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 by伊人睽睽 完結
伊人睽睽  发于:2023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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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的睫毛浓长,却盖不住他望着她的那种眼神。
他听着她娇斥许久。
一障乱山间,冬风猎猎,雨大不住。
霹雳啪嗒的雨点坠地,烟岚如线竞走,枞木顶天,遮天蔽日。
一片深灰晦暗中,他在她骂完后,极轻道:“……那你还要我吗?”
雨声太大了。
缇婴没听清,她迷惘地眨一眨眼。
下一刻,江雪禾身形直直跌来。
缇婴惨叫一声,被他压得坐倒在泥水地上?。她低头看,师兄已经晕了过去。
缇婴心头忽轻忽重?,斗篷脱落,淋了半晌雨,她才失神地抱紧江雪禾。

江雪禾清醒之时, 感?觉周身熨暖,消失的气力都回来不少。
他那?无上的万通灵根,又重新给他枯竭过的灵池注满了灵力, 他再一次恢复了过?来。灵根得到滋养, 他再一次感?受不到这些年,小师妹每每运行法力时受的痛。
同时间, 江雪禾感?觉到一股十分柔弱又温暖的力量,探入自己的识海,在对他的神魂进?行?修复,顺便压下他那反覆的黥人咒。
江雪禾睁开眼。
篝火耀耀,少女身影照在山壁上。
他见自己被缇婴抱在怀中, 枕在她腿上,她正闭着眼施法为他疗伤, 青稚的眉目间漾着很浅的水系蓝色道光。
缇婴笨拙又耐心。
她大约觉得给?师兄疗伤是一件非常新奇又好?玩的体验,在师兄的识海间乱逛是很有意思的事。他的伤不重, 她帮他稳定神魂后, 细弱的神识仍一直流连在他识海中,伸出触角,四处乱戳。
那?样薄的纤纤的神识, 就像是缇婴灵动乱转的眼睛一样。
平日她玩他觉得不过?瘾, 趁他昏迷,她才更要好?好?玩一番。
他的元神坐在灵池中,被黥人?咒锁着, 黑气粼粼间,元神少年相貌实在干净又圣洁, 让人?羡慕。她便围着那?元神,悄悄碰触。
这样的感?触, 又暖又软,带着酥酥痒意,平时会让江雪禾难以自持,今日只让他出神,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这片刻的撩拨像是偷来的。
心间的悸动也像是偷来的。
师妹的调皮,说不得很快就看不到了。
江雪禾安静地看着师妹的侧脸,心间难受,却仍不能表现出来。
缇婴在江雪禾的识海中玩了多久,江雪禾便静静地看了她多久。她最后仍不尽兴,但她灵力一用太多,神魂就会开始痛,她只好?退了出来。
而就是这样一退,缇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神识拥住她的。
她吓一跳,蓦地睁开眼。
缇婴看到腿间江雪禾睁开的眼睛。
她一下子?发窘——为自己又偷偷跑到他的识海中玩。
她又觉得理直气壮。
缇婴道:“我、我给?你疗伤呢!”
江雪禾问:“那?你还要疗吗?”
缇婴愣一愣。
江雪禾手撑着地,缓缓坐起。识海中,他的神识仍裹着她,没让她离开。现实中,师兄坐起的姿势,散落的零碎乌发拂在低垂的苍白脸颊上,这样秀美绝伦,让缇婴心动。
她说不出话,江雪禾已然坐起,与她相对。
他眼睛看着她,识海中,他放出来的那?一缕神识带着她,让她去?碰他识海中的任意地方。
他提供给?她灵力,让她来玩自己。
她果真喜欢。
缇婴痴住。
她神识流连忘返,现实中身体也忍不住倾前。她磕到江雪禾肩膀上,呆呆抬头,看向他。
他垂着眼,仍是温和的:“你玩吧。”
缇婴怔了怔,说道:“其实我知道,修士都不让别人?乱进?自己的识海。除了会不小心双修外,还会因力量的不匹配而带来很多麻烦,进?入他人?识海的力量很容易兴风作浪,坏他人?修为……
“识海是一个修士最重要的地方。不相干的人?,绝不让进?。”
江雪禾始终垂着眉目不说话。
缇婴自言自语:“但是你总放我进?去?玩。”
江雪禾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缇婴噘嘴:“我第一次要进?你识海时,你很震惊,还有点不愿意,我就觉得不对劲,然后就自己查了啊。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什么?也不懂……我不懂的地方,都是你们谁也不告诉我,我才糊里糊涂的。”
她这样说时,仍然忍不住,神识在他识海中的灵壁上重重一磕。
她见师兄识海中的灵池倏然荡起涟漪,而他现实中睫毛微微颤抖,便乐不可支,知道自己又折腾到他了。
不过?他真是待她极好?,他微微一颤后,仍是没制止她。
江雪禾只说:“你也说过?,我是你师兄,你想进?就进?,我不能拦你。”
缇婴红了脸。
她掀起眼皮。
她的圆眸又黑又清,支支吾吾间,说话声音又小又可爱:“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江雪禾:“嗯。”
缇婴:“其实……你醒之前,我已经不在给?你疗伤了。我在玩儿……我觉得你昏迷的机会太少见了,就很舍不得离开。”
江雪禾没料到她会说实话。
他看着她,半晌才很轻地“嗯”一声。那?声音又哑,又难过?。
缇婴又说道:“很早以前,我其实对你撒了谎。我没有经常随便进?前师父、二师兄的识海,但我知道我那?样说的话,你就会觉得你做师兄的不够包容我,会觉得我还小、我不懂事,你就会顺从?我,允许我常常进?你的识海。
“我那?时候只是试一试……没想到你真的愿意。”
江雪禾微怔。
他问:“那?时为什么?骗我?”
缇婴微微得意:“因为你这个人?,一上来就说是我师兄,还对我予取予求,比二师兄待我好?多了……我就觉得,你大概没有当过?别人?师兄,你不知道怎么?当师兄。我不满意二师兄很久啦,我想要养一个自己喜欢的师兄……”
江雪禾:“你在……调教我?”
若非时机不好?,他当真会被她弄笑。
有人?敢这么?对他,竟还能成功。小缇婴……果然是他命定的劫吧。
缇婴朝他做个鬼脸。
他垂下眼。
缇婴见他这样都不笑,便实在有些气馁。
缇婴想了想,干脆说:“哦,我还有个秘密。”
江雪禾好?笑:“你到底有多少个秘密?”
缇婴乜他:“少女情怀都是迷。我的小秘密多了去?,平时不告诉你罢了。现在看你心情不好?,我才说给?你听的。”
江雪禾看着她。
他难以忍耐心中柔软,只是望着她,便生出太多不可求的渴望。他明知此时情形不同,可他依然会因为她,而频频动心。
江雪禾柔声问是什么?秘密。
缇婴这一次,收了她脸上顽皮的笑,很认真地看着他。
江雪禾疑惑地怔一怔。
缇婴道:“其实我知道前师父对我的说教,是对我好?。二师兄被我吵得头疼,有时候确实是我过?分。我还知道很多人?教我训我,都对我有期待。我更知道你什么?都不说我,其实并不算真的好?……
“你待我有一腔‘溺爱’的心思。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舍不得教训,不算真正的‘好?老师’。你只能做到保护我,却做不到教我。你根本教不动我——因为你不忍心。
“其实你根本不是心软的人?,但是你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对我总是很矛盾。我以前还想过?呢,你是不是想养废我。养废了我,我就只能靠着你,你最开心了。”
江雪禾看着她。
他慢慢说:“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会想这么?多。”
他并没有否认他曾经想养废她的想法。
他只低声辩解:“……我没有那?样做。我只是确实……大约我不是好?哥哥吧。”
缇婴见他眉目间微有低怅失落之意,登时着急。
缇婴:“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好?哥哥,你是我最喜欢的哥哥了!哎呀,我的意思其实是……”
缇婴着急得咳嗽。
她被自己呛到,江雪禾想找水给?她,她已经面颊绯红眸子?湿润,忍着自己的一腔咳意,把她的话说完:
“虽然打是亲骂是爱,虽然斥责教训都是为我好?,虽然无条件的呵护宠爱是为溺爱。但是如果人?生中,有一个完全顺着我、什么?都给?我、不对我有一丝一毫不喜的人?,该有多好?啊。
“那?个人?接受我的脾性,他不觉得我声音尖、不觉得我吵闹、不觉得我脾气很差,他甚至很欣喜。他信任我,接住我,喜欢我……那?得多幸运啊。”
江雪禾抬头。
她双目闪烁湿润,却弯起唇露笑。
她伸手点他额头,戳过?来,娇气满满:“我说的就是你。”
她喋喋不休:“师兄……”
江雪禾忽而伸手。
一夜多话,他终于此时破功,终于伸出手臂搂住她,将?她拖抱到了怀中。
他身子?微微发抖。
许是冬日真的冷,他在外沾了很多寒意,到此时也不能解。
他心知不该,却仍是克制不住地低下头,握住她伸手戳他的那?根手指,轻轻吻了一下。
江雪禾低语:“幸运?
“认识我……是你的劫难啊。
“我实在,对不起你。”
她说她运气好?,可在江雪禾看来,她实在运气不够好?。
无意中牵扯进?了天道之间的道果之争,身为棋子?入局,却被小人?青木君缠上,毁了永生永世。
她若是运气够好?,就不会幼年多舛,被他所误……
缇婴哪里知道江雪禾所思所想。
只是师兄终于肯抱她,将?她拥在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她便开心起来了。
她很喜欢他抱她坐的这个姿势——将?她当孩子?一样嘘寒问暖,呵护宠爱。
无论她是六岁还是十六岁,或是二十六岁、几?百岁,她都是他最喜欢的小师妹。
小师妹洋洋自得于自己让江雪禾展颜,并在他亲她手指后,原谅他一去?两天才回头的事了。
缇婴抱住江雪禾脖颈。
她抱怨:“你心情好?起来了吧?我都饿了!”
江雪禾心情哪是那?么?容易好?的,不过?是勉力撑着:“自己不知道吃饭吗?我留了食物在你的乾坤袋中。”
缇婴:“我要你喂我。”
江雪禾手已经拂到她袖间,要去?解下她的乾坤袋。听她这么?说,他忽而犹豫一下,多说了一句:“我若不在你身边,没人?喂你,难道你就不吃了吗?”
她奇怪道:“你不是想一直陪着我吗?”
她大手一挥:“我准了!”
她这般说时,心跳砰砰,耳际通红,生怕他拒绝。
江雪禾没有拒绝,却也没有说好?。
他只是低着头解开她的乾坤袋,如往常一样喂她吃喝。他目光落到她脸上,眷恋无比,舍不得挪开。
只怕看一眼,少一眼。
做完这些,缇婴才真正舒服起来。
江雪禾微微推她,想要她下去?,她却瞪他一眼,故意将?糕点屑子?撒到他袖上,坚持不肯跳下去?独坐。
江雪禾只好?低头整理袖口。
他听到缇婴若无其事的询问:“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出去?忙什么?事了吧?你遇到了谁,怎么?还受了伤?谁能伤到你啊?”
江雪禾停顿一下,才说:“遇到些故人?,想杀我,被我反杀。不是大事。”
缇婴便好?奇:“是你以前在断生道招惹的仇人?吗?”
他淡淡点头。
缇婴便有点担心。
可她转念一想,师兄实力强大。他能回来,说明问题不大。
不过?呢——
缇婴:“下次再遇到仇人?,可以叫我一起帮你打。哎,你怎么?总不信我现在已经很能打了呢?”
江雪禾温声:“以后叫你。”
她满意点头。
江雪禾忽道:“天色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缇婴沉下脸:又打断她,叫她睡觉。
更讨厌的是,他的提醒,比她的身体还准时。几?乎就在他提醒她睡觉的一刻,她身体生倦,确实觉得自己有点困了。
这让缇婴脸色有些臭。
缇婴本想发火,但是看他那?般温静安然,她心中一磕绊,火气倏而消散,舍不得那?样对他。
缇婴便道:“我还有最后一件事。”
江雪禾撩目。
缇婴提醒他:“你这次一走就是两日,我给?你发传信符,你也没回我。怎么?回事呢?”
那?自然是因为他说不出话,不知如何面对她。
此时此刻,江雪禾却只能继续说谎。
而他确实擅长?说谎,平平静静,不引人?怀疑:“太忙了,没注意到。后来又受了点伤,忘了这回事。”
缇婴:“那?这样是不是很不好??”
江雪禾:“对不起。”
缇婴:“我又不是要你的道歉!”
她想了想,觉得不对,改口道:“我不是只要你的道歉!”
江雪禾疑惑看她。
她再次提醒:“失联很讨厌的。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关系。”
江雪禾:“我们怎样的关系?”
缇婴一噎,瞪他一眼。
他轻轻笑,不知在笑什么?。他分明在笑,眉目间却有一些哀意。那?些哀意稍纵即逝,缇婴根本补追不上。
她只听到师兄漫不经心:“你不是有雪上符吗?”
缇婴:“我现在发现了,雪上符不好?频频使用,不然你都不当一回事了。我好?多次用雪上符,你也没有瞬间出现在我面前啊。”
江雪禾温和指出:“那?是因为你总在乱用。我不知道你到底着急还是不着急。”
缇婴剜他一眼。
她倔强:“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她心中却记下此事,继续强调自己的真正目的:“……总之,我认为传音符不好?,不能及时让你听到我的消息,回答我。我发完一张传音符,还得等?你……我为什么?非要等?啊?弄得我很生气。”
江雪禾眉心微微一动。
他此时,已然明白她想要的。
但是,以他此时的立场,他已不适合开口应她了。
他便保持沉默。
缇婴见他不接招,以为他是想不到,便干脆直白道:“我要与你结神契!
“我要随时随地能知道你在哪里,想与你说话就与你说话,想找你就能感?受到你的气息。我要结神魂之契!”
江雪禾静坐。
缇婴盯着他。
他片刻后侧过?脸,轻声:“那?是道侣之间才会结的契约。”
缇婴:“那?又怎样?你不与我结,难道要留给?别人?吗?我……”
她想到他会与他人?成道侣,便心生不悦。总归她是小师妹,他应该让着她,她干脆直言:“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和别人?结。我不喜欢了,你才可以取消。”
江雪禾:“我是怕你年纪小小,早早结契,日后后悔。”
缇婴:“等?我后悔的时候,再解掉不就好?了。”
她自知失言,说完后有点心虚地看他。
但江雪禾只是低垂着眉眼。
他并不看她,也没生气。
他就那?样保持沉默很久,才说:“你先睡吧,明日再说。”
缇婴看他半晌,她露出听话的笑:“好?。”
他便拥着她,俯身将?她放好?,要给?她盖上氅衣。但是他倾身时,缇婴手指忽然抬起,她早已准备好?的结印,打上他额头。
江雪禾骤然拂袖。
缇婴却因早有准备,而行?动更快。她快速翻身跃起,扑倒师兄,怀里的符咒飞出两张,化作两根锁魂绳,绑住江雪禾。
江雪禾被扣压到山壁间。
缇婴手指抵着他额头,冷笑:“结契!”
江雪禾仰着脸,微蹙眉。
她抑下心虚,催促并逼迫:“怎么?结契?快教我!”
江雪禾偏脸,淡声:“我不会。”
他秀色可餐并可欺,缇婴自然不信:他的这种?反应,压根不像是不会的样子?。不过?是欺她年少,他装模作样罢了。
缇婴压到师兄怀里,在他耳边道:“师兄,这神契,你想不想结,由?不得你。我今夜必要与你结契,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江雪禾耳边怀中皆是她气息,心绪不平。
可他若是不愿,她能如何?
下一刻,缇婴的神魂直入他识海,直接绞上他神魂,分明是凛凛“神交”之势。
江雪禾色变:“小婴——”
他自然不可能被她逼迫,也不可能在此时心境下与她如何。但是她的态度,让他生起一丝希望——
她若心中有他,可否原谅他?

在缇婴看来, 江雪禾是一定磨不过她的。
果真?,她闹腾许久,折腾得他绯意拂面、周身战栗。他喘息连连, 眼睛由静黑转为湿润。
他道:“别闹了。”
他撑住她肩制止她, 喘着气望来的这一眼,让原本只想胁迫他的缇婴都心间一颤。
美色误人。
师兄不为人知?的风情, 更让缇婴食髓知?味,心中紧张。
她紧张之时,江雪禾终于分开?了两人缠在一起的神识,不让她继续绞下去。缇婴才要不满,听江雪禾道:“真?的想与我结契?”
此话似乎有回转余地。
缇婴便耐着自己的心猿意马, 正襟危坐,连连点头。只?怕他觉得她不诚心。
江雪禾又问?:“结契的目的是为了能随时联系我, 想与我说话就与我说话?”
缇婴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
但她忽来灵感,宛如天外飞仙, 甜甜地奉承江雪禾一句:“还因?为我想念师兄, 时时记挂师兄。”
江雪禾睫毛一颤。
他低下眼睛来看她。
他看不出她是说真?话,还是哄骗他,但以他此时境况, 他已没资格去试探了。
江雪禾便只?是淡淡一笑。
缇婴听他低声:“好。”
缇婴狐疑:“好”什么?
她肩膀被他扶住, 被他从他怀中推开?。他让她盘腿做好,又倾身?迎来,在她额心点了一下。
那一点有点刺疼, 宛如被蜜蜂蛰,缇婴颤了一下。
江雪禾在观察她, 见她如此,他说:“我可以帮你我结契。但为兄有些私心, 怕你学?会?了后,管不住自己,任意与他人结契,所以我要提前设个防。”
缇婴被激怒,想反驳她怎会?和其他人随便结契。
难道他以为,世上如江雪禾这样的人,很多吗?
然而?江雪禾心不在焉,捂住了她嘴,让她听他说完:
“我帮你我结契。但结契过程会?有点痛,师兄既不想你知?道结契的法子,又不忍心看你痛。所以我决定封了你的五感,再帮你结契。待结好后,我再解开?封印。”
他低垂的眸光偶尔扬动,露出星子般的神采。
缇婴看到他喉结轻轻滚动,声音很低:“你愿不愿意?”
缇婴匪夷所思。
她结巴道:“封、封了我的五感,岂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我都?不知?道,也感觉不到?”
江雪禾垂着眼:“嗯。”
缇婴曾经封过他的五感,她以己度人,忍不住怀疑他是借此报复她。
缇婴纠结一会?儿,疑神疑鬼:“你、你想如何欺负我,我都?不知?道。你趁我没有知?觉的时候,打我一巴掌,我也不知?道。”
江雪禾忍不住笑了。
他既无奈,又好笑,喃喃重复:“我封印你的五感,只?是为了让你没有意识,偷偷打你一巴掌,让你不知?道?”
缇婴涨红脸。
她倔道:“那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她实在可爱。
江雪禾悄然于心间品呷,面上却已然不好表态。
他温温和和、冷冷淡淡地重复:“若要与我结契,这便是我的条件。你若不允,那就算了。”
他言罢便要拂袖,侧身?要卧。缇婴忙倾身?,从后抱住他腰身?。
他僵一僵。
身?后少女气息软甜。
她下定决心咬紧牙关?,大义凛然道:“来嘛!我不怕你!”
她为自己壮胆,又威胁他:“反正你总要解开?我封印的,我要是发现你欺负了我,我就报仇。”
江雪禾淡道:“我没有你那么无聊。”
缇婴:“哼。”
江雪禾终是封了缇婴的五感。
他心中难免百感交集。
封了她五感后,他将柔软纤细的少女抱于怀中,手指抵在她的脸颊肌肤上,垂眼望她禁闭的双眸。
她睡着后好是安静。
恬静、秀美,不复往日的活泼跳跃,古灵精怪。
安静被她抱在怀里的师妹,在被封了五感后,如同死物一样。
江雪禾搂抱着她,听着洞外淅沥不断的雨声。
世界如此阒寂。
尘世十分静雅。
若没有缇婴在,一切将对?他毫无意义。
江雪禾在自己手腕间划了一道。
渗血后,他手指点着自己腕间那血,直直抵到缇婴额上。
他在结印。
同时用法术掩了腕间汩汩渗血的伤口。
江雪禾低头,额头抵着缇婴,进?入她的识海,开?始结一个印。
嫣红血迹流连于二人额间,丝丝缕缕向?外散发,幽香静谧,衬得少年少女面容十足静美。
他确实在结契。
但这个契,不是神契。
缇婴需要很久以后,才能明白江雪禾在她识海中做了什么手脚。
这个夜晚,只?过了两刻,江雪禾便解开?了封印,让他的小师妹苏醒了过来。
缇婴一醒来,清水一样的眸子滴溜溜,落到江雪禾面上。
她隐隐觉得他面色有些苍白。
可他神色安然,她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缇婴心中嘀咕,从自己乾坤袋中取出一面铜镜端详。她检查自己脸上没有奇怪痕迹后,又扒拉自己的衣物,小小肩头露出,莹润如白雪,她还要继续褪。
江雪禾咳嗽一声。
他露出好笑的表情:“你真?觉得我会?趁你不知?时,打你一巴掌?”
缇婴面红。
她支支吾吾,把铜镜收回去,看他:“你是不是有点失血啊?”
江雪禾微笑:“结契要耗费气血,这是正常的。”
他藏于袖间的手指冰凉十分,微微颤抖;与她说话的这片刻时间,他仍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气血的流失,这让他眉目间染了疲色。
但江雪禾精神却是好的。
他哄她:“现在该睡了吧?”
缇婴:“我确认一下。”
她进?入自己的识海,在识海中与江雪禾说话:“师兄。”
下一刻,她看到自己灵池中光华闪烁,她在识海中,听到了江雪禾的声音:“嗯。”
那声音来自神魂,与现实不同,更为轻柔哑和,更为撩人心弦。
怪异的感觉让缇婴心间酥酥,十分酸痒。
她茫然地想:原来这就是神契吗?
她正激荡时,忽然看到灵池水潭底下,自己的灵根上裹了一圈烟雾,让她看不清自己的灵根。
她好奇地伸出手,江雪禾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样,及时制止她:“别动,那是我的力量。”
缇婴倏而?收手。
她围着自己的灵根转一圈。可烟雾弥漫,她连自己的灵根模样都?看不清了。
江雪禾解释:“结契不是一瞬间就可以结成的,还需要些时日。这些天,你修炼时,都?不要乱碰自己的灵根。若是你乱来,让契约失效,我不会?再与你结的。”
缇婴心想结契怎么如此麻烦。
但她听说她乱碰会?导致契约中断,便管住手,认真?非常:“我不会?乱碰的。”
她怕自己在识海中乱玩,碰到了脆弱的灵根。她的灵根可比旁人要细弱得多,经不起一点磕碰。缇婴急急忙忙从识海中退出来,现实中,她钻入江雪禾怀里。
她在他怀里,被冻了一下。
她抬头迷茫。
江雪禾:“失了点血,问?题不大。你若是嫌冷,便自己去睡吧。”
缇婴犹豫一下,还是仰脸,亲他下巴一下。
他侧过脸,垂下的睫毛颤动,如雨夜滴水的檐角。
缇婴好是喜欢,但又确实折腾累了,没力气再和他玩。她在他怀里找到自己喜欢的位置,打着哈欠与他道别,闭眼睡去了。
过了一会?儿,江雪禾才迟钝地“嗯”一声。
但小师妹已然听不到。
江雪禾抱着缇婴,坐在黑暗中。
他平日就不怎么睡,是认识缇婴后,为了哄小孩,才经常陪着她一同睡,养出了一点儿早睡的习惯。
但是这几夜,他是万万睡不着的。
前几夜都?在赶路、杀人,今夜抱着怀里的缇婴,江雪禾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丢不下她。
他不知?是前世的羁绊刻入骨髓,让他丢不下她;还是今生的经历让他足够珍惜那稀薄爱意,无法抛下缇婴不管。
他面临着两难之境。
杀掉缇婴,他可解黥人咒,但缇婴若死,他与世间唯一的牵绊便会?消失,世间不会?再存在有情天道了;不杀缇婴,他此生黥人咒不解,千年敕令在即,他大约也会?输掉道果之争,随缇婴一同寂灭,天道之争的胜利者是无情天道。
他怎样做,都?要输。
但是江雪禾心知?自己不会?伤害缇婴。
千年前,他步入红尘的目的就是为救缇婴;千年后,他怎会?选择杀掉缇婴。
黑暗中,江雪禾想着这些,冥冥中,他隔着雨帘,似乎在与千年前的自己遥遥眺望。
隔着漫长的岁月、时空,静坐于方壶山小树洞中的凡人江雪禾,眺望着千年前那位坐在千山静水畔的天道江雪禾。
情如落花,溅于水间,在二人面前缓缓流淌而?过。
心中既有情,借情入尘世,品味人间百味,寻找道果与自身?存在的意义,寻找那自入混沌的心上人……难道决定走这一步时,他一点布置也没有吗?
江雪禾倏而?有所顿悟。
无情天道想要他消失或者回归,想要道果统一,那千年前的江雪禾即使被算计入局,他也应当知?道无情天道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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