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博扭头对着身后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就见街门外一个黑影飞奔而去,这都是在暗处保护的侍卫,听见王爷吩咐下事情,立刻就有人去办了。
秀娘终于委顿在地,搂着自家儿子泪如雨下。这里齐博来到黄屠户身边,二话不说先狠狠踹了两脚,一面咬牙切齿道:“恃强凌弱,殴打妻儿,这世间再没有比这个更可恨的,你的心莫非不是肉长的?而是铁石做的?看看你妻子,都被你打吐血了,怎么下得了这个狠手?”
“你又是谁?我打自家老婆儿子天经地义。”黄屠户看出齐博穿戴不凡,心中也自怯了,但他天性凶悍,所以嘴上还不肯认输。
“我是谁?我是当朝六皇子,堂堂睿郡王,收拾你这种王八蛋,于本王来说也是天经地义。你仗着几分蛮力,对弱女子甚至是至亲骨肉下手,这比仗势欺人还要可恨,既然这里无人能治得了你,今儿我就治治你,让你尝尝被人所欺是个什么滋味。”
说完对着黄屠户又是一顿拳打脚踢,齐博那是什么功夫?三五下就打得黄屠户长声惨号起来,且也被齐博的身份吓住,一边哭叫一边求饶道:“王爷饶命,下次不敢了,再不敢了,王爷饶命啊。”
齐博竖着耳朵听了听后面动静,没听见苏兰心喊停,他知道妻子身为女人,肯定对黄屠户深恶痛绝,这点教训看来不能让爱妻满意啊,于是又狠狠踢了几脚,只踢得黄屠户嘴角都渗血了,才听苏兰心淡淡道:“好了相公,不必和这种禽兽不如的混账一般见识,没得堕了您的身份威名。”
“这种混蛋就该好好儿教训,让他也尝尝挨揍的苦痛,不如此,哪里能让他将心比心?”
齐博冷哼一声收回拳脚,这里黄屠户眼泪都被揍出来了,咬牙怨恨看了苏兰心一眼,心想你这会儿想起堕了身份威名,早干什么去了?王爷根本就是为了你才来打我的吧?果然最毒妇人心,这会儿跟没事儿人似得,以为我不知道吗?就是你同情那两个杂种,才会让王爷拿我出气。
心中想着,却半句话不敢说,别说齐博是皇子王爷,就是县太爷,黄屠户看见了也只有乖乖听训的份儿,皇子?那对他来说就是天上的天了。
得知了齐博和苏兰心身份,秀娘又是感激又是惊惧,连忙就要爬起身磕头,被苏兰心阻止了,却见那小男孩儿不声不响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才抬头红着眼圈儿道:“多谢夫人救了我娘。”
苏兰心叹了口气,见男孩儿骨瘦如柴,竹竿般的身子顶着个大脑袋,于是摸了摸他的头,起身对青山绿水道:“你们口袋里有没有什么吃的?都拿出来。”
青山绿水苦着脸道:“王妃,奴才们又不是女子,还像落花微雨她们走到哪里都带着零嘴儿……”
不等说完,就听自家王爷呵斥道:“没有零嘴还没有钱吗?王妃都吩咐了,不说赶紧出去买些回来,还在这里找借口。”
“是是是,奴才们这就去买。”
青山绿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完了,以后在王府里,我们这地位算是江河日下了,幸亏玉芙落花她们都是温柔善良守规矩的,不然这些王妃党羽还不一手遮天?
苏兰心也被齐博逗笑了,见丈夫走过来,她便摇头抿嘴道:“你这是干什么?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是个河东狮,连王爷都要受我的管呢。”
“本来就受你的管。”齐博温柔一笑,见妻子柳眉一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解释道:“当然,这是我自愿的,当日我就说过,巴不得你来管我,若你有一天不管我了,那才是悲剧呢。”
“好了,说些正经的吧。”虽然情话好听,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表忠心,苏兰心着实是不好意思,连忙撇了秀娘,紧走几步来到黄屠户面前,正色问道:“我问你,朱家出事那一天,你有没有杀猪早起?有没有看见有人去了她家?”
黄屠户跪直身子,低头小声道:“回王妃的话,草民那天虽然早起杀猪,却也只是在自家院子,接着给订了猪肉和灌肠的两家人送了货,回来就去集市上卖肉了,并没有看见有谁进过江家,江家死了人的事,我也是在半上午时听集市上的人传的。”
这话里还带着几分颤抖,可见是故作镇定,苏兰心想着这暴戾屠户此时只怕杀了自己的心都有,却慑于她的身份,不得不拼命忍耐,她皱了下眉头,看看身后秀娘,对齐博道:“这可怎么办?咱们路见不平管了一桩闲事,如今看来,只怕是好心办坏事了,以这厮的性子,咱们走后,秀娘娘儿两个还不被他打死?”
齐博冷哼道:“他敢,他要是再打秀娘,本王就让他做一辈子的大牢,虽说仗势横行不好,可对付这样的混蛋,就得横行霸道,有数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黄屠户打了个颤抖,连忙抬头叫道:“不敢,我再也不敢了,王爷,我……我发誓,再也不打她们娘儿两个了。”
齐博一脚踹在他身上,喝骂道:“发誓是像你这样发的?比吃饭喝水还溜呢,这么随随便便,可见你是根本不信誓言,不怕天打雷劈的滚刀肉,你指望我会信你的话?”
黄屠户苦着脸道:“王爷,草民就算不怕应誓,可也害怕得罪了您这位王爷啊,我长几个胆子敢骗您?”
说完却听红莲道:“这话我信,怕只怕王爷和王妃回京后,你就要变本加厉折磨秀嫂子和丁儿。黄二刀,你拍着自己的良心问问,秀嫂子有哪一点对不起你?那么漂亮的美人,嫁给你当牛做马,给你传宗接代,别人家有这样的媳妇都要烧高香,怎么就在你这里赚不出一点儿好来?”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关家之行
黄屠户咕哝了一句,因为声音太低,也没人听清,苏兰心厉声道:“你说什么?若你的确有缘由,便大声讲出来,我们也为你做主。”
黄屠户面色转了几转,那边秀娘面色却惨白了,捂着心口急促喘息,想说什么,却终于是怅然一叹,没有开口。
这一切情景都落在齐博和苏兰心眼中,心中不由泛起疑惑,暗道莫非秀娘真是做了什么错事被她丈夫拿住把柄不成?
等了一会儿,见黄屠户不说话,于是夫妻两个也就不再追问,不一会儿,大夫赶了过来,给秀娘把了把脉,又仔细询问经过,最后开了张方子,对黄屠户道:“你媳妇这一次被你打得厉害,伤了肺腑,你须得让她好好将养几日,不然落下病根儿,可是于寿命有碍,听明白了吗?”
黄屠户接了方子,唯唯诺诺答应下来,看着街门外聚集了许多邻居在议论,越发恼怒,然眼中凶光只露出半点儿,就见齐博目光灼灼盯着他看,顿时就是一惊,忙垂下了头。
“娘子,我看秀娘和丁儿在这畜生手中还不知命运如何,不如先带回去照顾几天,让这畜生好好反省反省,若是肯痛改前非还好,不然的话,就把秀娘丁儿带回京城好了,在王府做事也比在这畜生手中舒心,哼!似这样人,哪里配有媳妇儿子?让他孤独终老算了。”
一语既出,只吓得黄屠户面色苍白,秀娘则是激动不已,却听红莲无奈道:“这天下多少不平事?王爷王妃哪里管得过来?这个口子还是不开为好,若不放心秀娘,不如让她们去我家里住着,有我照顾她们,王爷王妃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齐博想想,倒也是这个道理,因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既这样,我把青山留下来,帮着照顾你们几个孤寡女人。他有功夫在身,别说这黄二刀只是屠猪的,他就是个打老虎的,也别想在青山手底下讨得便宜。”
于是安排好了,两人这才在黄家邻居们兴奋崇敬的目光中离去,因为这件事耽搁,回县衙后就已近黄昏了,秦志贤等得嘴上都起了燎泡,看见他们这才松了口气,一肚子火还不敢发出来,只能上前陪笑道:“王爷和王妃去了哪里?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可急死下官了,不是就出去吃顿午饭吗?怎的吃到了现在?”
“你这是抱怨?”齐博冷哼一声,顿时把秦志贤的冷汗都吓出来了,这家伙连忙“扑通”一声跪倒,连呼冤枉道:“下官哪里敢抱怨王爷,只是王爷王妃来到这澄清县,下官委实要打起精神,不敢让王爷王妃出半点闪失……”
不等说完,就听齐博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们的安全不用你负责,你一个地方七品官儿,就是头发梢到脚后跟都长满了精神又如何?你只要管好你的地方政务就行,这一次我和王妃又不是奉旨钦差,只是为了这个案子,于公,你没有围着我们转的道理;于私,你身为此案主审,那么多漏洞视而不见,究竟是无能还是徇私枉法,这都难说,你也该避嫌才是。明白吗?”
“是是是,下官明白。”好嘛,恼火不敢说,如今又被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王爷冤枉成公私不分,秦志贤只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忽听苏兰心问道:“关家那边有口信回复吗?”
秦大老爷真想甩一句“去问你夫君,问我这个公私不分又该避嫌的县太爷做什么?”但终究不敢,只好恭敬答道:“王爷王妃回来前,关家刚来了信儿,同意开棺验尸。”
“这关老爷倒还拎得清。”齐博点点头,又对秦志贤道:“行了,你下去吧,哦,临时落脚的地方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下官想着,这县衙实在拥挤,所以在附近寻了个大户人家的宅子,恰好他们家如今都搬去城东住了,这宅子空了几个月,那钱谷听说是要给王爷王妃做临时住所,亲自带着人打扫的干干净净,王爷王妃现在就可入住,若是哪里不满意,下官再改正。”
提起这个,秦老爷心里还微微有了点平衡,几个大富商为了能让自家宅子成为王爷王妃的临时住所,没少往他这里送钱,最后终于是钱谷比其他人更舍得割肉,才获得了这份“殊荣”。
“用不着那么麻烦,我和王妃又不是那种穷奢极欲的人。”齐博摆摆手,扭头对苏兰心道:“那今天就歇下吧,这个时辰了,也不能开棺验尸,如何?“
“都听王爷的。”在别人面前,苏兰心一直努力扮演着“夫唱妇随”的贤妻角色,可惜目前看来,齐博这厮根本不领情,别人不知道,反正红莲家附近的邻居们现在大概已经展开了“王妃是个母老虎,王爷对她言听计从,讨好巴结”之类的话题。
一夜无话,苏兰心惦记着案情,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秦志贤特意命人送来了各样细粥小菜,钱家的厨房也送来了丰盛的早饭,什么小馒头炸花卷儿糯米粥以及各色点心汤圆,可说是应有尽有,足可见钱谷对巴结王爷王妃十分上心。
夫妻两个用了早饭,便去县衙挑了几个捕快,叫他们头前带路,直奔关家而去。
正慢条斯理吃着早餐的县太爷得知了这个消息,气得差点儿把桌子掀了,面上变了好几个颜色儿,才终于下定决心:去,必须要去,虽然王爷王妃很显然是要把他排除在这个案子之外,他却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时时刻刻监督案子的最新进展才行,以免火都烧到自己身上了还不自知。
一念及此,秦大老爷匆匆换上官服,坐了轿子也直奔关家而来。
关老爷大概是还没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所以哪怕齐博贵为王爷,他也打不起精神溜须拍马,只是勉强陪笑应付着。齐博和苏兰心见他心不在焉,简单问了几句话,又是一问三不知,也就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直截了当让他派人带自己等人去坟场开棺验尸就好,免得两下耽误时间。
这话正合了关老爷的意思,因站起身唏嘘道:“多谢王爷体谅小老儿丧子之痛,那小老儿就不陪着二位贵人过去了,实在是经受不了那样场面。只求王爷王妃慧眼识凶,能够早日将凶手绳之于法,小老儿感激不尽。”说完冲门外叫道:“关由,就由你带着王爷王妃去鹏儿和赵六的坟头开棺验尸吧。”
便从门外进来一个中年人,气质沉稳眉眼精明,关老爷解释道:“这是小老儿最信重的管家,他带着王爷王妃过去,和小老儿带着也没什么两样了。”
齐博眉头微微一皱,看了苏兰心一眼,却见妻子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显然也是在疑惑:论理这种场合,关老爷不出场倒是情有可原,但说什么也该让关家大少爷陪同一起,不然可就是失礼了,哪怕你是迫于王爷王妃的威严,不得不开棺验尸,其实心中充满怨气,但也不能够表现出一星半点儿来。毕竟齐博是皇子,天然就代表了皇家威严。
随着关由出门,恰好碰上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带着大夫从侧门进来,关由便对齐博解释道:“本来应该由大少爷带王爷王妃前往,可从大前天起,大少爷就染了风寒,他仗着身体壮实硬扛着,昨儿实在撑不住了,这才找了大夫来看,却是邪风已经入了肺腑,说是要好好休养段日子,更不许见风,不然转成痨病,就真的是神仙难救了。”
齐博这才明白,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关老爷不像是行事如此不周到的人,那就情有可原了。”
关由吓得不敢吭声,小心跟在齐博身后。
走到大门处,就听门外一个愤愤声音道:“真是岂有此理,明明我看着是个四,他却偏偏说是六,不由分说就把我钱卷走了,我和他理论,还被他打了一拳,真是个白眼狼,忘了从前在我身后跟着喊哥的时候了?哼!”
另一人笑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二少爷没了,咱们家可不就剩下大少爷一个独苗?人家不知走什么门路,得了大少爷的欢心,平步青云,眼界可不就宽了,哪里还能容得下咱们这些看家护院的呢?”
关由脸色倏然难看起来,见齐博和苏兰心走出大门,他连忙也跟着跳了出去,指着两个守门的家丁低叫道:“你们两个不懂规矩的,守着门呢,还聊起来了,回头我告诉老爷,干脆打发你们去庄子上,那里自由,每天干完农活,在田间地头歇晌时,随便你们聊什么呢,没人管着。”
两个门子吓坏了,这里齐博却笑道:“何必这样不近人情?长日漫漫,守着门也是无聊,随便说几句话算得了什么?”
“是是是。”关由连忙答应着,又狠狠瞪了两个门子一眼,冷哼道:“若不是王爷为你们说话,休想我能饶过你们,哼!”
说完却见齐博转向两个门子,淡淡道:“刚刚你们说有人得了大少爷的意,所以竟欺负起你们来,不知这说的是谁啊?”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开棺验尸
两个门子有些纳闷,暗道咱们这小门小户的家长里短,似乎也不该是王爷关心的吧?但嘴上哪敢这么说,因都恭恭敬敬回话道:“王爷,不是别人,正是赵六的哥哥赵武,他从前看着憨厚,如今却因为讨了大少爷的好,动不动就对我们指手画脚,所以我们一时气不忿,抱怨了两句,谁知冲撞到王爷。”
齐博呵呵笑道:“这和我又没有关系,算什么冲撞?”说完背着手施施然去了,这里关由又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方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到了关家祖坟,因为这事也没有事先走漏消息,所以并没有人围观,衙役们帮着关家家丁挖开坟茔,将关鹏的棺木打开,齐博和苏兰心用毛巾捂住口鼻,随着仵作上前观看。
过去了三个多月,这尸体已经有些腐烂,连仵作心中都有些抗拒,奈何王爷王妃这会儿都在身边瞪大眼睛看着呢,你一个小小仵作有什么资格嫌弃?因只得不情不愿上前,先将尸体衣服除下,又看一遍,说明身上并没有其它致命处,最后才将尸体翻转,指着脑后道:“王爷和王妃请看,关二少爷就是因为这一处后脑的重击,才会毙命。”
齐博和苏兰心仔细看去,就见那后脑已经凹了一块下去,即便此时,也仍能看清中间黑黑的血肉模糊的一团,两人对视一眼,齐博便小声道:“这个伤口,和咱们发现的血迹相比,应该还算是吻合的。”
苏兰心点头,想了想道:“却不知赵六的伤口是否更大更深,才会流那么多血。”
齐博道:“要知道这一点,也只有看到他的尸体才能知道了。”说完见苏兰心额上满是汗水,连忙掏出丝帕替她擦了擦,轻声道:“这尸体确是被钝器击中后脑毙命,明白这一点就行了,你且退回去吧,我见你有些不舒服。”
苏兰心勉强笑道:“是有些恶心,行了,请仵作也上来吧,人家也不容易,明明验尸报告都写明了,不是咱们非要求个巨细无遗,也不至于来遭这一趟罪。”
仵作见两人没有异议,也是松了口气,从坟坑里跳出来,几个家丁将棺盖合上订好,重新填土,这里苏兰心就问仵作道:“听秦知县说,你在这一行里也干了十几年,经验十分丰富,那我问你,就关鹏脑后这个伤口,一根扁担打一下就可以造成这个结果吗?”
这可是当朝王妃的问话,仵作哪敢轻视,因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方犹豫道:“除非是江湖上那些力可开碑裂石的好手,或者天生神力的莽汉,或可做到一扁担就杀伤人命,王妃刚刚也看到了,那脑后伤口凹陷进去,寻常别说一扁担,就是三五扁担下去,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苏兰心点头道:“你这才是实话,怎的验尸报告上却不写明白?你明知道江氏不过一个妇人,断然没有力气一扁担就打出这样伤口,为何不做个说明?”
仵作羞愧低下头去,心想当时县太爷认定了是江氏打死人命,我难道蠢到去和他据理力争?因嗫嚅道:“虽是这样说,但小人也不知江氏到底有没有神力?又或者她连打几扁担将关二少打死呢?所以小人也不敢贸然说明,万一知县大人被小人误导,岂不都是小人的错?”
“只是要你说明实际情况,怎么就叫误导?似你之前验尸报告上那番‘重击致命,查明凶器为扁担’之类语焉不详的说辞,才真正是误导吧?”
苏兰心冷哼一声,又转向齐博道:“我刚刚仔细看过那伤口,中间凹陷处很是奇怪,虽然是个长条形状,但线条却并不顺直,实在令人疑惑。”
齐博道:“你说的我也发现了,我也觉着那不像是扁担砸出的伤口,倒像是用锤子接连砸了几下,砸出的两个凹陷合在一处,看着好像是个长条形状,其实不然。”
此语一出,仵作身上的冷汗就下来了,只因此时他脑海中也浮现出那伤口形状,似乎的确如齐博苏兰心所说,当日他也是觉着这伤口有点奇怪,但因为先入为主,听赵武说是江氏用扁担砸死人,就下意识觉着虽有些奇怪,但大致和扁担砸伤的也差不多,这种情况也没人会刨根问底,所以就直接写了“凶器为扁担”交上去,再之后听说江氏认了罪,他就更心安理得,认定自己没错,直到此时听齐博和苏兰心疑惑,一颗心不由猛地揪了起来。
好在方博和苏兰心也没有追究,仵作抹了把头上冷汗,为自己逃过一劫庆幸,但想起过一会儿还要验赵六的尸体,到时不知是不是还会有差池,这颗心就又提了起来。
赵家是做奴才的人,自然不可能像关家那样讲究,一个小山包上几座坟茔,便是赵家三代祖宗死后之所,赵六作为他这一代第一个死的,坟茔最新,位置也是在最前面。
赵六父亲已经等在那里,他身份太过卑贱,根本连跟随齐博的资格也没有,早上得了主人吩咐,便来到这里等待,孤独一人的时候,想着大儿子不省心,小儿子又“英年早逝”,未免伤心,正默默流泪,就看见不远处十几人浩荡而来,便知是王爷到了,连忙收了眼泪,恭恭敬敬跪在一边等着参拜。
一个奴才,自然也不可能给他立个石碑,这一处坟头上不过是插着一块方方正正的木板,上面简单写着“弟赵六之墓,兄赵武泣立”就完了。
苏兰心却和齐博同时“咦”了一声,齐博就指着那木板问瑟缩在一旁的赵父道:“赵武?这是……你们大儿子?当日和赵六一起跟着关鹏去朱家,被打昏后只有他逃得性命,报案追凶的那一个?”
赵父老实巴交地点头,一旁关由见他上不了台面,连忙补充道:“王爷说的没错,就是那个憨货,怎么?可是他有什么问题?”
齐博诧异道:“为何他弟弟叫做赵六,他却叫赵武?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三四五的那个五呢,既为兄弟,理该是赵五赵六才互相对应不是吗?”
关由心想这位王爷管得真宽,难道因为弟弟名字难听,就不许哥哥起个威武些的名字了?面上却恭恭敬敬道:“回王爷,小的听说是因为赵老实生了六个儿子,相继夭折了四个,到赵五的时候,他就说这名字不吉利,一二三四都死了,剩下他这个五又怎么逃得掉?恰好他那时跟着大少爷外出了几天,就求大少爷帮着改个名儿,大少爷喜他力气大,就说他颇有几分勇武之气,所以改名叫赵武。”
说完回头看了一旁木讷的赵父一眼,淡淡道:“究竟这是我听说的,也不知道准不准,赵老实,是不是这么回事?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们家的事情,还得我来解释,那还叫你过来干什么?”
赵老实连忙道:“是是是,王爷,关管家说的没错,武儿这孩子动不动就有些花样出来,也别说,从他改了名字后,还真的就平安长大,却是六儿,到底没逃过这一劫,早知道,也该给他改个名字了,呜呜呜……”
老头儿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齐博叹了口气,让他去一边,这才吩咐衙役开棺验尸。
结果和关鹏的尸体毫无二致,都是长条形但边缘略有奇怪的伤口,仵作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犯了重大错误,胆战心惊一句话不敢说,而齐博和苏兰心除了觉着这伤口奇怪外,他们还有另一层疑惑:这样的伤口绝对不可能造成那么多的出血量,那当日赵六脑下那一大滩血迹究竟是怎么回事?
带着重重疑虑回到临时行馆,因为上午看了两具尸体,虽然苏兰心用行动表明了自己身为大夏刑部官员的以身作则不畏艰险,然而她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那两具即将腐烂的尸体真是把她恶心坏了,惊吓也有一点,总之大概好几顿不能吃饭了,一吃饭就想起那场景,这还怎么能吃下去?
齐博听她说不吃午饭了,便摇头笑道:“就说不要你看,我看也是一样的,偏偏不信我,到底逞强自己去看了一遍,又如何?难道还比我多看出什么来?倒闹得自己吃不下饭,真是何苦来哉?”
苏兰心咬着嘴唇道:“我身为刑部官员,总不能日后出了个悬案就让夫君替我去看验尸过程吧?无妨,慢慢适应也就好了,我如今第一次看这种现场,心里难免不舒服。”
齐博道:“难道你还真以为日后我放心让你天南海北的到处查案?就算去,自然也要带着我,说起来,只有你是刑部官员不成?我还是主管刑部的皇子好不好?”
“啊!一时间倒忘了。”
苏兰心吐了吐舌头,却见齐博指着她,一脸无奈宠溺的笑,摇头道:“真是服你了,也不知我这么多年,经历了无数红粉阵仗,最后怎么就被你手到擒来,难不成我心里就盼着有个人来磨折我?”
“哦?爷今儿个终于自己承认了,说你经历过无数红粉阵仗?”苏兰心柳眉一挑,似笑非笑看着齐博,一面拿起茶水,轻轻吹了吹泡沫,抿了一小口。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今生何幸
“哦……那个……玉芙啊,去,传话给厨房,就说夫人无心饮食,让她们挑拿手点心做几样,最好是酥皮的,另外,再蒸一碗燕窝,做些百合莲子银耳汤,留着吃完点心饮用,咱们这回过来,我特意吩咐带份燕窝,你们没忘了吧?”
齐博面不改色就把话题转移开去,玉芙低头答应一声,抿嘴笑着出去了。
左右等点心也要一阵子,苏兰心便正色道:“王爷,这一次出京,倒是让咱们看到了许多问题,别的不说,只仵作这一条,当真是太让人失望,再不整顿,还不知道要造成多少冤假错案,你觉着呢?”
齐博叹了口气,点头道:“你说得我何尝不知?只这仵作是贱业,寻常人都躲它躲得远远儿的,更何况这还是和死人打交道。你说,但凡是还能有一点其它活路的人,有谁肯干这个?这比乞丐也强不到哪里去,所以向来是罪犯后代或一些身在贱籍走投无路的人做这个行当,可偏偏干这一行,要有过硬的检验技术,不然一旦出错,就是人命关天的事,你能指望这样一群只为了混口饭活下去的人好好钻研业务,兢兢业业工作吗?说到底,千百年来,也只出了一个宋慈。”
苏兰心也知道这其中诸多苦处,听了齐博的话,便低头道:“难道因为不好办,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如此糜烂下去么?就没个法子,能培养一批专业的验尸仵作,之后世世代代把这技艺传下去?哪怕能因此让世间少几桩冤假错案,也是功德无量啊。”
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抬头看去,只见齐博抚掌哈哈笑道:“娘子这个‘功德无量’用的实在是好,呵呵,朝中那些大臣们,关注的是所谓国家大事,自身利益,哪里会把这些细枝末节看在眼中?何况千百年来一直如此,让他们一下子改变观念万万不能。所以想通过他们来对仵作进行一场改革,根本就不可能,不过也恰恰因为这在表面上看只是件小事,所以一旦父皇能够下定决心改革,阻力也肯定小许多……”
他说到这里,便站起身来回踱着步子,沉吟道:“太后皇祖母吃斋念佛,一心向善,最重功德,只要能用‘功德无量’这四个字打动她和母后,由她们向父皇进言,到时候可以将具体的事情交给你我来办。是了,如今虽是太平盛世,可灾民和贫民也依然不少,仅京城一地,每年失去父母流浪街头的孤儿就有几十个,若是办几个济孤院善养堂,把全国孤儿尽量收养起来,培养专门验尸的人才,从小教育他们人命大于天的道理,虽然暂时不能受益,可十几年后,几十年后,也许天下就能多一批认真负责的好仵作,到那时,不知会救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