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靠着石壁,江雪禾端详着缇婴,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小怪物, 能让自己反覆至此。
不过是一个师父拜托他照顾的小师妹,不过是他想进入千山派的“投名状”, 他竟然对“投名状”上了心。
且因上心,而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不过是一个颜色娇妍、活泼天真、又总发脾气、总要?他担心她一个眨眼就闹出事的小姑娘罢了。
他是否对照顾她太过上心, 超过了师兄妹应有的距离?
江雪禾垂着眼,专注地凝视着缇婴。
搂着他脖颈撒娇的缇婴,因为江雪禾这种过于专注的、睫毛都不动一下的目光,而微微不自在。
他眼睛是一潭藏于春水下的冰雪,剔透,清淡。而春水初生,春潭破冰,这汪冰雪破水而出,在风的席卷下,向她游来。
缇婴搂着他的手臂开始僵硬,她心慌得?不敢看师兄的目光。她也?在这份慌乱中?,生出几分天然的羞涩,觉得?自己也?许有些?过分。
会吓到师兄。
师兄会不喜欢她的任性。
缇婴糊里糊涂,默默地偷偷地收回搂着他脖颈的手,身子往外偷偷挪。她还要?欲盖弥彰地偏脸,看那些?跃跃欲试想飞下来的妖兽。
缇婴声音甜软:“好多妖兽啊……”
她悄悄挪开的手腕,被?冰凉的手指扣住。
缇婴回眸仰脸,对上江雪禾低垂的目光。他抓着她手腕,眼眸中?光华清亮而奇异,唇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缇婴脸颊生热。
他微俯身,一手抓着她手腕,不让她乱跑;另一手伸到她面前,在她眼皮下,他曲着的手指如泠泠白玉,在昏暗的陌生空间中?发着光。
下一瞬,扑棱一下,一只金色的虚体蝴蝶,从他指尖飞出。
蝴蝶向缇婴扑过来,缇婴“哇”一声,惊喜而快乐地笑出声,看蝴蝶飞入她眼睛。她感受到那股灵力带来的清冽与好玩,伸手要?去?抓眼中?的蝴蝶,蝴蝶又从眼睛里飞出,在她鬓角收翅停歇。
缇婴听到江雪禾的声音:“这是奖励。”
他问:“好不好玩?”
缇婴连连点头,伸手抓住着灵气凝结出的蝴蝶。沉郁环境带来的压抑,有一瞬间剥离。
她一边玩蝴蝶,一边睁大眼睛看他。
只有师兄会浪费灵力,用?灵力捏这种没什么?用?的玩具,来逗她开心。
只有江雪禾会将她要?的“奖励”当?回事。
他、他……
缇婴刹那间发现他不再掩饰身份了。蝴蝶围着自己飞,每次停在自己身上,缇婴都能感觉到属于师兄的清凉的气息在靠近自己。那么?浅的气息,缇婴平日?也?捕捉不到,但是这一次,她发现了。
她变得?好是喜欢他,扑入他怀中?:“师兄!”
他并没有反驳,没有再说“我不是你师兄”之类的话。
他僵着上身,却在缇婴扑入时,没有推开。他说不清自己的想法?,心神很乱,只好按照平时那样,先安抚好她。
但此处并没有停留给他解释自己为何要?假扮陌生人的时间。
妖兽们看不得?这对师兄妹轻松,那抓开一段丝网的秽鬼们气息变浓,啸声尖厉。两种不同的生灵在此时配合极好,一同从高空中?扑下来,向缇婴和江雪禾杀来。
缇婴拉住师兄:“当?心!”
这波是他们遇到的最强烈的攻击,且还在继续加强。
禁制阵破开了一道口,越来越多的秽鬼通过那道口钻进来。秽鬼让被?封在这里的妖兽们气息暴虐,两相夹击,缇婴头皮发麻。
何况这一定不是全部的。
至少,缇婴知道,有一只长着陈长老?脸的无支秽,藏在暗处。到现在都没有再露出痕迹。
无支秽是一种喜欢藏在阴暗中?的怪物,它可以统御所有秽鬼,秽鬼既然攻击他们,便说明无支秽在一直看着他们。这里的无支秽,和五毒林的酸与绝不相同,它比酸与拥有更多的耐心,更强的实力。
缇婴疲于应对。
她灵力本就弱,此时面对数百倍于自己的敌人,正如走在悬崖边,随时要?被?推下山崖。
而江雪禾帮不到她太多。
师兄虽与她一同
第45章 应对这些 ?敌人,但是师兄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好几次被?从天上扑下的怪物趁机抓伤。
缇婴气得?不行。
她嚷道:“你们不就是想破开禁制阵吗?我又没拦着你们,干嘛一直冲着我们?”
诚然她如今是玉京门的内门弟子,但自私的缇婴,对玉京门并没有太多归属。莫名其妙进入黄泉峰,莫名其妙被?陈长老?算计到这里,她并不在乎玉京门要?死要?活。
只要?她和师兄活着就好!
而就在这时,肩头忽然被?人按了一下,力道有些?重。
缇婴痛得?叫一声,她扭头,看到是江雪禾按住自己的肩。
他那属于陌生人的眉眼冷漠万分,手扶在自己肩头,手指已经掐出一道诀,眼看着术法?要?对缇婴攻击。但是江雪禾毕竟是江雪禾,他在很快的时间内反应过来,收回了手。
他怔忡低头看自己方才施法?的手,眉目几动。
缇婴:“师兄?”
他见她要?过来,向后退两步:“小心我。”
缇婴着急。
混乱中?,眼看着怪物们扑过来要?包裹住师兄,将师兄推远,她想也?没想就纵过去?,拉住他的手。
缇婴:“不用?的。我相信你,你能够控制住的。”
她眼眸雾濛濛,湿润无比,江雪禾怕她一个害怕哭出来,只好先含糊应下。
他继续和师妹一起应对怪物,但他心里已经十分乱,反覆忍不住看自己识海中?被?标记的那个印子。
原本这个印子颜色并不深,但秽鬼每多攻击一次,印子颜色就深一分,可见这种咒术,会受到秽息影响。
江雪禾快速筛选着那些?会受到秽息影响的咒术——他不能失控,不能将缇婴独自抛在此处,更不能沦为怪物,成为缇婴的敌人。
为此,他忍不住放纵了神魂上束缚自己的黥人咒枷锁。
那枷锁困住他,鬼气浓郁,霸道非常,绝不允许自己的食物,被?他人觊觎。
双重交战,让江雪禾承受着千万倍痛苦。
一旦放纵黥人咒,他脸色霎时苍白万分,全身骤痛,现实中?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一点儿不敢松懈,全力控制着体内的交战。
而在此关头,江雪禾再一次朝那印子瞥了一眼。
这一次,他眸子一缩:印子贴在识海的元神中?,在与枷锁碰触后,慢慢被?霸道十足的十方俱灭黥人咒,烧出了黝黑的原型。
一片影影绰绰的枯萎的叶子,粘在元神上。
这是……“枯叶咒”!
枯叶咒回被?秽息激活,越来越强。但若长时间不接触秽息,枯叶咒自动可解。这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咒术,所以陈长老?才敢给弟子们下,而不担心被?发现。
毕竟,玉京门的弟子,轻易也?不会接触到秽息……
江雪禾双眸闪烁:认出枯叶咒,他便知道怎么?解了。
缇婴暴跳如雷。
妖兽攻击她,秽鬼也?攻击她。她分明没有拦着他们做坏事,他们偏偏觉得?她拦了。
她还要?挡在师兄身前,给师兄解咒的时间。可她不知道笨蛋师兄什么?时候能解开咒,也?怕师兄被?控制住,再一次从背后给自己一刀……
乱七八糟中?,江雪禾忽然伸手拽住缇婴,将她拽离原来位置。一步之下,二人移行换位,移到了半空中?。
江雪禾在原地留下的藤蔓,与扑来的怪物们绞杀,留给了缇婴些?许喘息的时间。
缇婴松口气。
她被?江雪禾抓着手腕,听他说:“小婴,烧我。”
缇婴慌地抬眼,以为他失去?神智了。
江雪禾一边与周围再次扑来的怪物们交战,一边快速道:“我被?种下的咒,是枯叶咒。
“你前师父教过你怎么?解枯叶咒吗?御火,烧!”
枯叶咒。
缇婴回想:枯叶咒,遇气生之,遇沸化?之。
这种并不强的咒,只要?遇到空气,便会化?出形,比如那些?被?控制的弟子额心偶尔闪现出来的朱点;只要?遇到高于体温的温度,便会被?烧掉。
唯一的条件是,施法?之人,不能是自己。
陈长老?没打算用?这种咒害人,这种咒不难解。
但是用?火烧江雪禾……
缇婴首次感受到心中?有些?挣扎。
不过缇婴本就是一个十分心狠的人,她快速说服自己后,便要?御火。但此时此刻,她的灵力已快枯竭,想从灵池中?调用?,也?调用?不了多少。
她掐指念诀想御火,寻常人只要?多练几遍就能学会的御火术,在她这里,念诀都要?费劲很多。每念一字,都如同有重锤敲击脑子,阻止着她。
天不让她修行。
她一直逆天而为。
黑气纵奔,妖兽狂啸,天地间笼罩此地的丝线碎得?更加多。秽鬼的不断撞击,让禁制阵摇摇裂开,妖兽们想钻出禁制阵,外面的秽鬼们想钻入禁制阵。
一派混乱。
在这片黯然天地,半空中?,缇婴煞白着脸,一次次掐诀。她分明已经努力,但是小小火苗只在指尖燃了一下,就迅速消失。
她那总在拖后腿的天资,再一次暴露了天意?对她的残酷。
缇婴趔趄后退数步,终于接受现实,颓然地垂下了手:“我、我做不到。”
她的努力,被?江雪禾看在眼中?。江雪禾看到她毫无血色的苍白小脸,看到她眼中?噙着不落的水雾、紧抿的唇,他便生了后悔。
他安慰她:“我另想法?子……”
缇婴向他看来:“遇气生之,遇沸化?之。
“我用?不出御火术。师兄,我用?其他法?子来帮你解咒。”
江雪禾仍在对敌,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来不及说什么?,缇婴化?作?一团雾,向他扑纵而来,投入他怀中?。
她同时将怀中?剩下的那些?符纸都向外抛出,阻拦那些?对他们恨之入骨的怪物。
短暂的迷乱法?术生效,秽鬼和妖兽短暂地看不见二人,开始互相攻击。在秽鬼和妖兽们的攻击下,金色的禁制阵皲裂加深,天摇地晃,地面都开始裂。
这个禁制阵要?破了。
江雪禾被?缇婴抱住,被?她从半空中?扑来。
她搂住他腰身,在她自己的主意?下,趁着怪物厮杀时,她抬起了脸。
缇婴气息拂到江雪禾面上。
她一手按他脖颈,让他低头,她仰起脸。
缇婴的唇,抵在他额心:
“……天清地明,日?月追身。五方精灵,于吾通鉴,沸火燃之,应化?无停——解!”
少女轻而软的唇,代替沸火,抵在他额心,帮他解咒。
心间万马奔腾兵荒马乱,剧烈至极的陌生情感,袭向江雪禾。
江雪禾忘记了识海中?的交战,眼睁睁看着识海中?的印子慢慢消散。灵池中?充沛的灵力骤停,如一潭死水。
施法?中?,二人从半空中?掉落。
乌发缠袖,面颊相贴,唇与额抵。二人如飘飞的枯叶蝶,在炸裂开的禁制阵中?不断下坠。
下方的江雪禾,心中?情绪如潮纷涌,溃不成军。他无法?左右心跳,只好勉强张开袍袖,搂住与自己一同向下掉的缇婴。
他仰头看她粉白面颊,乌黑眼瞳。
他在看着她的一息间,身形控制不住地开始变化?。
陌生的眉眼渐退,秀致清雅的眉目如山水流动。
有些?塌的鼻梁向上蜿蜒,瘦而挺的鼻梁,抵着缇婴冰凉的颊面。
眼尾处若有若无的伤痕出现,玉白的脖颈迅速爬满了勒痕一样的伤口,一身骨肉迅速凋零,抱住她的手指,瘦白如枯。
被?他抱着的缇婴,自然感觉到紧贴着的师兄骨头在拉长、变化?。清洌的幽静的雪香,与他柔润的惑人的望来一眼的眼睛,笼住她。
优雅艳丽的、从容温柔的、不戴风帽露出脸的、真正的师兄,回来了。
月奴进入已经裂开的禁制阵,还未找到无支秽,便看到二人这副模样。
月奴浮在半空中?,困惑一分。
在对敌之前,她抓紧时间,在自己那试图了解人类情感的心中?小本本上果断记下:
缇婴估计要?成亲了。
沉英台上的比试, 轮到了花时与南鸢对敌。
同门弟子,让花时皱了皱眉。但她看到南鸢的模样,便重新精神振奋起来:“天?目通”毁坏前, 她还没和南鸢遇上过。听说南鸢很厉害, 而且南鸢说不定在此次比试后就会被?巫神宫带走?,若想试试南鸢的实力, 这恐怕是唯一机会。
花时与南鸢在台上过近百招。
天?地?再次摇晃时,比试场的两个少女仍没分出胜负。但已经快了——花时越战越酣,南鸢节节败退。
看台上,花长老心神不宁之?下,多?望了比试中的女儿一眼。他看花时这般英勇, 不禁自豪万分。
而正是花长老为女儿满意时,一直闭着目打坐的陈长老忽然站起来。
在众人诧异中, 陈长老直指台上比试,厉声?冷笑:“次次比试, 次次都是花时赢。纵然她是大长老的女儿, 却也不必次次如?此偏心。
“南鸢若不是大天?官的女儿,恐怕花时作弊会更嚣张些?吧?老夫看不得有人如?此赖皮!”
此话一出,众人皆懵。
连心事重重的巫神宫大天?官南鸿, 都向?陈长老看来。
不等南鸿看出这老头子要耍什么花招, 这位力持公正的长老蓦地?伸出一指。
陈长老只是在五大长老中不甚厉害,对比其他人,却已是大能。他的一指直接破开比试结界, 向?浑然没发觉外界动静的花时刺去。
南鸢眼蒙白布,目不能视, 却在寒光定住二人时,迅速上前, 雪白长带飞出,扣住花时腰身,将花时拉离原先位置。
花时原先所在的位置,地?面被?劈得裂开。若是人在此处,必然重伤。
陈长老一击不成,再次发招。
花长老坐不住了,瞬间起身来拦:“陈星术你发什么癫?!”
陈长老转身,就与花长老战了起来。
大天?官南鸿一怔之?时,瞬间入场,来帮花长老对敌陈长老:“陈老头,你莫不是神志不清?不如?我帮你洗洗脑子。”
南鸿下场,长云观的方向?,叶穿林投来一长桥,拦住南鸿。
众人听到叶穿林正经的声?音:“大天?官,二对一,不太好吧?”
叶穿林一出手,无奈看着他们打起来的杭古秋,便听到一声?冷冽唤声?:“老友!”
杭古秋自然想起沈行川之?前拜托自己?阻拦叶穿林的事。
他苦笑一声?,叹口气,运剑入场,拦在叶穿林身前:“小友,先与我过?几招吧。”
叶穿林含笑,太极图徐徐从他头顶升空,他的长桥看似是去与杭古秋作战,但他的太极图,则向?看台上还没下场的沈氏兄妹压去。
沈玉舒手向?外一张,拂尘入手,身如?仙子,纵入半空中的打斗。
她的兄长沈行川出现?在她身后,剑如?飞鸿,帮她抵住葛长老偷偷摸摸的袭击。
陈长老:“你们各个狼子野心,以为谁不清楚?你们想操纵玉京门的掌教之?位,而老夫在此,绝不允许你们越俎代庖!”
葛长老冷笑:“陈老头,你以什么资格允许不允许?我等同为大长老,这掌教位,难道是白掌教仙逝前许给你的?我怎么不知道?”
陈长老:“我家与白掌教……”
沈行川淡渺声?音打断:“掌教之?位,自然是能者?居之?。”
其他几位长老则纷纷:“看来这剑中第?一人,也不能免俗,要在红尘权势中浸染一番。”
上方长老们的突然打斗,让比试台上的弟子们怔忡。但紧接着,他们想起各自身份,立刻退后,代表本门派,阻拦其他门派的弟子试图支援长老。
玉京门中,内门弟子懵然中,外门弟子已经乱了。
陈子春茫茫然看着这番变故,他前后左右的很多?弟子,如?同突然发狂般,向?正中的沉英台涌去:“我等支持陈长老当掌教!”
“不服者?杀之?!”
陈子春蓦地?回头,看向?这些?突然狂热的同门们。他们的症状让他看不懂,很像被?人控制。陈子春:“你们怎么了?你们……”
花时与南鸢并肩立在比试台上,此时,她已完全看呆。
手持长剑,花时却不知道剑该对向?谁。
而正在这时,一重阴影自高空中盘旋,向?她们飞来。
白鹿野及时援助她们:“当心。”
妖气冲天?,乌云密布。
玉京门主峰如?地?龙苏醒般震动,一重剧烈的光自最中央发散,众人都听到剧烈的一声?轰鸣,宛如?雷鸣。
但那不是雷声?。
几位长老齐齐色变,看向?震动发出的最中心——
禁制阵破了。
禁制阵禁着玉京门收服的所有妖物,玉京门看护的乡野人间中布置的各处阵法,都与这个禁制阵相连。
这个禁制阵曾被?陈长老用来与“天?目通”相连,演变出一个个秘境,投入其中的妖物们,本就是玉京门封印的那些?妖兽。
此时,四方如?蝗虫般,整片天?开始黑漆漆,妖兽的嘶吼与庞大的妖气,向?玉京门袭来。他们撞在玉京门的护山大阵上,因数量过?多?,护山大阵很快有了裂缝,妖物们张狂飞下。
众长老厉声?:“陈星术!”
弟子们纷纷:“布阵,挡住妖!”
其他门派的弟子们:“你们玉京门这是做什么?要把所有人一网打尽?!”
玉京门苦不堪言,人人有私心中,听陈长老冷酷道:“掌教之?位,我势在必得。”
黄泉峰中,所有被?封的妖物向?外飞去,秽鬼们则更疯狂地?向?里面袭来。
江雪禾与缇婴二人,宛如?沙海中的一粒尘埃,随波逐流。
月奴及时落下。
她用剑张开了一张结界,短暂阻止了秽鬼们的袭击,将自己?和那兄妹二人一同罩在了结界中。
结界外,无支秽的那张脸,开始若有若无地?现?出。
缇婴脸白如?纸,拽着江雪禾衣袖,往师兄身后躲。
月奴落地?后,一贯的木然,言简意赅说明?此时情形:“黄泉峰压着玉京门最厉害的无支秽,除此之?外,封印附近百里所有妖物的阵法,都与此地?的禁制阵相连。
“陈长老为了不引起其他长老的注意,不敢自己?破阵,便将无支秽的力量引到这里,借助无支秽的力量破开禁制阵,放出所有妖物,实现?他的目的。
“你二人进入这里是意外。但你们的进来,那些?妖与秽鬼都攻击你们,两重力量下,你们让禁制阵的破开时间变得更短。
“主峰中的弟子比试,这时已经乱了套,所有妖物袭击玉京门,玉京门的长老们能撑,弟子们撑不住。为今之?计,应当召唤主峰下的师祖气息——
“传闻中,师祖仙逝前,留了一道剑气用来护山。到了玉京门存亡的危急时分,玉京门的人可以开阵施法,召来那剑气,护玉京门一次。
“我们开始吧。”
月奴说完,就要把法术教给他们。
缇婴赶紧举手:“我有话说。”
月奴一板一眼:“什么?”
缇婴:“你怎么不自己?开阵施法?”
月奴:“只有玉京门的弟子可以这么做。你们身上有玉京门弟子腰牌,你们会得到师祖的承认。但我不行,我只是一把剑——一把在师祖仙逝很久后才出现?的剑,我是用来对付无支秽的,不是用来守护玉京门的。”
缇婴半懂不懂。
但是,她抓紧时间,提出第?二个问题:“我和师兄,为什么要帮你啊?”
月奴愣住:“你们不是玉京门弟子?”
缇婴眨眼:“对啊。但是我才刚进门,我都没有拜师呢,玉京门完不完,和我们关系不大吧……我和师兄活着,不就好了。”
被?她抓着衣袖的江雪禾扭头,温润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缇婴。
方经变故,他尚未定下神,却在此时,望向?小缇婴时,他眼中忍不住浮起一丝笑。
如?他所料,小师妹又要使?坏了。
果然月奴不懂缇婴,月奴呆呆的:“你们不帮忙?”
缇婴弯眸。
她好恶劣,甜美的声?音吐出非常没有感情的话:“我和师兄被?连累,不知道怎么被?关到这个禁制阵中。如?今虽然还有一些?细节没懂,但我大概听明?白了,这都是你们几位大长老之?间争掌教争出来的意外。
“我师兄差点死在这里呢,还没有人来找我们。好伤人……是吧师兄?”
江雪禾果然顺着她:“是的。”
缇婴挑衅地?看月奴。
月奴彻底宕机了。
她只是一把剑,她不会处理这些?复杂的人情世故。她只知道,再不开始布阵召唤,主人的谋算会失败,玉京门的声?望与山门,都会毁在妖兽和陈长老手中。
主人会得不到玉京门。
月奴傻傻道:“那你要如?何??”
危急关头,缇婴也不和月奴多?绕。她快速图穷匕见:“我和师兄可以答应帮忙,但是,沈长老无论输赢,都要在我们出去后——收我当亲传弟子……还有师兄。”
江雪禾挑眉。
唔,她还记得他呢?
月奴许久没说话。
缇婴催促:“不要以为我好骗。你是沈长老的剑,你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沈长老的授意。我还是很厉害的,收我当弟子……”
月奴:“可以。”
缇婴:“啊?”
月奴解释:“我与主人心神相通,我已经将你的要求告诉主人了,主人说‘可以’。”
缇婴一愣,脸颊登时通红。
沈、沈、沈长老知道她的坏了……
月奴:“我们开始吧。”
黄泉峰用来镇压无支秽,而祖师仙逝前的那道剑气,就藏在黄泉峰最深处。要召唤剑意,无支秽必然千百倍来阻拦。
月奴:“我可以来拦无支秽,给你们争取时间。”
缇婴结巴:“我、我……”
她灵力不济,提起开阵,便有些?心慌。但她生怕沈行川知道自己?的问题后,不愿意收自己?为徒。她结巴半天?,江雪禾从容安然:
“我方才解咒时受了些?内伤,打斗时恐怕出错。不如?我来开阵。”
缇婴立即打蛇随棍上:“我没受伤。我来对付那些?阻拦我们的秽鬼。”
江雪禾蹙眉,看她一眼,微有些?担心。
他正要开口,缇婴抢话:“我很能打的!”
……笑话。若是一点力都不出,沈长老后悔了怎么办?
月奴不知道他们心里的小九九,月奴就事论事:“除此之?外,主峰中有三处阵眼,要跟着阵心一同开启。”
缇婴积极举手:“我来我来!我师兄……就是你们的白掌教的私生子,很喜欢我。他会帮我的!”
黄泉峰与主峰消息完全隔绝,全靠月奴这把剑来传递消息。
而江雪禾沉吟:“除了白鹿野,南鸢师妹应当会相助,花时应该也愿意出手。”
缇婴看他一眼:他怎么知道?
月奴说好,已去联系人。
她快速联系好,告诉他们:“开阵!”
眼前玉京门的乱象,正是白鹿野想看到的。
他乐不可支。
妖兽们袭击玉京门,比试当天?,大长老生内乱,开始抢掌教之?位。
他的煽风点火,弄坏了陈长老的天?目通,让陈长老兵行险招。接着,一步步,在所有人的异心下,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
白鹿野仰望着半空中的妖兽,以及长老们和其他门派大能之?间的战斗。
玉京门的护山大阵裂开,天?穹被?蝗虫一样的妖扑满。若玉京门解决不了此事,第?一仙门的名望,自今日起,就要跌至谷底。
白鹿野静静看着。
他想着那位未曾谋面的父亲,想着母族对自己?的追杀;他想着年幼的自己?被?千山的老人林青阳捡到,耐心养着,却因自己?的衰运,自己?不得不一次次远离千山,无法与师父、师妹长伴……
一生注定的漂泊。
都拜此所赐。
他想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玉京门,巫神宫……
沈行川的声?音,在这时通过?传音入密,在他耳边响起:“你认识缇婴?她说你能无条件帮她开阵。”
白鹿野眸子轻轻缩了一下。
他仍然看着这些?乱象,看着遍地?枯槁,死生半数。
他看着这些?伤亡,又想到葱郁山林中,老人拥着自己?,透过?篝火,一起看那刚刚被?捡回千山的十岁幼女。
一面是复仇,一面是兄妹。
白鹿野久久不动。
半晌,沈行川将要放弃时,听白鹿野短促笑了一声?。
他垂下眼:“是,我愿意帮她。”
南鸢前往月奴所指的阵眼,去辅助黄泉峰中的人开阵。
中途遇到妖兽袭击,她多?番周旋,却因敌人数量过?多?,难免受伤。
焦头烂额时,忽有一条丝线从后飞来,扯住她面前流着口水扑下来的怪物。
南鸢回头。
隔着眼前飞扬的蒙眼白布,她看不到他,却知道白鹿野就站在自己?身前,操纵着丝线,帮自己?挡下了妖物。
白鹿野回头浅笑:“既然行动不便,何?不干脆摘下布条?对天?命,为何?畏惧至此?”
南鸢不语。
她恍神一瞬,加入战斗前,前方的白鹿野身子一晃,拦住了她一息。她发现?怪物又去攻击白鹿野,放过?了自己?。而她怔然,不知道白鹿野的目的。
背对着她的白鹿野唇角轻轻扬起一丝笑。
他操纵着丝线,控制着傀儡,迎战这些?自己?根本不想迎战的敌人。
他突然轻声?笑:“南姑娘,我给你一个机会吧。”
南鸢听他漫不经心:
“我可以斩断你和玉京门的命牌联系,也可以斩断你与你父亲的血脉联系。只要我斩断那两根线,他们便再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