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 by伊人睽睽 完結
伊人睽睽  发于:2023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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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川淡淡收回了目光。
他道:“没什么重要的。你继续准备便是,无支秽,我们仍是要对付的。我们昔年发现的那个秘密……绝不能让它公然现世。”
沈玉舒肃然颔首。
沈行川心间则在?想:天?意占青木君又如何?天?意不公,想法?子捅了这天?便是。
不过此事过大,他要细细思量该如何做,才能不露痕迹。
作为一个心机深沉的剑修中的另类,沈行川修行至今,向?来步步为营,走一步思三步。他之?修仙路,皆靠自己?走出、算计出,绝与他人无关。
沈玉舒正要退下,有管事在?外惶然通报:“掌教……黎步捏碎了弟子令牌,扬言要退出我们这‘污秽肮脏之?地’。内门弟子岂能说退便退,可他实力过强,我等都打不过他……他又是沈长老?的亲传弟子,我们怕伤了他,不知如何是好。”
沈玉舒脸色一变。
她当即咬牙:“这个孽徒!”
她抬步就要往外走,沈行川却拦住她,沉吟:“他想退,领了罚,让他退便是。”
沈玉舒一怔。
沈行川道:“心不在?此的人,徒留无用。且他分明不齿我玉京门行径……到此关头,还有弟子敢于不齿我们,爱恨分明,我倒是很?欣赏,昔日没想到他有如此血性。我还以为……”
他沉默。
他昔日以为,凭黎步那样极端的性格,总有一日会被轰出玉京门。没想到事实上是玉京门作恶多端,被黎步看不上,黎步主动?要退出。
如此甚好。
他既然发话,沈玉舒虽有遗憾,却只好默然。
沈玉舒临去前,提醒沈行川:“……花时竟没有跟她爹一起逃,还在?门派中。你会不会利用她……”
沈行川摇头。
花时没那么重要。
沈行川:“她想去猎魔试吧?让她去便是。这一次的猎魔试,必然精彩。”
雨水淋漓。
位于北州的观天?山,迎来一位客人。
客人是来自西州长云观的首席弟子,叶穿林。
那观天?山出来接待叶穿林的,必然也是观天?山的首席弟子,杭古秋。
叶穿林道袍飞扬,不沾丝雨,漫然被领入竹林。
跟着他的小?胖子三冬,戴着蓑笠,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这小?孩子噘着嘴,有点?不高兴师兄出门出这么远,跑来见杭古秋。
大梦术现世。
他们不应该先赶紧把?什么功法?归还缇婴,应了多少祖辈前许下的承诺,好换来长云观所有弟子修为的提升高涨吗?
师兄却说不急,先见见杭古秋。
一身儒袍的俊逸青年步出,正是杭古秋。
杭古秋温温和和地将?他们领入儒家净室,为他们斟茶,感慨而关心地说起最近发生的诛仙之?事。
茶水汩汩。
三冬摘下蓑笠,侧头看窗外的绿竹,新奇于观天?山这么冷的地方,居然绿意盎然。看来儒修也很?厉害啊。
杭古秋摇头叹气:“……当日玉京门花长老?派白鹤来寻我观天?山商量诛仙之?事,我便觉得不妥。我与我派掌教商量后,回绝了他的好意,还劝说他不要行此逆天?之?事。可惜他执意如此,我劝不动?。”
叶穿林一本正经,淡然端正:“你劝谁都劝不动?。一向?如此。”
三冬在?旁插话:“杭师兄,你就是为人太善太好,大家才都不听?你的话。”
叶穿林:“多话。”
但?他斥责淡淡,显然三冬所说,正是他意。
杭古秋摇头苦笑。
杭古秋:“……我觉得玉京门情?况不对,特意去信沈师弟。可惜沈师弟大概闭关还是没出来,我连去五封信,他这两天?才回复我,说他已知晓此事,我不必挂心。
“那毕竟是玉京门的事,沈师弟不愿多说,我自然也不好再?多问了。”
叶穿林:“这么说,观天?山的弟子,没有一个去参与诛仙之?事?”
杭古秋点?头。
身后服侍的观天?山的斟茶弟子微怒,瞪着叶穿林,觉得同为首席,此人说话咄咄逼人,浑然忽视这里是观天?山的地盘。
不就是看杭师兄好说话,好欺负吗?
叶穿林漫然:“巧了。我也看住长云观,没让长云观的弟子去看那好戏。我原以为能从你这里打听?些什么,看来你全然不知情?,与我差不多。”
杭古秋叹息:“大门派之?事,牵扯复杂。谁敢随意插手他家门派内务?”
他又建议:“你若想知道更多的细节,或许可以问一问巫神宫的人。他们的天?命术算无遗策,即使不身至玉京门,大约也能将?事情?拼凑得七七八八。”
叶穿林笑一笑,低头饮茶:“大天?官年纪大了,是个爱八卦的人。玉京门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你若是不知,我本来就是要去巫神宫,问一问大天?官的。”
叶穿林慈爱的目光落到三冬身上,让三冬一个战栗。
叶穿林端正无比:“何况猎魔试要开始了,我们本就要赶去巫神宫。”
杭古秋:“是了,我们也该去了。”
他主动?建议:“既然叶师弟来了,不如我们两家结队,一同前往巫神宫?”
叶穿林幽深的目光在?杭古秋面?上停一瞬。
叶穿林道:“不必了,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不多打扰了。”
杭古秋自然好说。
送叶穿林出去时,叶穿林临时前,忽然回头,好似临时想起一事:“对了,缇婴那小?姑娘,挺可怜的。玉京门的人正满天?下缉拿她,若是遇到……”
杭古秋:“我也正想叶师弟卖个面?子,我与缇姑娘有一面?之?缘。那小?姑娘虽任性,却可爱可亲,性子总体正直,绝非玉京门说的什么孽徒。若是叶师弟遇到,放她一马,或帮她一把?便是。”
叶穿林失笑:“是我多话了……你这样的好人,我实在?不用多话。”
长云观的弟子扬长而去。
观天?山的弟子跟在?杭古秋身后,抱怨叶穿林的傲慢。
杭古秋道:“我不知道他前来的目的……希望他真的与我们一样,不认同诛仙之?事,想帮缇姑娘吧。”
弟子连忙道:“杭师兄,叶首席那人心思深沉,和谁都不交深,本事却很?厉害。我们得提防他……别是他要做什么恶事,然后推到我们头上来。不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千里迢迢跑来找我们。”
杭古秋也不解。
他摇头疑问,弟子们围着他,纷纷劝他不要太心善,提防心多一些。
……颇让杭古秋啼笑皆非,赶紧应了。
然而,杭古秋前脚才答应他们不多事,后脚就开始担心可怜的缇姑娘被追杀之?事,劝他们力有所及,路上遇到,便帮一把?吧。
雨浩如烟海。
缇婴、白鹿野,再?加上一只狼狈的大鸟毕方,一同逃亡。
为了逃跑,毕方化出原型,驮着师兄妹二人躲过最密集的追杀。
毕方毕竟之?前施法?召来不枯海,耗力过多,很?快便失了力,他化成人形,跟着师兄妹二人逃亡。
毕方很?无奈很?恼火,却毫无办法?。
他原先以为不枯海淹没了玉京门,就能带白鹿野返回妖界了。谁知道江雪禾死了,缇婴情?绪不对,白鹿野不肯走,坚持要照顾好他师妹,解决好师妹的事才肯离开。
毕方只好继续跟着他们——怕有妖族大妖趁他不在?说动?白鹿野,让白鹿野与大公子为敌,搅乱妖界。
缇婴戴着风帽,背着一个竹篓。
竹篓用布遮得密不透风,又在?四角施了术法?,好让打斗之?间,无论动?静多大,都无法?打开竹篓。
她十分宝贵这竹篓,甚至不肯让白鹿野碰一下。
自玉京门出事,一路奔逃,缇婴竟没掉过一滴眼泪。白鹿野担心她,自然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他只管哄着。
他生怕缇婴年纪小?不经事,遇此打击,寻了短见。
但?缇婴显然不会——那些追杀他们的人到来,缇婴斗法?分外凶悍。若不是敌人跑得快,她只会将?人杀尽。
白鹿野还知道,在?不枯海漫上玉京门后,持月剑破水而来,追随缇婴,入了缇婴的识海。
这应当是沈掌教出关、让持月剑来保护缇婴的意思。
但?是缇婴不认。
她根本不召唤持月剑。
持月剑被封于她的识海中,这些日子,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然而追兵这样多,月奴明明很?厉害,他们二人一鸟又明显各自受伤、老?弱病残,面?对敌人的追杀,越来越勉强……为什么不让月奴出来帮他们呢?
他们逃至北州,面?对更多的追杀者。
不光有玉京门的追杀者,还有偷偷摸摸的修士们……那些人对于诛仙之?事仍有热忱,江雪禾的死让他们不死心,他们想从缇婴这里得到什么。
就算无法?成功……缇婴那一夜起死回生的本事,也让人忌惮又期待啊!
打斗间,白鹿野一方步步后退,白鹿野侧过脸,看到缇婴脸色苍白失血、眸子又冷又黑,她却只顾竹篓,始终不让持月剑来相助。
白鹿野劝:“小?婴啊……”
白鹿野倏而收口。
因一缕灵力荡下,扫平那些追杀者。
一个人影现身,手持一只狼毫。狼毫一点?,便定人定魂,威力无穷。
追杀者惊怒,谨记沈行川“打不过就跑”的教诲,转身逃窜。
来人回过头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白鹿野立即自来熟地迎上去,热情?打招呼:“原来是杭师兄。许久不见了,杭师兄果然还是如此义薄云天?。”
杭古秋无奈地看着他们二人一鸟。
到了北州地段,不就是来试探他会不会保护吗?
这两个孩子真是……
杭古秋脾气甚好,又与沈行川是多年好友,自然待缇婴不一样。
他对缇婴微笑:“不如与我回观天?山,让我暂时庇佑你们一段时间吧。想来玉京门到我北州,也不至于不给我面?子。”
缇婴不说话。
白鹿野连声说好。
毕方眼睛长在?天?上,不屑于与老?好人说话。
杭古秋带他们回观天?山,为他们布置好房舍。
杭古秋的安排还未彻底,便有弟子通报,说玉京门来人了。
这让杭古秋颇为尴尬——他前脚才承诺说这里安全,玉京门要给他面?子,玉京门后脚就来人了。
杭古秋硬着头皮:“放心,你们安心住下便是,我帮你们搪塞过去。”
白鹿野正要说好,缇婴扭头便走。
背着竹篓的少女被观天?山弟子领着回房,缇婴压根不在?乎杭古秋与玉京门的人准备如何交涉。
白鹿野讪笑一声,与杭古秋致歉:“我师妹最近心情?不好……”
杭古秋颇为理解。
杭古秋叹息:“若是我有心上人死,我必然也难过。”
白鹿野脸色古怪,看他一眼。
这是在?观天?山的地盘上,白鹿野不好多话,但?是白鹿野心中藏了一句:你之?前把?柳轻眉的魂魄逼散,也没见你难过啊?难道你的分魂与你,区别那么大吗?
白鹿野正与杭古秋寒暄,忽听?门外缇婴冷冷叫他:“二师兄,你出来一趟。”
杭古秋摸摸鼻子。
杭古秋去应付玉京门来人。
毕方困顿疲惫,遁地而走,自去歇息。
白鹿野整整自己?的精神,硬着头皮去应对如今这脾气有些大的小?师妹。
站在?竹林边,怀中抱着竹篓,缇婴脸色雪白,眸子静黑。
徐风吹拂她乌发。
这分明是一个娇气又美?丽的小?少女。
白鹿野心中生怜,走过去时,想着无论她提出多离谱的要求,自己?都要学习江雪禾,答应她,哄好她,别让她发火。
没道理江雪禾做得到的事,他一点?都做不到。
白鹿野站到缇婴面?前。
缇婴仰头:“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白鹿野温柔垂首:“你说,你说。”
缇婴:“我要与师兄成亲,嫁给师兄。”
白鹿野:“好好好……什么?不行!不许!他都死了,你发什么疯?!”
缇婴目光泠泠。
她眼中聚满泪意。
白鹿野咬牙:“我绝不允许你胡来。你装哭也没用。他要是还活着,也不会允许你这样。”
缇婴:“那他来阻止我啊?他做得到吗?”
白鹿野语塞。
缇婴吞回眼泪,目光冰冷,倔强道:“我就要嫁给他。”
二师兄不同意,她掉头就走,抱紧自己?的竹篓,固执无比。
进了观天?山安排的房舍,关好门,缇婴坐在?床榻边。
她出了一会儿神,才掀开自己?的竹篓。
那里藏着一团混沌魂魄。
那是只有她能看到的。
是她千辛万苦救回来的,独属于她的。
可惜人死后魂魄为空魂,魂魄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是谁。
缇婴趴在?竹篓边,朝里看,悄声:“师兄,他们都不在?,你出来吧。”
一团空魂无法?回应她。它躲在?竹篓中不出来,缇婴叫唤半天?,空魂当她如无物。
缇婴静静看半天?。
缇婴抱紧竹篓,暗自轻语:“……我要复活你。”

缇婴睡得不是很好。
自从逃出玉京门, 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睡囫囵觉。可是睡梦中噩梦连连,心?生惘然。
她梦中似乎行走于一片浓雾中。
不?知?要寻谁,不?知?目的地。只是麻木地朝前走, 只是再深浓雾也不?能让她放弃。
终于, 在?大雾尽头,她看到了一个背对着她的身影。
梦中混沌而迷濛, 她不?知?那是谁,只是看到时,心?中生起激动欣喜,拨开?浓雾,迫切向前。
她张口想要喊他。
可是她忘了他是谁。
她着急非常, 急得快要掉出眼泪。
那道身影才微微回头看她。
面容清隽安秀,神色清泠离尘, 不?染凡尘。
他回头的一刹那,梦中少女宛如被激雷劈中, 大脑空白中, 想起了他是谁。
她朝前走。
她发?不?出声音,可她固执地掀开?荆棘,拔掉锐刺, 半瘸半拐, 眼睛直勾勾地不?放过他。
他开?了口:“回去吧。”
缇婴:“不?。”
她终于扑上去,朝他张开?手臂。
大雾散去。
缇婴激灵,从床上翻身而起, 脸色煞白,胸口起伏不?定。
湿发?沾着脸, 眼睛浸上睫毛上落下的汗滴。她喘气连连,可是没有人掀开?床帏, 温柔地问她一句,拥她一次。
她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缇婴静静坐了一会儿。
她缓缓地梳发?洗漱,披衣下榻,奔向自己放在?床畔的竹篓。
她小心?地打开?竹篓,看到捕捉的那团空魂还在?,才轻轻吐口气,放下了一些心?。
是了,她是有机会复活师兄的。
师兄生前与她有精忠阵,他死后,魂魄只会跟着她。除非他施法解除,可他显然没有解除。
他跟着她,他还是她的。
虽然他失去肉身,她暂时也没学会完整的大梦术无法复活他,可是她对未来抱有希望。
缇婴趴在?竹篓边,小心?地观察这团空魂。
她小声询问:“你要吃什么?”
空魂不?回答。
缇婴又想一想:“你会吃魂魄么?我要捉别的鬼魂给?你吃吗?”
她此前没有养过鬼怪,首次养鬼魂,自然什么也不?懂。
……不?过世间修士那么多,拥有奇奇怪怪本事的修士必然也有。她总能找到会养鬼的修士,好照本宣科,在?复活师兄前,先?养好师兄的魂魄。
缇婴思考着现在?应该做什么。
二师兄显然想带她回千山,但是缇婴绕了一圈路,实则是想去西州登长云观,询问叶师兄是否知?道关于大梦术的事,可否将功法归还。
她先?前太任性了。
竟因为一些事而对叶师兄有意见?,叶师兄用传音符找她她也不?理,还兀自撕毁。
不?过,二师兄应该可以联络到叶师兄。
缇婴琢磨着这些,抱着竹篓坐在?窗下,听?到了外面的淅沥雨声。
她些微烦闷,便?背起竹篓,干脆出门找白鹿野,让白鹿野帮她联络叶穿林。
出门进院,缇婴在?廊下走时,渐渐听?到争执吵闹声。
她抬目瞥望,隔着竹林,看到观天?山的弟子在?拦几个直闯的玉京门弟子。玉京门弟子很张狂,质问“缇婴在?哪儿”“让我们搜搜”,观天?山弟子自然不?肯。
缇婴想:我给?观天?山添麻烦了。
这时,一只手忽从旁侧伸出,将她拽了一把?。
缇婴如今反应有些迟钝,又没感觉到此间恶意。她任由自己被拽过去,被扯入了一间屋室中。
外面,玉京门弟子和观天?山弟子吵吵闹闹地往这边过来,开?始搜屋子。
缇婴看拉自己的人。
是一个不?认识的文士,身上有妖气,大概是什么妖。奇怪,观天?山还收妖怪当弟子?
这人自来熟,冲她挤出笑?容,十分和颜悦色:“玉京门弟子跋扈,非要搜查找你。我们杭师兄不?想和沈掌教交恶,就任由他们搜了。但是你放心?,这处屋子是杭师兄平日喝茶修炼的地方,他们再猖狂,也不?敢搜这间,羞辱我观天?山。”
缇婴恍然。
她环视这间屋子。
果然有茶具,有茶盏,还有笔墨纸砚。靠里的一张小榻上,扔了一漆色道袍,快掉到床板下。
缇婴眸如点?漆。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她反应不?过来。
她低头检查自己的竹篓中空魂是否受惊,这热心?的自来熟妖怪还在?喋喋不?休:“我听?说你的遭遇了。我本来不?喜欢江师兄的,他那个人藏得深,让人看不?透,怪不?舒服的……不?过人都死了,死者为大,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你要朝前看,要度过这个难关啊!凡事没什么过不?去的,我当初得知?鬼将军彻底没了的时候,也痛不?欲生,不?还是熬过来了嘛。
“来跟着我,三二一,深呼吸……”
缇婴突然抬眼看他。
小姑娘瘦了一圈,脸颊巴掌大,颜色又苍然,衬得她一双漂亮眼睛更加大了,大得有些渗人。
这双渗人的眼睛就盯着妖怪,慢吞吞:“你是……柳叶城古战场中的假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假将军:“……”
他镇定:“……你才认出我来吗?!咱俩说了半天?话,你根本没认出我是谁?小仙女恩人,你这也太、太……忘性大了吧。”
假将军不?死心?:“你当初对我挺好的啊?你还去地牢救我的啊?道士们包围的时候,你对我不?离不?弃的呀?”
缇婴低头。
她静静听?这妖怪絮叨很多。
缇婴小声:“那是我师兄,不?是我。”
假将军怔住。
缇婴低着头:“对你好的人是我师兄,不?是我。我脾气一直很坏的,我从不?对谁很好。”
假将军愣神。
渐渐地,他神色怔忡,欲言又止。他想到江雪禾,那个温柔又冷漠的人,与娇小傲慢的小美人修士,在?他脑海中变得模糊。
他无措地看着缇婴。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缇婴:“……谢谢你喜欢他。”
外面搜查的玉京门弟子被搪塞走了,缇婴抱着竹篓出去。她走在?雨帘外的长廊下,身侧半壁斑驳,台下青苔葳蕤。
少女就那么一直走下去,拐个弯看不?见?了。
假将军有些难过。
缇婴与白鹿野告别杭古秋。
杭古秋知?道他们想找叶穿林后,道声可惜,说叶穿林在?他们来之前刚刚拜访过观天?山。若是他们早来一日,双方也许就碰上了。
杭古秋慈祥:“不?知?你们找叶首席有什么事吗?”
缇婴不?说,白鹿野顾左右而言他。
毕方鸟百无聊赖,眼睛朝天?。
观天?山弟子微怒——为他们对师兄的轻慢,不?知?感恩。
杭古秋却好说话:“原来我不?方便?知?道。那么,祝你们此行,得偿所愿吧。”
白鹿野意外地看他一眼:……这位杭首席,真的如此和善,如南鸢昔日所说。
大约是他卑劣,难以理解,总以恶意揣摩他人吧。
二人一鸟离去,前往西州长云观。
缇婴:“谢谢你,二师兄。”
白鹿野怔一怔:“谢我什么?”
缇婴:“你愿意陪我到处乱跑,不?试图劝说我。我知?道你必然想带我直接回千山,但你始终没有说。”
白鹿野怔怔看她。
他那个任性的、总沉着脸吼他的小师妹,竟有一日,如此乖顺,向他道谢。
白鹿野侧过脸。
她自然知?事懂事,可她从来不?说。一个人懂事总是要付出很多代价,这个代价未免沉重。
白鹿野低声:“别向我道谢。
“……你这样让我很难过,觉得是我没照顾好你。”
缇婴困惑看他一眼。
他的表情不?太好。
她半懂不?懂,但既然他不?开?心?,她便?不?说了。
毕方在?旁更加不?懂他们人类复杂感情。他听?得困顿,只心?里抱怨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些,返回妖界。
二人一鸟踏入了西州地段。
大约是杭古秋的作用,从北州开?始,追杀缇婴的玉京门弟子就少了很多,他们有了喘息余地。自缇婴道谢那日后,白鹿野便?绞尽脑汁逗笑?小师妹,找各种好玩的想哄她开?心?。
然而缇婴始终郁郁。
她心?思放在?怎么养那团他们都看不?见?的空魂上。
毕方私下与白鹿野说,你师妹是不?是疯了,那竹篓里难道真有东西?
白鹿野狠狠白一眼这个大妖。
缇婴身负大梦术,与鬼怪亲昵,自然与他们不?同。白鹿野知?道缇婴没有疯,但是他同样知?道,她这么魔怔下去,不?是办法。
只好努力哄她开?心?。
……可她怎么如此难哄呢?
这一夜,他们停歇在?一小镇上。
镇上过节,夜灯流火,香烛长河,烟火凌空。小镇的祈福带有某种祷祝的性质,十分热闹。
白鹿野游说缇婴去街上看烟火。
缇婴:“不?去,我想照顾师兄的魂魄。”
她刚刚捉了一个野魂,正尝试着喂给?竹篓里的空魂吃。那空魂却躲着,始终不?出来,让缇婴分外忧愁。
缇婴劝说:“师兄,你不?要如此挑食啊。”
缇婴愁苦:“你不?需要进补的吗?你若是一直不?进补,魂魄会散了的呀。”
白鹿野在?后听?得额角直抽。
他干脆利索过去,将竹篓盖上,背到缇婴身上。他拽着她,满口胡扯:“鬼魂见?见?人气,说不?定会好些。”
缇婴半信半疑,但还是背着竹篓,被二师兄提了出去。
小镇夜景确实很热闹。
夜间空气很好,河上漂泊香烛念灯,街巷边卖些小吃零嘴。
白鹿野努力照顾缇婴。
渐渐的,缇婴好像被此间气氛感染,放松了许多。
她听?到“啪”的声音,抬起脸,一大片烟火,正好绽放在?她眼中。
缇婴看得目不?转睛。
白鹿野在?旁笑?:“好看吧?”
缇婴点?头。
白鹿野兴致勃勃,牵她一路走,找到位置绝佳的河边树丛旁,观看天?上烟火。
气氛正好时,忽而,他们听?到欢呼声。
二人一同奇怪看去:他们见?到对面的河上石桥上,衣着华丽的贵公子,正牵着一个羞答答的美娇娘。
周围人欢呼。
那贵公子财大气粗。
他抱得佳人归,心?情好极,高声吩咐:“把?巷子里堆的烟火全都拿出来,全都放了,让满城百姓与我一同快乐!夫人,这是为夫对你的一片心?意……
“这满城烟火,独独是为你放的。”
那美人面若染霞。
周围人喝彩起哄声更高。
白鹿野脸色猛变。
这烟火怎么是男子追慕心?上人放的?
这岂不?是往缇婴心?口戳刀子吗?
他就不?该带她看什么烟火。
白鹿野忐忑不?安地扭头,观察缇婴的表情。
缇婴有些怔忡。
白鹿野正干笑?,想找借口拉她离开?,却见?缇婴眸子微闪,侧过脸撇嘴:“这有什么新奇的。”
白鹿野连连:“对对对,这没什么新奇的。咱们不?看了。”
缇婴却不?走。
缇婴说:“我见?过更好看的。”
她仰脸,额发?微扬,有点?儿骄矜:“你想不?想看?”
如今,自然是她说什么,白鹿野都配合着说好。
于是,他见?缇婴蹲在?地上,闭上眼,从她自己怀中取出一把?空白符纸。
她咬破自己一滴血,带着鲜血的咒力,好让所书写的符菉效果最好。
她画符分外连贯。
白鹿野看不?分明,缇婴已经画好了一张。
她画完后,指尖生出一团火,便?烧了那团符纸。
白鹿野一惊,下一刻,他倏地听?到周围人震惊呼声。他随着人群仰头,看到半空中骤然星辰熠熠,流灯飞扬摇曳,向他们的方向徐徐飘来。
灯火明耀。
缇婴接着又画第二道符。
第二道符在?她指尖点?燃。
星辰宛如波澜不?绝的流河,星子闪耀间,更多长明灯升空,突兀出现,却十足漂亮。
天?空中绚烂的烟火,比起这星夜长灯,未免逊色。
摆阔求爱的贵公子脸色不?好看。
镇上百姓却看得目不?转睛,津津乐道。
星海与明灯映照白鹿野的眼睛,白鹿野怔怔然,一时也被这过于明烂的灯火吸引,而缇婴的第三张符,才刚刚点?亮。
白鹿野听?到缇婴有点?得意的娇脆笑?声:“是不?是很漂亮,很华丽,很好看?
“这是‘雪上符’。
“雪上符亮,星河银灯到眼前。
“非常好看、非常好看的……”
谁都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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