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 by伊人睽睽 完結
伊人睽睽  发于:2023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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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满堂明耀中,未曾言明的心?事在?喧嚣中不?为人知?,却又公之于众。
隐晦的深沉的一望无尽的爱意,谁又知?道呢?
缇婴低着头,画了一道又一道“雪上符”。
这壮丽壮阔的星河银灯实在?震撼人心?。
白鹿野笑?出声:“小婴,你可真厉害啊。这是你自创的符吗?这世上,可没有几个人能自创符……你实在?让我刮目相看。”
白鹿野将缇婴夸了又夸。
他震撼于这份夺目之美,良久才发?现缇婴没出声。
他低头看去。
他眼角的笑?意微凝。
他看着蹲在?河边的缇婴停止了画符,她也与这个镇中的万千百姓一样,仰着头欣赏天?上银灯盛况,欣赏这份壮美。
缇婴眼中倒映着万千星火。
星火流连,光华璀璨。
白鹿野看了许久,才发?现之所以那般泠泠,是因为她眼中聚满了泪水。
白鹿野僵住。
缇婴道:“星河银灯到眼前,不?是一种承诺吗?是因为我以前画符画的太多,乱用‘雪上符’,当我真正需要的时候,才不?管用了吗?
“师兄早就这样说过我,可我那时候不?当一回事。我没有明白‘过则不?满’的道理。”
缇婴仰望着星火:
“我也弄丢了留声螺。
“原本留声螺中是师兄的声音,我只是想让他说想我,但他说了喜欢我。
“师兄的喜欢多么珍贵啊。可我不?懂。我以为他会长长久久地伴着我,留声螺的损失并不?重要。我在?方壶山和他吵架后,抹去了留声螺中他的声音,把?我的声音放进去了。
“可是他在?临死前,才听?到了留声螺里我的声音。那时候在?海中,我见?他骨血一点?点?消失,他朝海中沉去,我见?他根本没有求生之意,他没有向我游来,没有想努力握住我的手。但是,在?听?到留声螺里的声音后,他就向我伸手了。
“我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在?他临死前,让他听?到那些呢?让他心?生遗憾呢?或许他还十分痛苦自责吧。我为什么没有处理好留声螺呢?
“而今,我连他的一道声音都没有留下来。
“如果我天?资驽钝,如果我并不?是他期待过的有希望成?为仙人的修士,如果我无法学会完整的大梦术,如果完整的大梦术也并不?能复活人……那怎么办呢?
“那么我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是,‘那你就去死’呢?”
她泪光点?点?。
她不?想哭。
哭泣实在?软弱。
如果眼泪不?能作为工具,就不?值得让人知?道自己的软弱。
这是她早早的倔强,是她的任性。可她此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泪水一滴滴溅在?腮上,缇婴仰望着夜幕中的星火银灯,喃喃自语:
“是不?是因为我说,‘那你就去死’,他才真的决定去死呢?
“他其?实试图挽救过,他并不?想死,他在?做决定前尝试过……可我却让他去死。
“一定是因为我太坏了,脾气太差了,本意不?说出口,让人误会,他才走到这一步的。我再不?骂人,再不?发?脾气,再不?任性了……这样的话,师兄可以回来吗?”
缇婴慢慢低下头。
她看着指尖染成?灰烬的符纸。
符纸被风吹散,万事万物皆回消失。
缇婴轻声:“那个喜欢我、接受我、哄我的师兄,是不?是永远回不?来了?那个问我要不?要与他结缘的师兄,是否彻底消失?是不?是再不?会有人在?夜里抱着我教我法术,我不?肯好好学,他也不?生气,却还是耐心?又坚持,非要我学会。是不?是我拚命地赶往玉京门救他,其?实在?做无用功呢?
“他其?实不?相信我喜欢他,对吗?因为我说让他去死……我喜欢他的话,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我太幼稚了对不?对,太像小孩子了,始终长不?大对不?对?和一个小孩子在?一起,师兄很累对不?对?
“那么多过往,我记不?住,就再不?存在?。那么多爱,我不?珍惜,便?再也没有。我们经历的一切,仅仅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虚妄么?”
白鹿野蹲了下来。
他慢慢将缇婴拥入怀中。
她哭得发?抖,哽咽无助。
白鹿野哑声:“不?会的。你们有缘,你又修得厉害本事,他会回来的。”
他悄然伸手到后,一道法诀,按在?了缇婴背后所背的竹篓上。
缇婴哭得难受,并不?知?道二师兄的动作。
而白鹿野心?知?,他不?能再犹豫,不?能再等了。
江雪禾曾拜托他一件事。
但是他始终怀疑那件事是否应该。
在?江雪禾死后,白鹿野也下不?定决心?去做那件事。
可是今夜看到缇婴如此,白鹿野便?知?自己没有别的退路。
……不?愧是江雪禾啊。
他算透了一切。
可是——
江雪禾,你怎能低估缇婴的心?呢?
缇婴被白鹿野哄睡。
次日,缇婴被毕方拦住,莫名其?妙与这只大妖答非所问。
缇婴觉得少了什么。
她到处找不?到自己的竹篓、找不?到二师兄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怒火上涌。
失去理智。
缇婴与毕方打斗,推开?毕方,用各种手段追寻白鹿野。
她一路追杀,竟回到了中州,甚至到了秽鬼林外。
缇婴怒火冲天?。
她用出持月剑,剑锋直指白鹿野。
在?她赶来一瞬,她正好看到白鹿野将竹篓掀开?,朝秽鬼林方向扔去,任由竹篓被那座封印着的鬼林吞噬。
缇婴:“白鹿野!”
她目生仇恨,眼若滴血。
白鹿野狼狈躲开?她的攻击,白鹿野及时的一句话,让缇婴的剑停住——
“如果,这本来就是他的遗愿呢?
“如果,他要以无支秽的方式复生,本就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好法子呢?”
白鹿野怕师妹失去理智,急促说完:“这个法子自然不?确保,所以他不?想说。但是他想试一试,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种狂妄想法,可那毕竟是江雪禾啊。
“我只是怕这个法子没有用,才不?告诉你。但是他说过……”
那日烟雨淋漓,江雪禾与白鹿野共同站在?檐下看雨。
江雪禾交代好一切:“……只要我能活下来,我必然会回去找小婴。
“若是无法存活,忘了我也好。
“大梦术的复活是假的,无支秽的存在?却是真实的。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法子。”
江雪禾静看天?地,半晌未动。
白鹿野:“怎么?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江雪禾摇头轻笑?。
他垂着眼,温温柔柔,至今想来,让人铭记难忘。
江雪禾低声:“我曾在?一只地缚灵的虚妄中看到与如今类似的故事。我在?那个虚妄中畏惧自己被遗忘,被放弃。而今……”
白鹿野:“而今如何?”
江雪禾:“而今,我主动走向那个故事。”
黑衣少年修身如玉,既秀美,又英气。少年带着江雪禾与夜杀相重叠的模糊气质,走入那场漫漫烟雨中。
再未回头。

哪怕白鹿野说, 这是江雪禾对他自己死后做出的安排,缇婴也不能接受。
江雪禾不打算依靠大梦术复活,他想用另一种方式复活。可是无支秽是那样可怕肮脏的怪物?, 缇婴岂愿师兄变成那种怪物?。
禁忌的怪物, 要如?何存世。
禁忌的怪物?,又要多久才能真正复生。
他们一概不知。
若是这个过程漫长的, 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
缇婴喃喃自语:“若是我忘了他呢?”
白鹿野避开她视野,喃喃:“即使你忘了他,只要他回来, 他也会找到你的。”
缇婴摇头。
她想进入秽鬼林,将江雪禾的魂魄带出来。
她因为这件事, 生白鹿野的气,不想与二师兄说话。
白鹿野与毕方任劳任怨地跟着她, 不敢多话。
他们都?知道缇婴在做无用功, 知道缇婴进不去秽鬼林——
封印着世间所有?秽鬼的地方,除了有?成为秽鬼潜质的鬼魂们能进入,只有?拥有?巫神宫正统传承血脉的大天官或大神女可以打开秽鬼林的封印。
这是寻常天官与神女都?进不了的地方, 何况缇婴一个外来人呢?
缇婴不死心。
可是禁制与传承是最无法抵抗的力?量, 她徘徊于秽鬼林外,实?在毫无办法。
这样折腾三天,毫无进展, 缇婴却煎熬得?苍白羸弱,神色憔悴。
白鹿野叹口气。
雨天中, 缇婴坐在朝向秽鬼林方向的山径上。
她怔怔望着前方,望眼欲穿, 只是进入不了。
白鹿野撑伞立于她身畔。
他哄她:“小婴,我们回千山吧。”
少女有?些迟钝地转动眼珠。
她抬起脸仰望他,眼睛漆黑幽泠。原先多么明亮,此时多有?哀意。
白鹿野为她鼓劲:“你刚刚晋升新境界,没有?时间修炼元神。也许我们回千山后,你好好修炼,修炼有?成,我们就能回来这里?,想办法带出你大师兄呢?
“师兄的法子,其实?我也不赞同……但他毕竟是师兄,我没办法。
“我们先回千山,终有?一日,我们会回来这里?的。”
缇婴睫毛一颤。
她喃喃自语:“如?果我厉害一些,如?果我修为更高一些,我当时就能保护师兄了。
“我就不需要他归还灵根了……”
她怔望着秽鬼林。
忽此一瞬,她恍然明白,江雪禾为何走这一条路,为何寄希望于肮脏污秽的怪物?。
他失去灵根了。
人修路,他走不通了。
他亦不想给她压力?,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大梦术。
鬼修路,无支秽,大约是他为自己选的最好的埋骨地,最好的污秽新生方式。
缇婴怔怔想:如?果师兄变成了无支秽,我还会喜欢他吗?
她很快坚定了念头。
……即使她心志弱,即使她毅力?差,她亦有?执念。
白鹿野寻思着更多的说服缇婴的法子时,听到雨水打在伞面上的辟啪声,亦听到缇婴细弱的唤声。
他低头看她。
缇婴轻声:“师兄,我愿意和你回千山。我们好好修炼……等我厉害了,我就可以打破这里?的禁制,救出他,不让他变成怪物?。”
白鹿野心酸又欣慰。
他点头。
缇婴站起来。
缇婴问:“我们走之前,你不去见一见南鸢吗?”
白鹿野怔一下。
缇婴侧过脸,望着雨帘。
她轻声:“你不是喜欢她吗?我们要走了,你不想与她告别?吗?她在巫神宫过得?又不好,也许她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呢。”
白鹿野看她片刻。
雨声快吞没他的声音:“……谁告诉的你,我喜欢她?”
缇婴笑一下。
笑容不是少女那样无忧无虑的笑,而是柔弱、哀伤、苍白、低迷。
缇婴道:“我原本不知道的。但是我现在忽然就明白了。
“我好像长大了,懂得?你们那些藏着掖着的感情了。
“……可我感觉并不是很好。”
……还是做小孩子最好。
被师兄牵着手,被他引着路,什么也不操心,什么也不多想,那样的日子最快乐了。
快乐却没有?了。
白鹿野心中有?些犹疑,但还是偷偷做了伪装,二人一鸟一同潜入中州,进入巫神宫地段。
他心中说服自己,自己曾答应过南鸢来找她。无论如?何,总要见她一面。见面后该如?何,他却没想通。
他心乱如?麻。兄妹情与情爱之心在心中纠结困惑,让他徘徊不定。
幸好入了春后,巫神宫所办的猎魔试要开始了。不断有?门派进入中州,前来巫神宫。二人一鸟的伪装,在这种混乱中,便不是那么显眼了。
白鹿野仍然紧张,怕他们被发现了。
缇婴却很乖。
大约是她之前情绪大起大落,千里?奔波,实?在疲惫。如?今尘埃落定,她变得?乖巧很多。白鹿野如?何安排,她便如?何做,不给二师兄惹麻烦。
白鹿野虽心疼一个调皮活泼的小少女变成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但此时艰难时期,他又觉得?一切等回了千山便好了。
白鹿野白日在外四处打听。
缇婴与毕方也帮他打听。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南鸢自从?回到巫神宫主宫,就没有?现世过。
这一次为了参加猎魔试,各门派来了许多弟子,巫神宫许多久不露面的神女天官都?出现,南鸢却依然没出现。
白鹿野喃声:“……她必然被关?起来了。”
缇婴眨着眼,询问:“那你要救她吗?”
白鹿野看她一眼。
白鹿野半晌做决定:“你如?今被追杀,身份敏感,不要乱跑。我和毕方去想法子见她一面,看能不能救到她。”
缇婴点头,“嗯”一声。
为防有?差,白鹿野在她身上留了一根傀儡丝。缇婴目送白鹿野与毕方匆匆出门。
白鹿野一走,缇婴便从?指尖飞出一缕神魂,将白鹿野那根傀儡丝绑在了这缕神魂上。
白鹿野前脚刚走,缇婴后脚便老?神在在地推门离开。
缇婴虽然没有?时间巩固自己如?今的修为,但她灵根重塑后,她发现自己领悟了很多小法术。
识海中的迷雾褪去后,她发现那里?留的许多法术功法口诀,都?是江雪禾多年行走天下的经验之言。他将这些留给缇婴,亦没想到缇婴如?今会用这些手段,哄骗白鹿野。
缇婴随手戴上风帽,出门混于人群中,探听消息。
来这里?的人,都?是来参加猎魔试的。
缇婴在人群中寻找长云观的弟子,想找到叶穿林。她没有?找到叶穿林,却在人群中见到了玉京门的弟子们。
她看到了花时与陈子春。
风帽后,缇婴目中变寒。
当日就是这些人,耽误了她救师兄。她想杀了他们。
缇婴悄悄缀在他们身后,寻找机会。
她发现在玉京门这些前来参加猎魔试的弟子中,弟子们也都?排斥花时与陈子春。
转念一想,便能想清楚原因:花长老?的再次失势,花时在门派中日子必然比先前受挫时还难过。
陈子春居然还和花时在一起!
陈子春任劳任怨,帮花时拿来登记令牌。
陈子春低声劝她:“我们赢了猎魔试,沈掌教心情好了,就不会将你看作……”
花时垂目而坐,神色怔忡。
陈子春已经端来食物?,她却没有?胃口吃下。
她想着那一夜发生的所有?事。
浮屠血路,缇婴踩着血,带着漫山遍野的鬼魂,向上走。
沉英台裂,不枯海覆。江雪禾兵解,缇婴入海失踪。
那一幕的震撼过于惨痛又茫然。
以至于她忘了追随爹爹一同逃;以至于爹爹想带走她时,她拒绝了。
花时茫茫然问陈子春:“我们当时做错了吗?我们只是想开仙路,为什么江师兄死了?”
花时:“是我们一起杀了江雪禾吗?”
陈子春低头,说不出话。
二人默然无言间,缇婴已摸至屋中,欲寻找机会,杀了这间茶舍中的所有?玉京门弟子。却忽而,有?人推门而入,缇婴只好敛息,再次藏身。
这一次来的,是三个不知名门派的弟子。
新来的弟子很兴奋:“赢了猎魔试,就能拿到巫神宫的忘生镜了是不是?巫神宫真?的会借?”
“那自然。那么大的门派,不至于这点气度都?没有?。”
“你们知道吗?我打听到消息,猎魔试的秘境,是用忘生镜开启的,里?面模拟出来的所有?故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可太有?趣了……说不定能看到一些辛秘秘闻。”
“咳咳咳,我听说巫神宫现在得?到了梦貘珠,他们试图将梦貘珠送入忘生镜中,一同祭炼。你们想想,若是成功,巫神宫便能知古知今……他们这一脉的神术修的不就是这个吗?只要成功,他们就能创出一个神了。难怪大天官最近红光满面啊!”
“巫神宫要赶超仙门了啊……听说为了祭炼那个梦貘珠,他们都?没有?派人去参加那个诛仙之事。幸好他们没参加,不然巫神宫和玉京门交恶,这一次猎魔试,还不知道能不能举办。”
“可既然是猎魔试,怎么猎魔?”
“还是得?靠忘生镜啊。大天官有?办法通过忘生镜,把秽鬼林中那些封印的秽鬼带进镜中,好让咱们猎杀。忘生镜中杀掉的秽鬼,可以让那些秽鬼真?正死亡,而不是现实?中那样,根本杀不死……”
“难怪巫神宫的忘生镜,和玉京门的持月剑都?是天下至宝啊。他们都?可以对付秽鬼……”
缇婴感觉到神海中的持月剑震动。
月奴似乎有?话说,想要出来。
然而缇婴对玉京门的东西?都?很烦,她压制于月奴的蠢蠢欲动,不想听月奴说话。
识海中的剑委屈地安静下来,缇婴倒琢磨起来:忘生镜,可以连通秽鬼林?
她心中一动。
除却巫神宫的正统传承血脉,这是不是活人沟通秽鬼林的唯一方式?
她正这样踟蹰间,外面有?人敲门,天官与神女们在外礼貌通知:“要参与猎魔试的弟子们,请前往‘明华宫’,巫神宫将在那里?为你们登记名册。”
茶舍中各派弟子纷纷站起。
戴着风帽的缇婴若无其事地现身,跟上他们,走在他们最后面。
花时忽有?感应。
她奇怪地回头看一眼。
风帽隔绝一切。
天官与神女在外催促,花时没有?多看。
缇婴跟在队伍最后方,挟持了队伍最后的一名玉京门弟子。
她露出自己真?面目,让那弟子惊恐。弟子以为她会杀了他,但是缇婴赶时间,她只将人封了五感扔在一处少人之地,自己拿着这玉京门弟子的令牌,悄然跟在他们身后。
人心混乱,玉京门走在前面的那些弟子,被缇婴施了迷神术,他们一时间便难以发现队伍中有?人已换。
缇婴默不作声地跟如?明华宫,原本按部就班登记。却忽而,她识海中感觉到一重危险,立时绷起精神。
随着她的感应,外面有?人进来。
隔着风帽,缇婴瞬间看清了来人——
大腹便便却容颜俊逸的中年男子,正是巫神宫的大天官南鸿。
缇婴绷住脸。
怎会是南鸿亲自来?
她的小把戏,在知晓一切的拥有?“天命术”的南鸿眼中,将避无可避吧?
众人向大天官请安。
大天官和气非常,主动和玉京门的弟子寒暄:“沈掌教可好?沈掌教与我生了些误会,以为我参与了一些事,那都?是外界哄闹,你们莫要当真?。”
他眼睛掠过人群中的花时,笑意加深。
他眼睛停留在众人全?部忽视的一道戴着风帽的纤纤身影上,停了一停。
当目光落在那处时,他的天命术立时作用,让他看到了一些画面,他也立刻知道了那藏头藏尾的小少女是谁。
南鸿却不动声色。
他若想动手,只要在此振臂一呼,玉京门的弟子们便会齐齐上前,捉拿缇婴。
可是听说缇婴已经修出元神了,那寻常弟子能不能拿住她另说,巫神宫被打斗毁乱,倒是得?不偿失。
且南鸿与缇婴有?仇啊。
南鸿曾在天命术中看到缇婴杀自己的场面,那个场面与南鸢毁掉巫神宫一样,成为他心中噩梦,让他昼夜难眠。
此时此刻,看到缇婴站在这里?,南鸿心中忽然生了一个杀掉缇婴的绝妙主意。
众人看着大天官,只见大天官笑容温润,慢吞吞吩咐身边天官与神女:“我忽有?感应,此时开启忘生镜,众人才能在试炼中得?到最好结果。
“你们去通知所有?参与猎魔试的弟子们前来此处。我欲在此开启忘生镜,过期不候。”
天官与神女一愣,然后应了。
他们俱是修习天命术的人,自然明白大天官的诸多临时感应绝非无的放矢。大天官如?何吩咐,他们如?何照做。
南鸿那边如?何生计暂且不提,在巫神宫偌大的地宫中,南鸢手脚被锁,封在沉灵池中。
她半边身子浸在池水中,血迹斑斑,面容苍白,然而神色沉静。
来安顿她的李神女心生不忍。
南鸢却和颜悦色:“李师姐今日有?什么法术不懂,我可继续为师姐解读。”
李神女羞愧。
他们日日跟着大天官修习神术,资质驽钝,怕大天官嫌恶,将他们赶出主宫,他们便私下偷偷来地宫,向南鸢请教。
南鸢学神术的天赋,果然远远超过他们。
李神女在大天官身边,没有?见过比南鸢天赋更好的神女。南鸢明明没有?见过大天官用神术,却可以推测出来。这样的天赋,却被关?在地宫中,不见天日,还要为他们解读。
她如?此美好,李神女难堪:“若不是处理我在十年前柳叶城没处理好的遗事,你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
李神女又道:“不光是我,这里?日日来请教你的神女与天官,都?很同情你。”
蒙眼白布沾上血水,这让浸在水中的神女更加的清冷,也添几分?妖冶艳色。
“哗——”
地宫门开。
正与南鸢说话的李神女震惊扭头,看到一人进来此地。
此人容貌俊美,衣袂飞扬,艳美之色,不属于巫神宫的天官与神女。
李神女震惊:“你是何人,你——”
那人倏地抬眼,眸子静黑。
一瞬间,李神女神力?被封,纤长的傀儡丝飞出,扣住了她。
更多的天官与神女反应过来,纷纷出手,他们却判断不出那人的动向——在他们天命术中,他们只看到那人一动不动,他们自己却纷纷受伤、后跌……
傀儡丝杀术,专克巫神宫。
白鹿野笑容中带着一丝叹气:“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啊。”
他向南鸢凝望而去。
他看到浸在血水中的蒙眼少女手脚被扣,被悬于水间。
白鹿野神色一僵,下一刻,傀儡丝飞出,缠上那些锁链。
白鹿野纵身入水飞去,微笑:“南姑娘,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
他叹息:“我来迟了。”
隔着蒙眼白布,南鸢“看”到了白鹿野。
在她能看到的所有?命运中,她都?看到白鹿野闯入地宫,想要帮助她。
此时此刻,二人落地,离开沉灵池,南鸢偏脸,“看”向他。
他道:“你有?办法离开这里?吗?”
南鸢摇头。
南鸢冷静:“沉灵地宫本就是克制我们这种修习神术的人的。我出不去。”
白鹿野顿半天,道:“那你想出去吗?”
她点头。
白鹿野又问:“……你愿意和我出去吗?我有?些事,要离开这里?,要很久才会再回来。”
白鹿野:“我知道这样问你有?些唐突,但是你在这里?待得?也并不愉快……”
南鸢:“走吧。”
白鹿野怔一怔。
他握着南鸢的手都?紧一分?,心跳加快一拍。
要过整整两刻,他才能明白南鸢此时为什么答应他,愿意和他离开。
白鹿野与毕方一里?一外地配合。
地宫克制南鸢的神术,此地迷宫重障重重。那些前来的天官与神女本事厉害,南鸢在此时如?同累赘,只有?白鹿野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有?放弃她。
南鸢一直平静地跟着。
当围困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当白鹿野身染鲜血、体力?不支倒地时,南鸢才微有?动作。
南鸢轻声:“白公?子,你愿意救我出去吗?”
南鸢道:“我此时是你的累赘。”
跪在地上的白鹿野仰脸,睫毛上沾一滴血。
他笑起来:“什么问题。”
他心中琢磨,他必然要救出南鸢。不过出去这里?,就要逃了……对了,他得?与缇婴联络,让缇婴不要等了,收拾好包裹,待他与毕方带着南鸢出去,大家一起逃跑……
可是这么多的人。
白鹿野目光凛然。
忽而,一只手伸来,冰冰凉凉,抵在他额心。
南鸢清冷的声音响起:“白公?子,我为你赐福。
“赐你法力?无尽青春永驻,赐你点石成金生有?仙缘,赐你永结同心长乐长生。”
巨大的、浩瀚无际的神术之力?涌入白鹿野的体内。
白鹿野蓦地抬头。
他仰望着她俯身。
一地血泊,遍是污秽。暗无天日,前途无望。
明秀的、圣洁的神女,冰凉的手指叩在他额上。
他仰望着这无与伦比的美丽。
他听到周围神女与天官们的震怒:“南鸢!你竟敢赐福给外人,你竟敢不经过大天官的允许就赐福,你违背巫神宫的规矩……”
他们冲过来,想打断神女的赐福。
他们见到俊美少年跪于神女腿边,一旦得?到完整的赐福,力?量攀升,他们都?将无法再阻拦神女。
可笑可笑!
巫神宫的神女,岂能赐福于外客,赐福于那与巫神宫来说无用的人!
无边无尽的柔光浮照二人身上。
忽在这时,天地震动,地宫中打斗的人身子齐齐一晃。
南鸢脸色苍白,要被震飞时,白鹿野横臂拦抱住她。
二人一同仰头。
飞石震落,细碎的砂砾稀里?哗啦……
众天官与神女脸色微变:“大天官开启忘生镜了。大天官召集参与猎魔试的弟子……”
参与猎魔试的天官与神女急匆匆离开。
没有?参与的人人仍试图阻拦白鹿野和南鸢。
而白鹿野在这时脸色微变。
他的一根傀儡丝,断了。
……连着缇婴的那根,被扯断了。
缇婴忐忑无比,怕南鸿发现自己冒名顶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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