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的无?情,她严格教给兄长的徒弟。
缇婴:“……”
虽然没完全明?白沈长老说的话,但是她知道自己被批评浮躁了,还知道自己不被允许下?山。
好吧,反正她现在不是很着急了。
反正她现在已?经?知道师兄身在柳叶城了。
缇婴趴在桌上,隔着千里,与江雪禾传着音玩儿。
缇婴:“……我还以为你不当我是最疼爱的师妹了,我急得?嘴上都起了泡泡,一夜没有睡好,都收拾好行李,想下?山找你。”
江雪禾怔一怔。
他意识到?自己的解释造成了什么反向?效果。
江雪禾柔声问:“你现在不想来找我了?”
缇婴点头,想到?师兄看不到?,她连忙重重“嗯”一声。
她告诉他:“我还要?学剑呢。”
江雪禾哄她:“你下?山来,我也可以监督你。沈师父给的剑诀我也有,师叔可以教的,我一样能做到?。”
缇婴:“下?山好麻烦的。我不要?。”
江雪禾:“这里有许多好吃好玩的,我数给你……”
他耐心地数了很久。
听到?那边的少女快乐无?忧的笑声:“你反正会托纸鹤带给我的嘛。我不用下?山也能玩到?。”
江雪禾无?奈:“我只是帮你带礼物的工具吗?”
缇婴只笑得?快乐,却不回答。
而捏着传音符,江雪禾只是听着她的笑声,想到?她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眸,心中便一点点软下?。
他心中生着冲动。
他又耐心说了几样他这里有趣的。
缇婴是个?伶俐的小姑娘。
她趴在桌上,很快发现师兄诱拐她的意图。她便心中彻底放下?心:师兄想诱拐她下?山找他,那么柳姑娘必然不会替代她,师兄心里没有记得?那个?姑娘。
哼,是的。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连修行都不会的人间姑娘。
她本事这么厉害,不需要?生气。
缇婴便哼哼唧唧,一直说着“不要?”“不想”,想着江雪禾为难却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江雪禾的声音板了起来:“真不来找我?”
缇婴:“不!”
江雪禾低声:“那你昨夜的三张雪上符,是什么意思?”
师兄声音低哑,隔着一张符纸传来,略微模糊。而这份模糊,抵在缇婴耳边,如沙如羽,让她脸颊,一点点烫了起来。
他隔着那么远的距离。
他也没说什么。
缇婴捏着传音符的手指却忍不住蜷缩、颤抖。
她小声不认:“没什么意思,逗你玩罢了。”
江雪禾轻笑:“咦,不是三盏灯亮,就要?我立刻出现在某人面前,不得?迟缓,迟了就恨死?我了吗?我现在该不该回山?”
缇婴被他逗得?面腮粉白,如抹胭脂。
她嚷道:“什么人要?耽误你的正事,唤你回山啊?我怎么不知道?”
她闭着眼睛胡诌:“你肯定记错了,对不对?”
他竟然微笑:“对,我记错了。”
缇婴怔住。
下?一刻,新的一张传音符亮起后,在她手指间烧掉。
她听到?江雪禾微哑笑声:“小猫说的。”
缇婴登时坐直。
她兀自抱着乾坤袋,坐在屋中面红耳赤,心神不属,并惶然自己的反应。
门被敲两下?。
她抬头,看到?白鹿野站在门口。
清晨之下?,白鹿野风姿秀逸,翩翩少年,冲她笑得?耐心:“好了,我收拾好行李了,可以下?山了。”
缇婴眨眼。
她道:“我不下?山了。”
白鹿野僵住:“……”
缇婴忽然乖巧懂事,甜言蜜语:“师兄劝我不要?玩物丧志,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我决定在山上好好学剑。”
白鹿野额角直抽。
他道:“你昨夜哭天抢地来找我,要?我陪你。现在你又说不去了?小婴,你皮痒了是不是?”
他抬手就来揍他。
缇婴立刻跳起逃跑。
她捏亮传音符,向?千里之外的江雪禾求救:“师兄,师兄,二师兄要?打我!你帮我拦他!”
缇婴变卦得?这么快,白鹿野也没什么法?子。
他只好将行李放回去,回到?洞天准备继续闭关。
但他心神不宁,总觉得?自己闭不了关。
果然,过了两日,缇婴又来找他:“二师兄,我要?下?山!”
她这次想下?山的原因,是江雪禾说他那里有一只漂亮的竹蜻蜓,他不肯给她寄,逗着她要?她下?山。
缇婴又叫又撒娇,他都不松口。缇婴便生气地以为他真的不寄,就来找白鹿野,说要?下?山。
然而白鹿野又是才做好准备,缇婴便收到?了竹蜻蜓,她又心满意足,说不下?山了。
白鹿野这一次真的忍不住,将她揍得?两眼汪汪,抽抽搭搭去找她师兄告状。
而缇婴如此反反覆覆,勾得?人心中不上不下?。
可不想才过了十日,缇婴又来找白鹿野,说要?下?山。
白鹿野死?鱼眼看她。
缇婴着急:“这一次是真的!我真的要?下?山。”
白鹿野因为他二人,好是疲惫:“说说看,是你大师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让你不开心的人呢,还是他又逗你,不肯给你寄这寄那。你都不必相信他,他是在勾你……”
他好累。
他太不喜欢缇婴和?江雪禾在一起了,江雪禾口上答应绝不逼迫缇婴哄骗缇婴,可是江雪禾天天这样逗缇婴!
那哪里是逗缇婴?
分明?在逗白鹿野。
这一次,缇婴却摇头。
她露出神秘而兴奋的笑:“他不知道我要?下?山,我没告诉他。”
白鹿野:“啊?”
缇婴弯眸:“师兄为了捉妖,在学唱小曲……我觉得?有趣,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她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威胁白鹿野:“你也不许告诉他,我们吓他一跳!”
第70章 浮生几梦3
缇婴磨了沈玉舒, 沈玉舒答应她,只要她将这段剑诀学会,她就?可以下山, 一路历练, 赶往巫神?宫。
只要不误了“猎魔试”便好。
缇婴有了动力,便用心练习剑诀, 夜以继日?,分外勤勉。
为了能学得更?快,她特意掏光了师兄与她自己一道攒的灵石,租了一个?洞天去闭关。
是以,等她终于学会剑诀出关时, 才惊讶地知道,原来黎步比她下山得更?早。
明面上, 黎步是去帮他师父办事,检查玉京门四处无支秽的封印是否牢固, 是否有新的为害世间的妖鬼。
暗地里, 黎步下山的缘故,倒是和缇婴有些?关系。
缇婴知道的是,她贴在花时身上的符菉, 消息回来了——这便说明在她闭关的这段时间, 花时确实偷偷按照她教的阵法,去了黄泉峰,见了她爹。
花时信守承诺, 做得小心,没有被玉京门的人发现。而她自己都不知道, 缇婴给?她身上贴了一道符菉,跟着她一同去了黄泉峰。
这张符菉可代替缇婴的眼睛, 将?花时所?见的一切诚实记录。
缇婴查看符菉时,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昔日?与师兄在黄泉峰大?战的那个?无支秽,和陈长老长着一样的脸——
被囚禁的大?长老们?,被关入黄泉峰,力量皆哺给?了那一头无支秽。
玉京门赡养这只无支秽,历代失去价值的大?长老们?、弟子们?,尽于黄泉峰,成为无支秽的口粮。
花长老、陈长老、葛长老,尽是奄奄一息。
沈玉舒几次去黄泉峰,遭他们?唾骂,又被他们?祈求放过。沈玉舒分明心有不忍,却并无办法——这只无支秽被赡养千年,与玉京门荣辱相并,一旦停止赡养,无支秽的反抗,玉京门没有人可以对抗。
这是一种咒:当?长老们?成为大?长老、叩祭宗门时,便与无支秽签下了协议,不得违背。
沈玉舒安抚他们?:“待我兄长出关,必有法子救你们?。”
几位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大?长老冷笑连连,唾骂沈氏兄妹二人阴狠冷酷,为了篡夺掌教之位,要害他们?。
花时见到花长老,看到父亲形销骨立的模样,分外震撼心酸,发誓必然要救出爹爹。
而随着花长老一同进?入黄泉峰的,不只有缇婴的符菉,还有另一道神?识。
那道神?魂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厉害,花长老与女儿诉苦,安慰女儿时,便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识海中多了一门直指仙缘的功法。
他不安于这功法为何出现,是否有恶徒藏于女儿身上,想害自己。
这道功法在他的识海中演变,化出了一个?阵法——封仙阵。
那道偷偷闯入的神?识,在被花长老碾灭前?,给?花长老留下了话:“若是能习得这门封仙阵,解了仙人敕令,也许便可用此功法,飞升为仙。到底要如何做,长老自行琢磨便是。”
然而,花长老其实没有更?多的选择。
玉京门主峰灵气充裕,主峰的阴面黄泉峰,则一点?灵气也没有。他在此喂养那无支秽,若想活下去,等到外面的人救出自己的机会,那便需要让自己的力量快速提升。
只是这封仙阵与这门功法……不知真假,或可让女儿去试探。
花长老便如是云云地嘱咐花时。
总之,过了几日?,外界的花家,便找上了黎步,要黎步帮他们?找一枚梦貘珠。花家会提供黎步许多修行资源,助黎步快速提升修为。
他们?并不派花时做此事,显然是因花长老疼爱女儿,不愿女儿涉险,便想要“夜狼”去做。
黎步生了兴趣。
咦,他们?好端端的,要找梦貘珠,是想查什么事呢?
梦貘珠的信息之少,很?难探寻。
黎步爽快接了这个?任务,又在明面上从?自己师父沈玉舒那里得到了下山历练的许可,便比缇婴整整早了三个?月,他下山前?去寻找梦貘珠。
出行前?,少年漫不经心地问那与自己联络的花家长老:“你们?找梦貘珠做什么?是要查关于什么的前?世今生?先说明,我不愿意的,可不会帮你们?。”
他一个?内门弟子,面对长老却如此不羁。
那花家长老不在意地笑了笑。
那长老低声:“我们?要梦貘珠,不并不是要你去做什么危险的事,而是查仙君,查青木君的身份。”
黎步诧异:“仙君青木君不是江雪禾么?”
长老摇头:“如今没有确切证据,证明江雪禾确实是仙君转世。我们?想找仙君转世做一件大?事。你与江雪禾是双夜少年,自小长大?的情分,若有为难处,我们?不会选你。”
黎步眸子一缩。
他露笑,阴森几分:“你们?弄错了,我恨不得杀了江雪禾,和他并没什么情分。不过你们?要找梦貘珠调查青木君,我亦帮你们?便是。”
他心中琢磨,青木君和江雪禾,难道不是同一人?
或者说,花家过于警惕,至今不相信仙人转世的说法?
……无论?如何,缇婴出关之时,黎步早已失去行踪,离山三月有余。
人间七月流火,一白衣少年与鹅黄衣衫的少女在山林间奔跑,躲避那身后的追袭。
到了晌午,二人遁水而逃,又屏息了一刻有余,才感受到身后追击他们?的硕大?妖兽离开了。
少年与少女从?水中钻出,湿漉漉的,如同两只落汤鸡。
少年拉着少女在树荫下乘凉,慇勤地给?少女取出乾坤袋中的零嘴儿。
少女原本神?色还好,即使一身潮湿,她也捏着一张符纸不知在琢磨什么,但她的手背忽然滴上一滴滚热的糖渍,灼得她一颤。
她一扭头,看到少年递来的糖葫芦外面那层糖衣已经被晒得融化,滴答答往她身上滴。原本鲜妍嫣红的山楂,此时蔫到极致,没精打采地与她面面相觑。
少女立刻跳起,躲避那滴下来的糖水。
她勃然大?怒:“二师兄,你干什么?!”
旁边少年被她吼得,快要耳背,却因心虚,只好手忙脚乱地收了零嘴儿。
这二人,正是下了玉京山、以赶往巫神?宫参加“猎魔试”为名、去找江雪禾的白鹿野、缇婴二人。
此时师妹发怒,白鹿野讪讪的:“乾坤袋可能漏了风……你别不高兴,师兄一会儿再?给?你买就?是了。”
缇婴更?怒:“一会儿,那些?离开的妖怪肯定发现走错路,又回来追杀我们?了。二师兄,请你不要小瞧你身上的衰劫!”
白鹿野无言以对。
他很?对不起缇婴。
他不愿意缇婴与江雪禾单独相处,便非要跟着缇婴一道下山。他没想到,来玉京门之前?追杀他的那些?妖,只是蛰伏,并非离开。他与缇婴一下玉京门,便被妖族追杀。
人界在北,妖界在南。
追杀白鹿野的,并不是那些?寻常的散布于人界的零丁小妖,而是来自妖族的厉害大?妖们?。
妖族连年征战,却仍不放过他这个?半妖。
昔日?妖界女王被玉京门前?掌教在巫神?宫的帮助下,被天命术算计,诞下了白鹿野。女妖王大?怒,愤而离去前?,不仅与仙门结仇,亦与这个?婴儿结仇。
妖界未能一统,女妖王寻不到机会杀白掌教,倒是一直有机会,派人追杀白鹿野。
白鹿野的衰劫在身,导致他走到哪里,对女王都如明灯一般耀眼夺目。
此时,兄妹二人在树荫下乘凉,白鹿野苦笑着向缇婴解释:“我来玉京门找你与师兄之前?,妖族对我的追杀已经很?少了。我疑心妖界要么有了大?变故,要么我那便宜娘终于想通,打算放我一条生路。
“我以为在玉京门待那么久,他们?已经放弃了……没想到一下山,他们?便追杀。原来只是欺软怕硬罢了。”
缇婴沉着小脸。
她有些?不快,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心疼地看着自己才画了一道印子的传音符,心疼这张符纸浪费了。
白鹿野道:“都是我不好,害你一下山,都没有玩过一日?,就?要与我一起逃跑。”
缇婴满不在乎:“没关系,我又不怪你。你一直这么倒霉,我早有准备啦。”
白鹿野睫毛一颤,温柔地看着她。
小缇婴虽然嘴硬不承认,但他何其了解她,他知道自己确实打乱了小缇婴的下山计划。
缇婴征得沈玉舒同意,又一路瞒着江雪禾,她列了一长串纸,写她下山要玩要吃的。她要看戏,要听曲,要观花,要渡海。
她要绕去邻近南州之地看鲛人,再?从?边界之处北上去中州,中途会路过柳叶城,与江雪禾重逢。
然而因为白鹿野,缇婴一日?都没有玩过。
她却没发火。
她只对他不小心将?糖水滴到她手背上发火。
这么懂事的小姑娘……
白鹿野伸手抚摸她头颅。
他才碰到她头发,缇婴便躲开,警惕万分:“你不要碰我头发,你不小心拽掉我一根头发怎么办?我秃了怎么办?”
白鹿野:“……”
他被逗笑:“你不会秃的。”
缇婴不悦:“你怎么知道?我熬夜修行,出来后,花师姐见到我都不认识我了……我寻思着,必是她看出我头发掉得多了。”
白鹿野目光闪烁。
他望着这粉腮黑眸的小姑娘,心想女大?十八变,花时也许是没想到你越来越漂亮……
他知道师妹喜欢听夸她的话,他正酝酿,缇婴忽然侧头,小声:“二师兄,是不是……”
白鹿野神?色一正。
他亦听到引路妖兽们?靠近的呼吸。
那些?追杀他的大?妖,又回来了。
他冲师妹摇摇头,二人便一起猫着腰,偷偷摸摸,开始新一轮躲避。
半月后,在一处山林,白鹿野与缇婴被追杀中,又引得天雷,将?二人劈得惨然色变。
缇婴脸色苍白。
烟雨茫茫,她仰头看着灰白天幕,心有余悸,好怕二人站在林中,再?次引得天雷。
师兄这衰劫,实在太厉害了……
而身后那追杀师兄的大?妖又实在执着,追了他们?一路都不放弃。再?这么下去,她本就?贫瘠的灵力,恐怕又要空了……
雨丝落在少女发间,缇婴揉了揉眼睫,蹲在地上咬手指,思考该怎么办。
白鹿野站在她旁边,气喘吁吁,用芭蕉做伞,躲避那雨丝。
白鹿野忽然道:“小婴,不能这么下去了。”
缇婴抬头。
白鹿野垂眼看她:“你与我兵分两路,各自逃亡。如此,起码一人会安全些?。”
缇婴立即:“不要。”
白鹿野神?色柔下,揉了揉她湿漉发顶……
缇婴:“别碰我头发!”
白鹿野神?色不变,哄她:“我这些?年,一直与他们?斗智斗勇,他们?是追不上我的。你灵力差一些?,你我一道,我顾忌你,说不得你还拖累我了一些?。再?者,你是不是快跑不动了?
“若是他们?捉到你,拿你威胁我,怎么办?
“我的本事,你不相信吗?我从?小到大?,哪一次被他们?捉到过?”
白鹿野又道:“这一次追杀的妖,与平时不同。这一次的妖过于执着,分明有些?缘故……我想弄清楚。你乖一些?,好不好?”
蹲在地上的缇婴仰望他。
她睁着漆黑的眼睛,其实分外明白二师兄的意思——他怕连累她,想一个?人带走那些?妖。
缇婴心中不禁难过,她保护不了他。
她扯他衣袖,晃了一晃。
她说:“那你发誓,你一安全,就?给?我飞纸鹤。你一甩掉他们?,就?来接我。”
白鹿野笑,逗她:“我接你做什么?你不是来找你大?师兄的吗?你现在说的好听,等见到他,你就?舍不得跟我走了。”
缇婴立刻:“不会的!你需要我帮忙,我肯定和你走呀。”
白鹿野怔了怔。
他面上笑容清浅,又顶着她白眼,揉了揉他发顶。
他抬头看这漫天的烟雨,嘱咐她:“你与我在一起久了,会被我连累,受衰劫影响,容易倒霉。一会儿你我分开后,你想法子冲一冲那衰劫。你毕竟不是衰劫的主人,只要冲过去,厄运就?不会跟着你了。”
缇婴点?头。
白鹿野要走,缇婴手拽着他衣袖不放。
他低头,板起脸:“小婴,不是说好兵分两路吗?不要任性。”
缇婴不高兴道:“我没有任性。我是想说,这么大?的雨,我好冷,你做人师兄,都不会疼爱师妹。你不能拿你一件外衫,给?我披着挡雨吗?”
白鹿野愣了愣。
他喃喃:“我第一次见到追着男子要男子衣服的……”
缇婴理直气壮:“我就?要!你不给?,我就?不放你走。”
缇婴到底逼白鹿野脱了他的外衫,给?她披在身上躲雨。
白鹿野一走,缇婴披着他的衣衫,便施法念咒,借白鹿野的气息,引那妖怪来追她。
她心里打鼓,安慰自己:大?妖真正要追的人是二师兄,即使追到她,发现追错了,大?妖应该会放过她的吧……
缇婴从?草丛中钻出来,回头,朝着烟雾缭绕的山野林间望去。
她轻声骂:“坏妖怪,来追杀我呀。”
一缕烟气,从?她身上所?披的衣袍上飞出,向天地间漫扬。她在原地站半天,琢磨着气息足以引来那妖,这才快快逃跑。
林雾幽深,烟雨弥漫。
缇婴在山间奔跑时,无意中朝下方的山道一望:
这么大?的雨,八人抬着花轿,走着山路。
牌匾红绸与八人身上的红色衣袍,都显示这是一家人嫁女。帘帏摇晃,新嫁娘坐于轿中,凤冠霞帔,隐约可见面容柔美艳丽。
缇婴心头惊讶:这么大?的雨,竟然有人出嫁,走这么陡的山路?
这新娘……好有勇气。
等等,这是婚嫁。
缇婴忽然想到,衰劫可以用喜事冲。
这婚嫁之事,不正是喜事吗?
缇婴便悄悄跟上这只出嫁队伍。
缇婴实在是不通人事。
幼时长在鬼怪身边,少时长在深山之间,她对婚嫁的所?有概念,来自她偶尔翻看的话本。
话本中的出嫁都是大?喜事。
缇婴虽然觉得这只送嫁队伍人数过少,但她以为也许是新娘家穷,出不起太多人。
缇婴一路跟着这只队伍,跟到了一山庙中。
这行人进?山庙躲雨,轿夫们?躲在一旁说话,商量着婚嫁时辰,缇婴猫进?破漏的山庙中。
庙中有一神?女雕像,然斑驳不堪,半身被毁。神?女垂目,怜悯因它的脏污而变得几分诡异。
神?座底下,很?多划痕,勾勒出模糊的字眼,看不清楚——“……眉……呈……不应。”
看不懂。
缇婴瞥一眼神?女像便收回目光,她一把捂住了那从?轿中出来、摘下喜帕的妙龄新娘。
缇婴:“嘘!”
她怕出意外,出手间就?掐了一道封口诀,让新娘开不了口。
新娘茫然又惊恐地看着她。
缇婴上下打量她一番,便伏身过去,从?新娘身上扒衣服。
她小声:“姐姐,你的嫁衣,还有花轿,借我用一用。我把你留在这里,掩住你的气息,让人找不到你……你放心,我不是要抢你的夫君,等我到了夫家,替你拜了堂,我就?回来,把你换回去。”
新娘大?惊。
新娘开不了口,却拚命冲她眨眼睛,着急非常,眼珠快要瞪出来。
缇婴狠心,当?做看不到。
她把一张符纸塞到新娘怀里,努嘴:“喏,你看,这是‘日?行千里符’。你这样的凡人,当?然没见过,但这是真的,我可不是骗子。
“等我拜完堂后,把你接到你夫家,你就?知道了……姐姐,你忍一忍哦。”
她抬手,敲晕了新娘,然后手忙脚乱地换上新嫁娘的衣服。
她拿着喜帕琢磨时,听到轿夫门交谈着进?门。她连忙把新娘藏入角落八仙桌下,自己盖上头盖,爬入轿中。
一会儿,抬轿的八人,回到了花轿边。
一人道:“姑娘,你受些?委屈,道长必会救我们?的。”
轿中的新嫁娘缇婴茫然眨眼。
她觉得他们?话说得奇怪,怕露怯,便含糊地“嗯”一声。
这声音些?甜些?软,与真正的新娘不太一样。但毕竟只有一个?音,轿夫们?又晓得她必然害怕,便不疑有他。
又一人善心道:“天快黑了,咱们?不能再?躲雨了,得赶路了,不能误了今夜的良辰,不然……他们?会怀疑的。”
缇婴惊讶。
她心想:好奇怪。
这么大?的雨,还要怕误了良辰。那新郎官是不是有些?过分,不怕新娘赶夜路出事吗?
算了,反正她一向弄不懂人间的道理。
他们?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吧。
缇婴又应了一声“嗯”。
轿夫们?便抬起花轿,出了山庙。
小半个?时辰后,身着雪色道袍的江雪禾,出现在山庙中。
他目光逡巡一番,从?角落的八仙桌下,将?昏迷的新嫁娘带了出来。
他在这女子身上留了气息,这女子久久未挪位,他疑心有变,便前?来救人。
而到山庙一看,轿夫们?走了,竟然只留下昏睡的新娘。
新娘身上的嫁衣还不见了……
江雪禾面不改色。
他在女子面上轻轻一拂,半晌,新娘迟钝地醒来,看到了面容清隽、宛如浮云的少年公子。
小雨淅沥,天色昏昏,无比静谧中,她呆呆看着这美少年。
江雪禾俯身,温和询问:“姑娘不是自愿登门,说愿代柳姑娘出嫁,好引出妖魔吗?为何姑娘半途反悔?”
他声音轻柔,神?色恬淡。
半边金身斑驳的泥塑神?女像在后,少年跪于她面前?,面容低垂,睫毛浓卷,呈几分妖冶的冰凉。
新娘打个?哆嗦,忽有一种她若答得不好,他便会出手杀她的感觉……
不,江公子是良善之人,绝不会杀她的。
新娘慢慢回了神?,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的遭遇,急急忙忙来拽江雪禾的衣袍:“公子……”
江雪禾手朝后一拂,她摸了空。
她没有注意到,只着急无比:“我没有反悔!我原本好好地坐在花轿中,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闯来一个?穿着男子衣物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胡言乱语,说什么要代我嫁人,我冲她使眼色,她也不搭理……
“那小姑娘也许有些?道行,但必然不是我们?要捉的妖的对手啊!她根本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就?坐上了花轿,若是因此遇害,那怎么办?”
江雪禾淡然。
他冷漠地想:若是遇害,只能是活该。
什么小姑娘不好好在家坐着,抢别人的活?
江雪禾面上颔首:“我知道了,我亲自过去。”
新娘:“可你若亲自过去,那妖怪不就?不敢出来了……”
江雪禾:“无妨,我会想法子的。”
他仍跪在新娘面前?,身形却瞬间消融,散于空气中。
新娘怅然若失地看着一团空气,忽然想起自己怀里的符纸。她不禁开口:“江公子,那姑娘给?了我一道鬼画符……”
可惜江公子修为太高,行动迅捷,眨眼间已经离开。
日?暮昏昏,雨声不住,缇婴心中正在破口大?骂。
什么鬼婚事!
她就?说,三更?半夜走山路要嫁人,不是什么好事。果然,妖风阵阵,山林呼啸……她坐在轿中,怀中罗盘不停响,必是感应到了四面八方的妖气。
起初她惶恐,以为是追杀二师兄的妖怪到了,但是她定下心判断,发现这些?妖气弱小而数量多,根本不是追杀二师兄的那个?大?妖。
她才摆脱那大?妖,就?闯入了小妖们?的地盘。
怎会如此?
她特意借婚宴喜事来冲自己身上的霉运,但夜里遇妖,无论?怎么看,这霉运似乎都没冲掉……
不行,她得坚持。
也许等拜完堂,霉运就?消失了,她就?不会这么倒霉了……
缇婴咬着手指忍耐,茫茫然时,头一下子磕在花轿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