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 by伊人睽睽 完結
伊人睽睽  发于:2023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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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 都要救出他,才好说清。
玉京门?藉着“诛仙解敕”, 隐隐有重回?第一仙门?的风光。
多少修士自天南海北赶来, 为了诛仙,参与?此事。
皆是为了成仙。
且江雪禾不是好人,人人心?中正义感十足, 询问?玉京门?, 到?底要如何才能打开仙门?。
花长老带着玉京门?众弟子,按照五行八卦,耗用玉京门?存储的八成灵石, 摆出大型法阵“封仙阵”,将江雪禾困于其中。
多少修士前来玉京门?, 都可参观到?沉英台上,一身雪白的少年被?封于阵中。
花长老为诸人解说封仙阵:“仙人不死不灭, 按理说,我?等是杀不死他的。但是此封仙阵,可以让他逃离不了此阵,一直被?困于此。
“此阵需要千名有修为的人日夜操持,互相轮替,一刻不停。封住仙人修为,封住仙人骨血魂魄,日日钻心?之痛,剜骨之恨,世间?百苦,焚天五火毒……皆会在阵中一一运作。
“这些是专门?针对仙人的作用,寻常人感觉不到?……多谢诸位来玉京门?援手,助我?等共开仙路。”
有人听得唏嘘,抬眼看看那沉英台上日光下的垂目少年,心?有不忍。
而有的迫不及待询问?:“这封仙阵,真的有用?万一没用,让他逃脱,他报复于我?等身上……那可是仙人。”
花长老含笑:“放心?。我?玉京门?好歹是大仙门?,这点把握还是有的。我?已与?巫神宫大天官一同?推演过此阵,此阵绝对封杀仙人,要仙人逃脱不得。”
有人道:“……可是如何解敕令呢?”
花长老目色微黯。
他不好多言,而有心?直口快的内门?弟子瞪着那问?话?人,代他回?答:“仙人的敕令自然需要仙人自己解。这封仙阵作用下,他能扛多久?”
花长老目色一闪,幽幽道:“何况江雪禾是凡人之躯,虽有仙骨,此时却?不算真正的仙人,诸位请看……”
他手一扬,拂尘向上挥。
与?他同?路的修士、向这边走来的花时、陈子春等人,都看到?了——
法阵中,沉英台上,江雪禾被?黑气包裹。他脸上开始渗血,血液与?黥人咒的黑气辅佐,在他面上不断扩大,由面颊扩至颈部。过一会儿,人们看到?,他手上也?是鲜血淋淋,雪白衣物上被?鲜红染得烂烂一片。
紧接着,血液流尽,皮肉褪去,露出森森白骨。
众人惊恐地看着,在不到?一刻的时间?,那隽秀风雅的白衣少年,变成了一堆被?绯红衣料裹着的白骨。
白骨散架,哗然倒地。
众人怔怔看着。
一会儿,他们又看到?那白骨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开始生骨、生肉、生血,被?一层层黥人咒弄得面容狰狞可怖的少年郎,又重新活了过来。
然后,便是再一轮的死亡……
此景过于残忍。
众人竟久久不能语。
修仙大派,灭尽邪术,消尽世间?邪恶残酷之法。可是这封仙阵,竟比书册中记载的禁术更加可怖。
花长老看众人神色。
花长老说:“只要他肯解敕令,这些,他本?不应受。”
花长老又说道:“他不过是一介未有双十弱冠之龄的少年郎,这是对付他最好的时机。若是等他成长,或是等他变成仙人……我?们就困不住他了。”
众人默然。
所谓的封仙阵,原是要以折磨人的手段,来达到?目的。
世人无?法杀掉仙人,世人只能囚禁仙人,折磨仙人。
陈子春看不过去,他撇过脸,双目微微潮湿,要咬紧牙关才能忍住心?头的震怒与?茫然。
花时拉住他手。
花时低声:“只要他肯解除敕令,他就不用这样了。”
这些话?,花时这几日不停地这样说。
陈子春很想问?她:你信吗?
花时低头:“我?们也?要修仙成仙的……”
陈子春低着头,与?她一同?想:是了,我?吃尽苦头,好不容易走上玉京门?,好不容易能修仙,好不容易攀上花大小?姐。我?怎能怜惜一个江雪禾,却?放弃我?的前途?
他恍神间?,听到?花长老抬高声音:“若有不愿意参与?此事的,此时离开便是。但日后仙门?打开,那些未出力的人,成仙可就不容易了。
“我?受天道所顾,代天道除恶,尔等……”
不待他说完,便有人迎身而上:“大长老不必多说!我?愿意!”
七嘴八舌响起:
“我?也?愿意!”
“修行本?就为了成仙,若不想成仙,谁会吃这些苦头?”
“加我?一个!大长老,如何轮替?我?走到?这里,诛仙解敕之天下大事,必算我?一个!”
花时咬牙,举起手:“爹,我?也?愿意!”
她看旁边的陈子春。
多少人若有若无?的眼睛落到?陈子春身上。
陈子春煞白着脸,举起了手:“我?、我?也?愿意。”
花长老满意而笑。
为了方便诸人登上悬于半空的仙山玉京山,玉京门?特意设了一条“登仙道”。
这是自古以来,登临玉京山最方便的大道。
不需要考验筋骨,不需要比试天赋,只要你有一颗诛仙之心?,便可以踏着这条登仙道朝上,进入玉京门?。
登仙道仙音缥缈,万重法器共同?祭炼出的仙道充满机缘。有人便是不为诛仙,也?要登一登这条登仙道。
而立于悬于玉京门?下的凡间?小?镇上,缇婴抬头。
隔着风帽上的白纱,她感应到?了玉京门?上的强大阵法,封杀绝路之力。
她修习古阵,知道越是强大的阵法,要耗损的人力与?资源便越多。
玉京门?开的这个阵法,她没有见过,但是只看这些络绎不绝的登山修士,她便大约猜得到?,此时此时,每时每刻,被?封于其中的江雪禾,都在承受于千万重痛苦。
每多一刻,他都要虚弱一分。
凡人诛仙的勇气理应得到?赞誉。
但是恕她无?情。
缇婴将风帽下压,混于人群中,与?他们一同?登上仙道。
江雪禾坐于阵中。
阵法强力加深,他时刻能听到?周围人的轮替,一拨又一拨的人,在共同?运行这个大阵。
他们口中念咒,手上掐道诀,再施展灵力,向阵中输送。
这些落到?江雪禾身上,如同?五毒焚身,冰雪覆灭,洪流浇灌,腕骨割肉。
痛到?极致。
他竟然在浑噩中,有心?情想:我?果然是一身仙骨啊。
若非一身仙骨,便禁不住在这样的阵中死去又活来,无?数次地经历痛苦,偏偏无?法彻底消失。
呼吸都极为痛。
痛得周身痉挛时,竟对痛意产生麻痹。
他极为能忍。
无?论如何,他趺坐其间?,闭目敛神,始终不看周围诸人一眼。
人们误以为他高洁多傲,怕他逃脱,施法便更加威猛。
江雪禾在想:当初黥人咒上身时,自己已经觉得痛得难以成活;却?没想到?这个封仙阵,比那时的黥人咒更加厉害。
此时,江雪禾已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神魂上的黥人咒。
他的修为在这个阵中一点点消散,而黥人咒占据上风,配合此阵,吞噬他的神魂。
无?法护住神魂,江雪禾便不护了。
他干脆放开所有,骨头给予,血肉寄予,一同?喂养体内这贪婪的黥人咒。
整整五年时间?。
江雪禾都在避免自己被?黥人咒吞噬。
他未曾想到?,五年后,他会甘愿将一切交出,舍弃一切,失去希望,不再奢求任何拯救,只怕黥人咒吞噬得不够彻底。
但是他死不掉。
黥人咒吞噬,封仙阵又让他再次活。
这个过程往往复复。
无?所谓。
他只要护住最关键的心?魂,看顾魂灯便是——
他还不能死。
他还有自己的计划。
法咒威力,千万人的颂喝声传到?了玉京门?山门?处。
一个个修士迫不及待地向掌事禀报了身份,便急匆匆进去,加入诛仙之事。
到?了缇婴。
掌事看到?一个戴着风帽的纤纤女?子站于面前。
风帽微扬,隐约可见是一妙龄少女?。
但修士不能以肉眼年龄论。
掌事低头记录:“何人?哪门?哪派?”
少女?开了口:“缇婴。”
掌事记录,忽然一震,猛地抬头:“缇婴?!”
掌事反应过来,向后退开一尺,同?时间?,他一道诀捏起。
缇婴蓦地拔剑。
三尺冰雪向前袭杀,风帽飞扬,少女?面容映出来——
一眉一眼,娇俏可亲,正是缇婴。
而这位管事,正是当初引缇婴登玉京门?的那位管事。
缇婴眼若冰雪。
她迎身刺剑,剑光追着掌事。掌事退回?山门?后,那道诀掐动,万般剑气凌空起,共同?向缇婴追袭而来。
缇婴仰脸迎剑。
她听到?管事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开护山大阵!她果然来了!”
管事毫不留情下令:“杀了她!”
风帽被?剑劈开,缇婴露出面容。
她腾于半空,几重符菉挥出,定住半空中的万千剑光。
下方与?她一同?登山的人们连忙跑开:“管事明鉴,我?们不认识她,不知道她是玉京门?弃徒!我?们是来诛仙的!”
缇婴冷冷看着他们。
她手中的剑不是法器灵宝,几番斗争,便被?护山大阵中的剑劈断。但她并不介意,她直接捏诀,运气行云。
隔着道光凛凛,管事看她,微有怜惜:“你若是识相,便离开此地。你修道时间?太短,这护山大阵,都不是你能打破的。”
缇婴笑起来。
她笑容始终烂漫好看,有着这个年龄的天真娇憨,无?忧无?虑。
此时这笑容,却?裹上了一层薄薄寒意。
缇婴道:“我?不能打破么?那就试一试。”
她在眼前一抹,张开法眼,看向大阵阵心?。
掌事以为她要找阵眼解阵,心?中轻视,想寻常人岂能解得开这种大阵。然而紧接着,掌事看缇婴脚下纵出罡风云气,衣袂被?寒风吹扬。
缇婴掐诀。
她手势复杂。
这种复杂,以掌事修为,已经看不清她掐的是什么诀——
缇婴的双目中现出混沌黑白二色,二色流转,如八卦运行。
缇婴:“我?自入门?,沈师父便闭了关,只托沈长老教我?修行。
“我?于玉京门?修行,不过短短二载,沈长老也?教授了我?不少本?事。然我?昔日调皮,无?论是功课还是考试,都让长老头疼。沈长老虽未说我?驽钝不可教,但我?知道我?是朽木,长老不能理解沈师父为什么收我?入门?。
“今日,除非是我?师父,或者沈长老出面,不然,谁也?不能让我?留情、停手。
“今日,我?将我?所学展于你们——缇婴虽贪玩、任性、调皮,却?也?认真学了师父与?长老教我?的功法与?本?事。
“可我?不知道我?所学水平如何,请你们帮我?看看吧!”
混沌黑白道法自她脚下如裂纹般踩出。
她倏地手指前方,直指护山大阵,口中高喝:
“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
登时,风云色变,阴阳现出,虎啸龙吟声初啼,巨大身形在天穹间?现身,共攻向阵法。
龙虎咆哮,拍于法阵上,裂纹逐渐出现。
掌事色变。
而周遭修士也?随之色变。
他们都是修士,都学过这道口诀。而道法浩瀚中,往往越是简单的口诀,越是酝酿着威猛无?限之力。
道修门?深知此诀之难。
他们喃喃:“这是……九字真言!”
道家九字真言。
一字一诀。
每字皆是咒。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九个字在半空中一一浮现。
每个字出现,便是一重道法攻击。
九个字一同?出现,便是天崩地裂,日月遮掩,天地如我?,我?临于天。
缇婴灵力快速流失。
这是她所学的除了大梦术外,最简单又最强大的法诀。
她自入门?,沈师父闭关,沈长老有自己的徒弟,很多时候,她的功法由别人口述,后来是由江雪禾拆解给她听的。
她记得很多夜晚,江雪禾将她拥于怀中,耐心?地为她讲解沈师父留下的功法。
江雪禾说:“越是简单的法诀,越是人尽皆知的法诀,想发出威猛之力,便越难。但你若是能练好人尽皆知的,那些稀罕的道法,便也?没什么难的了。”
“轰——”
九字真言一同?轰于山阵上。
天地摇晃。
缇婴额心?道光大亮,银蓝色散开,她大喝:“破——”
半山高的白虎青龙一同?作用。
山门?轰开。
大量的灵力消耗,让缇婴脸色惨白,摇摇欲晃。
她感觉到?自己的灵根剧痛无?比。
但这只是开始。
缇婴茫茫地想:此时我?的痛,大约比不上师兄的千分之一。
缇婴迈步,踏入玉京门?。
缇婴从?山门?处开始大战,她运用最简单的九字真言,这些昔日的认识或不认识的弟子们,竟然拦不住她。
缇婴自己一直觉得自己修炼进步很多。
可她身边不是黎步就是江雪禾,在那些天才的掩护下,她竟不知自己真的可以打败寻常弟子。
她好像看到?了救出师兄的希望。
只要她在这边闹事,打得玉京门?一片乱,打断那个厉害阵法,到?时候二师兄与?毕方借来了不枯海的水,不枯海浇灌而下,师兄就有救了……
所以,她可以忍受灵根与?神魂上因为灵力大量消耗带来的痛。
缇婴一路直闯。
多少人来阻拦她。
黄昏后,红霞坠入天际,夜幕渐渐到?来,重重火光指引,缇婴一路打向灯火最亮处。
她踏入又一道山门?,放眼可见,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
众修士趺坐,齐齐运法念咒。
庞大的法术自他们掌中拖出,向上飞旋,如银河一般流泻,飞向沉英台的方向……
缇婴闯入,这些修士们微慌。
缇婴看到?他们还在运法,当即大怒,掐诀挥下,术法落在人群中。
他们慌然起身,回?头又对她怒:“妖女?,竟敢打断封仙要务,留不得你了!”
缇婴眉目间?尽是冰雪霜色。
她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但她勉力坚持。
实?在太痛了……
她忍着不掉眼泪。
然而,她的眼睛、口鼻,随着灵力消耗,纷纷出血。
众人扑杀而来。
知道内情的玉京门?弟子指点那些不知情的外来客:“她是我?们玉京门?的弃徒,不用怕她。谁不知道她是靠江雪禾,走的后门?进来的。她其实?没什么本?事。”
有人不屑:“昔日要不是那些长老以为江雪禾是青木君转世,怎会让她进门??”
有人嘲讽:“倒是兄妹情深啊。”
有人解说:“这个师妹天赋是我?们内门?最低的,本?事也?是最差的,全靠她有个好哥哥偏袒她。她的灵根是最下等的,她平时跟人斗法,时间?根本?长不了,时间?一长,她就受不了,就要哭。”
他们幸灾乐祸:“可惜江雪禾不在,她再哭也?没人帮她。”
缇婴冷颜。
他们都知道她的缺点,她亦知道。
他们以为她坚持不了,她好像确实?坚持不了斗法多久。但她会坚持到?实?在撑不住了再结束……
缇婴眼前发黑,口鼻渗血,发丝凌乱,道法失了节奏。
她安慰自己不要怕。
她还有最厉害的大梦术。大梦术耗法,要比寻常道法低得多。
只要这里的人死得够多,她施展大梦术,才能发挥出最厉害的作用……
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忽而,缇婴打斗间?,发觉不对劲。
对面招术太熟,她习惯认出。
她聚起目力,张目望去。
运法与?她相斗的人,颜色姣好,不是花时吗?旁边辅助花时的那个少年郎,法术磕磕绊绊,不是陈子春吗?
两行血泪从?缇婴眼中流出。
昔日情谊背刺感觉,实?在不好受。
她扬声沙哑:“你们也?要拦我??!”
花时一掌挥来。
花时贴身贴耳,压低声音:“这不是你能干涉的事,你快走。”
缇婴:“这么多人要杀江雪禾,你们也?要杀吗?!”
她的道光劈向花时,花时退避间?,听到?缇婴哑声问?:“我?以前经常帮你试剑,你不顾昔日情谊吗?”
她又质问?陈子春:“师兄昔日教导你,带你入门?,带你拜师,带你融入玉京门?……他对你恩重如山,你也?要杀他?!”
陈子春脸色青青白白。
他手中法术沉重得施展不出,旁边人又道:“别听她瞎说!”
有人讥笑:“花大小?姐是花长老的爱女?,用得你帮她试剑?”
花时神色难堪。
她瞪多话?人,又着急缇婴找死。
她替陈子春说话?,替自己说话?:“仙路大开是大事,谁不想开?”
她又生气:“你根本?不是这里人的对手,我?早说过……你为什么要来?”
“难道我?不该来么?”缇婴厉声问?。
寒夜中,花时与?陈子春看着缇婴,齐齐怔住。
昔日那娇俏可人的小?女?孩儿,在今夜,总是飞扬的如蝴蝶一般的发带荡开,凌乱发丝贴颊,染着脸颊上的血。
血从?缇婴的眼睛中流出。
血从?缇婴的耳中流出。
她到?了强弩之末,她却?仍不认输。
她平时总是靠眼泪博人同?情,到?了此时,她竟然不掉一滴眼泪。
缇婴被?众人的术法打得倒跌出去,摔于地上。她跪坐而起,手指颤颤撑着地。
缇婴质问?他们:“你们要杀我?师兄,灭我?至爱,成我?心?魔,难道我?不该来吗?
“难道因为我?力量微弱,命如草芥,我?所求便要被?你们搪塞,被?你们不放在眼中?”
缇婴手贴于地面上。
众人起先没有反应过来,整整三息后,他们忽然感觉到?隐隐寒气,看到?方才被?杀死的尸体们一个个从?地上起身,睁开了眼。
万千鬼怪身影如浓郁大雾,遮天蔽日,在缇婴身后现行。
众人大叫:“这是什么邪术?”
缇婴眉心?亮光:“大梦我?闻,听我?诏令,神鬼皆应,起——”
千万鬼魂、尸体,踩在一地蜿蜒长河中,与?缇婴一道,再次杀向前。
大梦术展开之时,此地生乱。
沉英台处的封仙台核心?,却?一时半刻感知不到?。
而闭目敛神的江雪禾,忽然听到?神魂中响起一道很弱的声音。
那声音唤他:“师兄、师兄……”
江雪禾怔忡醒神。
他听“师兄”听了三声,才压抑着心?间?颤动,困惑般、流连般的,应了一声。
缇婴问?他:“你愿意和我?走吗?”
江雪禾怔一怔。
他问?:“何意?”
缇婴:“我?始终不相信你会被?困住,我?觉得你一定有能力应对。如果我?从?外面破阵,你从?里面破阵,你我?齐手,一同?出去,如何?”
江雪禾不吭气。
他静静地坐在黑夜中。
当缇婴的声音在他神魂中响起时,他的骨血正再一次地哗啦散开,化为一地碎片,又再一次地重聚。
江雪禾不出声,听着缇婴稚嫩的声音:“你昔日问?我?的话?,我?答应了。
“我?答应你,我?愿意和你亡命天涯,我?们一起躲那些追杀。
“还有,我?们出去后,我?们就在一起吧。”
江雪禾的声音很低。
他的声音在缇婴的神魂中响起,也?喑哑黯然无?比:“在一起?”
缇婴这边打斗。
她狼狈非常,眼睛看着人影重重。
她道:“我?们在一起吧,结道侣吧,叩天地吧,亡命天涯吧。”
而缇婴只感觉到?四面八方的风声。
很久后,她听到?江雪禾很低、很冷静的声音:“我?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
缇婴愣住。
现实?中一重攻击袭来,将她打得后退。
她跌在地,一口血喷出。
沉英台上,江雪禾忽而睁眼。
他知道缇婴在哪里了。
他倏而起身。
周围人一片哗然。
他们都想不到?,他们困了仙人这么久,仙人还有力量站起来。
这具摇摇晃晃的骨架站起来,宽松衣袍如风,在寒夜中振荡。
江雪禾眉心?,闪现青色光。
接着,花长老吃惊而恐惧地看到?,江雪禾这具骨架,蓦地张手,扣住了半空中肉眼看不见的丝线。
丝线在他手中现身,一重重被?江雪禾染上血色。
江雪禾的血顺着丝线游走,密密成网,然后这些血,蜿蜒间?,带着丝线,一同?改了道……
花长老惊怒,哑声高道:“他在改阵!拦住他,他在改阵!”
夜色照在森森白骨上。
白骨流血,血光渗天。
江雪禾发声变得艰难,喑哑,他此时的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到?。虽然发声困难,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青龙出海,天地寻踪,干光汹涌,霸邪亡命。青龙赤血,乾坤逆流——”
与?此同?时,打斗间?的山道上,缇婴蓦地抬头,山间?拂面而来的腥风笼住她,如同?温柔的拥抱安抚。
她识海中的一重迷雾散了。
一条看不见的线,从?沉英台上牵出,牵向她的灵根。
她那断裂的灵根,在这重威力下,一点点,自灵池下,重新长了出来。
这才是江雪禾肯被?押回?玉京门?的真正原因。
灵根被?拔再生,需要何其强大的力量。
思来想去,正好玉京门?有资源,堆得出这种大阵。
江雪禾的灵根,早在方壶山时,就挖给了缇婴。
灵根可以挖出来,灵根想种回?原处,便需要江雪禾佐以断生道的秘法。
于是江雪禾偷天换日。
他改了封仙阵,为青龙赤血阵。以他肉血为咒,以他仙骨做底,将欠了缇婴的,还给缇婴。
从?此海天寂明,天地辽阔,却?再无?他的容身之处。
山风中带着血腥味。
缇婴感受着体内灵根的再生。
她抬起头,遥遥地隔着云天,看向沉英台。
“我?们在一起吧。”
“我?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
原来是这个意思。

大型封仙阵开始转变为大型青龙赤血阵——
众人只见丝线染血,密布阵中,一滴滴血凝成血珠, 鲜红艳色裹着丝线, 一点点挪动,强行?将平静的?封仙阵, 改得血雨腥风,狂戾可怖。
道家?固有的?青龙残形影影绰绰,自血珠相连的丝线后诞生。金光熠熠的?阵众,开始被腾腾青光裹挟。
众人呆滞。
阵中被封之人,强行?改阵, 他们生平仅见。
断生道这已失传的?“青龙赤血阵”,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他们不知此阵目的?, 只见血线蜿蜒间向?外蔓延,似与遥远某处相连。而被血染的?红白相见的?道袍裹着一具森森白骨。
白骨狰狞, 周身渗血, 世人已不可见江雪禾清隽风雅之貌,但白骨指骨移动,亦有一种睥睨天?下?的?狷狂疯魔之势。
众人生惧。
花明阶大吼着“拦住他”, 但是坐镇之人全都?呆滞, 既被吓到,又生畏惧茫然,不知该如何“拦住”。
花明阶见废物们没用?, 一咬牙间,他干脆撩袍化光, 自己步入阵中,扑向?江雪禾, 要以浩瀚道法阻拦江雪禾——
血袍在风中飞扬,白骨一击便散,但那道指骨,却始终在勾着血线。
江雪禾放开了所有面?门?命脉。
他无谓花长老的?攻击。
到此之刻,他心知肚明,灵根已剖,术法将成;缇婴新生之时,便是他死去之时。
他不会被困在封仙阵中,他只愿意随青龙赤血阵一同兵解入灭。
花长老确实厉害。花长老以前没有这么厉害,但是大约得了什么指点,才有如此奇遇。而那指点,江雪禾大约猜得到,也不放在心上?。
还有一个隐藏着的?“青木君”在后。
“青木君”总会藏不住露出马脚的?。
血光凛凛的?阵中,众人只见光华明灭,看不清战局。实则江雪禾已然接不住花长老的?攻势,可那又如何?他本就不介意。
黥人咒已经快将他的?大半神魂吞噬了,再多一个花长老也无妨。他苦力维持的?,便是一点心魂、一点魂灯,借这最?核心的?力量,将青龙赤血阵画完。
花长老觉得江雪禾疯了。
花长老看出这个疯子一意孤行?,狂傲至极。疯子已不想活,疯子不知在改阵做什么。
花长老心口突突。
他必须要让江雪禾停下?。
花长老竟然开始劝说江雪禾:“你为?何要改阵?封仙阵自然受困,可是封仙阵也能护你元神,让你无法真正消失。而你如今所为?……封仙阵若是没了,就没有阵法护你了!
“你虽是仙人,可也仅是转世,天?地秩序规则你也要遵循!凡人之躯没有封仙阵的?压制与护持,你就会死的?!”
江雪禾无动于衷。
花长老目眦欲裂,看到白骨渗血,血光更?亮。堂堂一封仙阵,眼看就要成邪阵。而江雪禾灵力大量耗损,快要抽干他自己。这番情形,连花长老都?被吓到。
花长老心乱无比:自己目的?是解敕令,而不是江雪禾死。江雪禾若是死了,谁解敕令?自己许给天?下?人的?话,不就成了一纸空文了吗?
更?惨的?是,此时花长老不知道江雪禾已经剖了灵根,江雪禾已经没有多少残留灵力可用?。
花长老想着如何让江雪禾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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