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之术,如此厉害。
正如当年巫神宫之力……神女借天?之力,术法如刀剑劈下,便形成一道光环,束缚住了数千秽鬼。
那?都是凡人仰望一生也得不到的力量。
那?是凡人奉出信仰,巫神宫的神女与天?官才?能得到的强大?力量。
柳轻眉不禁想,他们那?么厉害,但凡早到半天?、一天?……
凡人抵抗不了的秽鬼潮,要牺牲数千数万人才?能抗住的秽鬼,他们却封印得那?么迅疾、稳妥。
在修士面前,凡人算什么呢?
凡人渺小如蝼蚁,数十万人的牺牲,在神力之下,毫无意义。
……他们所有的牺牲,其实都是没什么意义的。
缇婴和江雪禾,花了三?天?时间,才?渡完了这里?的亡魂。
柳轻眉一个?凡人大?小姐,和她的侍卫一起,就安静陪了他们三?日。
缇婴最后终于再听不到这里?的鬼声,便知道他们都消失了,古战场可以安静很?久了。
她疲惫万分。
但是一查看自己的识海,又忍不住欢喜。原来大?梦术当真?这般厉害,她心中念着那?些是军人不算恶鬼,逼自己渡化亡魂,修为竟然隐隐提升了一些……
修为到了她此前之境大?圆满之坎。
她从没想到自己修为可以进步得这样快。
这门大?梦术,简直是专门为她所创的一样。
难道前师父说,大?梦术本就在她的神魂中,是真?的?难道她梦中,前世的自己与前世师兄一起创大?梦术,都是真?的?
她不禁回头,扑入江雪禾怀中:“师兄,我……”
江雪禾被她一撞,竟后退了两步。
他面容白净,瞳眸安静。却在一刹那?失力,向?后跌两步,并吐了两口血。
缇婴吃惊。
她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了,他就将她拥入怀中。
江雪禾暗道不好?。
他周身忽冷忽热,黥人咒的威力又开始压不住,痛意让他全身僵硬。他脖颈、面上、手背浮现重重黑气,被勒出了血痕。
他眼前发黑,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闻到缇婴身上的气息。
他只来得及拥住她,低头安慰她:“别怕,我、我歇一歇……”
他身子摇晃,缇婴撑不住他,两人一同跌倒,江雪禾的脸低垂,唇角蹭过缇婴的唇。
他感?觉到了。
江雪禾虚弱无力:“我不是故意的……”
他昏迷了过去?。
缇婴抱着他,一同摔坐在地上。
柳轻眉带着侍卫们急匆匆赶来,她提着裙裾,喘息微微:“缇姑娘,江公子怎么了?”
缇婴六神无主。
她握紧师兄的手,进入他的灵脉,一探之下,吃惊地发现江雪禾的灵池居然枯了……一定是渡她灵气渡得太多了。
柳轻眉等人赶到。
他们听到缇婴泫然欲泣:“我师兄被我吸干了……”
众人惶恐。
吸、吸干是什么意思??
柳轻眉一震:“你说什么?”
缇婴抬头看到他们,镇定下来。
她生怕他们看到江雪禾身上的黑气,看到江雪禾脸上浮现的血痕……黥人咒可是人人畏惧的可怕存在,绝不能被人看到。
她连忙在柳轻眉俯身过来时,将江雪禾抱紧,让他脸埋入她怀中。
柳轻眉摸不着头脑,见缇婴娇小柔弱,便示意身边的侍卫们来帮缇婴。
缇婴立刻:“不许碰我师兄!”
柳轻眉一怔,哄她:“我们带你师兄回去?疗伤,你与我们一同回去?。你不要闹脾气,好?不好??”
慌乱之下,缇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番不敢让人看到师兄的行径。
半晌,她结结巴巴,灵感?突至,道:“师兄是我的!”
柳轻眉蹙眉。
缇婴说了第一句话,第二句就流利非常了:“你不许和我抢师兄!我师兄一根头发丝,都不让你们看!
“我、我、我要开始闹脾气了!”
柳轻眉:“……”
原来是小姑娘拈酸吃醋。
不过,回到柳家,缇婴提出要和她昏迷的师兄一间房,好?照看师兄,仍有些过了。
柳轻眉为她名节考虑,说话很?好?听很?讲理地拒绝了她:“……你师兄若是醒了,恐怕也不会答应你吧?”
柳轻眉当然也想不到,她虽然拒绝,缇婴却可以夜里?翻窗,翻入江雪禾房中。
小小的猫儿一样的唤声,从窗口传来?。
躺在床上的少年摘冠乱发,面上浮动着一重重鬼影伤痕, 在缇婴爬到床上时, 他仍一动不动。
缇婴便跪到他身边,小心地伸指搭在他腕上, 查看他识海。
她记得自己?先前进入他识海时,总是不小心与他的神识绞在一起,弄得很麻烦。师兄从未说过那?种有些刺激的感?觉是什么,每次她弄错,他都快速把两人神识分开。
如今师兄昏睡, 没法帮缇婴。
真是的。
她得自己?当心。
还?得帮他看伤。
缇婴叹口气。
缇婴刚刚修行有成?,便有些得瑟地分出一丝神魂, 进入江雪禾的识海,查看他的神魂。看到他原本干枯的灵池, 只这么从古战场往返回柳家的功夫, 就渗出了些灵气充盈的水,缇婴不禁呆住。
她又惊又喜,又怒, 又妒。
惊喜于他的灵力虽枯竭, 但他自己?慢慢就能养好;嫉妒于他那?与众不同的天?赋,同样的伤放在缇婴身上,光是灵力枯竭的问?题, 都能卡住缇婴许久。
师兄就是那?种修炼天?才吧。
缇婴不无嫉妒且酸楚地想着。
她想起玉京门中,那?些弟子?们对江雪禾的恭维;想到柳家中, 方才遇到的柳轻眉请来?的那?些有些修为的林泽野修,同样一个个很关心江雪禾……
若非缇婴又哭又闹, 不许他们看师兄。眼下师兄躺在这里,周围必然围满了那?些讨好恭维他的男修、女修们。
缇婴眉目间生出些阴郁。
她压下自己?的不快,去观察他神魂上的黥人咒。
看着真可怕。
她只是分出神识小心碰一下,都差点被缠上,吓得缇婴立刻后?退。
但是那?些咒术碰到她时,好像意识到她的身份,一个个重新缚着江雪禾的神魂,不来?绞杀她。
缇婴隐隐感?觉到识海中的凛冽杀气。
她怔一怔:“师兄,是你吗?”
——他发现她进入了他识海,虽然醒不过来?,却仍控着黥人咒,不让咒术伤到她。
缇婴怔怔然,看向?那?道坐在灵池间的少?年闭目的神魂,轻轻叹了口气。
她想起了师兄对自己?的那?些疼爱。
她实在嫉妒他的天?赋。
可也实在舍不得他。
缇婴小声:“好吧,我帮你疗伤。你要快点醒来?,陪我玩儿。”
她开始施法,帮他平复那?些黥人咒对他神魂的影响。
不过缇婴很快便累了。
她脸色郁郁,因发现自己?纵然修为提升,灵力仍然不够。涨的灵力,永远跟不上她的耗损。
她想冲破此时的关卡,又不知道多费劲。
歇一歇。
歇一歇,等灵气恢复一些,再继续帮师兄疗伤好了。
缇婴退出江雪禾的识海,这番折腾,分明也没做太多事,但她格外疲累。
她自然不知道识海进出的那?些隐晦忌讳,方方面面与双修有关。她只知道累了,便趴下来?,脑袋枕到师兄怀里。
缇婴抱怨:“都怪你!”
可惜她此时发脾气,他也不会醒来?哄她。
缇婴默默的,当真有些想念他,有些寂寥。
她躺在他怀中,拿出传音符与其他人聊天?。但是不管是叶穿林还?是白?鹿野,都没有理会她。缇婴折腾了一会儿,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江雪禾身上。
她不禁翻身,双手托腮,盯着师兄看。
和他相处久了,她都可以无视他面上、身上那?些黑气伤痕,只盯着他眉眼看了。
嗯,她确信,此时的江雪禾,与她初初认识的江雪禾,相貌轮廓没变,但一些细节,确实变了……
他是真的变好看了很多。
因为他在解黥人咒?
缇婴眼睫颤一颤,心想:他在柳叶城不走,是不是就跟解咒有关?怎么,他身上有鬼魂孽力化不开,在柳叶城不走?
唔,这些得他醒来?,她才知道。
百无聊赖中,缇婴伸出手指,好玩地在他眉毛上点一点。她又摸他睫毛,觉得又软又黑,手掌托上去,师兄的睫毛像细细的筛子?一样,实在有趣。
缇婴手指擦过他鼻梁。
她玩出了兴趣,整个人往上爬,手指点在了他的唇上。
缇婴眼睛乌黑灵动。
她恶劣非常的,用?指甲狠狠掐一下。少?年师兄唇瓣被按压,被她抹出了一道艳红色,灼目非常,让缇婴眼神微动。
她看得发呆。
按在他唇角上的手指,轻轻地擦一擦,那?般柔软鲜红的颜色,宛如鲜血,又像烟霞。
缇婴回忆起了一些片段。
她看着他的唇,另一只手忽然掐了一道水诀,毫不留情地浇到他脸上。
水珠顺着他的睫毛、鼻梁向?下滴落,在他面颊上蜿蜒,缇婴目光不错,果真看到那?几滴水,最?后?落在了他唇间。
于是,那?抹鲜血一样的颜色,有了生气,变得湿润妍丽。
缇婴若有若思。
她恍惚着,手指轻轻摸上自己?的唇角,按了一按。
自己?碰自己?的感?觉,与那?时候跟师兄贴贴的感?觉不同。
可是师兄不许她亲亲。
缇婴垂下眼,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江雪禾的唇。
半晌,她想:有什么关系呢?他昏迷过去前,唇不就碰到她了嘛?她又没主动,是他自己?不小心碰到的。
这世上可没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
缇婴恍然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清澈的眼波一瞬间如点亮的银河间星子?,明耀万分。
那?般雀跃。
若是有外人在,便能看出她这种盯着肉骨头一样目不转睛的眼神,代?表什么。
缇婴只是坐起来?,跪于昏睡的少?年身边,非常乖巧的:“师兄,我能亲一亲你嘛?”
少?年自然无法回答她。
缇婴便弯眸露笑:“你没有拒绝,一定是害羞,那?我便亲亲啦。”
她非常快乐地俯下身,将唇凑了上去。
心如鼓擂,手心出汗,紧张万分。
她好怕江雪禾忽然醒来?,好怕发生意外,有人打断了她。
但这些都没有发生。
缺月挂于天?边。
禁闭的窗棂上,照着少?女模糊的身影。
她趴伏在枕边,小心翼翼地碰一碰他唇角。
十分柔软。
只是一碰,便有方才进入他识海时神魂那?种激荡的感?觉。
她仍是害怕,贴了又贴,见他没有醒来?,才更加放心。但是她疑心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话?本中的“销魂蚀骨”的感?觉,不应该只是这样吧……
话?本中还?说,“唇儿香甜”。
哪里香甜了?
缇婴眨着眼,她试探地伸出舌尖,小心地在他唇上点了一下。她怕他醒来?,一点就赶紧撤退,掐好防御诀,怕他醒来?打她。
但他没有醒来?。
反倒他的唇,更加红了。
缇婴便重新挪过去,好奇地低头看他。
除了身上那?些黑气,他此时就是一具空壳子?。少?年师兄面容仍是白?净,呼吸仍是平稳,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真是奇怪,记得以前,他警惕心很强的。
但是警惕心弱……正好给了缇婴玩耍的时间。
她便趴下去,继续轻轻去舌尖蹭他唇角。
她闭上眼感?受一会儿,失望喃喃:“不甜呀。”
既不销魂蚀骨,也不香甜可溺,许是话?本都是骗人的。
不、也不对……
缇婴慢吞吞回想,有一次师兄洗浴,那?时候自己?的感?觉,就很、很奇怪……
那?时候,她的舌尖,硬是摆脱他的桎梏,钻入了他唇齿间。虽然时间很短,但那?时候自己?头脑昏昏的感?觉,倒是有点意思……
缇婴恍然大悟。
她说做便做,立刻用?舌尖去抵他的唇。
但是他昏迷中习惯实在是好,唇齿禁闭,她只在外围打转,却连他的牙齿都挤不开。
缇婴被弄出了一头热汗。
虽然不香也不甜,她仍面颊粉红,呼吸凌乱,鬓角生热。
又急又心痒,又慌又渴望,缇婴忍不住掐住他腮帮,手指抵住他唇,要强行用?武力打开他的齿关……
缇婴忙碌起来?,那?股不管不顾的任性,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了。
她专心捣鼓,忽然一阵敲门声,让她后?背出了汗。
“笃、笃、笃。”
不紧不慢的三声后?,柳轻眉悠缓的声音传来?:“江公子?,不知你可否醒了?”
缇婴怔住:柳轻眉来?这里做什么?
柳轻眉没听?到屋中的回应,人却不走,抱歉道:“公子?受伤,我柳家客人繁多,招待不周,我到此时才闲下来?。我准备了些灵药给公子?……不是凡间之物,是向?那?几位修士买的,不知对公子?的伤势有没有用?。”
柳轻眉自顾自:“我不是要打扰公子?,我只是进屋,将药为公子?留下,请公子?见谅。”
下一刻,房门便被推开。
屋中的缇婴,立刻扯下悬帘,罩住床榻。
她真是没想到,柳轻眉会进来?。
她手忙脚乱地用?被褥裹住江雪禾的身体,将江雪禾的脸也罩住。此时画隐身符已经来?不及,缇婴干脆钻入被褥中,抱紧师兄腰腹,充作师兄身上的小挂件。
她又矮又瘦,躲入褥中,只要那?柳姑娘不掀开被褥,应当是看不见的。
何况,柳姑娘不是大家闺秀吗?大家闺秀在旁人昏迷时进屋就很不合适了,柳轻眉总不至于非要见到师兄不可吧?
缇婴脑子?糊涂乱想,因为慌乱而紧紧贴着江雪禾腰腹。
渐渐的,她感?觉到师兄与自己?之间,有什么棍子?支了起来?,硌得她不舒服。她屏着呼吸在褥中缓缓换姿势,然而怎么换,那?东西抵得她更疼了。
什么呀。
他身上藏了什么武器,怎么她不知道?他一个法修,有必要带那?么多武器吗?
缇婴直接上手,就要看他藏了什么东西在身上。隔着衣物,她手摸上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而这时,外面那?柳姑娘又在说话?,吸引了缇婴的注意。
柳轻眉道:“江公子?伤势这般严重,连人也见不了吗?”
她凝望着帘帏,以及床榻上那?一层将人裹得严实、什么也看不到的褥子?。
她喃喃自语:“莫非是有什么妖物作祟,躺在此间的人,早已被李代?桃僵,不是江公子??”
被褥中的缇婴慌了。
那?柳姑娘怀疑完,就向?床榻处走来?。
缇婴怕她掀开帘子?,当即也忘了琢磨那?师兄在戳着自己?的奇怪物件是什么。她咬牙,拥着师兄,费劲地在褥子?滚一圈,让江雪禾翻了个身。
暖热的床褥中,少?年的呼吸俯下来?,黑而凉的长?发,擦过缇婴的脸。
缇婴心跳鼓鼓。
她抓着他手腕,把他的一只没有染上黑气的手,推出了褥子?,在榻边缘,悬了半截。
那?只手枯白?,瘦长?,松松地搭在床沿上。
柳轻眉想掀帘探查的动作止住。
柳轻眉忽然有些尴尬,后?退了两步,避开帘子?。
她低声:“是我僭越了,公子?莫怪。”
她认识江雪禾的手,当然不再疑心榻上的人换了模样。她自己?不修行,此时只猜测这也许是什么仙家秘法,她这个外人,不方便知道。
柳轻眉坐于桌木边,持笔写了一封信,大概介绍了一下她带来?的灵药如何用?。
她最?后?说一声抱歉,又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帘帏看了半晌。但这一次她没有试探,而是转身离开了。
柳轻眉一离开,缇婴便掀开那?快将她闷出病的被子?。
她喘着气。
她嚷道:“你身上到底藏了什么嘛?”
她眼睛向?下,狠狠地戳向?他腰腹。果真,那?棍子?仍支着。
缇婴毫不犹豫地上手,就要看这到底是什么。
然而,窗棂忽地被刮来?,猎猎寒风袭入屋中。
缇婴色变:“还?来??!”
这一次来?的,不是柳姑娘,而是厉鬼。
缇婴起初不知是鬼,她被打断好事,便怒气冲冲跳下床,要帮柳家收妖。
恶鬼面容若隐若现,缇婴追出屋子?,看到檐下灯笼摇晃得厉害,四方檐角的铃声更是响彻。
她在原地待半晌,忽然一道黑影从后?扑来?。
缇婴猛地转身,捏着手中的符纸,露出恶意的笑:“抓到你了……”
她僵住。
手中符纸贴上一张煞白?的脸,那?脸在符纸下现身,整个飘摇着的没有实体的身体出现。
脸色惨白?,眼下乌黑,血丝密布,长?发拖地,抬首间,阴风阵阵,它露出一个残酷的笑……
缇婴眼前发黑,金星乱转。
她反身便跑,跌跌撞撞,声音哽咽:“师兄、师兄救命!这里有鬼……”
即使无支秽在此,缇婴都有勇气想法子?直对。
但独独是鬼不行。
她的小鸡胆,让她在没有气头上时,发挥不出一点实力。
她不知自己?最?近为何频频遇鬼,只知道这鬼追着自己?,有一些意识,都不是古战场那?些没有神识的鬼可比的……
缇婴钻回床榻上,钻入江雪禾怀中。
她叫唤半天?,师兄根本醒不过来?,但是那?厉鬼已经破窗,向?床帏逼近。
缇婴又惊吓,又生气。
缇婴:“我、我又不是认识你,你有什么冤屈,也别找我啊……”
床榻下,影子?拉长?,冷风自后?吹来?,总感?觉什么上了床,缠向?江雪禾……
缇婴抱紧江雪禾手臂,哆嗦:“也、也别找我师兄!我师兄必然和你无冤无仇,你可能看到他身上有些鬼气,但他和你们绝不是同类……”
她又威胁这鬼:“我很厉害的,我师兄也很厉害!你、你这样的小鬼,我根本不看在眼中,但我善良,不忍心杀害无辜的你……你你你快快逃命!不要让我后?悔!”
那?鬼龇牙,长?长?的舌头掉下来?……
缇婴:“师兄呜呜呜……”
她等不及了。
她抓着江雪禾灵脉,不管江雪禾能不能承受住,自己?能不能承受住,她直接将自己?的整个神识抽出来?,钻入了他的识海。
那?鬼就对付她和师兄留下的肉身空壳好了,她、她先躲一躲……她打定主意不出去了……除非师兄醒了。
缇婴惊怕之下,恐怕又出了错。
她的神识进入江雪禾的身体,瞬间被他的神识缠住、绞住……
酥麻的感?觉自天?灵根传来?,她整个人刹那?软倒,扑在他的那?具元神上。然而这么一扑,那?股绞着她的力量更加强,且将她向?里吸去……
缇婴暗道不好。
但是她摆脱不了那?股吸力,又一个没想好,整个人便被吞没了。
缇婴以为自己?会遇到什么,结果她下一刻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热闹熙攘的街市上。
小贩叫卖声、卖花女的吆喝声,不绝于缕。俊俏少?年郎打马从石桥上走过,支着下颌趴在二楼床边的歌姬们笑吟吟地挥着帕子?……
一道河流流过。
近处楼阁林立,远处村落有致,幽秘处,又有长?高了草的枯坟掩在村落中。
春日杏花纷洒,日头烂烂,流水声潺,美好得不真实。
缇婴站在石桥上,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明白?自己?这是来?到了哪里。
这像是一个幻境。
可是师兄的识海中,怎可能有幻境?
除非他有什么心魔……可他年纪轻轻,性情温和,修行天?赋一骑绝尘,他这样的天?赋都要有心魔,她这样的庸才,不该哭死了吗?
缇婴不明白?这里到底是什么,便只傻站在石桥上,左顾右盼。
忽然,她眼睛捕捉到桥下一个人影——
人群外,有一杏黄武袍的少?年漫然而过。
他背着手,行走得极快,偶有不小心撞到人,他发尾轻轻一跳,回过头,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少?年面孔。
他冲着被撞的人笑一笑:“不好意思啊。”
于是,不管是摊贩,还?是少?妇,都迷失于他笑容中,纷纷为他让路。
缇婴趴在石桥上,向?他挥手:
“师兄,师兄!”
“江雪禾……小禾哥哥?”
那?少?年根本没注意她。
连“江雪禾”他都没反应。
缇婴心里狐疑加深,她改了口:“夜杀!
“夜杀哥哥!”
那?少?年蓦地回头,隔着人流,他脸上仍带着慵懒的笑,目光幽黑寒冷。
缇婴舒口气。
缇婴自言自语:“果然是小夜杀,不是江雪禾啊……”
……怎么会是夜杀呢?
她心里不明白?,却仍热情地向?他挥手。
那?少?年看半天?,淡淡地撇开眼,当做没看见她,继续走他自己?的路。
缇婴:“……”
夜杀哥哥不认识她吗?
他不会又是失忆吧?
她跑得气喘吁吁, 额发飞扬,腰间丝绦搭在臂上,一径向后斜飞。
这真是一个玲珑剔透的豆蔻小美人。
街上有路人偷偷觑她。
而那?小?夜杀走得可真快, 转几个?弯就不见了。
若非缇婴是修士, 缇婴又有些?了解夜杀恶劣的本性,她还?真不一定追得到他。
缇婴跑进了一个?窄长的巷子?里, 她手伏在膝上,脸却抬起四顾:“夜杀哥哥——”
这一声唤,说出一半,便堵在嗓子?眼,因一把雪亮的剑光从?斜后方刺来。
她的肩膀被人一推, 整个?人被推到靠墙贴着,脖颈上架着一柄剑。缇婴抬头?仰望——
唇红齿白, 面容俊俏。
嗯,坏人果然是夜杀。
夜杀问她:“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叫什么?为何一直跟踪我?”
他的剑向下?压, 将她雪白的颈压出一道血痕:“说, 你是不是其他城主?派来的细作?”
缇婴:“……”
什么跟什么啊。
他怎么又失忆了。
她面色不禁发苦,小?脸垮下?。
她想起之前一次幻境中,夜杀对她喊打喊杀的模样, 便觉得心悸、好累。一模一样的故事再重?复一遍有什么趣儿?
缇婴盯着他的眼睛, 骂道:“江雪禾你这个?笨蛋!”
——次次着道,次次要我救你。
如果真的是什么妖怪弄下?的幻境,那?人家妖怪怎么不针对缇婴, 次次针对你江雪禾?
缇婴:“你赶紧反省反省,你平时是多么的作恶多端, 才次次招人恨!”
那?夜杀挑起眉。
缇婴听到他问:“谁是江雪禾?”
缇婴怔怔看他:“……”
她心里沉下?。
这个?幻境还?不如之前那?个?幻境。
之前那?个?幻境,起码夜杀是知道自己本名江雪禾的, 这个?幻境,夜杀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缇婴看他的眼神,便如同看一个?蠢货。她分明嫌弃,眼神中又带上一抹自以为是的“怜爱”。
这份怜爱,让敏锐十?分的夜杀蹙了蹙眉。
缇婴小?声说话,像是想安抚他:“你觉得你是谁呢?”
夜杀的剑瞬间向下?一压。
缇婴感觉到痛,一看他心狠手辣,再看自己脖颈都?要出血了。她当即运法,推开?他的剑。
夜杀一怔。
他的剑分明要刺破那?小?姑娘娇嫩的肌肤,结果一臂之下?,小?姑娘忽然化作了一滩水,哗啦啦流了一地。他震惊后退,余光看到身后出现了一个?粉衫少女的身影。
夜杀面无表情,横剑便回头?,再杀她。
他冷声:“你是妖!”
缇婴被气死:“你才是妖呢。不对、不对……你把剑收了,听我说话,你不应该和我打,你伤了我,回头?你才会被你自己气死的……”
夜杀挑眉。
他露笑:“小?妖怪倒是诡计多端。我是人你是妖,我为何同情你?”
他的剑光流如寒水。
缇婴的剑被自己之前毁了,她此时用术法对付师兄的剑,竟也能不被伤到。
缇婴却更加迷糊:师兄怎么一点术法都?不用?
上个?幻境中的小?夜杀,其实也是比她厉害,比她能打的……那?总不会是这个?夜杀让着她吧?
缇婴看面前这少年?笑嘻嘻的面容,清黑淡漠的眼神。
不,他这么心狠,才不会让着她。
且让她试一试他到底怎么回事。
夜杀的剑眼看就要刺中缇婴,缇婴再次消失,出现在他身后。他反身折杀,少女双手掐诀,将他的剑震开?。她占了上风,夜杀凛然之时,却见缇婴再次施法,她手掌间却没有道光发出。
那?在夜杀看来必是妖法的法术没有灵验,她张皇地抬头?看他一眼。
夜杀心无波澜。
丢了剑,他身手却不差,直接贴身迎上,一掌扣她肩,一掌向下?劈下?。
缇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的手掌挨上她颈时,她不见躲,反而迎上。硬是拼着自伤的机会,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手指抵了上去。
半晌,夜杀一声闷哼,肩颈如被重?击,青筋突跳。
他趔趄后退两步,带的怀里的缇婴跟着他奔了两步。
他惊疑万分:他要杀她,怎么伤好像出现在自己身上了?
而缇婴比他更惊,叫道:“你的灵脉呢?你的识海呢?你的灵根呢?你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缇婴慌了。
夜杀回过神,他警惕万分,一掌推开?这少女。缇婴被他推得摔在墙上,她吃痛蹙眉,下?一刻,夜杀目光惊疑,因发现自己背部微痛。
就好像……她的伤,转移到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