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沿长阶拾级而下,边走边说笑,悠悠然赶往点卯处。
......
怀王立于长阶之上,目送着苏源几人远去,眼底晦暗不明?。
赵澹从旁经过,见他直愣愣杵在门口,眼中飞快闪过什么:“五弟这?是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怀王循声看去,眼光凝在太子嘴角温雅的?弧度上:“臣弟是在想,近来天气渐热,天薯长势应该很?不错,用不了多久百姓们就都能尝到天薯的?滋味儿了。”
谈及天薯,赵澹就想到皇庄上那绿油油一片,神?色愈发柔软:“是啊,再过一两个月就能收获了。”
怀王拱了拱手:“那臣弟就先在此恭贺皇兄了,届时百姓定会对皇兄感恩戴德,铭记皇兄的?功劳以及苦劳。”
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这?厮在给他挖坑呢,聪敏如赵澹又怎会掉坑里。
“五弟此言差矣,这?一切都是父皇英明?神?武,撤销封海令,船队才能带回天薯。”
“更何况,这?功劳和?苦劳再如何也轮不到孤的?身上,该属于远靖舟上那些人,以及户部的?诸位大人。”
早知赵澹老奸巨猾,怀王还是头一回切身体会到他的?滑不丢手,还真挺棘手。
“是臣弟想岔了,但?不论如何,天薯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赵澹不可置否,这?时孙见山过来:“太子殿下,今日微臣准备去皇庄一趟,您可要随同??”
赵澹正愁找什么借口离开,二话不说便应下了:“自然是要去的?。”
说罢看向怀王:“五弟,孤有要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怀王披着一层假面皮子,恭谨地笑着:“臣弟恭送太子皇兄。”
龙涎香的?气味拂过鼻尖,再抬头赵澹已经走远了。
这?股熏香却宛若跗骨之蛆,钻进他的?血管他的?骨骼,吞噬着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龙涎香,只帝王一人可用,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可就是这?样独一无二的?龙涎香,出现在了赵澹的?身上。
怀王快要被嫉妒淹没,若眼神?能化为?利剑,早把?赵澹戳成了筛子。
不远处,孙见山不知说了什么,赵澹露出一抹笑,如清风明?月,衿贵又不失亲和?,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赵澹的?温润是由内而外?的?,是在身份和?父皇偏爱的?前提下,长年累月浸润而来。
反观自己......
都说怀王淡泊名利,温润如玉,殊不知这?只是他亲手贴到脸上的?一层假皮。
只有这?样,宫里那些跟红顶白的?奴才才不会仗着他生母身份低微践踏他,弘明?帝和?赵澹也不会提防他。
终究是不一样的?。
赵澹生来是天上的?云,而他赵洋则是脚下泥,天生卑贱的?存在。
“怀王殿下。”
尖细的?嗓音打破赵洋愈加偏激的?念头,他转头看去,眼里的?猩红吓了那小内侍一跳。
认出是在御前伺候的?人,赵洋脸色变了变,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和?煦:“公公可有什么事?”
内侍被吓得不轻,再看过去发现怀王脸色如常,好似那一幕只是错觉。
兀自摇了摇头,怕不是昨夜没睡好,出了幻觉。
“陛下传您去御书房一趟。”
赵洋目露愕然,平白无故的?父皇传他过去作甚?
难道是周御史的?事情败露了?
不可能,明?面上他们俩根本没有任何交集,没人会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父皇肯定也不例外?。
赵洋如是安慰自己,随内侍去往御书房。
......
两人在御书房门口站定,由临公公进去通传。
不多时,临公公出来,笑眯眯地说:“王爷,陛下让您进去呢。”
赵洋随口道了句谢,发现一年轻内侍从里头出来。
看那脸孔,倒是个面生的?。
御前有哪些人伺候,怀王私底下多少也做过调查,此人还是头一回见过。
不过他也没多想,一心揣度弘明?帝的?用意,迈步走进御书房。
弘明?帝正在批阅奏折,赵洋即便对他有百般不满,也还是得老老实?实?行叩首礼。
“儿臣拜见父皇。”
赵洋维持着叩首的?姿势,迟迟等不来弘明?帝叫起?,面色当即白了几分。
直到他跪得膝盖生疼,大脑充血脑袋发晕,头顶上方才响起?弘明?帝淡漠的?声线:“起?来吧。”
赵洋忍痛站起?身,眼前一黑差点晕厥。
无论弘明?帝还是候在一旁的?福公公等人,都跟没看到一样,批奏折的?继续批奏折,木桩子继续充当木桩子。
赵洋恨得滴血,手指尖都在发颤。
要是换成赵澹,他的?好父皇早就急得传太医了吧?
赵洋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道:“不知父皇传唤儿臣来此有何要事?”
弘明?帝执笔的?动作一顿,看向下首的?赵洋,眼底尽是漠然的?冷酷:“朕为?何传唤你,你难道不清楚吗?”
赵洋头皮隐隐发麻,仍是嘴硬道:“儿臣不知,还请父皇明?示。”
“放肆!”
弘明?帝一声怒喝,震得御书房的?琉璃瓦抖三抖,宫人们齐刷刷跪下。
赵洋习惯了弘明?帝的?“无视”,乍一遭到这?般待遇,也随着琉璃瓦抖了下。
见赵洋仍不知悔改,弘明?帝眼里浮现失望,又很?快被压下去。
“周御史是你的?人吧?”
虽是疑问?句式,口吻却是极为?笃定的?。
赵洋瞳孔骤缩,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竟叫父皇察觉出了他们俩的?关系。
深知否认无用,只能另辟蹊径。
“父、父皇明?鉴,儿臣只是担心十二弟被苏大人带坏,这?才让周御史......”
“带坏?”弘明?帝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坏的?那个,不是你赵洋么?”
赵洋浑身一震,满目不可置信:“父皇!”
这?话一旦传出去,他辛苦经营十多年的?名声都将毁于一旦,他怎么能!
弘明?帝摆了摆手:“你别说那么多,朕不想听。”
万千话语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憋得赵洋脸色涨紫。
“这?是朕第?一次警告你,也是最后一次。”弘明?帝手撑着御案,倾身说道,“太子是朕看好的?继承人,除了他,你们所有人朕都没考虑过。”
被当众揭开潜藏心底多年的?野心,赵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想要解释,却又无从开口。
“当然了,就算没有太子,储君之位也不会是你的?。”
这?算得上是诛心之言了。
赵洋目眦欲裂,沙哑着声音:“为?何?父皇您告诉我,为?何?!”
他们都是父皇的?儿子,都是皇子,为?什么赵澹可以,偏他不行?
面对五儿子声嘶力竭的?质问?,弘明?帝面不改色道:“太子以百姓之心为?心,你们......难以企及。”
他的?这?些个儿子,只是为?了那个位子争斗。
只有太子,只有赵澹,他一切的?行事都是以百姓为?先。
不论私心还是大义,赵澹都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斜了眼如丧考妣的?赵洋,弘明?帝又下最后通牒:“再有第?二次,朕不会顾及父子之情。”
曾几何时他也顾及过,只是那个孩子几次三番让他失望。
赵洋听出话里的?杀意:“父皇,你可还记得我是您的?儿子?您为?何要这?么对我?”
弘明?帝懒得再跟他废话,重又坐回御案后:“来人,怀王犯了癔症,送他回王府好生休养。”
一个皇子犯有癔症,就是和?皇位无缘了。
赵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又哭又笑,最后抵不过御林军的?力气,被“请”回了怀王府。
整个过程,弘明?帝眼都没抬,冷漠得让人心惊。
又或者说,他本就是一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
诸如赵澹、苏源等人,恰好戳中了弘明?帝心尖尖上的?某个点,为?他们开再多特例也愿意。
诸如刘章、崔之荣之辈,挫骨扬灰也是轻的?。
赵洋觊觎皇位,弘明?帝看出他的?执拗与?偏执,索性来一招狠的?。
让赵洋明?白自己的?身份,间接避免储位之争给靖朝带来的?不安定因素。
弘明?帝看向殿外?,总觉得心里有几分不安。
这?份不安,是来源于赵洋,还是其?他什么?
为?将一切危机扼杀在摇篮里,弘明?帝又召赵归入宫。
“彻查赵洋背后势力,朝中所有和?他有关联的?人都要列出来。”
赵归进宫的?路上听说了怀王突发癔症的?事,隐约猜到了什么,忙垂首应是:“微臣遵旨。”
待赵归离开,弘明?帝长叹一声:“朕老了,孩子们大了,心思也多了。”
福公公被怀王吓得不轻,仍不忘安慰陛下:“陛下爱子心切,王爷定能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
弘明?帝揉了揉额角:“希望如此。”
赵洋最好别让他失望。
咋咋呼呼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弘明帝更头疼了。
只见十二皇子?急吼吼跑进来:“父皇,今儿早朝上是不是有人弹劾了苏兄兄?”
不问亲爹睡得如何吃得如何,反倒先问他苏兄兄,弘明帝呵了一声。
陛下绝对不承认他有那么一丢丢吃醋,佯怒道:“赵琼,你的规矩呢?”
没错,赵琼正是当今十二皇子?的本名。
如同他本人的相貌,天然带有几分雌雄莫辨的美感。
赵琼打小就不怕天子?爹,现在?长大了,有母后?和太?子?哥哥撑腰,更是没在?怕的。
一个箭步冲到御案跟前,握住亲爹的龙爪:“父皇你还没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弹劾苏兄兄?”
赵琼不是顶小的儿子?,但弘明帝对他的宠爱远胜过最最年幼的那个。
所以当小十二软着声音好声好气地追问,陛下满腹的憋闷莫名散了大半。
看在?这?小子?为朕分忧的份上,姑且不与他计较。
弘明帝暗戳戳想着,面?上再严肃不过:“还不都是因为你。”
赵琼的爪子?麻了一瞬:“我和苏兄兄是君子?之交,再清白不过,肮脏的是他们!”
是啊,有些人的心肝确实肮脏。
弘明帝乜了赵琼一眼:“所以你来找朕作?甚?”
赵琼眼珠滴溜转,一看就在?打什么坏主?意?。
弘明帝脑壳又?隐隐作?痛。
他这?十二子?,干啥啥不行,捣蛋第一名。
明明那脑瓜子?再聪敏不过,一天到晚净想着偷懒,光是完成尚书房师傅布置的课业,就诶呦叫唤着喊累。
若没有他们管束着,赵琼能把天捅出个窟窿。
在?这?里,弘明帝第三百五十六次思念幼崽时?期的乖乖十二崽。
当然,他也明白赵琼这?么做的用意?。
无非是想让他这?个亲爹,还有同父异母的太?子?皇兄放心。
无奈之余,又?生出几分怜惜。
罢了,自家的崽子?,还能丢了不成?
果然不出他所料,赵琼心里头憋着坏呢。
他一甩袖子?,理直气壮地说:“此人不堪重任,压根承担不起监察百官的职责,不如让他回?家种地去!”
弘明帝嘴角一抽,看来小十二的消息并?不灵通。
不过这?不妨碍他逗弄赵琼:“朕会考虑,另外?你还打算去苏家吗?”
赵琼不假思索:“去!”
弘明帝又?问:“是为了番邦杂记?”
赵琼卡了下壳,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当然!”
弘明帝兴味更甚:“难道不是因为承珩家的姑娘?”
轻飘飘十来个字,落在?赵琼耳朵里,却重若千斤。
他一秒化身为炸了毛的大猫:“父父父父皇您瞎说什么呢,我我我我才?没有!”
弘明帝:“......”
瞧给?小十二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福公?公?:“......”
陛下是个促狭的,十二皇子?哪玩得过八百个心眼子?的陛下。
“哦~原来是这?样。”弘明帝恍然大悟,一抚掌道,“原本朕还打算让元宵做朕的儿媳,寻摸一圈觉得你最合适,现在?看来......”
在?亲爹一脸的欲言又?止中,赵琼瞠目结舌,好半晌维持着灵魂出窍的状态。
“既然这?样,朕只好选旁人了。”弘明帝再接再厉,“宗室有不少跟元宵年岁相近的小子?,等元宵嫁进来,勉强也能称朕一句叔伯。”
越说越起劲,尤其是看到赵琼空白迷茫的表情,就跟仲夏里喝了一大碗冰水,从?头畅快到脚趾尖。
“除了宗室,朝中也有诸多合适的人家,什么公?府侯府伯府,再不济还有一二三品大员,朕为他们两家的孩子?赐婚,也不算辱没了承珩......”
赵琼站在?边上,就这?么听他亲爹嘚啵嘚,整个人都傻了。
偏他末了还甚是遗憾地来了句:“可惜元宵不能叫朕一声父皇,实乃人生一大憾事呐!”
赵琼:“......”
父皇您别说了,再说我就哭给?你看嗷!
眼看着弘明帝越说越过分,赵琼一个虎扑上前,狗胆包天地捂住龙嘴:“父父您可别再说了,我认还不行!”
瞧给?孩子?急的,幼崽时?期的称呼都冒出来了。
弘明帝得意?地翘了翘胡子?,都没计较赵琼大不敬之举。
果然,就没有朕办不到的事!
“哦?你要认什么?”
明知亲爹是故意?的,赵琼还是咬钩了:“就、就是......元、元宵。”
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当着家长的面?吐露心绪,难免羞臊赧然。
脸红得仿若超大只番茄,两颊、耳根连带着脖子?都鲜红欲滴。
就差化身为呜呜叫的小火车,两只耳朵喷出气来。
这?下不仅弘明帝,福公?公?也都笑得合不拢嘴。
十二皇子?大了,知道盯上别家的小白菜了。
欢喜之余,又?生出几分岁月如梭的感慨。
当年他可以追在?十二皇子?屁股后?头绕御书房三圈,现在?多跑两步就喘得慌。
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陛下好好的,看到太?子?殿下和十二皇子?幸福顺遂,靖朝国泰民安......
天家父子?可不知福公?公?几息之间想那么多,一个乐不可支,另一个羞羞答答。
弘明帝忍笑,紧跟着泼了盆冷水:“不过在?朕看来,承珩可没打算把元宵嫁入皇家。”
他是从?苏源的反应中寻思出来的,赵琼这?些天常和苏源在?一块儿,又?怎会不知。
不过赵琼相信事在?人为,总有一天苏兄兄会看到他的诚意?,以及对元宵的喜爱,从?而有所松动的。
所幸元宵才?八岁,日子?还长呢,姑且徐徐图之。
将赵琼的沮丧尽收眼底,弘明帝奇道:“元宵不过八岁,还是个孩子?,你怎就认定了她?”
彼此说开后?,赵琼也没了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坦然道:“父皇您不觉得元宵很可爱吗?”
弘明帝表示朕不知道。
说实话,弘明帝只在?皇后?宫里见过元宵。
那时?苏源为了避免元宵遭了许玉林的毒手,忍着父女分离之痛央求弘明帝把孩子?送进宫。
忠臣之女,弘明帝自然要表示一番,送了不少赏赐过去,还把那孩子?叫到跟前,问了好些话。
这?几年弘明帝记忆力逐渐衰退,很多事情都记不大清了。
隐约记得元宵生得玉雪可爱,乖乖巧巧的,和苏源的清润坚韧,宋和璧的坦率大气全然不同。
“年幼时?初见元宵,只觉得想要亲近她,和她腻在?一块儿。”
“这?两年儿臣远远见过她好多回?,想着若是能和这?样的姑娘共度余生,倒也十分有趣。”
弘明帝无意?深究有趣在?何处,也就错过了唯一了解元宵真性情的机会。
几年后?,当他亲眼目睹元宵拉弓射大雕的英勇行为,下巴险些落到脚背上。
“言归正传,近来你还是避嫌着点,别再给?承珩添麻烦了。”弘明帝半是提点,半是警告地说,“他已经够忙了,没工夫再应付你这?臭小子?。”
却见赵琼撒开龙爪,低着头在?身上左闻右嗅:“哪臭了,分明香得很!”
弘明帝嘴角一抽,操起未蘸墨的毛笔啪地敲上他的脑袋瓜:“整天当没个正形!”
明确了亲爹不反对他跟小元宵的事儿,赵琼又?恢复混不吝的样子?:“儿臣心中有数,绝不会再给?苏兄兄添麻烦的。”
弘明帝见他一副嘴角咧到耳朵根的傻样,只觉得嫌弃不已,板着脸下逐客令:“有这?功夫你都能背完一篇文章了,别杵在?这?儿了,走!赶紧走!”
赵琼哼哼:“还不是父皇您越老越不正经,一直逗儿臣......嗷嗷嗷!”
被迎面?而来的毛笔砸个正着,疼得他吱哇乱叫,脚底抹油溜奔向东宫,找太?子?皇兄去了。
弘明帝放下撸起的袖子?,哼哼两声:“这?一天天的,就是想气死朕!”
福公?公?脸色一变:“什么死不死的,陛下您可是与天同寿呢。”
弘明帝没好气地说:“那朕岂不成了老妖怪?”
没等福公?公?想好措辞,又?话锋一转:“你说十二跟元宵,他们俩般配吗?”
福公?公?暗觑陛下的脸色,壮着胆子?回?道:“十二皇子?天资聪颖,想来苏大人的女儿也不差,奴才?以为,陛下何不遂了殿下的意?。”
弘明帝轻唔一声:“再说吧,这?小子?干什么都三分钟热度,这?件事就先憋在?肚里,日后?再看看。”
福公?公?嗯嗯啊啊应着,直呼陛下英明。
弘明帝笑着点了点他:“你啊,这?么多年真难为了你这?张巧嘴。”
福公?公?嘿嘿笑着,权当这?是陛下对他的夸赞,又?一大波夸夸喷涌而出。
谁不爱听彩虹屁,弘明帝自然也不例外?。
人一高兴,哪还记得怀王这?个觊觎他屁股底下那张纯金宝座的不孝子?。
......
弘明帝不记得赵洋,文武百官却无法忽视“突发癔症”的怀王。
有人亲眼目睹怀王被御前伺候的内侍请去御书房,在?里头待了两刻钟左右,之后?是被御林军架着出来的。
据说怀王又?哭又?笑,三个身强体?壮的御林军都压不住他。
差人一打听,原来是在?陛下委以重任时?过于激动,受了点刺激,不幸得了癔症。
去往怀王府的太?医一拨接着一拨,这?些太?医言语中表露的意?思都是怀王的癔症太?重,恢复的几率格外?渺茫。
话虽这?么说,大家心里门儿清,这?场面?话听听也就算了,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仔细一琢磨,很快有人把周御史和怀王联系到一起。
——除此之外?,他们再找不到陛下给?怀王扣上“癔症”这?顶堪称污名的帽子?的理由。
大臣们一边咂舌一边唏嘘,有种瞎了眼看错人的感觉。
他们一直都以为怀王无欲无求,真·淡泊名利,活像个世外?人。
现在?看来,他哪是淡泊明志,是扮猪吃老虎,所谋甚大!
“陛下还真是......亲儿子?说放弃就放弃。”
被造谣得了癔症,注定与皇位无缘不说,这?辈子?也算是毁了个彻底。
“噤声!”一旁的同僚厉声低喝,“胆敢妄议陛下,你怕是不想要脖子?上那颗玩意?儿了!”
那官员也是随口一叹,现在?反应过来,真真是后?怕不已,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
这?些人有多幻灭,暗中投靠怀王的官员们就有多恐惧。
陛下连亲儿子?都不留情面?,对待他们这?些小喽啰,更如秋风扫落叶,手起刀落就送他们上西天。
以致于之后?连着几天,他们一个个都夹着尾巴做人,甚至不敢私下里跟联络怀王,更遑论?在?朝上为怀王说话了。
赵洋被困在?怀王府里,每日有御用太?医前来为他诊脉,并?现场开药方。
对外?宣称是治疗癔症的药,只有赵洋知道,这?药会让他浑身酸软无力,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身边有弘明帝派来监视他的内侍,他连联系拥趸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瘫在?床上发霉。
久而久之,霉菌钻进脑袋里,赵洋逐渐变态了。
半月后?,据怀王府隔壁的某位老大人称,每当夜晚降临时?,总能听到隔壁传来阴森森的笑声。
那笑声不男不女,犹如鬼魅索命,扰得他们一家夜不能寐。
一传十,十传百。
消息传进弘明帝耳中,他对着大臣的问安折子?沉默良久,派太?医院院首走一趟。
院首一来一回?,怀王彻底坏了脑子?的消息瞬间席卷整个京城。
......
彼时?苏源正在?船舶司跟王一舟学雕刻。
赵琼的生辰快到了,他打算刻一艘袖珍版远靖舟当做生辰礼物送他。
苏源被弹劾后?,两位主?人公?极有默契地再未碰过面?。
赵琼勉强也算他看着长大的,生辰当天还是得有所表示。
至于礼物,只能着人偷摸着送去,不惊动那些个头铁嘴毒的御史就行。
听到赵洋的消息时?,他刚刻好船头,趁休息时?间喝口水润润嗓子?。
王一舟把这?事当成笑话说给?苏源听,苏源好悬没一口茶喷出来。
咳嗽着咽下茶水,似不可置信:“真假的?”
王一舟摊手:“反正外?面?就是这?么传的,估计八.九不离十。”
“左右和咱们无关,做好本职之事就好。”苏源轻描淡写道,重又?拿起木料和刻刀。
实际上一心二用,一边刻船,一边想着赵洋的事。
当得知赵洋突发癔症,苏源是喜大于怒的。
至少弘明帝知道了赵洋的狼子?野心,日后?他们再不必再防火防盗防赵洋了。
这?半个月,苏源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精气神肉眼可见的变好。
有弘明帝派去的人盯着,赵洋应当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可他现在?不确定了。
赵洋韬光养晦多年,不知费多大力气笼络朝臣,组建势力,绝不可能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癔症放弃争权夺位。
所以赵洋是否真坏了脑子?,这?一点还得打个问号。
苏源揉揉眉心,总之防备着些准没错。
不止苏源,弘明帝也是这?么认为。
他面?无表情看着赵归呈上的投靠赵洋的大臣名单,眼中尽是深莫如讳。
“派人再去试一试,确保万无一失。”
赵洋最好是真坏了脑子?。
倘若这?一切只是迷惑外?界的手段,他不介意?手刃逆子?。
他膝下的皇子?拢共有十五个,死了一个赵进,不介意?皇陵十里外?的土坡上再多一具棺椁。
赵归领命而去,很快又?回?来:“启禀陛下,微臣派人轮番上场试探,怀王殿下的反应与患有癔症的人无异。”
弘明帝沉默良久:“朕知道了。”
知道是一回?事,信不信又?是另外?一回?事。
好在?赵洋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控之中,眼下更紧要的是如何处置名单上的这?些人。
这?些官员和周御史一样,明面?上站中立,或是一副支持太?子?的嘴脸,谁也不知他们真正的主?子?是赵洋。
吃里扒外?的东西,朕如何放心让他们占着朝中的重要职位?
手起笔落,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弘明帝就已决定了这?批人的去向。
......
苏源对将要发生的大规模官员调动事件一无所知。
他在?船舶司待了大半晌,将远靖舟刻出大致的轮廓,还没来得及细化,下值的钟声就已敲响。
把没刻完的远靖舟放进暗格里,再小心翼翼锁上小锁,这?才?顺着人潮离开船舶司。
途径大理寺,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苏源似有所觉,撩起车帘看向外?边。
为首的那个是大理寺右少卿岳坚,他身后?坠着十几个骑着马的官兵。
官兵呈环状分布,中间是数个囚笼,里头关着被缚住双手的犯人。
走在?最前面?的犯人是个形容富态的中年男子?,他一脸的有恃无恐,扯着嗓门骂骂咧咧。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敢把本大爷抓来大理寺,就不怕太?子?殿下迁怒你们?”
“我侄女儿可是太?子?侧妃,为太?子?诞下了三皇孙,要是本大爷有个什么万一,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喂!你们有没有听本大爷说话?劝你们识相一点,赶紧把本大爷放了......”
苏源瑶瑶望着那满脑肥肠的男子?,短促地眯了下眼。
太?子?侧妃,诞下三皇孙......
这?人怕不是有九条命,竟敢当街于大庭广众之下拿太?子?做筏子?。
事情一旦传到弘明帝耳朵里,怕是没几天好活了。
转念又?想到太?子?。
苏源私以为,赵澹是出了名的清廉公?正,多半不知道这?位侧妃娘家人打着自个儿的名义威胁朝廷命官。
很好,距离被烧成灰一把扬了更进一步。
就在?苏源陷入沉思之际,岳坚一个转眸注意?到他,迟疑片刻后?策马上前:“承珩。”
苏源拱了拱手:“岳兄。”
双方见了礼,苏源抑制不住心中好奇:“他们这?是犯了什么罪?”
提起这?个,岳坚就愁得满头包:“不知承珩可还记得前头那位左少卿?”
苏源可记仇,至今铭记那一鞭之仇,自不会忘了高伟。
睨了眼原地跳脚的太?子?侧妃娘家叔伯,心底涌起万千猜测:“当然记得,此人难不成和高伟有甚关系?”
岳坚苦笑着点头:“当初高伟因一己之私判下上百桩冤假错案,这?些日子?咱们废了牛鼻子?老劲儿才?把真正的凶手逮捕归案。”
“这?位......”岳坚顿了顿,极有眼色地略过,“他本家不在?京城,只是在?京城犯了案,通过收买高伟脱罪后?就回?家去了。”
“查明真相后?,齐大人命我带人前去捉拿,直到今日才?把主?犯从?犯尽数捉拿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