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骤然起身,一道剑光浮现于掌心,嫁衣猎猎染霞光,向他袭杀而来。
假将军:“……”
到底谁是妖,谁是人?
谁是正?义,谁是邪恶?
江雪禾救了那些人类。
众人于山间感?激万分,又因遇到了太?多小妖,而惶恐不安。
而江雪禾在林子边缘找到了林木被压的痕迹,那是传送阵。
众人瑟瑟间,听江雪禾声音温和清浅,与他们嘱咐:“我已寻到妖物?踪迹,你们先?行?回城,禀告柳姑娘。我先?去寻妖。”
众人听他要走,一下子害怕。
他们此前不知道这山林中妖物?很?多,才大着胆子愿意当?诱饵,帮柳家除妖。这一夜见了太?多小妖,他们的胆子已经吓破。
众人:“江、江公子,你不能走呀!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江雪禾仍然温声:“林中小妖若无大妖命令,轻易不会?与人为敌。我给?你们画了符,你们按照来时路走,没有妖怪会?阻拦。”
那山庙中的假新娘鼓起勇气询问:“江公子,你是要去找那位缇姑娘吗?”
众人这才想起来,后面假扮新娘的那个姑娘,被大妖掳走了。
他们大约知道江雪禾与那姑娘的关系,亲眼看到江雪禾待那任性?小姑娘的耐心,一个个便面面相觑,唇角颤颤,不敢说话。
假新娘却只是听人说,没亲眼见过。
她望着少年?公子修长的背影。
这位年?轻公子本事高强,一直在查看传送阵,嘱咐他们时,连头也没回。
而假新娘是见过他相貌的。
她实在害怕,又于荒野中,对江公子的俊美清逸,生出一些不清醒的妄想。
她不禁道:“江公子为什么不留下来保护我们,将我们先?送回城中柳家呢?
“你、你那位妹妹既与你是一道的,必然本事很?厉害。她没关系的,你何不、何不等一等?”
她这话一出,自己?也觉得自私,愧为修士,不禁面容赤红。
但是身边同伴多多少少有与她一样的想法。
他们从众,纷纷道:“是啊江公子,她没关系的,我们却是肉、身凡胎,受不了这些妖。
“你留下来保护我们吧。
“柳姑娘不就请你除妖,将我们全都平安带回去吗?”
江雪禾背对着他们的身子一顿。
此时日光熹微,天边有了浅白色。
微有光华的天幕下,江雪禾终于侧过脸,向身后的他们,看了一眼。
众人希冀地看着他。
江雪禾如他们想像的那样,雅净、良善。
他声音依然温和,却覆着一层霜华,显得冷淡无心。
黑山白水,此间葱蔚烟润,他漫不经心、轻描淡写:
“小婴是我师妹。
“你们算什么玩意儿呢?”
众人呆滞。
他们不敢想温润如玉的江雪禾会?说出这种话,而江雪禾身形一散,直接进?入传送阵,不再理会?他们了。
古战场妖风阵阵。
缇婴抬目间, 看这假将?军打起来都用的是这副盔甲这副面容,盔甲匡当沉重?,打起来并?不轻便, 不知道这妖怪是什么毛病。
但?她也懒得理?他。
她抬头看眼天色。
离刚才的时辰没过去多久, 只要她能在一刻之内制服了这妖,便能不错过良辰吉时, 拉住这假将军将冲喜坐实,解了她的衰劫。
若是她不能在一刻之内拿下对方,只要最终能拿下?此妖,也算帮了师兄一个?大?忙。
左右都?不亏。
缇婴稚气清丽的眉目间,神色跃跃欲试。
大?妖卷着狂风而来, 她亦娇斥一声,运剑纵飞, 直刺对方。
好歹在玉京门中认真修炼这么久,好歹学剑术学了这么久, 她也正要拿这大?妖, 试一试自己一年来的修习成果。
此嫁衣繁琐厚重?。
打斗间,借大?妖的力,缇婴直接让嫁衣爆开, 露出下?方更?为?轻便、方便打斗的男子?袍衫, 男子?袍衫下?,少女本身的鹅黄衣裙若隐若现?。
本一个?随意动?作,这假将?军看到嫁衣裂开, 竟然目眦欲裂,狂吼一声, 双目赤红地冲向缇婴。
缇婴被他一掌拍起,脚尖点剑跃上高空, 诧异看这激动?的假将?军一眼。
她眼波一转,有些明?白了:“你还真的爱恋柳姑娘啊?人家认识你是谁吗?”
假将?军怒得发抖:“若不是你们,她今夜就嫁给我了……”
说话间,回声震荡,天地间,无数低哑呢喃跟着开口。
刹那功夫,缇婴看到黑夜中空旷的古战场中,无数鬼影浮出了身形,一重?重?厚密如乌云,在假将?军的操控下?,向她一同杀来。
缇婴登时出了一背冷汗。
她怕鬼怕得要命,来之前也没想过鬼会听妖的命令,这分明?不合理?。
一团幽暗魅影与假将?军一同袭杀,缇婴冷汗淋淋间,手中剑握不住,又因对方人多势众,她被逼得步步后退,还被一道鬼影近身袭向身。
缇婴身子?沾到那些凉透的鬼魂,不禁叫道:“别碰我!”
慌乱间,她被逼入劣势。
那假将?军一看有效,更?藏在后方,运法向缇婴额心命关击去。
缇婴跌摔在地,运剑挡了那重?攻击,却在鬼影们的袭击下?被击中,偏头吐了一口血。
鲜红的血滴在黄土间。
缇婴怔愣,低头看着。
赶路间的江雪禾,蓦地喉间一甜,一口血喷出。
“精忠阵”发作,缇婴受到什么伤,会立刻转移到他身上。
他面无表情?,随意擦了唇下?血,心中庆幸自己当日一意孤行,硬是逼着她,种?下?了这个?“精忠阵”。
他即使不在她身边,也能护她。
但?江雪禾依然摆脱身后那些挽留,步入传送阵,并?用灵力强力运转此阵。
古战场中,那跪坐在地的少女抬头。
她眉压着,神色沉郁。
她是一个?很骄纵脾气很差的人,平日有人宠着爱着,又因年纪尚小,那团戾气便能被遮掩住,看上去只是个?天真任性?的小女孩。
但?是一旦发火,便是江雪禾都?要避着她,不触她霉头。
显然这个?假将?军,此时真的惹怒了缇婴。
缇婴一点点站起来,寒风吹拂她散乱的发丝与袍衫。
她手中剑横起来;“你竟然让我受伤。
“我一根头发都?十分珍贵,一口血更?是吐不得。你确实该死——”
假将?军也正惊怒。
他眼睁睁看着那小姑娘被击倒,自己虽没击中她的命脉,却也让她受了伤。她虚弱之下?,自己有机可乘。然而只是眨眼功夫,这小姑娘唇角的血便消失了,脸色苍白也不见了。
她沉沉地站起来,煞气满满。
假将?军平时在古战场,看惯了杀戮生死,却仍被这个?姑娘阴鸷的眼神,弄得抖了一下?。
但?假将?军反应快,他隐约看出这姑娘避着那些鬼怪,偏偏这里的鬼与他交情?好。他一喝之下?,众鬼齐出,全都?奔向缇婴。
缇婴:“同一个?招术,你要用几遍?!”
她冷冷地看着那密密麻麻奔来的鬼影,她知道自己确实害怕,只要看一眼,都?会受到影响。
但?是怕,不代表输。
缇婴手中剑尖一挑,她腰间一条素色丝带飞出,直接拂向她眼睛,蒙住了她双眼。
鬼影扑身。
被围在中间的缇婴挑剑跃起,蒙眼长带飞扬,披在身上的男子?衣物下?,露出一点浅黄裙裾,在乌夜古战场,鲜妍靓丽。
这样鲜活的美,听声辨位,冲出群围,再战假将?军。
假将?军没想到她这么难缠,简直比那个?江雪禾不差多少。他有了些惧意,但?是想到这里是自己的主场,便也生了一腔壮烈豪情?,高喝一声,迎向缇婴。
缇婴眼睛看不见,全靠声音来听。
果然,她看不见那些鬼,哪怕知道他们在身边,她也能勉强定住神,不被打得无回手之力。
但?是缇婴的脸色更?加臭了。
假将?军也不知道她在不高兴什么,只知道越打,这小姑娘越不耐烦。
原是缇婴已经借助怀里的罗盘,得知一刻已过,今夜吉时被浪费,她没办法抓着这妖冲喜了。凡间婚宴讲究良辰吉时,这都?是天地法则,错过就是错过,她想寻到再一个?良辰吉时冲衰劫,就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
难道她还要一直被这衰劫影响?
想到二师兄平时的惨,缇婴脸色更?黑——她不要!
但?眼前没有别的法子?了他,她只好压下?心头的愤怒,先?拿下?这个?妖,送给师兄当见面礼好了。
唔,不能杀,得生擒。
这妖也不弱,她想擒,得仔细想想。
缇婴边打边思量间,乾坤袋中传音符亮了。
她以为?是江雪禾或者白鹿野找她,便顶着对方的袭击,往后退藏,抓紧时间,拍亮传音符。
耳边响起来的声音,却是叶穿林的:“小婴,你还好吗?我听你二师兄说你有难,便来问问你。你与你二师兄走散,可需要我前去助你?你如今在哪里?”
缇婴没有功夫回答。
听声辨位需要集中注意力,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抓到破漏。缇婴不禁想起南鸢,也不知道她常年生活在黑暗中,是怎样一种?活法。
叶穿林听到猎猎风声与鬼语桀桀。
他不禁担忧:“小婴?”
半晌,小姑娘艰难的声音终于响起:“你没听到我在忙吗?难道你能立刻遁来?不能的话,休要废话,影响到我!”
传音符一声之后便燃烧。
缇婴乾坤袋中的传音符没有再亮,缇婴也没有去关注。
她正专心应对这妖。
她心中有了一计,运用八卦六爻,在四个?方位各插一道令旗,开出锁灵阵,能定住这个?妖。
于是,缇婴转而后退,绕着古战场四野走,寻找方位。
那妖以为?她怕了,乘胜追击,扬言要吃了她。
缇婴不吭声。
假将?军猖狂:“难怪是江雪禾养的小姘头,不如他厉害,方才你那么唬人,我倒真被你吓一跳。”
缇婴心想:所以,姘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第一杆令旗插下?去时,只伤到了一些鬼影,假将?军心中不在意。第二杆令旗插下?去时,假将?军明?显感觉到了天地间的阴气与妖气开始迟滞,他行动?间,变得沉重?很多。
假将?军:“你暗算我!”
缇婴立刻:“你眼瞎啊?”
假将?军气坏了:……没见过嘴巴这么坏的姑娘!
他只认识柳轻眉一个?温柔缱绻的大?家闺秀……
缇婴反唇相讥:“什么暗算?这是明?算!”
假将?军狂吼一声,扑向她。
二人交战从此时起,才真的杀气腾腾,激烈无比。
玉京门虽然一团秘密,缇婴却到底在其中学了些真本事。这些本事,确实比她之前缩在千山那样的穷乡僻壤间学到的厉害。
这妖物吸收了古战场的秽息,已经有了成为?无支秽的潜质。再多给他一些时日,说不得他就会成为?无支秽,成为?天地间一大?害。
昔日上玉京门前,缇婴对付这样的妖怪,少不得手忙脚乱,还会被对方逼入绝路。
然而此时,她已经可以拿着旗帜诱捕此妖,一手剑术更?是出神入化。
她心中有些感激沈玉舒,以及她那个?拜师宴都?没有、直接闭关的沈行川沈师父。师父不愧是剑修第一人,给的剑诀,如此有用。
终于,天濛濛亮时,缇婴将?最后一只令旗插下?。
她听到那妖的惨叫声:“啊——”
她心中一慰。
结束了。
假将?军被定,那些鬼肯定也要逃走。
缇婴伸手去摘自己眼前所蒙的布条,想睁眼看看这假将?军如今的真身,嘲笑他一番。
她身上的血,落在身上所披的男子?袍袖上。
血顺着袍袖向下?缓流。
缇婴手才摸到眼前飞扬的布条,后方忽然有一道寒气,锁定了她。
缇婴本能判断出危险,虽然不知是什么,她仍是快速侧身飞跃,要躲开那身后不知名的东西。
但?那东西威力很大?。
她分明?已躲开,腰上却仍被撞到,被挠了一下?,瞬间出血。
那东西又叼起缇婴,向她咬来。缇婴上半身后仰,一剑向上递出。剑刺中那物,引得那物尖啸一声,她耳膜被震得出了血,被那物挟持,飞上半空。
缇婴心中沉下?。
这不是那假将?军的力量。
这是……
缇婴艰难的:“毕方?”
……那只一直在追杀她与白鹿野的来自妖界的大?妖?
那大?妖被她身上白鹿野的衣物引来,一直在暗处观察她与假将?军作战。
大?妖只见她不见白鹿野,便知道自己被这师兄妹二人耍了。
大?妖却沉住气,没有当即掉头去追白鹿野,还生生观察了半天……它等到缇婴这时候松口气的时候,突兀冲出,要解决缇婴。
据白鹿野说,这毕方,是妖界女妖王身边的一员干将?,十分厉害。
这可不是假将?军那种?长在人间的妖可比的。
缇婴被毕方冲上天,对方一翅拍来,她身形摇晃,摇摇欲倒,才将?将?定住身形,又被击得一口血吐出。
缇婴心中慌乱。
她在大?战假将?军时没有吐的血,都?要在这时吐了,这可怎么办,师兄岂不是要被她连累……
她、她不能输!
缇婴摇晃着,在毕方俯身冲下?时,她故作大?意,被对方叼住,而她趁机旋身,用剑砍向对方的尖喙。
她的剑卡擦断裂。
她的剑只是玉京门中剑池中随便一把剑,这毕方却是一介大?妖,她的剑自然砍不动?。
她激怒了对方,对方一掌拍下?,她趁机钻入对方腰腹下?,摸到坚硬的鸟毛,她立刻判断这确实是毕方。
用不了剑,那就用符吧。
缇婴运法。
一人一鸟在半空中打斗,缇婴受伤连连,又在一瞬间重?新恢复生机。那鸟身上的小伤更?多,开始厌烦。缇婴心狠,自己受了多少伤,也见不得这大?鸟好。
可惜她一直蒙着眼,被甩来甩去,听声辨位的方式,对付这种?大?妖,便太棘手了。
缇婴焦虑之时,又感觉到面颊上扑来的寒意。
她手中捏着符,已然决定冒死在对方靠近时,再给那大?鸟一下?。
寒意停住了。
缇婴忽然闻到身后多出来的那股清冽冷香。
少年师兄声音在后:“小婴,走。”
缇婴立刻向后退开三丈,逃出毕方的攻击范围。但?她逃出攻击范围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叫一声:“师兄,你拦住它,我、我……”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江雪禾温声:“你来。”
缇婴短暂地怔一下?,心中热意上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和师兄到底有没有默契,但?是要让她这么输实在不甘心,她直直迎上去,重?新扑向大?妖。
毕方发出惨烈的叫声,比方才假将?军那声更?加凄惨。
突然出现?的少年江雪禾用藤蔓定向它,它根本不将?这种?年纪的小孩子?放在眼中,却不想那少年灵力蓬勃,掐咒施法,招招都?拦住它。
它不胜其烦。
闯出去的缇婴又在半空中骤然反身,在江雪禾向后退开时,她借助江雪禾开出的法阵,运气掐诀,手中符纸大?亮,向毕方身上贴去。
符纸一沾身,便开始燃烧。
毕方:“雕虫小技……”
紧接着,它便狂叫出来,因为?火势不减,烧到它珍爱的腹下?羽毛。它立刻去扑火,但?是缇婴移行换位,又换方向,再贴一符,这一次,是凝冰术。
毕方双翅一振,便能掀飞这两个?小孩。
然而江雪禾立于半空,脚下?生出藤蔓,缇婴立于毕方斜后方,烟蓝色的水屏障,由她脚下?踩出,向毕方袭去。
毕方:“你用法术……”
缇婴仰脸,蒙眼下?,她唇角嫣然而翘:“怎么啦?我不喜欢用灵力而已,你难道以为?我一点灵气都?没有吗,笨鸟?”
天色濛濛。
缇婴裙衫飞扬,蒙眼白布飞扬,专心施法。江雪禾雪衣凛凛,毕方每想冲出这方天地,都?被他重?新织出笼,来困住。
毕方咆哮着,转头去对付江雪禾。它看到对方垂眼温静而立,没有杀气的模样,不禁愣了一愣。而少年抬头,眼睛幽黑,不言不语,直接袭向它。
毕方大?怒:“你使诈!”
江雪禾挑眉,柔声:“没有杀气也叫使诈?”
毕方扭头,尖喙啄向江雪禾施法的手指。
缇婴看不见,更?慌:“师兄?!”
江雪禾只温声:“无事。”
他低头,面无表情?地看一眼自己半边袍子?染红的手臂,以及手上的一片血。
他不在意,声音平平,依然助师妹,共击这毕方。
终于,毕方如一熊熊燃烧的火球,嘶吼着向下?坠去。
缇婴想追,江雪禾道:“小婴,回来。”
缇婴冷静下?来,亦明?白他们能重?创毕方,但?杀不了毕方。那是天地所生的灵兽,若是杀了,她与师兄少不得要担上因果。
毕方怒吼:“你们等着!你们不得好死!”
它逃跑前,泄愤地用尽力气,召来飓风,卷向那对师兄妹。
缇婴本就灵力开始不济,身子?在半空中微摇晃,飓风飞来,她当即被卷入其中。但?幸好,江雪禾已经到来。
江雪禾直接捞住她腰身,将?她抱入怀中:“走!”
二人与毕方留下?的残力对抗。
那不愧是妖界能跟在女王身边的大?妖,二人跌下?半空,江雪禾只来得及抱紧缇婴,垫于她身形,好不让她受伤。
二人“砰”地跌于黄土间,扬起飞尘。
缇婴摔在少年紧实的怀中。
她听不到一点声音,慌慌地爬起来,去解眼睛上的布条。
可这布条竟绑得好紧实,她半天摘不下?……是了,她太怕鬼了,当时很害怕鬼弄掉她的蒙眼布条,不光绑了死结,还加了一道封印术……
缇婴着急间,开始不满了:“你为?什么不帮我?”
要不是他呼吸清浅,她还要以为?他死了,被她撞得那么厉害,他都?不吭气。
半晌,缇婴感觉到一只手,扶在了她腰间。
她身下?的男子?,终于动?了。
江雪禾慢慢坐起,一手扶着她腰,一手低头看自己半臂的血、满掌的血。
他语气温和:“我手受伤了,不方便帮你摘布条。”
听他受伤,缇婴登时更?急了。
她赶紧解开布条上的封印术,想摘开布条去看他哪里受伤了。但?是这个?死结她解不开,越解,结越结实。
缇婴摸自己的身。
她平时用发带,浑身上下?,连个?簪子?一类的尖锐物都?没有,而原本的剑,也在和毕方的打斗中毁了。
她脸色难看。
不愧是把白鹿野折腾一辈子?的衰劫。
永远这么倒霉。
她一个?修士,竟然解不开一个?死结。这世上好像也没有这种?术法吧……
她不禁去摸江雪禾的腰身,要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剑啊刀啊之类的东西。
她一摸,江雪禾一僵,立刻握住她手。
他不动?声色:“你做什么?”
缇婴理?直气壮:“你看不到吗?”
江雪禾顿半晌,他身上当然有尖锐物,不光有,他其实还会解结的术法……但?是,他不想告诉她。
江雪禾凝视着她的小脸,低声:“没有刀剑,我用别的法子?帮你,好不好?”
缇婴自然说好。
然后,她感觉到师兄的气息,靠近了她耳朵,湿润清寒。
她开始发慌。
缇婴:“师兄?”
他不再吭气。
他的唇,擦过她耳后,掠过她发丝,挨到她脑后那个?绑得严实的结。
他张口,咬上那个?结。
缇婴身子?一僵。
她开始明?白师兄要如何?解结了。
古战场辽阔空寂,鬼影们消失,鬼语军歌的若远若近,却彰显他们就在附近。那个?被捆住的假将?军被关在阵中,虽看不见,却愤然大?骂。
而枯寂的一座石碑前,年少的师兄正俯身于师妹耳后,呼吸贴着她,口中含住那丝带,一点点地往外拽。
缇婴浑身僵硬。
她露在外的雪肤,一点点,全部红透。
再是天真无邪,她也知道师兄过了界。
布条下?,少女一双眼睛,不安地晃动?,不知道该不该装作不知……
她为?难纠结又害羞时,眼前一松,那布条脱落。
眼前从漆黑到明?面,缇婴第一眼,便看到江雪禾靠近的放大?面容。
鼻梁贴着,脸颊线条清薄,他侧着头,目光望着她耳后……察觉到她的窥探,他羽翼一样的睫毛轻眨,眼波向她流了过来。
缇婴看呆了。
江雪禾:“看什么?”
缇婴仓促看他手,血迹斑驳,但?万幸,好像不是重?伤。
缇婴半晌不知如何?说,而就在这时,她眼前一暗,什么东西扑了下?来,挡住了她视野。
缇婴茫然之际,江雪禾伸手,掀开她面前的蒙蔽物。
缇婴眼睛向上掠。
原来是红盖头。
原来是枯枝上晃着的红盖头,风一吹,就这么晃悠悠,摔到了她脑袋上……她真倒霉。
江雪禾掀开盖头,凝视她娇嫩明?艳的面颊,他看得心间悸动?,目光无意中下?移,却看到她身上不合时宜的男子?外衫……
江雪禾目光顿住。
缇婴开了口:“都?怪你!”
江雪禾抬头,想听听他又怎么招惹她了。
缇婴忘了师兄离她距离过近,她只骂他:“我的冲喜没有完成,都?被你毁了!”
这本来不怪江雪禾,江雪禾一怔。
他心头一松:“果真没有成功?”
缇婴:“你看起来好像不为?我难过?”
江雪禾当然不难过。
凉风拂面,发丝微乱,天濛濛亮,少年还微微笑了一下?。
缇婴一面被他那很浅的眼中笑勾得心痒,一面又生气他不为?她着想。
她要发脾气,却听江雪禾轻声哄:“以后给你补一个?婚嫁,好不好?”
缇婴一愣,满意了,不怒了。
她得寸进尺:“那我能自己挑夫君吗?”
江雪禾无言看她,转移话题:“你身上男子?外衫,是谁的?”
江雪禾问缇婴身上衣物是谁的, 缇婴低头瞥一眼。
她这才想起衣物?主人那个倒霉蛋,不禁略微抑郁:“当然是二师兄的了。”
江雪禾闻言,眉头稍微松了下。
他却仍不敢大意, 手指笼在她领间。他手指微凉, 还?沾着血,她轻轻瑟缩一下, 师兄的手却没移开。
江雪禾问:“现在也不脱吗?”
缇婴想一想:“容我问问二师兄。”
她便靠在江雪禾怀中,不防备他,当着他面便发传音符询问二师兄如?何?。她还?详细介绍了自己与师兄方才大战毕方的英姿,告诉二师兄,那毕方恼羞逃跑, 估计找他去了,要他小心。
江雪禾垂目看她。
方才一场乱战, 她有些狼狈,发间与衣上都有一些血与灰, 但缇婴精神亢奋, 提起她大战毕方时?,更是洋洋得意,顾盼神飞。
一张传音符能传的话有限, 她将其?他事草草讲述, 大片省略,偏偏她大战的英姿,她恨不得每个招式都详细讲解, 好让旁人知道她有多?厉害。
真是一个臭屁的小姑娘。
江雪禾莞尔。
她捏着传音符传话,他不禁低头, 用手指拂顺她贴在颊上的发丝,为她理顺。
缇婴百忙之中, 微微一躲:“你手上有血,别蹭到我身?上……”
但是她嫌弃的目光停顿一下,因?发现师兄贴着她脸颊的手指干净苍白,手背几道伤痕,独独没有什么灰尘与血。
江雪禾哄她:“没蹭到你。你说你的话罢。”
缇婴心轻轻跳了一下。
她继续与二师兄用传音符说话,她依然有心要描述自己有多?厉害,但是师兄的手不断地碰到她的脸颊与头发,她竟有些六神无主,心不在焉,心神不禁跟着他的手走。
他低头,轻轻吹开她睫毛上的一粒灰。
缇婴惊吓,蓦地抬头,与他乌而润的眼睛对视。
江雪禾:“怎么了?”
缇婴结巴:“你、你不能这样、这样……”
江雪禾:“嗯?”
缇婴大脑乱哄哄,眼睛盯着他比以前好看许多?的脸,还?要说服自己不要多?看。可越是想着镇定,她又越是忍不住用眼睛偷瞟他。
缇婴心里又乱又慌。
她半晌憋出?一句:“你不能引、诱我!”
引、诱。
江雪禾抵在她额发上的手指一僵。
她怎么说得出?这个词?
江雪禾唇动一下,缇婴立刻迫不及待:“你、你撩拨我!”
她慌道:“从刚才开始,你就在撩拨我。你、你先?前答应不逼我,为何?现在这样对我?”
江雪禾:“……”
他不动声色:“你在山上,就学了这些?学会了说——师兄引、诱你?”
缇婴脸颊微红,目光闪烁。
可她态度一贯任性:“我、我无聊的时?候,也是很爱读书的嘛。我读了好几本话本呢……”
江雪禾:“读了什么?”
缇婴正要说,却突然警惕,瞪他一眼:“我才不告诉你,告诉你,你又要收走我的话本了。”
江雪禾挑眉。
缇婴见他挑眉的这个弧度,都好看非常。
她一时?茫然。
她不知是自己读了几本才子佳人的话本后,色迷心窍;还?是师兄确实比以前好看多?了,她被?美?色所惑。
她犹犹豫豫间,江雪禾道:“我没有要收你的话本,是检查你的课业。回去后,我看一看你都修行了些什么,你的话本……若是没问题,我没有要收走的打算。”
缇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