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天目通”破,白鹿野百忙之中?,抽空看到缇婴钻入一个人的风帽中?。
后来,白鹿野自然知道那是他?的大师兄。
……但当时?那一瞬缇婴行为的过分,让他?心脏咚一下,几乎以为师兄和小婴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过如今看,应当是他?想多?了?。
听师父说,师兄遭遇和他?们不太一样,也许这把握不住的分寸,正?是师兄没处理好的那部分。
改日见了?师兄,他?提醒一二便?是。
白鹿野便?试探着问缇婴,江雪禾呢。
缇婴沉下脸。
她想到自己好几日没见到师兄了?。
她说:“他?一直去?戒律堂领罚……我找他?都找不到。”
白鹿野劝和:“也许是师兄受的罚比较重,你想想他?做的事……嗯,我要是玉京门的长老,可会被他?这么高的法力吓到的,一定搜魂查他?。”
缇婴瞪来。
白鹿野弯眸,半开玩笑:“当然,我要是玉京门的长老,我肯定放你们一马啦。”
缇婴叹口气。
她坐在白鹿野身边,好奇问:“二师兄,你是来当掌教的吗?”
白鹿野揉她头发:“当然不是了?,我是来玩的……你小孩子?不要管这么多?。”
缇婴:“你别碰我头发,你好讨厌!”
她从?榻上跳起来,远离白鹿野。
她忍不住在心中?比较两?个师兄,越比越觉得,还是大师兄待她好……大师兄从?来不揉乱她头发。
不,大师兄是从?不主动碰她。
他?拉她手,都是有缘故的。
他?背她,都是被她要求的。
缇婴怔怔然:师兄难道不喜欢我吗?
缇婴想着想着,落落地坐下来。
她取了?自己带的药膏给白鹿野,毕竟白鹿野在秘境中?受了?伤。缇婴问白鹿野和南鸢之间为什么打起来,但是她问的提不起劲儿。
缇婴趴在桌上,托着腮,轻轻叹口气。
白鹿野支颌,含笑:“怎么了??我们小婴有心事了??”
缇婴从?桌上抬起乌黑湿润的眼珠子?。
她声音娇又?懒,慢吞吞的:“我有一件事,弄不清楚。”
白鹿野:“说来听听。”
缇婴:“师兄,如果有一个人……每一次我靠近,我都有点?不舒服,就是、就是心里不自在,我会出汗,会慌张。我怎么了??”
白鹿野眸子?幽闪。
白鹿野淡然自若:“说明你讨厌他?。”
缇婴不服气:“没有啊。虽然我不想靠近,但是每次看到那个人,我又?忍不住想靠近。靠近就不舒服,不靠近也不舒服……”
白鹿野:“怎么个不舒服?”
缇婴:“就是、就是……会想啊。会觉得他?笑起来很甜,说话很温柔。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静不好动,我就想拉他?出门,总忍不住想动一动他?身上的东西……”
白鹿野心想:笑起来甜?说话温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小姑娘说的,莫不是个女子??
若是女子?的话……白鹿野眼中?丝丝缕缕的笑意消失。身为傀儡师,他?知道太多?控制人的法子?了?。
白鹿野道:“你觉得那人很吸引你?”
缇婴眼眸一亮,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白鹿野问:“那人相貌如何?”
缇婴:“也不是很好看……或者说,不好看,有点?吓人。”
但她在心中?补充,身上没有伤的师兄是很好看的,可惜没人看到。
白鹿野:“他?声音很好听?”
缇婴:“不不不,绝不好听。很难听的。”
但她在心中?托着腮眨眼:嗓子?没有受伤的师兄,声音清而哑,那才是好听的声音。
白鹿野:“是否他?问什么,你答什么?”
缇婴闷闷道:“我确实会忍不住说实话。”
白鹿野问了?半晌,问明白了?。
缇婴充满希冀地看着白鹿野。
白鹿野道:“小婴,你远离这个人吧。”
缇婴不满意这个回?答,她不情?愿:“为什么啊?”
白鹿野:“你说的这些,很像是那个人对你下了?咒。”
缇婴张口,半晌:“……啊?”
白鹿野言之凿凿:“你不想靠近,是因你本能觉得危险,你的本能在保护你。你忍不住靠近,是那人对你下了?咒,这世?上让人千依百顺的咒术,并不难学。
“那人对你有所图,在你身上种了?咒术,长此以往,你会成为他?的傀儡……”
白鹿野吓唬小孩子?。
他?三言两?语,就举例好几个,说明这世?上恶人何其?多?,多?少无辜人被恶人种咒,成为恶徒的傀儡。
缇婴被吓住了?。
缇婴又?带着药膏,去?看望同样受伤的南鸢。
玉京门和巫神宫正?因为南鸢的身份吵架,巫神宫想带走南鸢,玉京门不同意。而南鸢本人,依旧住在弟子?舍中?,如同坐牢。
缇婴的看望,让南鸢非常珍惜。
主要是白鹿野害人受伤,缇婴那丁大点?儿的良心,让她代二师兄来探望。
探望中?,缇婴忍不住再?次说自己的烦恼。
这位生来便?通晓天命的南鸢姑娘,说出与她二师兄差不多?的看法:“……神术中?,有一种‘降神术’,可将神魂短期地寄于一人身上。那人不会察觉,还会因多?出来的那缕神魂,对人唯命是从?。
“这种神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影响那人,最终杀掉那人。对于神魂灵力相差甚远的两?人,这种神术其?实非常方便?。
“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缇婴:“……”
她半信半疑。
她当然不信师兄会害自己。
但是二师兄和南鸢的咒术,确实解释了?她的奇怪。
缇婴疑惑地反省自己是否太不省心了?。
她试图体谅江雪禾的不容易:原来自己的奇怪之处,是因为江雪禾给自己下了?咒。
……是因为他?不会做人师兄,怕自己不乖,用这种方式哄着自己听话?
她哪有那么难带啊?!
这日傍晚,江雪禾从?戒律堂出来,独自行走于竹林偏角。
他?遇到一个师兄。
那师兄热情?地给他?送一身道袍,唏嘘万分:“你这几日受罚,也是因为‘天目通’出了?问题,陈长老过意不去?,便?让我向师弟致歉。”
江雪禾温和应对。
他?在内门弟子?中?,是不显山露水的那一类。他?不得罪人,却也不迎合人。他?的礼貌中?,总有几分冷淡,不与人交心。陈长老交好人心,却不能丢下此人。
那师兄挠挠头,将道袍递出,便?告辞。
然而那人离开的一瞬间,江雪禾感?觉到一缕什么,在自己神魂上轻轻印上。
他?当即抬眸,看向这师兄。
师兄奇怪地看这戴着风帽的少年师弟:“师弟怎么了??”
怎么收下衣服的动作停住了??
江雪禾慢吞吞地收下衣服,向师兄道谢。
神魂上的那缕印子?,十分浅薄。若非江雪禾神魂上有黥人咒的枷锁,连他?也感?应不到那枚印子?的落下。
有意思。
戒律堂的长老们试不出江雪禾的真正?实力。
他?们甚至用了?搜魂术,江雪禾藏起自己身上的枷锁,与这些人斗智斗勇数日,此时?见到陌生师兄的这一刻,正?是江雪禾警惕非常的时?候。
那师兄走了?,江雪禾在原地停片刻,便?躲入竹林中?。
半晌,他?捏了?法术,给自己换了?一副普通弟子?的相貌,便?不远不近地追踪那师兄。
他?追了?一程,那师兄都没发现自己被江雪禾跟上。师兄偶尔回?头,也因江雪禾此时?所化的弟子?相貌过于普通,而记不住人。
在这般跟踪中?,江雪禾走在小径上,前方迎来一个低头踢石子?的少女。
他?一眼认出缇婴。
但江雪禾当做没看到,擦肩而过。
他?刻意给自己身上用了?法术,致使旁人记不住自己的相貌。他?用的又?是一副普通至极的皮囊,缇婴自然认不出。
擦肩而过时?,缇婴扭头,向那个路过的陌生男子?看去?。
那人相貌普通至极,低眉垂眼,走路姿势也板正?非常。
但是……
他?方才随意瞥过的眼睛,冰雪一样,清润中?,带着刻骨的疏离与自持。
江雪禾走得淡然,一只纤手突然伸出,拉住他?。
他?熟悉的少女娇脆的声音跟来:“师兄,你去?哪里?”
江雪禾脚步被叫停,不禁头皮发麻。
他?一个眼神都没给,他?顶着陌生人的脸,怎么能招惹上麻烦精了??
麻烦精拽着他?的手,强硬非常地跳过来挨着他?。
缇婴抬头看他?,看似随意,又?很认真。
他?身上没有雪香,走路姿势也和师兄不一样,手上的伤也不存在。
但是……
缇婴笃定:就是他?!
江雪禾身上的伤太多?了?,又?太会唬人了?。再?加上小夜杀那一出……
此时?此刻,缇婴在和师兄的相处中?,被动地学习一项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本事:
师兄在神不在形。
不能只靠脸来认师兄。
此时?,拦住陌生人的缇婴,眨着眼观察江雪禾现在的脸,不禁想起师兄带她的不容易。她虽然想起来就不高兴,却又?不甘心。
她也有很乖的一面的,他?、他?没发现罢了?。
于是,江雪禾头疼时?,乖巧起来的缇婴拉着他?的手,非要善解人意:“师兄你忙什么?我帮你吧。”
江雪禾婉拒,不想被她认出:“不必……”
缇婴:“不,我非要帮。谁问你意见了??”
江雪禾:“……”
第42章 覆雪之夜10
跟踪的师兄拐个弯, 眼?看着就要不?见了,江雪禾当即甩开缇婴的手,不?再跟她纠缠, 快步追上。
左右他?顶着陌生人的脸, 扮演着一个和缇婴毫无干系的陌生师兄,他?对缇婴冷酷起来, 当真一点压力都没有。
缇婴手被甩开,眼睁睁看着他擦肩而过,她根本追不?上,只看到?他?衣袖翩然,脸侧了过去。
缇婴:“……”
从来都被江雪禾耐心哄着的缇婴, 第一次见到师兄冷漠的一面。师兄冷酷的,她都有点害怕。
她本就天?生反骨, 再加上才在心里想着要在江雪禾面前好?好?表现,缇婴哪里肯放江雪禾这么?走。
她提气追上。
追一步, 距离江雪禾所化的陌生人十步;
追三步, 前面那道身影已?经穿过竹林;
追出竹林,视线开阔,一道静河蜿蜒淌过, 江雪禾身形被那水气沾上, 开始消散。往身后看,身后的竹林也倏然消失。
天?地大寂,悬月当空。
缇婴静在原地, 立时反应过来,她似乎跟进了一个古阵中。
她一下子着急:“师兄, 快回来,这些阵不?能乱闯……”
比如之前藏书?阁的古阵。
眼?下这个阵法, 以整片空旷之地做局,且一点杀机都寻不?到?,分明比当初的那个阵局更厉害。
但?也不?知是阵法隔绝了缇婴的声音,还是江雪禾变成陌生人后,当真冷漠得不?认她这个师妹。他?被静水卷走,如一缕烟般消失于原地。
缇婴怔住。
此时夜深,若是请人帮忙,少不?得要解释师兄为什?么?闯古阵。自己和师兄正被玉京门的长老们?当做重点看护对象,若在此时再出岔子,那些长老就算不?把他?们?赶下山,也会惩罚得更狠吧。
奇怪,师兄为什?么?要这样?
缇婴在原地待半晌,终是跺跺脚。
她在原地留了一道痕迹,希冀自己出事的话,二师兄能救自己和师兄。接着,她一狠心向前迈一步,踩入了阵中。
她好?歹跟着前师父学习了很久这些道法。
她努努力,只要时间?够久,还是有机会找到?师兄,安然无恙地将师兄带出来的。
这是一个“群阳阵”。
它由“僭阳阵”与“鞫阴阵”二合为一,借三十六柱引魂香,露一个口,引生魂入阵。阵门即封,想再出去,必须有三十六柱引魂香作引,主动开阵,放人出来。
缇婴额上渗汗。
两重阵合为一阵,所花的灵石灵气与需要布阵的大能之力不?匪。玉京门不?愧是大宗门,却是不?知道在自己家设这种厉害大阵做什?么??难道玉京门主山中封着什?么?厉害怪物,怕怪物跑出去,才需要借助这种大阵?
缇婴再次打起了退堂鼓。
但?她抬头看看月明。
沿着静水,此时只见月,平时玉京门的琼楼玉宇皆不?能看到?。此时便?是她想退,也退不?出去。
缇婴只好?一边惧怕,一边自我安抚,一边在心中痛骂师兄。
群阳阵是很难出去的,但?要在其中找到?生魂,还是有法子的——引鬼符。
引鬼符与引魂香相佐,可以为缇婴指路。偏偏缇婴怕鬼怕得不?得了,她实在不?敢画引鬼符。
缇婴在阵中转半天?,冷汗淋淋,手足僵冷。她最终下定决心,咬破十指,用童女?血做引,寻找两个阵中的“僭阳阵”中的回应。若有回应,画出生符,亦有找到?生魂的可能。
缇婴念念有词,努力调用灵力画符。她画废了几张,因为急躁,废了的符纸吞噬她的灵血,她脸色越来越白。
最后一道符,缇婴实在在怀中找不?到?空白的符纸。她看着地面,纠结半晌,终是咬牙,暗自调用自己体内的“大梦”咒术,直接在阵法上画起符来。
一重引路,再探生门。九宫两仪,七星来投——引!
地上光华幽亮,与天?上月明相应。
缇婴抬头,茫然看着亮起来的阵法,难说心中的复杂。每次用大梦术,她都很容易成功,但?是后果?也分外严重……
缇婴回头,看到?天?地间?阴气森重,已?有鬼魅影子若隐若现,向她奔来……
缇婴脸色惨白。
静水在此时蜿蜒间?大亮,旋转而起,包裹住缇婴。在那些鬼魂追上缇婴前,缇婴被静水带走,捏着画出的“生符”,被引路而走。
鬼魂们?茫然立在原地,找不?到?主人,它们?慢慢散开。
……当夜,玉京门很多弟子都说自己撞了鬼,但?玉京门灵气充盈,寻常鬼魂不?会来聚。弟子们?找不?到?证据,只好?疑惑着放下此事。
生符的引路,与走马灯分外相似。
缇婴意识清醒,身子却如烟,周围景致飞快变化,她根本来不?及看。
缇婴在心里将师兄骂到?第一百遍时,眼?前终于有了光亮,她落到?了地上——
流水潺潺,空谷幽静,不?见云亦不?见月。
此处鸦雀无声,有弟子安静地来去,各个垂目敛袖,分外守礼。
缇婴夹杂在人中,试着叫了他?们?两声,他?们?却都不?应。而她抬头看,见这些弟子目中无神,眉心有一米粒大的朱点若隐若现。
周遭感觉不?到?灵气,只有一重重深重无比的鬼气。
抬目看,琼楼玉宇,雕梁画栋,与玉京门平日所见一模一样。
但?玉京门平日是仙气重,此地却是鬼气重。
缇婴身子一颤,强忍着没吓晕。她糊里糊涂地被这些弟子裹挟着,跟他?们?一道往前走。
终于,他?们?到?了一开阔道场,场中有一玄袍长老盘腿而坐。道场上的阵法闪着幽光,玄袍长老坐于阵中,在施法做些什?么?。
鬼气萦绕卷向他?,又被那长老一掌推开。
重重阴森之气,下方有什?么?在撞击着阵法,桀桀凄厉唤声不?绝——
“放我出去!”
“啊死老头,不?要再压制我们?!”
长幡无风而扬,困住那些想逃出去的鬼气。
此处引起森森,但?长老所行?之事,正是压制此地凶险。
长老对鬼气的排斥,阵法之下不?知名的撞击怪物们?对长老的咒骂,让缇婴大是惊喜。而长老一回头,缇婴认出那是门派中五大长老之一的陈长老,她更是感动得快要哭。
但?紧接着,缇婴看到?排队的弟子们?,一个个走到?的,正是陈长老面前。
离得最远的一个排队弟子,明明双眼?无神,却低头恭敬地和陈长老说话。而陈长老满意地伸手拂在那弟子头上。
弟子额心朱点闪亮,低着头。
缇婴眼?睁睁看着那弟子从阵的另一头出去,消失了。
……莫非那是生门?
缇婴按捺下自己的惶然与不?解,说服自己没必要怕。她乖乖跟着队伍走,伪装那个弟子,看看此处是怎么?回事。
然缇婴一抬头,猛地在排队弟子中,看到?了师兄的身影。
那相貌普通的少年走在排队中,也与其他?人一道眉心有朱点,双目无神浑浑噩噩。但?他?背影清而长,在一片诡异中,静立天?地间?,悠然从容,泠泠如霜雪。
缇婴悄悄猫腰,在弟子中钻进去:“让一让……”
这里只有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没有人回应她。那些弟子被她挤开,又再次聚起。全程静寂,没有让压阵的陈长老发现。
缇婴钻到?了江雪禾所在的位置。
江雪禾被弟子们?推动着,要迈上台阶走向陈长老,身后忽然伸来一只秀白纤小的手,倏地将他?拽走。那人用了一个很小的术法,拉着他?一同?消失于原地。
而留在原地的弟子们?似没有看到?有一人消失,他?们?前面空了一人,他?们?呆滞片刻后,继续向上走。
缇婴拉着江雪禾逃得离阵法远一些,她的术法一失灵,身子一趔趄,拽着师兄便?要一起摔。师兄被她拉着的手腕忽然一翻,握住了她的手。
旁边有弟子似乎感觉到?什?么?,双目之中短暂回神,向此处看来。
缇婴被人拽入黑暗中。
缇婴被捂住口鼻,被按在墙根石壁上。她湿润的眼?睛眨巴,惊喜地看到?江雪禾俯眼?望来。
他?双目清明,眉心的朱点若隐若现,却显然没有再被控制什?么?了。
江雪禾手捂住缇婴口鼻,有些意外。
他?一个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被人控制了。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静水处,停留在缇婴喊他?的声音上。
手心温热,轻轻一扎,像小动物的舔舐,柔软湿漉。
江雪禾倏地收回手,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再看看缇婴。
缇婴仰着脸,满脸不?悦,小声说话:“我救了你,你要把我捂死了!”
江雪禾:“……”
……他?只是怕她出错,惊动了那阵法与此处的诡谲,什?么?时候就要捂死她了?
缇婴眨巴着眼?睛,观察他?:“师兄,你醒过神了?不?会再被控制了?”
江雪禾低头瞥她。
他?看到?自己袖口的青蓝色衣料,想起自己此时正应该是一个与缇婴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江雪禾对此地十分警惕,不?想与缇婴在此时相认,便?非常冷淡地“嗯”了一声。
缇婴:“……”
她听?到?外头的念咒声,当即忍不?住好?奇,探头往外看。
她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江雪禾从容不?迫:“玉京门一座主山,五道偏锋。主山有阴阳两面,阳面乃我们?平时所见,阴面自然是现在看到?的,被称为‘黄泉峰’。
“平时没人能见到?‘黄泉峰’,‘黄泉峰’的出入,仅掌握在几位大长老手中。”
缇婴:“……”
她小声:“你怎么?知道?”
江雪禾眼?睛不?眨:“我稍微博学些。”
缇婴更加确信他?就是自己的师兄了——她师兄走南闯北,渊博之余,个性又是如此平和。
而缇婴用自己知道的,补充道:“那我便?明白了。‘黄泉峰’下镇压着东西,几位大长老自当上大长老的那一刻起,就要不?断轮值,来此地施法,强化阵法,好?不?让他?们?镇压的东西跑出来。”
这下轮到?江雪禾问:“你怎么?知道?”
缇婴洋洋得意,毫不?谦虚:“我爱读书?罢了。”
江雪禾:“嗯?”
他?分明没有其他?意思,分明连脸都换了,但?他?长睫垂来,清润的眼?睛淡淡瞥来……缇婴被看得脸一热,一个激灵,说了实话:“很多长老喜欢我,聊天?中不?小心说到?的。”
说了她就咬舌头,后悔告诉他?。
却见师兄反应平平,他?静静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压根不?关注她。
缇婴怔一会儿,受不?了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
她不?甘心地伸出手,硬是将手挤到?他?干燥的掌心,让他?牵她。
江雪禾目光望来时,缇婴快速:“那些弟子你认识吗?他?们?很听?陈长老的话。”
江雪禾顿一顿,低头看手心中被塞入的女?孩柔软的手指。
他?应与她保持距离,做好?一个师兄。
但?是此处却是诡谲,小师妹胆小,也许害怕。只是……她对一个不?认识的男子,是否太过自来熟?
江雪禾压下心头生起的那点潋滟,任由她紧挨着自己,由自己牵着手了。
片刻后,二人躲在暗处,看那些弟子向陈长老汇报什?么?。
缇婴听?不?清,脖子快要折断,那淡着脸的师兄好?像看不?下去了,他?施了个法术,一重很浅的光雾擦过缇婴耳边。缇婴耳尖一烫,紧接着,听?到?了远处的说话声——
正跪于陈长老面前的弟子:“申时一刻,花长老与大天?官说要交流算学,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压阵的陈长老颔首。
他?手在虚空中一点,弟子眉心的朱点鲜亮一分,这个弟子周身烫得快要沸腾,他?却浑然不?觉。
缇婴心提到?嗓子眼?,听?到?陈长老说:“夜有一游,天?明即忘。你回去吧。”
弟子退开,从一开始缇婴就盯住的陈长老身后的生门,走了出去。新的弟子迎上,开始向陈长老汇报新的不?同?的事情?。
缇婴小声:“那个师兄的气息消失了。”
她只听?到?耳边浅浅呼吸,听?不?到?江雪禾声音。
缇婴:“你说话!”
她颐指气使的语气一出来,江雪禾怔愣一下,才配合的:“他?应该离开黄泉峰了。”
缇婴:“……明天?天?亮,他?应该也记不?住。”
缇婴若有所思:“这倒是符合弟子们?都不?知道黄泉峰存在的现象。他?们?就像梦游一样……靠眉心的朱点?”
她猜测了半天?,身旁人又没有动静了。
缇婴立时瞪眼?看去。
江雪禾:“……”
他?已?决心做一个冷静自持的陌生人,陌生人与小师妹在诡谲之处,不?应当有什?么?联系。架不?住小师妹说一句话,就要看他?一眼?,外面有个风吹草动,她就瑟缩着往他?身边挪一分。
她起初还声音甜甜软软的,说着说着,因江雪禾很少应声,她忍不?住本性暴露,抓住江雪禾的袖子摇晃:“你怎么?不?理我?”
江雪禾语气平平:“你我素昧平生,如此是否不?太合适?”
缇婴:“……?”
她呆片刻,目光古怪地看他?半天?。
江雪禾冷冷静静。
半晌,缇婴眸中浮起一丝狡黠又恶劣的神色:“你管我?”
江雪禾定定看她,他?眸子清冷疏离,与缇婴看惯了的温润不?太一样。但?缇婴惯不?看人脸色,习惯我行?我素,江雪禾再冷漠,她也抓着他?的手,继续回头探查外面情?况。
江雪禾看出她的任性。
但?他?不?打算顺从。
他?扣住她手腕,要将自己的手取出。衣袖之下,缇婴与他?别力,抓住他?筋骨分明的手指不?肯放。江雪禾目光冷然,他?正要做什?么?,眸心一闪烁,眉心的朱点又亮了。
江雪禾心神恍惚片刻。
待他?回过神,发现怀中气息温热,玲珑娇小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埋到?了他?怀中,抱紧他?腰身。
他?呼吸微顿。
缇婴抬头,发现他?回了神。
她后怕道:“你刚才忽然又要失去意识了,全靠我拉着你,不?然你就走出去了。”
她抱怨:“我对你这么?好?,你却要推开我。你是不?是应该为你之前的无礼,跟我道歉?”
江雪禾当即探查自己的识海,发现识海中先前那个浅显的印子,颜色深了几分。
他?气息顿时凌厉,淡然定神,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自己身体中的异常。
不?过……
他?眼?睛看缇婴:“你不?会失去意识?”
缇婴疑惑摇头。
江雪禾便?拄下巴,思考起来。
片刻之后,江雪禾说:“看来你没有中那种咒术吧。”
缇婴:“咒术?”
江雪禾:“若我所料无差,陈长老一直在通过‘天?目通’,还有平时的言行?,影响玉京门的弟子,在弟子身上中了一重非常浅的咒术。
“这种咒应该平时不?会影响什?么?,但?在‘黄泉峰’中,这种咒术会加强,让进来的弟子对陈长老唯命是从。”
缇婴惊。
陈长老?
外面那个坐在阵眼?中镇压什?么?的陈长老?
拿出珍贵的“天?目通”给弟子们?试炼的陈长老?
总是对新弟子们?和颜悦色,经常来给他?们?讲课,送吃送喝送关怀的陈长老?
江雪禾沉静地给出十分恶意的猜测:“白掌教仙逝,玉京门掌教未决,新的弟子入山,又有其他?门派想插手玉京门的掌教之位。陈长老在玉京门中根基深,却也比不?过花长老;一心炼器,朋友比不?过其他?长老;身上的法器多了,修为便?多少受些影响,不?是沈长老的对手。
“但?陈长老毕竟是五大长老之一,他?亦有自己的法子。对玉京门弟子们?的控制,应该就是他?的手段之一。”
缇婴听?得眨眼?。
江雪禾:“但?他?的手段应该不?止于此。单单只靠弟子们?的拥护,陈长老是登不?上掌教之位的。其余四位长老,其他?三大门派,都不?好?打发。
“陈长老必有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