笑,一言不发的夏大人一行?人,发现他们?的官服颜色和源大人的不同,便凑上前天真询问。
问完又一脸期待地看向随行?的鸿胪寺翻译,示意他转述一下。
翻译:“......”
您这不是?在往人心口上捅刀子么?
在他左右为?难之际,苏源轻笑着说:“这就好比你们?部落的勇士,第一勇士和第二勇士的衣着装扮有所差别,我朝亦是?如此?。”
番商恍然大悟,这才放过一脸懵的夏大人等人。
简单的寒暄过后,苏源略微抬高了?音量,好让所有的番商头?头?都能听见。
“今日我们?代表我朝陛下来同你们?商谈,在商讨之前,是?各国的献礼仪式。”
苏源说的是?靖朝官话,自有翻译说给番商听。
一听说献礼仪式,番商们?满脸急不可耐,催促源大人赶紧开始。
夏大人对此?感到费解,低声?问王大人:“我一直想问,他们?为?何能代表他们?的君主向陛下献礼?”
这点王先生问过苏源,自然是?应答自如:“在他们?的国家,商贾的地位不似我朝,有些?是?很?高的。”
“而?且他们?有些?人不仅仅是?番商,在各自的国家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也是?鸿胪寺将他们?安置在这里的原因。
身份不俗,自然不能敷衍对待。
但与此?同时,他们?更该时刻维持大国风度,力求在气势上稳压他们?一头?。
夏大人惊叹不已:“原来如此?!”
方才他还听见百姓嘀咕,这群番商打扮得如此?低俗,身份多半也是?卑贱的。
现在想来,反倒是?他们?孤陋寡闻了?。
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制度,不理解但尊重。
说话间,番商头?头?让人抬出献给弘明帝的礼物。
每抬出一件,就有内侍高声?唱出对应的名字。
靖朝的官员百姓们?一一看过去,目不暇接。
繁复华美的金器银器,油光水亮的动物皮毛,薄如蝉翼的绫罗绸缎......
单看这些?番商骄傲且自豪的表情,就知道这些?是?他们?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更让众人大吃一惊的是?,某个部落献上了?活物——
一只?通体雪白的豹子!
王一舟倒吸一口凉气,猛戳苏源的腰侧:“好漂亮的豹子!”
饶是?王先生早年四?处游学,见多识广,也被?这只?雪豹惊艳到了?。
“这豹子当真是?漂洋过海来的?”
这一句,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献上雪豹的番商正是?之前口称女王陛下的那位,他从翻译口中得知大家的疑惑,顿时大笑出声?。
“这样的雪豹在我国只?有三?只?,一只?在女王陛下的宫中,另两只?在猛兽园里。”
番商忽而?看向苏源,颇为?遗憾地说:“当初女王陛下想赠予源大人一只?雪豹,源大人却百般推诿,怎么也不肯要。”
“源大人您可能有所不知,当初您乘船离开,女王陛下可闷闷不乐了?许久,直到现在还不愿寻找王夫呢。”
苏源:“......”
王先生等一众听得懂这种语言的靖朝人:“......”
顶着众人震惊而?诧异的目光,苏源额角青筋直跳。
这话的可信度简直为?零!
那元国的女王陛下不过是?看中了?他这张脸,许诺他百万钱财,想要让他留下来,做她的情人。
没错,情人。
元国民风开放,尤其是?女王这样位高权重的,除了?一位王夫,私下里还有十几个情人。
苏源始终惦记着妻女娘亲,还有远在靖朝的友人们?,这些?都是?无价之宝,千金也不换。
所以?收到女王暗示的第二天,他就带着船队麻溜跑路了?。
谁能想到,时隔三?两年,元国的商人会当众提起这件事。
苏源:“......”
都别说话,容我先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158章
“非常感谢贵国女王陛下对我朝远靖伯的盛赞与认可?,我们也由衷地希望女王陛下能?早日觅得良缘。”
王一舟挺身而出,三言两语解了围。
最讨厌没有边界感的统治者,休要觊觎我船舶司定海神?针!
王一舟肃着脸的样子还是有几分唬人的,元国男子见好?就收:“借您吉言,我们也希望能?早日见到小王子和小公?主的诞生。”
苏源:“......”
他怎么记得女王分?别和两个情人生了孩子?
一瞬的尴尬过后,内侍继续唱名。
礼物的种类极其繁多,最前面那件献礼抵达宫门,最后一件还未出来。
沿途御林军护行,队伍似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茶馆酒肆更?是人满为患。
大家伸长脖子张望着,眼中满是惊叹。
“往年附属国进献给陛下的年礼都?没这么多,真真是长见识了。”
“十个有?九个半我不认识,得要多少银子啊?
“赶明?儿等他们在顺来集市开卖,俺也要去凑凑热闹!”
礼物行至午门,经由御林军检查后放行,缓慢移入皇宫。
午门,乃皇宫之正?门。
献礼从午门而入,可?见靖朝陛下对番商......或者说番商所?代表的国家的重视。
番商得知午门的含义,脸上笑容愈深。
“等我们离开那日,希望靖朝的朋友也能?随我们一起,前去探访我们的国家。”
苏源唇畔弧度加深:“不胜荣幸。”
唱完最后一件礼,内侍向苏源等人行了一礼,相?携回宫。
苏源面向番商:“夏日炎热,本官让人准备了凉饮,咱们坐下边喝边谈?”
献礼环节结束,就该谈判了。
番商心中明?了,和苏源一行人进入驿馆。
周遭百姓见没热闹看了,有?些遗憾,却又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一次性看到这么多的舶来品,够我家小子们吹个三四代。”
“这么一对比,倒显得附属国不上台面了。”
“可?不是,人番商初来乍到,却能?献上诸多精美的礼物给陛下,再看附属国的年礼......啧啧!”
“归根结底还是靖朝强盛,番商才会?重视,献上重礼,反观扶桑国那几个,也忒会?拿乔了。”
“陛下仁厚,但我觉得还是得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话音落,周遭附和声迭起。
......
百姓拿番商和扶桑等附属国作比,苏源对此毫不知情。
如若知道了,也会?举双手赞成。
靖朝再容不得第二个南月国,须得恩威并施,方可?镇压住他们。
在驿丞的引领下,众人来到一处宽绰的屋子里。
屋子是工部在苏源的提议下专门设计的,门板上挂着一方木牌,上面写着“谈判室”三个方正?的楷体字。
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桌,可?容纳数十人。
木椅被擦拭得纤尘不染,有?序陈列在长桌前,等待主客的“临幸”。
视线转移到长桌的中央,是娇艳欲滴的花束。
茉莉、蔷薇、栀子......不一而足,极大的满足了众人的视觉、嗅觉享受。
苏源作为靖朝谈判团的领头人,自发于左侧落座。
王一舟紧随其后,王先生、夏大人等十多位依次排开。
另一边,是近三十位各国番商代表。
苏源长指轻点面前的资料,一个眼神?过去,自有?驿卒为在座各位斟上凉饮。
一杯凉饮下肚,通体舒畅。
谈判伊始那股若有?若无的紧张感也随之散去不少。
苏源正?襟危坐,眸光一一扫过对桌的谈判对象,又瞄了眼面前的演讲稿,一清嗓子开始发言。
“接下来,我将为诸位简单介绍我朝舶来品的经营模式,主要销售地点,以及......”
苏源的语速不缓不急,刚好?给鸿胪寺翻译们反应的时间?,得以流畅通顺地转述给番商。
番商一改先前的嘻嘻哈哈,一脸严肃地凝神?倾听?,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
只?待源大人结束发言,他们将会?发表各自的疑问见解。
苏源的发言长达两刻钟。
谈判室内除了他温润的嗓音,只?有?翻译低声的叙述。
最后一个字落下尾音,苏源掀起眼帘:“以上是我的介绍,诸位可?以提问了。”
话音刚落,番商就迫不及待举起手来。
——这也是苏源的提议。
谈判过程中有?任何异议,都?可?通过举手的方式发问。
不至于乱了谈判秩序,也是对他人的尊敬。
面对高低不等的三十来只?手,苏源略微侧首:“王兄,你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