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舒道:“同门师兄妹,你?们不能互相扶持,不要给对方使绊子吗?”
两?人双双别头:“哼。”
沈玉舒手撑额。
她近日因为无支秽的事,消耗灵力过多。那几个?大长老的宗族看她势弱,要她将几个?大长老放回宗族养着,但?是,沈行川不在,沈玉舒如何?肯做放虎归山之事。
兄长出关之日,若是掌教之位被架空,那就糟了?。
沈玉舒哄这两?个?孩子:“你?们若不团结一些,我如何?放心让你?们去?‘猎魔试’?若是没些本事傍身,在巫神?宫主场,你?们可?是会受欺负的。”
缇婴和黎步双双一怔,看对方一眼。
他们都想起了?花时曾经介绍过的猎魔试——由四大门派轮流举办,不拘于大门派,小门派也能一起参与猎魔。每一届的举办门派,都会将门派至宝当做添头,借给获胜者修炼用。
花时还说,各大门派都是由首席带着弟子们一同参与的。
缇婴低下头,心跳砰砰:首席……会见到师兄了?,对不对?
黎步低头,心思?几转:首席……是不是能藉机重创江雪禾,让江雪禾在二人的赌约中输掉呢?
沈玉舒见他二人安静,还欣慰孩子终于长大了?。
沈玉舒道;“巫神?宫已经送了?帖子来?,猎魔试在明年的春日举办,你?们还有一年左右的准备时间?。你?们要勤奋修行……若是本事不够,我是不会让你?们去?丢脸的。”
缇婴抬头,好奇问:“师叔,猎的什?么魔啊?不是说没有魔吗?”
沈玉舒沉吟:“应当是秽鬼。
“北州的观天山如今只有杭古秋厉害,门中凋零,扛不住每年的秽鬼潮。巫神?宫位于中州,每年的秽鬼潮则由他们独自守着。压力甚大时,几个?门派举办猎魔试,也是引其他门派相助,一同猎杀秽鬼,不许秽鬼大批量进入人间?。
“无论你?们对巫神?宫有什?么意见,如今修真界与人界能和平度日,全靠他们在抵抗秽鬼潮,你?们应对巫神?宫尊重一些。”
两?个?弟子心不在焉地点头。
沈玉舒见他们这样没心肺,只好无奈笑叹,放他们出去?了?。
时光荏苒,弟子们各自修行,不一而?论。
缇婴和黎步跟着沈玉舒修行,同为内门弟子,花时是落魄了?许多。
也有她宗族长老想收她为徒,指望她强大起来?,代替曾经的花长老,在玉京门中重新登上高位。
花时寒着脸拒绝。
她果真不会说话,睥睨那些来?当说客的宗族长老,道:“我不当别人的工具。”
一连气跑几个?长老后,没人再理会这个?昔日的大小姐,花时便自己翻看功法,自己磕磕绊绊地学习。
她实在是一个?不讨喜的人。
她爹已经失势,她却?每日仍光鲜亮丽,高昂头颅。往日如何?,她现在依然如何?。
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都嫌恶这位曾经的大小姐落下凡尘仍目中无尘,实在可?恨。他们不待见花时,不与花时一道修行,偏花时还没眼色,该去?听的课一堂不落,顶着旁人的白眼,也要向授课长老请教法术。
整个?内门中,大约只有缇婴本就和她不对付,旁人与花时不对付了?,缇婴的不对付,倒显得小孩子气。
外门中,倒是有一个?少年每次遇到,都会跟花时打招呼。
偏偏花时眼高于顶,淡淡哼几哼,也没有因为自己跌下神?坛,就对陈子春的示好感激涕零。
大家都说:“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骄傲的。如今首席是江雪禾,她昔日不待见缇婴小师妹,现在还不是得看在江雪禾的面上,日日求着小师妹?”
偏偏这种话,花时不爱听,缇婴也不爱听。
二女有一次听到这种讨论,双双暴怒,双双出手,将那说闲话的弟子收拾得有怒不敢言,并困惑连连。
这种莫名其妙的共同之处,倒让缇婴变成了?玉京门中,唯一一个?会和花时一同修炼的小师妹了?。
这日,花时学会了?一个?新的遁术,想用这术法潜入沈玉舒那边,偷听有没有救她爹的法子。
沈玉舒与几个?长老在谈事。
他们没有提到花长老,倒是说起了?江雪禾。
他们说道门派中传回消息,江雪禾在哪里历练,降伏了?什?么妖魔,赢得当地人的一片称赞。
沈玉舒为长老们念这些内容。
长老们却?不耐烦听。
一人道:“既是青木君的转世?,那他本事厉害些,也正常。代掌教,我们想知?道的是,他还没有想起前世?的记忆,没有解除仙人敕令的法子?”
另一人苦笑:“代掌教,我家老祖宗近日修行到了?瓶颈,却?迟迟不敢突破渡劫,生怕……”
“陨灭”二字他没敢提。
花时全身心敛息,怕得要命,却?见自己似乎真的涨了?本事,这堂中讨论的人,真的没发现她的存在。她不禁暗喜,不耐烦地盼望他们不要再说江雪禾,说说她爹的事。
那堂中讨论的人,自然不和花时心有灵犀。
一片沉默中,众人面面相觑。
忽有一人狠厉道:“不如,想法子困住他,抽取他的神?魂,从他身上搜那道敕令……”
沈玉舒一惊。
沈玉舒提醒:“他是仙人转世?。”
另一长老道:“那又如何??我辈修行,本就逆天而?行。那道敕令困住我们这么久,早就该解了?……”
他们有些不耐烦:“怎么世?上还是生不出魔……代掌教,真的没办法生出魔来?吗?”
无仙亦无魔。
但?若有魔,那敕令自然解开,仙人可?以重现。
沈玉舒手紧紧扣住扶手,觉得后背出了?一层凉汗。
无数双带着恶意与试探的审视目光落到她身上,她出身卑微,走到今日这一步,是一丁点儿不敢大意。
玉京门微微笑:“我辈每任长老,从大长老开始,都在为生魔做努力……想要魔现世?,前面那么多年没有动静,如今没有消息,也正常。”
一人半信半疑:“沈掌教夺得掌教之位那日,我们都看到风云变色,仙人虚影出现,封印禁制中的妖兽尽数被灭。仙人虚影出现,是否说明,共生的那个?……”
沈玉舒轻声:“我不知?道。但?你?们想去?看看吗?”
众人立时如被掐住喉咙,竟谁也没再接话。
花时偷听得一头雾水之际,听到沈玉舒叹息:“你?们还是不要琢磨这些了?。江雪禾既是青木君的转世?,青木君又是护着我们的仙人,我们又能如何?呢?
“那可?是玉京门的祖师,是也许正在沉睡的仙人……你?们谁也不想唤醒一个?仙人吧?”
她目光落到这些人身上,缓缓用语言拿捏,警告他们。
半晌,长老们纷纷俯首作?揖,认了?这话。
他们的宗族今日之盛,都靠青木君当日兴盛玉京门。既承了?恩,便不能反悔。否则,念头不达,大道有阻,更无法修行了?……
花时见他们没有再说更有用的信息,又怕自己在这里待得久,被发现,她慢慢摸索离开。
回去?时,花时思?来?想去?,便主动找缇婴,要和缇婴比试。
学剑学了?大半年,缇婴也好奇自己能不能靠真本事赢了?花时,便爽快应下。
缇婴提出要求:只切磋,不生死斗。
花时随口应了?。
二人之间?经常切磋,这种事很?寻常。缇婴提着剑,兴致勃勃跳上比试台,看花时可?是又习得什?么新本事。
花时这一次,心事重重。
缇婴用的剑尚未开刃,不会伤到花时。花时用的剑却?锋利无比,招招直奔着缇婴的命脉而?去?。
缇婴蛮喜欢这种刺激。
花时这种不留情面的打法,让她在比试中酣畅万分,从花时的杀招中求生存,已经成了?她锻体的一种方式。
然而?这一次,缇婴兵行险招,想快快打赢花时,离花时近了?一点。她以为她骗到了?花时,花时身形忽而?一拧,重新出现在她身旁,一剑便刺了?下来?。
半刻钟后,花时沉着脸,看缇婴捧着她那一点伤口都没有的手臂哭哭啼啼。
花时:“根本没有伤。”
缇婴坐在溪涧边,伤心地看自己的手臂,闻言抬头怒:“我说了?让你?不要伤到我,你?为什?么不当心?你?怎么知?道没有伤?刚才流血了?,你?没看到吗?”
花时了?然。
她抱臂:“江雪禾给你?用了?涤灵阵吧。”
缇婴:“知?道你?还这样!”
缇婴心疼死了?:“我现在有多金贵,你?知?道吗?伤在我身,痛在我师兄身。你?等着吧,我要跟我师兄告状!”
她说着就要翻她的传音符,要找江雪禾。
花时嫌恶:“芝麻大点儿的事,你?都找你?师兄。”
她心中几分嫉妒。
她爹爹不在,缇婴的师兄却?在。
但?是她又忽而?有些怅然。
她见不到爹爹,其实缇婴也见不到江雪禾。
花时心中软下来?,道:“好了?,我让你?砍回来?,你?别哭哭啼啼的……”
她话没说完,便听到缇婴声音软软的,对着一张传音符,叫一声“师兄”。
花时怔住。
那道声音,怎么说呢……
和缇婴吼她时完全不同。
缇婴平时声音清脆好听,但?是过于清脆,吵起来?时便十分尖锐,吼得人头疼。然而?此时此刻,缇婴对着那传音符发生的声音,又娇又软,像软乎乎的糖一般……
花时:“你?干嘛夹着嗓子说话?”
缇婴瞪她一眼。
缇婴却?没理会她。
画一张符多累呢,绝不能把时间?浪费给花时。
她娇娇的,对着那张符,当着花时的面,将花时抱怨了?一通,她还信口开河胡言乱语,说花时如何?如何?欺负她,刚才那一剑,砍得她有多疼……
花时额头青筋直跳。
花时:“我人还在这里,你?就这样,好么?”
缇婴抽空和她说一句:“别打扰我,我就不记恨你?砍我一剑的事了?。”
花时:……你?和我说话的声音,又一副不耐烦的正常声音了?。
缇婴终于抱怨完了?,怅然地拍了?传音符,把话传了?过去?。符纸在她手中燃烧后,她屏息凝神?,抱着一叠新的符纸,等着那边有声音回答。
但?是过了?许久,一片死寂。
缇婴的脸慢慢沉了?下去?。
该死的江雪禾。
又在忙。
又没拍亮她的传音符。
什?么事能比她更重要?
难道他下了?山,她就不是他最疼爱的小师妹了?吗?就有别的事比她更重要吗?
他还要她在心里揣摩他,怎么揣摩啊?
揣摩一个?三天两?头不接她传音符的坏蛋吗?
缇婴气哼哼地把符纸全都丢回乾坤袋,骂道:“等你?下次传音符亮了?,我也不听!”
花时在旁无言。
花时慢慢地蹲了?过来?,若有若思?:“小婴,你?和你?师兄,关系好像很?不错。”
缇婴死鱼眼:“你?在说什?么鬼话!”
花时慢吞吞:“你?想不想知?道你?师兄如今身在何?处?”
缇婴心中一动。
她口上道:“不想。”
花时失落。
花时喃喃自语:“我知?道你?师兄在哪里。我本来?还想拿这个?消息,和你?换一道秘密呢。既然你?不感兴趣,那便算了?。”
缇婴:“……”
她唇张了?张,看花时拍拍手跳起来?,回头挑衅地冲她一笑,扬长而?去?。
缇婴:“……”
她偏不听。
花时没想到,缇婴那么心狠。
缇婴竟真的一直不来?求她。
缇婴脾气固执,一日不来?,那便是不可?能来?的意思?了?。花时心中打鼓,无奈接受现实——江雪禾在缇婴心中,恐也没有那么重要。
但?是缇婴知?道的秘密,却?对花时至关重要。
过了?一日,花时不得不垮着脸,来?弟子房找缇婴。
缇婴本来?已经十分烦躁。
花时那句“我知?道你?师兄在哪里”,对她的诱惑实在深。她乾坤袋中的符纸已经亮了?好几次,必是江雪禾回答她的话了?。然而?缇婴生他的气,不肯第一时间?接听,弄得她好像一直很?闲,一直有时间?等他一样。
缇婴心中不知?道抱怨了?多少次:讨厌传音符。
她想随时能和师兄说话。
可?恨的花时,竟然知?道师兄身在何?处,她却?不知?道。
缇婴被勾得百爪挠心,终于扛不住,要推门出去?找花时,一开门,花时就站在她屋门外,抬手准备敲门。
二女四目相对。
缇婴看花时懵然眼神?,一下子猜出对方的目的。
她弯眸,顿时不急了?。
她慢吞吞踱步回房,摆起架子:“真是的,我根本不关心我师兄在哪里,你?却?非要告诉我。”
花时心里将她洋洋得意的样子骂一通。
花时却?不得不忍气吞声,跟着她进屋:“你?不关心,但?我想告诉你?。我想让你?用一个?秘密和我交换,你?放心,就算被人发现了?,我也不会连累你?。”
缇婴:“我根本不在乎我师兄。”
花时低头:“求你?在乎。”
缇婴:“不要不要。”
花时又求了?半天。
缇婴笑嘻嘻的,越是不着急。
花时最后终于忍不住:“缇婴,你?再这样,我真的不告诉你?了?!”
缇婴眼珠微转,见好就收,很?是为难地捧着茶喝,笑吟吟:“你?既然非要告诉我,那我只好勉强一听咯。说罢,你?想知?道什?么秘密?”
花时一目不错:“我想知?道,怎么开启去?黄泉峰的阵法。我知?道我爹爹被关在那里。”
缇婴怔住。
缇婴:“劫狱啊……”
花时大怒:“什?么劫狱?我爹犯了?什?么错,值得一直被关?我去?探望一下也不行吗?你?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
她唇动了?动,屈辱道:“起码这一次不会。我肯定不连累你?。”
缇婴思?索半晌。
救不救花长老,都是和她无关的事。只要花时小心些,去?黄泉峰也不至于会被人发现……
而?且,花时去?黄泉峰的话,缇婴只要小心些,说不定能从花时这次行为中,探查到什?么秘密……也不枉费她这个?玉京门小卧底的身份了?。
缇婴便爽快应下。
花时心满意足离开,缇婴矜持地送她出门。
门一关上,缇婴便扑到床上。
她紧张万分,明明屋中只有她一个?,她仍钻到了?被褥中,用被子蒙住脸,缩在褥下,颤着手拍开传音符,迫不及待地与师兄发消息。
她已经知?道师兄如今身在哪里了?!
她也折腾够师兄了?,可?以和师兄聊天了?。
缇婴满心欣喜,对着传音符小声说话:“师兄,你?睡了?吗?我知?道你?一个?秘密了?……”
她特意留半句,拍亮传音符后等待。若是江雪禾不在,她也不必浪费时间?了?。
然而?这一次,传音符在她发出消息后,瞬间?亮起。
缇婴唇角忍不住翘起。
就知?道,师兄肯定要哄她的。
她拍亮了?那道符,终于听到了?江雪禾轻柔喑哑的声音:
“小婴,你?早些睡。我还在除妖,明日和你?联系。”
缇婴听到这句,脸色已经不太好,然而?,更让她爆炸的是,师兄那边大约很?乱,他的声音不太清晰也罢,缇婴从中听到了?一道柔弱的女声。
那女声颤巍巍的:“江公子,你?在哪里?妾身害怕……”
后半句被截断,显然是江雪禾所为。
被窝中,缇婴如同被点燃的竹杖般,瞬间?钻出来?,火冒三丈。
她眼泪都要被气出来?,跳起来?时快要把床蹦塌,她只顾握紧传音符大叫:
“师兄,你?和谁在一起?你?、你?快和我说话!不许理她,你?快给我回消息!
“江雪禾!江雪禾!你?快理我呀!”
江雪禾那道传音符再没有声音后, 缇婴也彻底睡不着了。
她急匆匆离开弟子院落,前往白鹿野所在的洞天,唤醒白鹿野。
白鹿野本就因衰劫而闭关闭得断断续续, 他正看着被烧成灰的门前禁制唉声叹气, 缇婴便借土遁术现身,出现在了他面前。
明?月当空, 少女纤腰雪肤,亭亭玉立,颇是娇俏可人。
白鹿野许久没见?她,她出落得?这样美?丽,让他怔了一怔。
但他还没来得?及夸赞小师妹漂亮, 缇婴就急呼呼地跑过来:“二师兄,我、我要?下?山, 找师兄!”
白鹿野大惊:“为什么?”
缇婴:“他、他有了别的朋友、伙伴,对我们不耐烦了。他会忘了我们, 只和?新朋友玩的。”
她又急又气, 特意跟二师兄告状:“我给他发传音符,他都不及时回我消息!”
白鹿野琢磨:“师兄也许是有事在忙呢?传音符毕竟不是那般着急……”
缇婴:“我不管!我要?下?山!”
她声音一下?子抬高,白鹿野被吼得?耳边嗡嗡, 忍不住想捂耳朵。
白鹿野:“你还没学好本事……”
缇婴:“我要?下?山!”
白鹿野:“你师父闭关前给你安排的课业, 你学得?如何了?”
缇婴:“我要?下?山!”
缇婴捂住耳朵,不听白鹿野说话,她高声:“我就要?下?山。二师兄, 你要?是想陪我的话,必须收拾好行李等我。你要?是不想陪我的话, 我明?日就自己走了。
“我师父又不在,沈师叔只是代我师父教我课业, 我要?下?山找师兄,她拦不住我!”
缇婴说完便跑开,不留给白鹿野开口的机会。
白鹿野郁闷。
但是缇婴任性起来,他确实没办法?。他纵是想哄小师妹,也得?等她冷静下?来。
于是,白鹿野一边给江雪禾拍了一张传音符询问怎么回事,一边听师妹的话,开始收拾行李,想着下?山后等她心情好了,再哄她回来。
缇婴离开洞天回弟子院落的一路,越想,越是心中不郁。
她难以说清心中那股烦闷,只是脑海中回忆那道跟在师兄身边的女声,便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了。
她之前又害羞又茫然。
如今她是又愤怒又茫然。
终于,缇婴气不过,她站在山道半路上,等不到?回去弟子院落,便蹲下?来,从怀中取出空白符纸,开始画“雪上符”。
她狠下?心来。
连画三张,宛如催命。
山下?的江雪禾,确实没有骗缇婴。
白日他没有及时拍响她的传音符,便猜到?她不悦。待他闲下?来,便连续回了许多消息给她,然而小师妹没有反应,他便知道她恐怕还在置气。
他亦觉头疼。
往日能见?面倒好些。
只要?见?到?面,她再不开心,他也能哄得?她眉开眼笑。
如今见?不到?,他的传音符她若是不肯听,他便没了法?子。
他亦想时时刻刻能听到?她的声音,但是那样的神魂契约只限于道侣之间,他虽对缇婴起了心思,却也想求得?她心甘情愿,而不是趁她懵懂时,骗她与他结契。
所以,江雪禾一直在给缇婴用传音符发消息。
只是到?夜里,白日逃走的妖怪又卷土重来,重侵柳叶城。
他之前买到?的消息显示,梦貘珠就在柳叶城附近。
同时,他因为自己的缘故,追踪一些线索追到?了城主家?中……双重原因,让他少不得?为城主家?驱妖,救那柳家?一命。
缇婴的传音符亮起时,柳家?灯火重重,满园妖影邪气。
妖试图掳走柳家?姑娘,柳家?姑娘体质虚弱,江雪禾若是不救,那人间姑娘恐有丧命之危。
情势危急时分,江雪禾仍于百乱中,拍亮了缇婴的传音符,急忙说了一句,说明?日再与她联络。
捏传音符的这一息时间,柳姑娘被大妖卷走,惊恐尖叫。
江雪禾自然去救。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纵向?那妖救人时,传音符的光还亮着,柳姑娘的那声求救惨然声,亦被传音符收录,并传给了缇婴。
他让缇婴暴跳如雷。
江雪禾专心对峙柳家?这些妖异,心中念头几变。
这些妖,都是冲着柳姑娘来的。若是用人间的话说,柳姑娘倾国倾城,当是祸国妖姬之面相,连四?野八荒的妖怪们都冲着她的美?名前来,想掳走柳姑娘。
但是,江雪禾用望气术观柳姑娘,她又是一个?单薄短命的面相,早该死?了……
这姑娘的生志,实在顽强。
但是凡人的生志,真的能战胜天命么……
不知梦貘珠的线索,与他一路追踪的那个?线索,是不是都在她身上?
江雪禾与夜间妖怪斗法?时,心中冷静想着这些,忽然,他动作停滞一分。
柳姑娘失神,急声提醒:“江公子当心!”
妖怪却没有趁机偷袭。
因为空气中多了一样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妖怪与江雪禾都第一时间发现。
灯火晕光从江雪禾眼中亮起。
江雪禾迟缓一下?,抬头,看到?夜空中徐徐燃起了飞灯。
周遭妖兽气息屏着。
他们也一道诧异地看那空中。
亮起了一盏灯。
第二盏灯跟着飞起……
夜风徐徐,遍地妖物与人相斗的血腥味扑鼻,腥臭的世间,只天上飞起的灯笼光华晕然,流光溢彩。
江雪禾听到?妖怪们窃窃私语:“那是什么?”
“有帮手?”
柳轻眉,即柳姑娘,这才注意到?天上的灯火。
她仰着脸,弱质纤纤,面颊如雪。光火下?,她被衬得?更加美?丽,让暗处的妖怪中心动万分。
柳轻眉疑声:“江公子,怎么有灯?”
她余光中,看到?那位江公子眸中一瞬间浮起些欢喜与赧然。
她微诧异。
江公子性情温润柔和?,情绪起伏却很少。他进入柳叶城后,摘掉风帽说愿意帮他们除妖后,柳轻眉还未曾见?到?他笑过一下?。
此时此刻,江雪禾声音很轻:“没什么,我师妹与我开的玩笑。”
他眼波重新淡然。
他再次与妖兽缠斗一起,那声亲昵的低语,宛如柳轻眉的错觉。
江雪禾只是抬头数了一下?天上的灯。
次日天亮,缇婴已?经?收拾好了下?山的包袱,正在想若沈玉舒不高兴,她该怎么和?沈玉舒说。
沈玉舒恐怕不同意。
可她偏要?下?山。
而就在这时,她乾坤袋中一片滚烫,那安静了一夜的传音符,又亮了。
必然是师兄想起她了。
她要?他等上一等。
缇婴便端坐在自己屋中的小几旁,心不在焉地吃着糕点。她食不知味,心不在焉,数着怀中的传音符非常耐心地亮了三四?次,她才迫不及待地拍掉手中糕点残屑,打开了乾坤袋,翻出传音符。
江雪禾声音温润柔和?:“昨夜除妖,我给你回了消息,却来不及多说。
“我看到?雪上符亮了三次。
“本来想早点和?你说,却担心你正在睡觉,怕吵醒你。如今玉京门天光应该已?经?大亮,你该起床练剑了。”
他说了许多话,没等到?她回应,他兀自继续拍亮传音符:“我今日一整日都不会做别的,小婴,你忙完了就来找师兄好不好?
“我给你带了些山下?礼物,你过两日就能收到?了。告诉我,你喜不喜欢。
“小婴,别生气。”
江雪禾以为她不会理他的,却不想一直黯然无?光的传音符亮了,缇婴骄横的声音传来:“师兄!”
江雪禾怔一怔。
等他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禁不住轻轻“嗯”了一声,却忘了拍亮传音符,没有让对面听到?。
他手边的符纸已?经?用完了。
想他买一叠符纸,大半都用来画传音符,也不嫌浪费。
他此时只好重新画符,听到?传音符那边缇婴不悦的声音:“你昨夜和?谁在一起?你有了新师妹吗?你不疼我了吗?”
江雪禾愣住。
缇婴捏着传音符质问抱怨一通。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江雪禾自己打算下?山找他的消息,传音符就亮起来了。
江雪禾与她解释:“昨夜与我在一起的人,正是柳姑娘。我前两日与你提过的柳姑娘,你不记得?了吗?她身体虚弱,正是病危之际,却有妖来袭。柳家?不太平,柳姑娘却撑着身体,自愿说愿作诱饵,帮我捉妖。我自然应当护好柳姑娘的安危。”
缇婴咬唇。
她半信半疑。
师兄确实和?她提过。但是柳姑娘对她的影响,和?什么叶公子秦公子都没太大区别。她是昨夜听到?柳姑娘的声音,才忽然有些敏锐的不舒服。
过一会儿,江雪禾的传音符再亮:“你若不信,我让柳姑娘来与你说。”
一会儿,端庄守礼、安然又略微紧张的柳轻眉声音,便在传音符那边响起来:“是缇婴妹妹吗?你师兄让我与你解释……”
缇婴抿着唇。
柳姑娘的声音不和?师兄的声音同时出现时,那姑娘声音轻柔温软,性子纯善,听上去很守礼,又因为不明?白她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很有些不安。
面对修士,柳姑娘紧张担忧。
缇婴的一腔不快,因为江雪禾这番解释,而收了回去。
她自己未必明?白自己在不高兴什么。
但是江雪禾却抚慰好了她。
这时候,缇婴收到?沈玉舒一道神识传来的回复:你学艺不精,此时不当下?山。纵是要?下?山,也得?把?沈行川所传的这段剑诀学会才可以。
沈玉舒批评她:练剑第一条,男人眼前过,心中不留情。此时还没要?她斩断情,她就这么沉不住气,若是她这样跳脱,她如何习得?她师父那样厉害的本事?
沈玉舒将沈行川夸了又夸。
那是她心中最仰望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