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黎步!江雪禾是夜杀,那黎步是谁?他是不是……”
有人狠狠推那个说“黎步”的人一把,急忙使眼色:黎步虽然不在,可他们其实都猜到了黎步是“夜狼”。一个没有被关起来的夜狼很?危险,轻易不要得罪。
于是人们继续审判:“陈子春平时也常跟在江雪禾身边啊……”
众人目光落到陈子春身上,陈子春一慌。他结巴:“我、我……”
花时狠狠将陈子春拉到自己身后,她挡住人,挺胸直面?众弟子:“我们和江雪禾势不两立!我爹是现在的代掌教,你们要和我爹对着来吗?”
弟子们不敢说了。
他们倏而?抬头,看到无数仙鹤从玉京门?主峰飞出?,向各方天下飞去。
仙鹤们腿上绑着卷轴,口上直呼:“诛仙解敕,天下大势!”
众人呆呆地仰着头。
羽白仙鹤们载着玉京门?的决策,征集天下修士共同诛仙。
只有生灵意念,可以对抗仙人之力。只有无数意念集合统一,他们才能按照封仙阵说的那样,封住仙人之力,逼仙人解除敕令。
仙鹤们拍翅飞过高?空:“诛仙解敕,天下大势!”
“诛仙解敕,天下大势!”
渐渐的,下方弟子们跟着握拳高?呼:“诛仙解敕,天下大势……”
黎步被关在一“南墙阵”中。
他意识到花长老用他给的信息,将江雪禾骗回?来。
黎步愤怒之间,被早有准备的玉京门?人困在南墙阵中。他破坏阵法时,听?到外面?的“诛仙解敕”之声,不禁失神。
静心殿中,剑阵中的沈玉舒起身,凝望着天窗口飞过的羽白仙鹤,听?到“诛仙解敕”之语。
她脸色微变。
沈玉舒喃喃自语:“要变天了……”
她思量来去,踱步往复。她终是召出?持月剑,嘱咐月奴:“帮我打听?打听?,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缇婴那一边,她一直不知?道?玉京门?山上发生的事。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被解除了弟子名号,玉京门?已经收回?令牌——
她的识海中,江雪禾所留的那团迷雾,既罩住她的灵根,也屏蔽了她神魂中一定程度的感应。
缇婴只是闷闷不乐,心神不宁。
白鹿野带她走的路,也分外巧妙。
这一路都是凡人之境,偏僻地段。既避开?散修、名门?大派的修士,也避开?巫神宫在中州所设的神女宫、天官宫地段。
这条路,是江雪禾早早安排好的。
白鹿野不过在忠实执行江雪禾的计划。
师兄的计划安排得实在太满了。只要按照师兄的计划走,缇婴便永远不会知?道?江雪禾在经历什么——
那日天濛濛,雨霖霖。
背对着他的江雪禾声音清渺淡漠:“……带着她回?千山。千山封印已然解开?,你们可以回?山去了。之后开?启护山大阵,外界发生什么,你们都不必理会。
“你带着缇婴一同修炼。
“她年?纪小,情缘浅,好一些?差一些?,都只是一时的,她不会太在意。她若问起我,你就说我有事在外忙,待我处理好了就回?山。”
江雪禾甚至将一大片写好的留音符交给白鹿野。
江雪禾说:“若是我还在,她在神魂中与我说话,我自会想法子打消她的疑问。若是我已经不在了……你观她神色,时不时用这些?符纸哄骗她吧。我在里面?留了很?多声音……应该足够你糊弄很?久了。
“然后,她起初会与我赌气,接着是恼怒、怨愤,最?后……会忘了我。
“我若是有法子,便会归来。若是没法子……这样结局,对她已是极好。”
白鹿野询问:“她喜欢你,怎会忘记你?”
江雪禾垂着眼。
师兄的声音在薄雾中那样单薄、沙哑:“……她会忘了我的。”
就如他在心魔中看到的那样。
他多么惧怕她遗忘他的结局。
而?今他却不得不将故事导向那样的结局。
他安排好了一切。
可他不能确定……不确定的事,就不要拉缇婴入局了。
缇婴心情很?不好。
白鹿野心事重重,既担心他们路上撞到散修,又有些?伤怀于江雪禾。
他还得收敛这些?,安抚缇婴,每日逗缇婴开?心。
缇婴却没心思理会二师兄。
她心事不宁。
自从离开?方壶山,自从她哄着二师兄在山下等了江雪禾很?久都等不到江雪禾来追她,她便忐忑不安。
他怎会不来找她呢?
他没那么喜欢她吗?
怎么会呢?
她自己听?自己留在留声螺中的声音,都感动非常,热泪盈眶。若是师兄给她留那样的话,她必然抵抗不住,必是要去追师兄。
那为何师兄不来追她呢?
她的话残忍到他接受不了,连她主动一次,他都仍然生气?
若他一直生气……他一直不理会她,她怎么办呢?
缇婴纠结万分。
这几?日,她不断进?入自己的识海,思量着要不要用神契联系他。可她终是无法下定决心,心中有一腔怨气。
总是被呵护被谦让的孩子,习惯了理所当然。当那人不再向她低头时,她难免错愕震惊,满心委屈。
缇婴在识海中翻找无果,退了出?去。
她辗转反侧,睡不着,又拿出?自己的乾坤袋玩耍。
她的乾坤袋中堆满了吃的喝的玩的,她一一摆出?来,怔怔看着夜宿的床头被摆得琳琅满目:
糖果、雪丸子、泥人、木偶、剪纸、纸鸢;
叠得整齐的四季衣物、发带、胭脂、口脂、梳子。
她闷闷不乐地把玩这些?,听?着一墙之隔、白鹿野与她的说话声:“过几?日,就是你的十六岁生辰了,你今年?想要怎么过?我们要不回?千山,让师父给你过?”
缇婴不吭气。
白鹿野大约知?道?她脾气,夸张十分的:“大师兄还在我这里留了给你的生辰礼物,你想不想要?”
缇婴:“不要!”
她怒气冲冲:“我不要他的。”
……她要他人回?来。
只送礼物算什么?
可她没有说出?来,白鹿野以为她小孩子脾气,便又说起其他的庆生礼。
缇婴又不理会他了。
小师妹的脾气总是这样,白鹿野误以为哄好了她。他困顿又心烦,仍笑嘻嘻地与她道?了别。她没有再吭气,白鹿野以为她睡了,便返回?自己的房间。
他试图与江雪禾联络,联络不上;他试图与南鸢联系,也找不到人。
白鹿野怔然卧倒,只觉天地苍然,自身微渺薄力与天相抗,何其艰难。
缇婴则是趁夜离开?,走了返程路。
她夜里乱翻自己的乾坤袋,越翻越难过,委屈地掉着眼泪,只恨江雪禾不来。
乾坤袋中全是他准备的,她此时恨恨地想将这些?东西?全都烧掉,火苗已经从符纸上燃起来,她又快快把火扑灭,更觉心酸。
他把她变成了这样不果断的人。
他怎能辜负她?
蹲在乾坤袋旁边掉眼泪的缇婴,忽然发现乾坤袋中少了一物:参与明年?开?春“猎魔试”的令牌。
年?初下山前,她从沈玉舒那里早早拿到了这令牌,虽然还没想好如今到底要不要去猎魔试,但是令牌不见了,她便必然去不成了。
她的乾坤袋,只有江雪禾可以翻动。二师兄都没有这种特权。
如今令牌不见了,若不是缇婴自己不小心弄丢的,那必然是他拿走了。
缇婴虽然不知?是不是自己弄丢了,但是一出?事,她必然怪罪到江雪禾身上……
黑夜中,守着乾坤袋的少女眼睛倏然明亮,沾着水雾的眼睛烂烂若星子。
缇婴嘀咕:“必然是他!”
她找到了理由,欣喜万分,快速无比地收好乾坤袋,急急忙忙跳出?客栈,要走回?头路找江雪禾。
她想跟他算账。
她要质问他拿走自己的令牌做什么。
她还要……还要他抱抱她,亲亲她,不和她吵架,和她一起回?千山过生辰。
白鹿野天亮之时发现缇婴不在。
他慌了神,忙去找缇婴。
他在离此地不过半里的山巅找到了面?色苍白的缇婴。
仰起头,可以看到空中拍翅而?过的仙鹤们。
缇婴乌发拂面?,雪衣单薄,猎猎托着纤细腰身。
她指尖燃烧着一张符纸,花时的声音随着符纸而?一同堙灭:“……身负黥人咒的混入玉京门?的恶徒夜杀,难道?不该杀吗?”
天空中飞过的仙鹤们口吐人言:“诛仙解敕,天下大势!”
濛濛亮的天幕下,山下火光稀稀疏疏,无数散修、各门?派修士遵照仙鹤所引,前往玉京门?。法眼张开?,五感散发,能听?到空气中无数弱小的声音汇聚成的河流之声:
“诛仙解敕,天下大势。”
山巅是如此之冷。
天地是如此寂寥。
白鹿野与师妹之间的距离这样短暂,却沉重得他快要迈不出?步子。
白鹿野艰难万分:“小婴……”
缇婴回?头看他。
拂到面?颊上的细碎发丝凌乱湿润,她睫毛与眼睛一样潮湿。
缇婴道?:“他们都要杀师兄吗?他们不是很?敬仰师兄,以前觉得师兄是仙人转世,他们都觉得很?自豪吗?”
她困惑问:“他们不是很?喜欢师兄,只觉得缠着师兄的我有些?烦吗?为什么他们现在变了?”
世间恶意与善意转变过快,年?少的女孩很?难看懂。她虽然看不懂,她却知?道?何谓恐惧、张皇、迷惘。
这尘世间的道?理这样复杂,她一人独行踽踽孑孓实在慌然。她需要师兄。
缇婴眼中的星光,一点点凝聚,点点光暗,流光仓促,在风中一吹变散。
缇婴垂下眼。
她握紧自己手中的乾坤袋,她道?:“我要回?去。
“我要救师兄。”
但他似乎无话可说, 又似乎只能顺着疯子们的意。
江雪禾说要帮缇婴,好,他帮;缇婴说要救江雪禾, 好, 他又跟着师妹一起。
只?是偌大一个玉京门,想从中救人?, 凭他与?师妹二人?,恐怕不足够。然而这些话白鹿野是不能说的——缇婴少年心性,性情?强硬,不撞南墙不回头,他越说难, 她越是要救。
何况,那是江雪禾。
虽然江雪禾总觉得缇婴没那么喜欢他, 可是作为和缇婴一同长大的白鹿野来说,他最清楚小师妹稀薄的爱意, 几?乎全部都给了江雪禾。
也许他们都轻视了小师妹的心。
一众修士摩拳擦掌登玉京山, 助玉京门共同诛封仙人?。缇婴与?白鹿野也混在人?流中。
他们听到那些人?谈及“开仙路”的兴奋,谈及“夜杀”与?“黥人?咒”时的惶恐与?恨意,似乎一夜之间, 江雪禾就由昔日的天之骄子, 被万千人?唾弃。
白鹿野担心缇婴沉不住气。
然而戴着帷帽、将?面容藏在帷帽后的缇婴,却比任何一次都更沉得住气。
她没有冲出去和那些人?对峙,没有替江雪禾辩驳。她安静地盯着所有人?对仙人?的畏惧与?对修仙的渴望, 听着他们对江雪禾的诋毁。
她觉得这不对。
但她此时无意与?他们争辩。
她心乱又惶然。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江雪禾,有很多恼意直指江雪禾。
既不明白江雪禾为什么欺骗她, 又不明白江雪禾为什么会被玉京门带走。
那样厉害的师兄……他也会有打不过玉京门的时候吗?
她还以为,除非是沈师父出山, 谁也不会是师兄的对手。可若是师兄都打不过玉京门,她怎么救师兄呢?
缇婴只?好想:等我救出他,一切都会明白的。
接着,在前往玉京门的这段路上?,缇婴与?白鹿野遇到了一个人?。
不,应该说是一只?妖。
这只?大妖并?非偶尔相遇,而是他本就是来找他们的——毕方。
高傲矜贵的妖族大妖为了方便?行事,在人?间化出了人?形。
身量高挑、眉眼?轮廓幽深的男人?在路上?拦住缇婴与?白鹿野时,师兄妹二人?起初没有认出这是毕方。
待他们认出毕方,便?头?皮发麻,缇婴祭出符菉掐起道指,白鹿野五指间绕出一圈傀儡丝线。师兄妹二人?如临大敌,毕方却是愣了一愣,意兴阑珊。
毕方:“我不是来找你们打架,也不是来捉拿二公子的。我另有要事在身。”
缇婴目光闪烁一二:反应过来“二公子”是指二师兄“白鹿野”。
白鹿野挑挑眉,意味深长看眼?毕方:这是这位大妖第一次对他这么客气,以前都不说人?话的。
缇婴脾气不好,直接扬下巴:“二师兄不会跟你走,去妖界见你们的女王。我和二师兄也有事,想拦我们,看你本事够不够!”
她心系救人?,没空与?这大妖打斗,便?威胁大妖:“我如今本事与?昔日不同,比之前厉害多了!”
毕方淡淡看她一眼?,嗤笑一声。
他如此傲慢,眼?睛看天,说出他的来意:“妖界发生?了一些事,女王已经陨灭了。大公子继位时,发生?了一点小麻烦。有妖认为二公子也有继任权,主张要二公子回妖界……这分明是想分裂妖界之举。
“所以我代大公子来找二公子,二公子放弃继位王位之权,支持大公子,堵住那群野狗的嘴。这问题不大,只?要你应了,日后妖界再不会追杀你了。”
缇婴惊愕。
她没完全明白这大妖在高贵什么,明明有求于二师兄,还一副施恩的架势。
缇婴眼?珠一转,嘲笑道:“你们继续追杀吧,我们已经不怕你们了。”
毕方瞪眼?:“你!”
若他此时为鸟型,恐怕要一巴掌拍翅扇来。可惜如今他是凡人?状,只?能瞪眼?。
白鹿野忽而眸子一闪,慢吞吞收了傀儡丝,拦到吵架的师妹和毕方之间,笑眯眯弯了眸子,手指自己:“所以……其实你是有事求我?”
毕方怒。
半晌,他才不甘心地从鼻子里哼一声。
白鹿野笑吟吟:“好说好说。要我放弃继任权,是不是我得跟你走一趟妖界才成?”
毕方目光诡异地看眼?白鹿野,脸色缓和:没想到白鹿野是个大好人?。
他点点头?。
白鹿野发愁摊手:“放心,我不会跟你口中的大公子抢妖王之位。我好端端的人?,做什么妖界头?子啊。论?理,你们不停追杀我,我也很烦,如果大家能冰释前嫌,我也能松口气。我是非常愿意跟你们走一趟的。”
缇婴:“咦?”
她惊疑看二师兄:他什么时候那么好心了?
面容精致漂亮的白鹿野弯着桃花眼?,拇指与?食指一掐,掐出很小一段距离:“不过呢,我如今在人?间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只?有一点点,解决了这点小麻烦,我才有空跟你回妖界。麻烦毕方大王稍微等一等。”
毕方傲慢嗤声:“你们人?间能有什么麻烦?我直接帮你解决了,你和我去妖界走一趟就好。”
白鹿野当?即竖大拇指:“大王豪爽,义薄云天!”
毕方嗤笑。
白鹿野紧接着说:“这麻烦对我们是麻烦,对大王必然很好解决——我和师妹要杀上?玉京门,救一个人?。”
毕方漫不经心:“小问题……什么?!杀上?玉京门?!”
他瞪圆鸟眼?。
昔日女王深恨玉京门,都不敢杀上?玉京门。这两个小孩子,加起来都没活过半百岁月,就敢说杀上?玉京门?
毕方掉头?就走。
这一次,轮到白鹿野跳出来拦人?了。
他赔笑脸:“我们又不是要灭玉京门,我们也没有那种?本事嘛。我们只?是要去救一个人?,救到了我们肯定走……”
他回头?,朝小缇婴使眼?色。
缇婴便?压住自己的骄傲,忍着脾气磨蹭过来,别扭非常地挤出小脸,用甜言蜜语哄这只?大鸟:“毕方大王,你活了都一二百年了吧?怎么可能怕玉京门呢?
“大王,你这一路走来,没有听到他们说‘诛仙解敕’之事吗?他们要灭的,是我师兄。你想想,以玉京门的本事,一旦仙路打开,那几?个厉害大长老说不定一下子就登上?仙路成真?仙了……那你们妖界现在不是有点小麻烦吗?你们就不怕妖界有难么?”
“这……”毕方冷静下来,他这一路上?,确实听说了不少“诛仙解敕”的口号。
他没有当?回事。
毕竟仙路打开,对他这样的妖族也是好事。
但是,正如缇婴所说……仙人?敕令应该解,但不应该是仙门压倒妖界的这个时期。什么时候妖界能将?玉京门踩到脚下,那仙人?敕令才是最适合解开的时候。
毕方垂眼?瞥他们,肃然:“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做吧。”
如是,头?疼的师兄妹二人?,拉了一只?大妖进队伍。
但其实也没有庆幸多少。
大妖与?他们一起头?疼。
毕方直言,他可以拦得住一个元神期大长老,他最多能扛得住两三位,但是再多的,便?不行了。而白鹿野与?缇婴这样连元神都没修出来的小孩子,恐怕只?对付得了杂兵杂将?。
毕方说的不客气:“就你们两个想打上?玉京门。恐怕玉京门护山大阵刚开,你们两个就要折在里面了。”
白鹿野转着手中傀儡丝,慢悠悠:“那可不一定。”
他是傀儡师,与?寻常修士走的路子,可不一样。
而这个时候,他还能开玩笑:“我这么倒霉,说不定一道天雷劈下,都能劈伤围着我的一圈人?。”
缇婴沉着眉眼?,说:“我有很厉害的绝杀本事。不过这个仙术最好出其不意,一开始就用,效果就不好了。”
她狠狠心:“我若是用了这个仙术,说不定能拦住几?位大长老一瞬息的时间。”
白鹿野心一跳。
他立刻警告缇婴:“我们是要救人?,不是要与?大长老对打。”
缇婴哼一声。
毕方若有所思。
毕方托住下巴,喃喃自语:“救人?,救人?……如果只?是要救人?的话,也许容易很多啊。”
师兄妹一怔。
毕方道:“你们当?知道,妖界女王与?玉京门前任掌教白掌教有仇。昔日我妖王被那姓白的算计后,回到妖界,气不过,便?开始祭炼一无上?法宝,想对付白掌教,希冀祭炼成功后,能杀上?玉京门,跟白掌教算账。”
师兄妹振奋。
缇婴连声:“什么法宝?”
毕方:“我们妖界什么最多?是海水。不枯海围着我们,妖王巡视一圈,开始祭炼不枯海。她的修为在不枯海中祭了大半……后来,我们妖王没有成功,就陨灭了,这计划,自然也没了。但是不枯海,却是可以上?涨十丈,带着妖王残留的念力,也许真?能阻玉京门很少一段时间。”
缇婴精神振奋。
她拍桌:“好,就这么办!水漫玉京门,我们淹了玉京门!”
白鹿野在旁狂咳嗽:哪有那么容易?那么容易的话,妖王不早杀上?玉京门了?
毕方在旁不好意思:“我身为妖王身边的最信任的大妖,我是有法子调用不枯海一刻时间的。但是你们也知道,那是不枯海,位于南州,玉京门位于东州。要将?南州的海水调往东州,需要结阵,以免酿成大祸,危害凡间,迎来天罚。以我的法力,也有些勉强……”
白鹿野不语。
缇婴道:“我懂很多阵法,我可以与?你一同琢磨。”
白鹿野:“我也可以暂时将?我法力借给你……”
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但毕方低头?沉吟,仍咬牙拍案而定。
他是女王忠诚的追随者。
女王死?了,他将?为大公子鞠躬尽瘁。只?要白鹿野不被那些宵小之徒抢走、与?大公子争王位,他便?是帮白鹿野一个忙,也不算什么。
虽然勉强,但富贵险中求。
毕方:“就这么说定了。”
他们最后说好,缇婴留在此地寻找救人?机会,白鹿野与?毕方走一趟,帮忙调运不枯海。
说不定巫神宫与?玉京门沆瀣一气,会在中途阻拦。白鹿野的功法克制巫神宫,也许有妙用。
白鹿野临走前,嘱咐缇婴不要趁他不在,胡乱行为。
缇婴答应。
白鹿野却不放心她。
白鹿野取出傀儡丝,用一个法术——“如果你不听话,非要找死?的话,为兄法力比你高,可以暂代你一下,让他人?无法伤你性命。”
缇婴怔一怔。
她看白鹿野的眼?神很古怪。
暂代她……其实就是在性命攸关之刻,替她承受超过她所能的伤,护住她性命。
白鹿野是傀儡师,他有傀儡师的法子。只?要他的傀儡丝缠住缇婴,缇婴成为他的傀儡,他成为她的主人?,那么在关键时候,主仆身份可以互换。
但是白鹿野不知道的是,他已经无法替代缇婴。
因为有一个人?,早早与?缇婴一同开了精忠阵。他已经用性命在护她了,只?要江雪禾还活着,便?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超越精忠阵的权限,代替缇婴受过。
缇婴眼?神微空。
为防止白鹿野怀疑,她递出手,任由师兄的傀儡丝缠上?她。
二人?的神魂借助傀儡丝,产生?微弱的共鸣。
缇婴感受着这新奇的体?验,白鹿野怕她不喜欢给他做仆从,便?安抚她:“只?是暂时的。等咱们救出人?,我就把傀儡丝解开。”
缇婴露出笑。
她笑容干净清澈,没有异常:“我没关系的。是我想救他,你是为了我好,我懂的。”
白鹿野一静。
他摸了摸她头?发。
她侧过脸想躲开,却忍了忍,任由二师兄的手碰到自己头?颅。
白鹿野更加心酸,哄她:“那我看一下你的神魂,看傀儡有没有标记上?。”
缇婴:“嗯。”
他人?进入她的神魂,不是第一次。她却分外不自在,不舒服。她本能生?出警惕,本能生?出自卫心……她又怔忡,想着为何江雪禾进时,她没有想躲避的念头?。
缇婴低下头?。
她懵懂地意识到,江雪禾在她心中,恐怕真?的与?他人?很不同。
白鹿野检查了她的神魂。
他看到了她识海中灵根处的那团雾气,想到江雪禾果真?没骗他。江雪禾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缇婴真?的能打破江雪禾的安排吗?
白鹿野既听江雪禾的话,又跟着缇婴去救江雪禾,白鹿野自己都难说清,他希望这个故事结局会是怎样的。
缇婴娇气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你还没好吗?快出去。”
白鹿野回神,笑着说好。
他退出师妹的识海。
缇婴立即向后跳开,离他三步远,沉着脸。
她对于他人?进入识海的冒犯,到底感觉到不舒服。
白鹿野看她半天,想了想,他忽然多此一举,说道:“我见到你识海中神魂上?有契约。你与?他结了契?是什么契?”
缇婴低头?。
她半晌道:“……我没有想好这是什么契。
“等我救到师兄了,我才知道。”
救到师兄了……她可能才会想通,神契要如何用吧。
白鹿野说:“你是不是以为那是神契?”
缇婴一怔。
她抬头?。
她问:“……不是吗?”
白鹿野顿一下,才克服自己纠结的念头?,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一向知道他待你很好,很疼爱你,但我不知道,他为你做到这一步。”
缇婴眼?睛眨动?。
白鹿野对她温柔说:“他是不是告诉你,这是神契,有了这个契约,你们就可以神魂与?共,同生?共死?,你随时可以联络到他,随时可以感知他的气息,知道他身在何处。”
缇婴声音一下子抬高:“难道我不能吗?!他又骗我?!”
她一下子恼火,就要去试神契,但是白鹿野拦住了她——
白鹿野斟酌一下:“你确实可以随时联络到他,随时感知他的气息,知道他身在何处。但是你们不能神魂与?共,同生?共死?。他并?未完全骗你……因为同生?共死?的话,你也做不到。”
缇婴怒:“不试怎知我做不到?”
白鹿野:“我说得再明白一些。这道契约,你能联系他,他联系不到你。你若是一直不联络他,他便?永远感知不到你。无论?他多想你,他都无法打扰你,无法主动?与?你说话。
“你想到这是什么契了吗?”
缇婴怔忡。
她绞尽脑汁。
她知晓太多法术阵法契约,可她脑海中没有这样的。
白鹿野垂下眼?:“那是主仆契约——与?我的傀儡丝作用很像。
“不同的是,那是人?与?灵兽之间才能定的主仆契约。他用了法子,遮掩了自己的跟脚,把自己当?做灵兽,与?你签下了契约,只?能为你所驱使。”
白鹿野俯下身。
他望着缇婴的眼?睛,轻声:“小婴,你别生?他的气了。
“他为了爱你,甘愿自辱其身,做牛做马,做你灵兽。”
第129章 一步诛仙6
白鹿野与?毕方离开后, 缇婴戴上风帽,与那些被玉京门所召的修士一样,继续赶路。
她并不是全无心机之人。
她骗白鹿野说自己会等他和毕方回?来, 自己不会闹事, 不会主动找死。可实?际上缇婴知道,不枯海并不保险。
她是玉京门?弟子, 她最清楚玉京门?那些隐藏的力量有多少,不显山露水的长老们有多少。千年大宗门的底蕴非常人能比,哪怕仅仅救人,不剥一层皮,也?离开不了那里。
不枯海是一个手段。
缇婴还有自己的手段。
将所有希望寄托于毕方身上, 本?就不现实?。
她有太多话?想与?江雪禾说。
她有一个重大的决定想和他说——
他送出的爱意如此丰润滂湃滔滔不绝,她如何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