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禾被拉倒在了她身上。
少?女声音细细地反驳:“想要你。”
江雪禾伏在榻上,倒下时,用手轻撑一下, 上半身?微抬。
即使如此, 他和缇婴的距离,已经超过了师兄妹应有的距离。
江雪禾心知不应纵容。
可她?说“想要你”。
可她?满目泪濛濛, 鼻尖泛红,面颊苍白,快要哭出来了,好不可怜。
而且江雪禾知道缇婴此时必忍受着?很大的疼痛——她?搂着?他脖颈不放的手臂,都?在隐隐抽、搐, 发抖。
江雪禾沉默良久。
许是照顾她?照顾出了习惯,许是太过?渴望被千山认可, 他对缇婴,总是有很多无处安放的耐心、包容。
那些是不对的。
师父若是知道, 会对他失望的。
江雪禾低声:“放开?。”
缇婴倔强:“不。”
江雪禾依然?:“放开?。”
他的冷静, 在缇婴听来,已经是一种冷漠了。
她?受不了他的冷漠——她?还陷在梦境余潮中,身?痛头疼, 一直发抖冒汗, 哪里都?不舒服,他还对她?这?么冷漠。
缇婴生?气了,更紧地搂他:“就不。”
江雪禾尚且温和:“你触及我底线了。”
缇婴从来不体谅他:“那你就把底线再挪一挪嘛。”
她?抬起眼, 怒气冲冲地瞪他,怨他不顺从。
江雪禾目光惊疑地看她?。
半晌, 缇婴见他竟然?笑了一声。
过?近距离下,他笑声低哑又?轻柔, 眉目低垂时,帐外的月光为他的轮廓渡一层柔色。本就只是一道神魂,此时笑起,颇有些惊魂摄魄的美感。
缇婴看得呆住,心跳咚咚。
她?手心出了汗,又?开?始恍惚:师兄……这?么好看的吗?
缇婴迷糊间,就听到少年?师兄沙哑的声音:“那你松开?我,让我上榻来。我哄你睡觉,好不好?”
这?个回答,缇婴可太喜欢了。
她?一直很觊觎师兄的温柔与怀抱——他不肯抱着?她?睡,但他身?上的气息,总是让她?很舒服。
缇婴连连点头,听话地松开?手。
她?的手被江雪禾抓住。
缇婴警惕:“你要反悔?”
她?用“你是大坏蛋”的眼神瞪他,一汪春波中,盛满少女?的甜美与娇憨。
江雪禾俯下眼,温声:“不反悔。但你要和我表个意——不能让别人知道。”
这?有什?么难的。
缇婴连连点头。
江雪禾又?道:“不能和别人……”
缇婴已经不耐烦,她?努力地抱着?褥子往床里侧滚,给他让出位子,他还要婆婆妈妈,缇婴声音忍不住抬高:“你好烦!”
江雪禾停顿一二,见她?病得可怜又?糊涂,料她?也记不住什?么。他便退让了,上了榻,落了帐,让迫不及待的少女?滚入怀中,抱住他腰身?。
江雪禾运着?灵力,维持这?道神魂继续保持实形,能被缇婴碰到。
他的这?缕神魂,并没有人体正常的温度,缇婴抱上去,只觉得冰冰凉凉,像抱了一捧雪。
她?本就因?病而浑噩,此时也糊里糊涂,凑到他颈下轻嗅。
江雪禾绷直青筋,呼吸屏住。
头发被睡得乱糟糟的女?孩仰脸,困惑糊涂:“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江雪禾不动声色:“不喜欢吗?”
缇婴想了想,不高兴地委屈巴巴:“我凑合一下吧。”
江雪禾:“……”
江雪禾不动,任由缇婴在他怀中找到舒服的位置,将脸埋下。她?的呼吸像幼鸟,暖烘烘,软绵绵,在江雪禾颈下拂动。
江雪禾袖中手慢慢握紧。
纵他此时只是一道神魂,纵他的颈下肌肤不会因?为她?的靠拢而有一丝一毫的泛红,可神魂与本体相连,他仍是有感觉的。
正是这?种感觉,让他一动不敢动,让他备受折磨。
江雪禾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只好收敛心神,轻轻碰触她?神魂,帮她?疗伤。
缇婴趴在他身?上,如同搂着?一个最喜欢的玩具。身?上还是痛的,但是师兄的气息轻轻抚动神魂,她?灵池中的干燥与烦闷,得到一些缓和。
灵池是渴望灵力的注入的。
江雪禾虽不输送灵力,但他的神魂就是个灵力罐子,缇婴抱着?他,就如同沙漠中的旅人碰到绿水一般。虽望梅止渴,却到底能止一些渴。
她?手脚都?要缠上去了,腰腹处忽感觉到热而硬的东西。她?不舒服地挪动,伸手想拨动,他却忽然?运法,让被褥挡在两人之间。
缇婴不解地睁眼。
江雪禾说:“听话。”
听话就听话。
缇婴自认为自己今夜格外乖,便只哼了一声,忍耐着?两人之间的被褥,继续张开?手臂缠着?他。
江雪禾慢吞吞问她?:“玉佩是谁的?”
他手指勾着?一块玉佩,在她?脸上贴了一下便挪开?。
缇婴抬头,辨认一下:“二师兄的。”
江雪禾:“为什?么他玉佩在这?里?”
缇婴卡住了。
她?神志不清,脑子乱哄哄,一时沉浸在梦中,一时又?抽离于梦境。她?回答得便不是很清楚:“……师父要他哄我睡,他不哄,嫌我麻烦,我哭,他怕师父打他,就把玉佩给我……”
江雪禾判断,这?应当是她?在千山时,和白鹿野之间的事。
江雪禾道:“日后?不要让你二师兄为难了。”
缇婴发脾气:“可是要有人哄我睡觉的啊!”
江雪禾喉咙滚了滚,到底没有把“我”说出来。
他存着?一腔克制与犹疑,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停了半晌,江雪禾转移话题:“你那日,可以复生?人的法术,就是‘大梦术’吗?”
缇婴迟钝,好半晌才?听懂他的话,她?点了点头。
江雪禾试探:“我能学吗?”
他不许玉京门的人伤到缇婴一丝一毫,便想将所有疑点揽到自己身?上。只是缇婴很自我,他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和他分享……
缇婴懵,摇头:“你不行的。”
因?为师父、二师兄,都?学不会,他应该也一样。
江雪禾目光黯下。
他静静的:“如此。”
但因?他提起了大梦术,缇婴昏昏沉沉,想到了她?的梦。梦境很可怕,她?焦急起来,抓住他衣领:“师兄、师兄,玉京门不好,青木君很坏,他要杀我……”
江雪禾:“嗯?”
他不是青木君的转世吗?
可惜缇婴此时意识不清,她?自己弄不清梦与现实,又?因?痛而心神频频被打断。她?磕磕绊绊说不清楚自己的担心,颠三倒四,让江雪禾越听越糊涂。
半晌,江雪禾俯身?,抱住快要急哭的她?。
他声音轻柔,拍抚她?后?背,哄她?:“莫急。你如今病着?,神识不清,待你好了,再说给我听。
“来日方长。”
他的柔声安抚,对缇婴一直很好用。
缇婴在他怀里平静下来,不着?急了。她?茫茫然?地抬头看着?他:“你不会走了,不离开?我了,是么?”
江雪禾垂下眼。
他知道在自己和青木君转世扯上关系的现在,玉京门是绝不可能让他离开?的。但是……
他问:“你想要我留下?”
缇婴茫然?:“我一直想要你留下啊。”
江雪禾看着?她?。
他问:“你想要的我——到底是师兄,还是江雪禾?”
他问:“是谁都?可以,还是只要我一个?”
他眼睁睁地看着?,在他提问的时候,她?本来还有三分清明的眼神,彻底被他说迷糊了。她?听不懂他的意思,大脑迟钝,呆滞半天,她?开?始耍小聪明,将脸埋入他怀中——
“师兄,我疼。”
江雪禾掩饰心中情绪,缓缓地抬手,拍抚她?后?背。
她?确实疼得辗转反侧,江雪禾看她?出冷汗又?忍着?不哭的样子,心脏抽痛,不是滋味。他没有心情去判断她?的想法,只是抱住她?,小心地探入她?识海。
她?身?子一颤:“师兄……”
神魂碰触的时候,她?瑟缩一下,仰头不解,又?目生?渴望。她?发现他好像也不太好受,虽然?面白如玉,肌肤如雪,他眉头却轻轻蹙了起来。
缇婴:“为什?么你每次进我识海,都?很奇怪?”
江雪禾低声:“……因?为做得不妥当的话,便是‘神交’。”
缇婴:“啊,我懂!可以生?娃娃的那种。”
她?想起她?的一堆话本了。
江雪禾忽而低头笑。
他眉目轻轻弯一下,低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的睫毛擦过?她?的鼻尖。
他柔声缓慢:“不,你不懂。”
缇婴说不出话。
他睫毛蹭过?时,酸痒的触感落到她?鼻尖,就好像一滴水溅入空荡荡的识海。他分明没有进入她?的识海,但是她?在这?一瞬,感受到他进入识海时自己才?有的那种感觉——
害怕,慌张,羞涩,又?想要。
缇婴伸出手要碰他睫毛:“我还要。”
江雪禾侧过?脸躲开?,将她?乱碰的手指握住。
他温和:“听话。”
缇婴发怒:“你总要我听话,我难道不听话吗?我难受死了,我疼死了,你不帮我,不疼我,总是不让我动,不让我这?不让我那,你太坏了,我讨厌你。”
江雪禾垂眼看她?闹。
待她?骂完了,他才?道:“帮你疗伤,好不好?”
缇婴冷冷地看着?他,背过?身?:“随便你。”
她?身?后?很久没动静。
缇婴生?气中,慢慢地开?始心慌,生?怕他不高兴了。她?其实不想对他发火,但是他总惹她?……她?总是看着?看着?,心里就开?始冒火,就开?始着?急。
前师父总说让她?控制脾气。
缇婴很努力了……
缇婴发呆一会儿,怯怯地想扭头,看一看师兄是不是离开?了。
在她?试图转身?时,莹莹润润的雪,飘飘洒洒,落到了她?身?上,接着?是识海。
清凉让她?神魂为之一荡,有片刻清醒。
她?欢喜:“师兄?”
师兄淡淡地应了一声。
她?听到江雪禾说:“别乱动,我帮你疗伤。”
缇婴便不动了。
她?闭着?眼,进入自己的识海,看着?清润的雪花落入灵池,灵池中枯萎的沼泽,被雪碰到,起了些波澜。她?舒服万分,因?那凉而不冷的气息,十分依赖身?后?人。
雪花落在榻间,缇婴听到江雪禾几分缥缈遥远的声音:“还疼吗?”
缇婴懂事:“比刚才?好些了。”
江雪禾道:“让师兄想想法子。”
缇婴却道:“不用啦……师兄,你身?上的伤……”
她?抱着?被褥翻身?,眼睛盛着?水,唇角扬着?笑,想关心一下师兄。
然?而回过?头,缇婴便看到空寂的帐子,只见雪飞,不见人形。
她?怔忡。
神台一清,她?受到惊吓,以为他被她?连累得死去。她?一下子从梦中彻底清醒,倏地坐起来,向飞雪伸出手:“师兄?”
青帐中,少女?声音空空回荡。
神魂已然?随雪融化,他的气息彻底消失,不能回答她?。
缇婴呆一会儿,低头抱紧褥子。
短暂的清醒告诉她?,这?里不是梦,师兄应该是来了又?走了……和梦不一样。
而且就算是梦也没关系的。
梦里师兄是仙人,仙人证道永恒,是永不会消失的。
在大梦术一次次施展后?,在一次次做过?梦后?,渐渐的,缇婴开?始能记住梦里的一些片段了。
她?茫茫然?然?地想着?梦中的魔女?缇婴和仙人师兄。
那是什?么呢?
是她?和师兄的前世吗?
魔女?缇婴和仙人师兄好奇怪,魔女?说“喜爱”……什?么叫喜爱?
是她?看的话本中的那样吗?
是会生?娃娃的那种吗?
身?在洞天的江雪禾,睁开?眼,便开?始应对一道神魂消逝后?的反噬。
在冰天雪地中,他乌发青衣,空寂万分,冷清万分。
他在识海中,看到四方枷锁的收拢,亦看到神魂上符咒的枷锁猖狂。
在被长老们发现前,他得对自己的神魂做些手脚,要让符咒枷锁的痕迹深一些——这?样,那些人会以为他是受黥人咒反噬而受伤,不会发现他离开?过?这?里。
他被黥人咒弄成今日这?副模样,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要借助黥人咒来脱困。
长此以往,他真的能摆脱这?咒术吗……他得想法子加快解咒了。
他不能带着?一身?鬼魂的诅咒,去、去……
去做什?么,他没敢放纵自己想下去。
缇婴终于醒来一会儿,让白鹿野和陈子春惊喜万分。
白鹿野感慨自己的照顾有用,觉得必然?是师妹冥冥中看他辛苦,才?醒过?来的。
缇婴虽醒了过?来,却仍是昏昏沉沉,一会儿睡一会儿醒。她?没精力回答白鹿野的问题,也没精神问师兄是不是来过?……缇婴在傍晚时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的病榻前,迎来了一位稀客。
沈行川。
她?惊得想跳起。
却也只是“想”。
沈行川脸色苍白,神情憔悴。虽一身?端然?,缇婴也看出他耗损了不少。
沈行川道:“过?几日我登掌教位时,便会收你为徒。为师先来看看你。”
缇婴目光明亮。
沈行川问:“为何想拜我为师?”
缇婴犹疑。
她?有了梦境一些记忆,对玉京门看法开?始产生?疑问,她?甚至想逃离这?里……但是,沈行川又?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的师父,她?这?么努力地从小乡村走到大仙门,一个梦境,不足以让她?打退堂鼓。
缇婴因?病而气若游丝:“想学剑。”
她?问:“黄泉峰那个……”
沈行川打断:“那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缇婴小心翼翼:“还有其他几个门派……”
沈行川:“嗯?”
他警告地看来一眼,好严肃。
缇婴耷拉下眼皮,不满闭嘴,又?偷偷打量他。
沈行川也觉得自己有些冷硬,便放软态度,试着?安慰小徒儿:“你伤势严重,却立了大功。好好养伤吧,待你伤好了,为师再教你剑术。”
缇婴眼眸顿时灿亮。
她?冲沈行川露出笑容。
年?纪尚小的女?孩面颊消瘦,气息甜弱,眼睛明亮唇瓣嫣红,有一种羸弱的清丽美。
这?让沈行川一怔,回想起了些少时记忆……在他年?幼时,在自己家?的宗庙中,他也曾在另一人身?上看到过?这?样无邪无忧的笑容。
他终其一生?,不知道能不能再次看到。
如此心事,再加上缇婴看似病得厉害,让沈行川想问她?“复活”的话,也收了回去。
沈行川想,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待她?彻底好了,再问也不迟。
沈行川起身?:“你好好休息吧。”
缇婴抓紧时间问:“师父,我、我……师兄呢?”
沈行川一顿,回头探究地瞥她?一眼:“他疑似青木君转世,几位掌事正在询问。他没什?么事,也许你过?几日,就能看到了。”
缇婴迷惘,大惊。
宛如中间漏过?了无数关键剧情,醒来一瞬,简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青木君和师兄怎可能是同一人?
但是缇婴自己稀里糊涂,又?不是很相信玉京门,再加上她?此时状态不好……她?便对师父露出笑容,乖巧地说知道了。
沈行川因?她?的笑容,而再次别目。
缇婴则放下心,躺回床上。
起码,她?问到了最想知道的。
师兄好着?呢。
缇婴趴在榻上,抱着?褥子翻一圈。脸埋在褥间,她?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
那么,昨夜,师兄是真的以神魂的方式,来看过?她?啦?
缇婴心中抱着?十二分的期待与窃喜。
夜里,白鹿野拿着?书,坐在她?榻边要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
以前缇婴是缠着?二师兄不放的,但是现在,缇婴心神不宁,总担心二师兄误了自己的事情。
她?便赶二师兄离开?屋子。
白鹿野呆住。
白鹿野探究看她?:“你自己睡得着??你不是全?身?疼得厉害,我不哄你你就不放我走吗?”
缇婴涨红脸:“谁说的呀!那是我昏迷不醒时说的胡话,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要你哄我睡觉。你快走快走,我要睡了。”
白鹿野弯眸,俯过?来:“小婴,你莫不是背着?师兄,偷偷打什?么坏主意……”
缇婴抱紧被子:“没有!”
她?朝旁边另一人嚷:“陈师兄,你快拉走他。他好吵啊。”
陈子春为难地看向白鹿野。
陈子春好脾气:“都?是一家?师兄妹,你们不要吵了……”
……咦,这?话好熟悉。
陈子春一顿,想到了一人。他蓦地打消念头,告诉自己那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白鹿野瞥瞥缇婴,再看眼心神不宁的陈子春,他挑眉,轻轻一笑。他扣下书本,掉头走了。
江雪禾的神魂,再一次站在帐外。
他只看一眼,转身?之时,帐子中忽然?伸来一只手,拉他手腕。
她?拉住一团空气。
她?并不在意,只娇斥:“师兄!”
果然?,他总是顺着?她?。她?才?不满,握着?的一团空气,便现出了实形。缇婴手上用力,将江雪禾拉入了帐中。
缇婴看到他,开?心无比,扑过?来抱他:“抓到你啦!”
她?张牙舞爪摇摇晃晃地扑过?来,江雪禾怕她?摔倒,弯腰接住她?。她?好偷懒,顺势就埋入他怀里。
江雪禾俯下眼皮,看她?活泼起来的消瘦面颊。
她?抬起眼睛看他。
病了一轮,瘦了很多,她?脸颊肉少了,属于孩子的那团天真散了些,属于少女?的清丽多了些。
江雪禾意识到,他不是抱着?一个孩子。
是一个快要及笄的少女?埋在他怀中,对他亲昵无比,搂着?他脖颈,欢喜地向他说话。
江雪禾问:“怎么不让你二师兄讲故事?”
缇婴一怔。
原来那时候,他就在了。
她?忽然?有些害羞,好像自己背着?师兄做了什?么坏事一样。但是转念一想,她?并没有做什?么。
缇婴任性道:“我不想要他。”
江雪禾睫毛一颤,微扬。
缇婴道:“师兄,我病好之前,你会一直来看我吗?就是、就是……给我疗伤?”
江雪禾看她?眼睛,半晌,他慢慢地嗯一声。
缇婴放下心,心情更加好。
她?对他有无缘无故的依赖,二师兄的插入,让她?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大师兄。她?又?因?为师兄只在夜里偷偷来,而觉得这?一切有了一层隐秘的不为人知的乐趣,刺激而快活。
她?要江雪禾躺下抱她?睡觉。
她?撒娇:“我昨晚睡得就很舒服,必然?是你的缘故了。”
她?蹭他脖颈:“师兄,你对我好好哦。师兄,你最好了。师兄,我最喜欢你了。”
江雪禾知道她?嘴里没一句真心。
他却波澜不惊,只从善如流。
她?迫不及待拉他躺下,在他怀中寻找合适位置。他撩起她?一缕乌发,别到她?耳后?。
缇婴耳尖如同被人咬一下一般刺,心头猛跳,过?一息,她?才?反应过?来,这?只是师兄在她?耳边说话:“不要别人这?样吗?”
什?么别人。
缇婴乌眸眨巴,眼中恶意和骄横随着?她?的好起来,而开?始出现:“你让我不舒服了,我就换别人!”
江雪禾好似浅笑一下:“让你舒服了,就永远是我?”
缇婴被他的笑晃得别过?眼睛,她?逃避之后?,怕他不思进取,连忙强调:“什?么‘永远’?是‘暂时’!”
江雪禾挑眉。
她?怕他不悦,说完话,就乖乖地伸臂抱他,学着?他哄自己的样子,拍他后?背。
她?好慇勤,声音都?甜腻一分:“你别生?气,我也疼你的。你哄我,我也哄你嘛。”
江雪禾生?了些趣味。
他好整以暇问:“你要怎么哄我?”
神魂离体,他竟与她?在帐中闲聊。
江雪禾看眼帐外,神魂之力又?穿过?更远的地方,看到了屋外的白鹿野。
他分明知道自己在诱惑小师妹。
他时而告诫自己不可。
时而在被她?缠住时,他又?生?出一分恶劣的心思:他食髓知味了。
夜杀是被断生?道养出来的贪婪怪物。
仅仅是兄妹的关系,喂不饱他。他想要更多的东西。
他在这?种纠结反覆中,纵容她?越来越过?分。
可爱之余, 时不时冒出一些莫名的懂事?。
比如此时,她将躺着的少年师兄神魂拉起来,让江雪禾坐着, 她自己捣鼓一番, 从枕下的一个灵袋中取出?冰冰凉凉的药膏。
缇婴板着脸:“师兄你抬头。”
江雪禾听她的,仰起颈, 看她秀白的手指沾一点药膏,往他颈上涂抹。
他的神魂并无温度,也?感觉不到旁人的温度。但是缇婴的手指按下去时,江雪禾仍颤了一下,耐不住侧过?了脸。
缇婴掰正他的脸。
她的手捧着他颊, 手指擦过?他贴颊散下的发?丝。她为这种柔软的触觉而眷恋地多摸了一下,在师兄眼神晦暗地看过?来时, 缇婴扭头,装作无事?。
江雪禾声音有些?低:“……这只是我一具神魂, 抹药是没用的。”
缇婴得意:“这不是普通的药膏, 是药宗弟子来看我这个大英雄时,送给我的治疗神魂伤口的药膏。”
她凑近他。
江雪禾明知不必,却依然?在她靠近时屏了呼吸。
缇婴凑到很近的距离, 才?能看到他颈上裂开的那些?伤痕。像被?什么?勒出?来的, 又像是咒术。这具神魂看得并不明显,只有本体才?会很清楚。
但仅仅是这样的伤,就让缇婴很认真?了。
她给他涂抹伤药, 手指在他颈上胡乱摸。她觉得他颈上那凸起的圆点很有趣,在抹药时, 便上手戳了戳。
一戳,那里就滚一下。
缇婴偷偷看江雪禾。
江雪禾平静无波, 面容沉静,好像压根没发?现她的小动作一样。
缇婴便放下了心?,继续偷偷玩。
她抹两下药膏,就轻轻戳一下那里。最后一次,她的恶劣被?养出?来了。她唇角上翘,狠狠用指甲盖一按……
那凸起的圆点猛烈滚动。
江雪禾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江雪禾垂眼看她心?虚的样子,他定着呼吸,在说话?间,那里也?在滚动。
师兄声音在后,让她一听便心?头乱跳:“别欺负我。”
他的“欺负”二字,缱绻、轻柔、喑哑,调子带着勾。
勾得缇婴心?乱心?痒。
她抬头问他:“这是什么??”
江雪禾:“喉结。”
缇婴靠着他肩,有些?心?慌,更多的却是好奇与?不满:“你?不舒服啊?”
江雪禾垂眼看她。
他唇角似有一抹笑,却在缇婴看过?去时,转瞬即逝:“……你?若是这样对旁的男子,我少不得要揍你?的。”
缇婴一下子炸开:“你?敢!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揍我……前师父都不打我的。”
江雪禾睫毛微垂,俯身:“所以你?乖一些?。”
他眼珠漆黑,睫毛浓长,俯眼微抬的模样……好像他本人就是一把钩子,勾得缇婴心?痒万分。
缇婴半晌说:“我没有这样对别人。”
江雪禾挑眉:“嗯?”
缇婴见不得他不相信的样子,自证道:“我前师父说我太任性了,要我收敛我的脾气。我很收敛的啊,我没有乱玩别人的,我都不怎么?和别人发?火……大家都觉得我脾气很好啊。”
她说她脾气很好啊,一脸理所应当。
江雪禾莞尔。
恐怕只有她自己那么?觉得。
但他不打断她,听小师妹自夸:“我在别人面前,可乖可善良了!但你?是我师兄,你?又不是外人,我玩一玩你?怎么?啦?”
缇婴瞪他:“你?不愿意吗?”
江雪禾顿一顿:“也?没有。”
缇婴正要开心?,听他说:“不过?,只玩我便好,不要这样对你?的其他师兄。”
他话?中的暗示她是听不懂的,但表面意思,已经足够缇婴满意。
缇婴笑嘻嘻地扑过?来抱他,搂住他:“你?让我玩,我就不玩别人了。对了师兄,你?还没说,喉结不能碰吗?”
江雪禾淡声:“你?最好不要。”
说话?间,他声音已经恢复平日的喑哑。那点儿哑,不会让人面红耳赤,更让缇婴觉得安全。
缇婴恶劣:“碰了会怎样?”
她大着胆子:“我看也?不会怎样。”
说话?间,她就上手戳了一下。
她对上江雪禾垂着的眼睛,半晌,她噗嗤一笑,手指绕去其他地方,乖乖涂抹了。
缇婴弯眸:“好啦,我不乱碰了。我还是很听你?的话?的……”
她年少的声音带了些?怅然?,目光看着他的颈,又顺着他的颈往下瞥,看到了他抵在床榻上的枯瘦手指。
莫名的,她情绪低落下去。
江雪禾奇怪:“怎么?了?”
她抬起眼,眼中噙了一波水汪,年少多愁:“我的药膏,真?的没办法让你?身上的伤减少吗?”
涂半天药,她已经看出?来,那些?伤痕根本不会消失。
就好像她做多少无用功,他也?好不起来一样。
而她在睡梦中,是见过?那个仙风道骨的师兄的。清润的,干净的,不沾尘烟的。
那是顶好看的美?人。
不像现实中的师兄,这般灰扑扑。
缇婴伤心?:“你?的声音不好听,手不好看,脸上倒是伤没了,可是眼角的那一点疤到现在都褪不了……你?出?门怕吓到人,还得带风帽,呜……”
江雪禾望她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