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婴正想反驳,却突然想到?林青阳信中关于夜杀的故事。
她怔怔然。
夜杀拥有无比好的天?资,灵根,机缘。他却倒在下雨的山庙中,被前师父捡到?,几乎快要死?了。
缇婴陷入茫乱中,听到?江雪禾柔声?:“无论?你如何,你本事厉害也罢,不厉害也罢,我与你二师兄、师父,都不会嫌弃你。你不和旁人比来比去,那么差一点的天?赋,顶多是比别人花的时间久一些,路走得?慢一些。
“你好出风头,又机敏可爱。你一路走来,酸与实?力数倍于我们,你却仍然不缺勇气,不缺法子?。小婴,修行一路,路阻且长,多少天?之骄子?夭折于半途,不到?最后一刻,不应当放弃。”
缇婴反驳:“可是别人都比我厉害的话,我看着?很生气啊!”
江雪禾:“这种?问题,不只?是你,师兄也会遇到?啊。你总不能?因?为旁人比你厉害,便?只?坐在一旁哭泣,动也不动了吧?”
缇婴:“我才?没有只?会哭!”
江雪禾:“很多人会陪着?你的……”
缇婴:“谁啊?”
江雪禾举例:“比如你前师父,你二师兄。玉京门会有很多同门,花时,陈子?春……”
缇婴偏着?脸,脸颊抵在他肩头。
她眼睛轻轻眨动,好想问:没有你吗?
——你不陪我吗?
想到?师兄说他会离开,缇婴突然说不出的难过,便?不吭气。江雪禾试图引着?她开口:“小婴,你喜欢修炼吗?”
缇婴怔一怔。
她想很久,慢慢小声?:“喜欢的吧……只?要不让我看到?鬼,我都不讨厌。”
她转而:“我知道了,你要我努力,要我勤能?补拙。可我也不懒惰嘛。”
江雪禾莞尔:“人生路很长,其实?我对你没有那么高的期许。你自己也许给自己设定了很高的要求……但是,一步步走,不要着?急。”
缇婴眼睛眨一眨。
缇婴恹恹的不吭气。
她听江雪禾与她讲道理:“我知道你一直很生气沈长老与我的关系,不开心沈长老对我的关注。但是小婴,这种?关注,只?是单方面的。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双向的,不好嫉妒的。哪怕我真?的在乎沈长老一些,你也是不好发火的。”
缇婴一听就?炸,就?要从他身上跳走:“我不管!你不许!”
“好好好,”江雪禾怕她摔下去,又见几句话不可能?让她听进去,便?只?好先暂时按下,“我绝不与沈长老私下说什?么。”
身上的缇婴不闹了,重新抱住他脖颈。
江雪禾才?继续尝试:“人与人的机缘不好嫉妒。沈长老喜欢谁,由不得?你我。但是小婴,你也有自己的缘分啊。”
缇婴声?音闷闷的:“我有什?么缘分啊?”
离家出走的缘分?天?赋极差的缘分?被幻境弄伤的缘分?
江雪禾:“师兄疼爱你。”
缇婴愣住。
她趴在他身上,听他徐徐说很多大道理。有些大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听来就?浮躁,听着?便?想捂耳朵。她此时听江雪禾讲道理也很烦,心中的怨气并?不能?因?为他几句话而消失。
缇婴安静了很久,迷惘了很久,又心脏跳得?凌乱很久。
缇婴的脸埋在师兄颈间,即使隔着?纱,她也闻到?很清的雪香。
睫毛上那滴雪融化,让她看江雪禾的目光失焦,眼中噙了水一般:“那你对我的期许是什?么?”
江雪禾抬头,看着?满空浩瀚如银河的飞雪。
他与师妹置身其中,何其渺小。
雪落无声?。
天?地大寂。
忽有雷声?自天?边响起,来自幻境外的灵气波动,导致了天?地异象。
江雪禾感应到?波动,向雷光闪耀的漆黑天?幕看去。
江雪禾眼睛望着?雷光与雪色,看两重不同的光华在争斗。
寒寂天?雪下,少年说得?很慢,却一字一句:“我期待你,度过完美的一生。”
缇婴的气音柔软地贴着?他的耳,像很迷离美好的梦境:“……你为难我。”
……连她都知道,没有人的一生会是完美的。
轰鸣剧烈。
幻境终不能?抵抗雷光。
天?边雷光向二人刺来。
江雪禾瞬间翻身,将缇婴搂抱入怀,严密挡住劈来的雷光。
“天?目通”破裂。
“天?目通”在几方心思各异的强者共同施法下,终于破了。
几重不同灵力作用,陈长老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就?此毁掉,心头滴血。可他并?没有时间心疼自己的作品——
“天?目通”炸裂,身在其中秘境的弟子?们纷纷被挤出来。
无论?他们在秘境中正遭遇什?么,此时突然被排挤出来,势必受到?些伤。
刹那间,半空中弟子?们如雨点般向下摔落,大部分慌张无比:“救、救命——”
几位施法的长老一对视,张开结界,去接应各自弟子?。
在一团混乱中,白鹿野与南鸢亦被雷电裹挟而出,砸到?地上。
这二人本事却都不小。
在雷劈来的时候,南鸢终于追到?了白鹿野的踪迹。她再不耐烦与他玩什?么傀儡游戏,雷电劈下来,她也紧紧扣住这个少年不放。
从“天?目通”落到?现实?,地面砸出巨坑。
灰尘飞扬,南鸢扣着?白鹿野的手?腕不松。
白鹿野被灰尘与雷电击得?有些狼狈,但一团混乱中,他侧过头,看到?了不远处那正在施法护弟子?的众人。
他在其中看到?了玉京门的人,也看到?了巫神宫的人。
他心神些许混乱,仍想着?“天?目通”中,为敌的少女口中的“天?命”之说。
他眸子?波光诡谲闪烁。
而在这一刹那间,因?为灵气波动过大,南鸢眼睛上蒙着?的布条,散了。
布条向下坠落,南鸢一瞬间感觉到?光亮。
她脱口而出:“闭目!”
但是白鹿野侧过头,含着?笑,带几分挑衅,向她看来。
南鸢掐诀。
狂风大作。
掉落的素白布条从南鸢眼睛上向下擦去,狂风之下,布条被改变方向,蒙向白鹿野的眼睛。
白鹿野怔了一怔,好像没有来得?及反应。但是微凉的袖子?下,他捏着?的断了的丝线拨了拨。
垂向他的风偏离了一些。
两个少年手?腕紧扣,飘飞的雪白布条,自少女的眼睛,蒙向少年的眼睛。
这只?是为了避免双目对视,窥探命运。
然而偏离的风向,让布条蒙住白鹿野眼睛的刹那之前,南鸢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的眼睛。
她第一次用肉眼看到?这个与她敌对了数日的少年。
他一身雪白,发带泛青。吹乱的乌发贴着?脸,落几缕沾着?朱红的、翘起的含笑唇角。
短暂的一瞬间,白鹿野眼睛被布条蒙上之前,也看到?了南鸢的眼睛——
清润,幽静,如波澜不惊的春池。
春池因?诧异而波动,她眉目不适应光亮,迷乱地向上扬起,眼睛些微泛红,春波粼粼流连,流向他。
白色布条蒙住白鹿野的眼睛,南鸢似退缩,握着?他的手?指颤一下,想向后躲。
偏偏白鹿野上半身朝前,白色布条蒙住双目,南鸢只?看到?他高挺的鼻梁,雪白的肌肤,听到?他的带着?坏笑的高声?惊呼:
“南姑娘?你能?窥得?天?命?莫非你师传巫神宫?”
他的大声?叫嚷,让那边救援弟子?的巫神宫的人,齐齐看来。
南鸢被他攥着?手?心,目不转睛地看着?布条遮掩少年眼睛。
因?为白鹿野乱说话而引起的混乱开始向南鸢波动,许多人看来,巫神宫的人开始坐立不安。而南鸢只?是看着?面前的少年——
她漂亮的无波的眼中,在布条蒙住少年的前一息,只?因?随意一瞥,便?窥探到?了命运。
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生来便?因?刻在骨血中的天?赋,而对他人的命运一眼定睛。
她父亲曾因?窥探到?自己的天?命而终日惶惶,因?过于畏惧,而选择将女儿掐死?。
父亲年幼的女儿没有被杀死?,因?为有人心软,救了她。南鸢从不知道人窥探到?天?命,为何如此恐惧。但是此时此刻,她明白了父亲看到?天?命时的恐惧。
知晓天?命的人,终将被困于天?命,死?于天?命。
南鸿从刚出生的南鸢眼睛里看到?了巫神宫的灭门。
南鸢从白鹿野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死?局——
她看到?了天?地大红,喜稠密布。穿着?嫁衣的南鸢,与同样身着?婚服的白鹿野,死?在密布丛林深处。
她腰腹间有断断续续的傀儡丝线,丝线的另一头,捏在白鹿野手?中。
南鸢静静地看着?。
她平静地看着?天?命,看着?死?局。
白布蒙上白鹿野眼睛的时候,她望着?他唇角的笑,久久地凝视着?这个未来会与自己成亲、并?杀掉自己的人。
她淡然地看着?命运降临。
她终将面对与曾经的父亲一样的局面,但她并?不畏惧。
江雪禾与缇婴同样自“天?目通”中落到?了现实?中。
江雪禾抱着?缇婴,没有让缇婴受伤。
他们回来,却也没什?么人过来过问。
众人更关心的是,是那一方的南鸢,是巫神宫可能?流落在外的血脉。巫神宫的大天?官面色铁青,却不得?不挤出笑,面对众人的猜忌和疑问。
南鸿咬着?牙关,一刻间恼怒万分:白鹿野叫破南鸢身份,他就?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女儿了。
他要如何解决南鸢这个难题?
落地后,江雪禾放开拉着?缇婴的手?。
他做着?师兄该做的事,指尖后退,回避与缇婴的靠近。
但是,眼前一亮,江雪禾不禁抬眸。
缇婴掀开了他的风帽,钻入他的风帽中。
四目相对,江雪禾袖中手?慢慢攒紧,让自己呼吸不乱。
灰白的风帽纱幔落下,缇婴躲入他怀中,似下定决心一般,问他: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留下来陪我?
“我、我不是很想要二师兄,我想要、想要……”
她磕磕绊绊,因?为自己的矫情扭捏而说不出口,又因?自己说不出口,而双颊染红,耷拉着?眉眼,十分不愉快。她眨着?眼瞪大眼,希冀聪明的师兄读懂自己的心。
江雪禾看着?她欲言又止、亮得?过分的眼睛。
在静谧中,江雪禾缓缓俯身。
雪香拂来,缇婴后退一步。
垂着?眼的师兄不在意。他动作慢而雅,不在意她的退缩。
江雪禾俯着?脸,缇婴看到?他唇瓣浅红,低垂的眼睛因?一点伤而艳丽,不禁觉得?口干。
她慌乱之下,见他忽而长睫上掀,卷帘流光,与她距离寸息之间。少年师兄那会勾魂的眼睛又黑又静,好像会慢悠悠地织出一张网,拢住人。
缇婴心脏发抖。
他声?音喑哑而轻柔,温温和和,诱惑着?谁:“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才?懂。”
江雪禾再?一次给自己身上下了“迷神术”。
当缇婴钻入风帽中?, 当缇婴扭捏提问,鬼使神差,江雪禾给自己下了术法。
他?压制自己的符咒, 又?在缇婴注意不到的时候, 轻轻捏了?一个“真言咒”,下到了?缇婴身上。
江雪禾自己都未曾想明白, 自己为何要用美人计来对付缇婴。他更不明白,当他?已经用上美人计时?,他?为何又给缇婴下了“真言咒”。
他?想要什么?
希望师妹挽留他??希望师妹的挽留,是出于真心?
难道只要她是真心,他?就要先放下解自己身上符咒的难题, 留在玉京门陪她吗?
一刹那的时?间,江雪禾想不了?那么多?。
风帽纱幔被吹拂, 缇婴屏住呼吸,那纱擦过她手臂, 她只觉得鸡皮疙瘩窜出来。
师兄洌洌的气息与柔润的眼眸, 让缇婴鼻尖渗出一些汗。
她慌得不得了?,不自在得不得了?。江雪禾俯望着她,在这么近的距离下, 她大脑空白, 眼睛只能注意到他?。
他?脸颊上靠近眼角的地方,伤痕分明还没好全。可她只是目光瞥过去?,便?生出一种心脏要跳出来的激荡感?。
江雪禾竟然轻轻地:“嗯?你到底想要什么?”
那一声如羽撩沙, 缇婴一个激灵,脱口而出, 分外实诚:“我想要被伺候。”
一语出,千层沙止。
鸦雀无声。
“真言咒”下, 缇婴绝不会说谎。
江雪禾心中?轻轻笑一下。
不知道是笑自己的可恶,还是笑自己的可笑。
是了?,他?期待什么呢?
她想要他?陪,只是因为他?对她无所不应罢了?。
任性的小姑娘想要一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哥哥,其?他?的,她不懂,也不想要。
缇婴鼻尖的汗如泪滴,滴墨一样的眼珠,偷偷地看师兄。
江雪禾缓缓起身,与她之间距离拉远。他?又?掀开风帽帘子?,抓着缇婴的手腕,把缇婴送了?出去?。
缇婴后悔万分。
师兄进退有度,礼貌温润,可她知道,方才那一瞬间让她发烫发烧的感?觉,没有了?。她畏惧那种感?觉,却在那种感?觉剥离后,又?魂不守舍。
她怎么就说了?实话呢?
她又?不是傻子?。
她哄一哄师兄,甜甜地说两?句“喜欢师兄陪我玩”“喜欢师兄脾气好”,都绝不是现在的结果。
都怪他?那么、那么……让人心痒。
她忍不住就说了?实话。
师兄妹之间的气氛有些冷淡得怪异。
众人却也不会真的忘了?他?们。
“天目通”破,陈长老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弟子?们互相问候、或救助。而他?老了?十岁一般,只知道仰头看着天穹——
悬于玉京门上空半个月的“天目通”没了?。
他?的心血没了?。
而且……
一位地位不高的长老在旁感?慨:“看来这个仙器也不是很好用,要是真的用下去?,说不定弟子?死在里面,我们都不知道。‘天目通’到底只是一个玩具罢了?。”
陈长老冷冷看去?。
玩具?!
他?的心血,帮玉京门筛选弟子?,功劳苦劳都不缺。他?想用“天目通”来赢得人心,来操作掌教之位,帮自己扶云直上。如今功亏一篑,倒让人看笑话。
身边人忙碌得很。
巫神宫的大天官被人询问“南姑娘与巫神宫”的关系,被人暗问南鸢和他?的关系。南鸿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玉京门的几位长老也不好受。白鹿野叫破南鸢身份,他?便?适时?地“晕”了?过去?。于是有人想从?白鹿野这里知道真相,便?少不得查白鹿野。而一查白鹿野,周围人若有若无的目光就瞥了?过来——玉京门和白鹿野,似乎有些关系啊。
而黎步自出来,便?晕倒在地。他?昏迷不醒,旁边药宗弟子?围着救人。
一团乱中?,花长老应付着各种声音,疲惫至极。
被师兄赶出风帽的缇婴一看到大家都很忙,便?想偷偷溜走。
身后一道威严冷肃声音:“站住。”
缇婴默念:这么多?人呢,说的必然不是我。
她脚下生出一个小型术法,定住了?她身形,让她走不了?。
同一时?间,缇婴感?觉到江雪禾伸手过来,拉住了?她。
师兄在身边,让缇婴有了?安全。缇婴便?转过身来,扬起笑脸,冲走来拦住自己的人打招呼:“掌事伯伯好……沈长老好。”
看到沈行川过来,缇婴被江雪禾牵着的手颤一下。
她做错什么了?吗?
年纪一大把的掌事身后,跟着沈行川,与一个年纪看着很轻的儒袍男子?。缇婴悄悄打量时?,那男子?向她笑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管事道:“江雪禾不遵守门规,抢入‘天目通’,之后天目通出现的问题,未必不和你有关。江雪禾去?戒律堂,向长老说明缘故,并领罚。”
缇婴:“师兄是因为……”
江雪禾打断她的抢白,听话非常:“好。”
缇婴当即沉下脸。
管事指她:“你!你不要以为你没问题,检测发现,你进的那个秘境就不对劲!黎步身受重伤,生死不明,你对同门就下这么重的手吗?你也要领罚!”
缇婴好不服气。
江雪禾以为她要顶嘴,当即开始琢磨怎么帮缇婴圆话。然而缇婴眼睛看到沈行川,她到口的辩解全都消失。
她冲沈行川露出落落大方的笑容。
她誓要给未来师父留下一个好印象:“好的,都听掌事伯伯的。”
掌事:“……”
他?狐疑看一眼这不省事的小孩儿,继续板着脸:“黎步为什么抽走别人的神魂,也要进秘境对付你?你们都是内门弟子?,这种行为不可取。你们之间的问题,必须说清楚。你也要去?戒律堂报道。”
缇婴乖巧:“好的!”
掌事:“二十遍涤神杖!”
江雪禾皱眉。
但是缇婴:“嗯嗯嗯。”
旁边戴着风帽的师兄,风帽转动,似乎向她望了?一眼。他?牵着她的手松开,缇婴却只顾着在沈行川面前装乖,顾不上师兄。
沈行川淡淡看着缇婴和江雪禾二人。
他?一贯冷言冷语,此时?不说话,众人也不意外。倒是他?身边跟着的那个青年人噗嗤笑,扭头对沈行川说:“你们家这个孩子?,很有趣。”
沈行川淡漠:“不是我们家。”
那青年人笑眯眯地看着缇婴:“贤弟,你就不介绍一下吗?”
沈行川这才冷冷淡淡地动了?一下。
他?非常简单地给双方互通姓名?,再?不多?说一个字。
缇婴和江雪禾的名?字不过是两?个内门弟子?的名?字,不足为虑。缇婴却是听到这人的名?字,一下子?眼睛亮了?:
“原来你是观天山的首席……师兄?是不是该叫‘师兄’啊?”
杭古秋实在活得久。
他?稳稳当着观天山的首席,熬死了?上面好几个长老、掌教,熬死了?下面好几个魁首、弟子?。杭古秋作为观天山的弟子?首席行走天地,已经很久了?……
杭古秋笑眯眯上前,在众人反应不及时?,一把捏住了?缇婴的手腕。
江雪禾一刹那捏诀,全靠着过人的冷静,才没有让他?出手。
缇婴呆住,看这个人扣着她手腕半天,突然抬眼,赞叹道:“小缇婴是吧?你很适合我们观天山功法啊。你看,你弄坏了?‘天目通’,玉京门要罚你的。不如你跟我走,跟我回?观天山修行吧?
“你若是来观天山,我必然亲自教你,带你。你还不必只待在一个地方,可以随我行走天下。如何?”
缇婴心间一动。
她很茫然:“我很适合观天山功法?”
……她不是最末的灵根吗?最末的灵根,还有被人抢着收徒的可能?
杭古秋见她心动,当即更加用心地游说。却是旁边一道凛冽剑气,隔开了?他?和缇婴。
沈行川冷漠:“她是我玉京门弟子?,不会跟你走的。”
杭古秋:“贤弟,你我这么好的关系,你也不帮我?我是不忍心看着宝珠蒙尘……”
缇婴听得飘飘然,伸长耳朵,目不转睛。
江雪禾礼貌地向两?位大能告别:“我与师妹刚从?秘境出来,身体有些不适,之后还要去?戒律堂领罚,容我与师妹先告别。”
沈行川轻轻颔首。
杭古秋不甘心:“哎,别走啊……”
缇婴也不甘心:“我没有不适啊坏师兄……”
二人却如被强行拆开的牛郎织女,冷酷无情?的王母娘娘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叶穿林一脸正?经地跟在药宗弟子?间,看着葛长老救人。
叶穿林把一切都看在眼底。
他?看着陈长老的麻木,看着白鹿野的昏迷,看着南氏父女的对峙,看着杭古秋的突然插一脚……
只在杭古秋插一脚时?,叶穿林眸中?闪过困惑。
这是他?唯一看不懂的。
难道那个叫缇婴的小姑娘真的有什么特殊之处,让老好人杭古秋都心动了??
他?身后的短腿胖子?小师弟三冬喘着气追他?:“师兄,师兄,你别那么快!”
叶穿林忽然站住。
三冬惊愕看去?,见师兄眸中?如太极图一般,黑白色开始旋转。
紧接着,一重肃然的大道之息,笼住了?整片空地。
叶穿林浩然声音响彻在众人耳中?:“诸位,既然‘天目通’破了?,弟子?筛选看起来进行不下去?了?。但是各家选拔弟子?,应该已经心中?有数。
“不如趁此机会,我们直接用最后的比试,帮各门派弟子?筛选定一二吧。”
他?是要直接跳过所有不必要的步骤,直接让四大门派新选的弟子?比试,定出输赢。
弟子?比试不重要,重要的是,几大门派的最终目的要在比试中?露出水面——玉京门的掌教之位,毕竟人人都想操作。
于是,各怀鬼胎下,大能们推脱着,说要商量。
叶穿林眸中?笑意加深:他?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他?们不会不同意。
慌张的只是和他?在一起的葛长老。
葛长老:“啊?这就开始比试了??咱们能赢吗?”
叶穿林正?经:“我尽力。”
葛长老看着他?自在淡然的模样。
……我信你个鬼。
但是拖下去?也没意义,“天目通”坏了?,陈长老失去?一重助力,其?他?人的可能性提高。也许这就是角逐掌教的最好机会,所以葛长老欲言又?止后,虽然不太自信,却也默许了?。
把缇婴拉走的江雪禾,没有发现杭古秋在缇婴身上动什么手脚。
江雪禾不禁疑惑:难道小婴真的是什么自己没发现的奇才?观天山的功法,真的适合小婴?
他?想试探一二缇婴的想法,缇婴却疑惑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不是说了?想让沈长老当我师父吗?干嘛问观天山?”
江雪禾:“也许……”
缇婴警惕:“你要和沈长老双向选择,想扔开我吗?”
江雪禾:“……”
他?看着缇婴的眼睛,一下子?想到缇婴那个“想被伺候”的诚实发言。
江雪禾垂下眼,松开了?缇婴的手。
江雪禾去?领罚,去?解释他?与黎步、缇婴在秘境中?的事。
他?简单地说黎步与缇婴在进门前,因为自己闹了?些别扭,这才导致黎步看不顺眼缇婴。
戒律堂的人当然不全信他?,记录他?的解释后,便?让他?去?领罚。
江雪禾没什么不肯的。
任何惩罚,都不会强过他?身上的黥人咒。他?连黥人咒都能忍,寻常的刑罚不算什么。
何况他?心乱无比。
也许领罚是好事。
一日日的鞭刑,日日在洞天中?受戒。少年藉着身上的惩罚,来想一想自己和缇婴的事,来坚定自己的心——
师父让他?带一段时?间小师妹。
师父没有说,让他?诱惑小师妹。
他?起初纵容缇婴的过界,此时?却自己都开始过界。他?不应当如此,不应当对不起师父。
缇婴在“天目通”中?确实无辜,那天目通的碎掉、黎步的追杀,也不是她引起的。所以戒律堂的长老们弄清楚原委后,只小小地给了?她几鞭做惩罚,便?放她回?去?了?。
而缇婴好几日没见江雪禾了?。
师兄总是在受罚,她见不到人。夜里去?的时?候,陈大又?说师兄已经睡了?。
缇婴想,是不是自己说了?实话,让师兄不开心。
而且,缇婴想到师兄……她便?好像再?一次置身风帽下,看着他?一点?点?俯脸望来。
只要想到,缇婴便?冒汗,惶然,不自在,又?忍不住看他?。
……她怎么了??
索性,缇婴不是只有一个师兄。
江雪禾自入洞天接受刑罚的几日,玉京门和几个门派决定好了?弟子?一同比试的事。而缇婴则带着自己之前从?药宗买的灵草,做成药膏,去?看望白鹿野。
白鹿野坐实了?白掌教私生子?的身份。
大家窃窃私语地讨论,玉京门不得不捏着鼻子?,派人来看望,还给了?白鹿野最后与其?他?人一同比试的资格。
白鹿野懒洋洋地坐在屋内翻看玉牒上的各种消息,他?看得津津有味时?,缇婴推门而入。
缇婴跑过来:“二师兄!”
白鹿野看到她,便?忍不住笑起来。
他?一下子?起身,弯腰接住跑过来的少女:“好久不见,小婴怎么还是小矮子??”
缇婴立刻威胁:“我砍断你的腿,我就不矮了?。”
她仰脸,观望她俊美的二师兄。
二师兄面白唇红,眼角轻勾,看人时?深情?万分,又?身量修长俊雅,任谁看了?,都要被他?迷得走不动路。
缇婴:“你来干什么啊?”
白鹿野捏她鼻子?,故作哀伤:“小没良心的,你一个人跑出来玩,还跑来玉京门。如今却问我怎么来了??枉师兄一路想着你,牵肠挂肚,你是一点?不关心我?”
他?是真俊美,哀伤时?眸子?也笼着一层雾,清薄又?撩人。
缇婴怔一怔:若是师兄身上没有伤,是不是也这么……
白鹿野叹息:“看着我的脸,想着别的男人。”
缇婴脸登时?涨红,她跳起来:“没有啊……我经常想你啦。”
白鹿野可太了?解她了?,他?好整以暇地入座支颌:“嗯?比如?”
缇婴:“比如、比如……比如你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哎呀!”
她头被二师兄敲了?一下。
她当即耍赖,撒娇扑入他?怀中?蹭:“师兄……”
她师兄却提着她,将她扯出来,半真半假:“可别这么腻歪,师兄担心你道心不稳,爱上师兄。”
缇婴:“啊?”
她抬起的眼睛,满满的困惑不解,单纯无比。
白鹿野眸子?垂下,放下几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