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禾的一切变故,真?的说?起来的话,发生?在他的十四岁。
他自小生?在断生?道,一无所知时,便被培养成了杀人工具。
他没有觉得那有什么?不对,毕竟他接触到的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在这样的地方,他需要和同龄孩子们拚命,在不断的试炼中,杀掉同伴中,才能一步步往上走。
被外界羡慕的万通灵根,在这样的成长中,没有什么?用。他不一定能长大,他尚未证明?自己的能力。
在这样的地方,道德、人生?、梦想,全都不存在。
十岁的时候,大宗门中的弟子们还在安乐窝中修行?,江雪禾已?经开?始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
太过弱小的人,在他眼里没有存在的必要。
断生?道会不断磨练他们。断生?道做一些生?意,帮修真?界处理一些难处理的事。偶尔会有些器官、五感、灵脉、灵根的买卖,都在黑暗中滋生?。
因为这些买卖的存在,断生?道中长大的孩子们,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断生?道会逼迫他们,换上更适合的灵根、灵脉。
若是你的五感不够强大到让你可以更上一层楼,那么?就去找更强大的五感,换来给自己。
夜杀对这些麻木,却熟视无睹。
这些与他无关。
他足够强大,足够能打。连玉京门那个剑宗长老沈行?川都追到断生?道,想要从谷主手中得到他——
那时候,江雪禾便知道,自己应该是很厉害的。
不过他没有想过离开?断生?道,没有想过跟随沈行?川。毕竟他已?习惯杀人,他听?说?外面的修士还需要闭关修炼,便觉得麻烦。
没有任何修行?,会比生?死一瞬拼出来的能力,更让江雪禾觉得安全。
然而这世间,没有人永远站在高峰。
十四岁的时候,江雪禾受到谷主亲自接见,让他去执行?一个任务。只要执行?了这个任务,从此后,他可以挑谷中的任务,不再是对方要他接什么?,他必须接什么?。
十四岁,是断生?道这些长大的少年们的一道关卡。
很多人走过这一关——过了的人,杀人更加果断,更加麻利;过不了的人,要么?疯了,要么?死了。
夜杀与夜狼都好?奇过那是什么?厉害的任务。
夜狼拜托哥哥帮他好?好?看一看,夜狼害怕又期待——“我想有朝一日,能和哥哥一起出门执行?任务。”
夜杀对此也很期待。
直到他见到了自己的任务,他弄清楚了自己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屠尽所有亲族。
断生?道的孩子,不是孤儿。
他们有亲族,有父母,有家?人。只是出生?后,他们被断生?道带走。之后的很多年,家?人们或许找过他们,或许找不到他们。
然而一切,在孩子们的十四岁,会迎来结局——
杀光所有亲族,就此彻底融入断生?道,与血脉告别。
残忍的刀早已?递到了夜杀手中。
年少的夜杀站在灯火通明?的屋舍外,看着那好?像拥有过、却实则从未拥有过的亲情?,第一次知道何谓迷惘。
那些日子的挣扎,江雪禾永不会对外人说?。
事实上,林青阳遇到那个十四岁的少年时,少年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
天降大雨,他遍体鳞伤,呼吸微弱,一身骨血如同被什么?动物啃过、咬过。
夜杀便倒在山庙后的杂草中,仰望着天幕,双目无神。
雨水后的矮墙下,围着一团蝇虫小妖。它们虎视眈眈,等着雨停后啃噬少年最后的骨血,却因林青阳的到来,一切就此改变。
林青阳是一个老头?子。
在少年夜杀的记忆中,他等死之时,碰到了这个老人。
这个老人看到他,便久久不动。
他以为这个人会被吓跑,会如他想救的亲族们一样,视他为洪水猛兽,但是这个老人,却在久久沉默后,发出一声悲凉惨泣。
林青阳弓着身跪下,颤抖着手,想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夜杀。
林青阳发着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每一次遇到你,你都这样不幸……那敕令,让你为了净化魔气,就对自己这样残忍吗?”
林青阳说?的那些话,意识混沌的夜杀没有听?见,也不会记得。
夜杀只知道,他清醒过来时,睡在山庙干燥的稻草中,身上盖着老人家?的衣物。那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为他熬药熬粥。
老头?子说?:“你身上的伤太重了,我照顾你几日吧。”
夜杀淡漠,如同没听?到。
而在那几日相处中,夜杀从这个老头?子口中,听?到了一些事——
老头?子名字叫林青阳。
老头?子说?名字时,盯着夜杀,似乎希望夜杀能想起什么?。但夜杀确信自己不认识他,自然没有反应。
老头?子说?,他住在东州与中州交接的一座无名小山上。山的名字叫千山,老头?子便自己创一个门派,叫千山派。
他有一个叫白?鹿野的徒弟。
但是那孩子漂泊不定,总在被追杀,为了不连累他,那孩子经常不在他身边。
而林青阳此次出山,是要找一个叫缇婴的孩子。
林青阳一边为夜杀喂药,一边说?起他的小弟子:“我一直在找她,她这一世必然又过得很苦,可惜我力量微弱,帮不了她太多,只能找她……”
夜杀听?出来了。
此时的林青阳,还没有见到他的小弟子。
他还没有见过那个小女孩,便已?经自以为是地想要找到小女孩,保护小女孩。
林青阳提小女孩提到的次数很多。
他不断地和夜杀说?缇婴,说?千山。说?待找到了缇婴,他便会带小孩子回去千山。千山虽然小,却足以庇护自己的孩子。只要一直躲在里面,孩子可以平安长大……
听?老头?子念了许多天的夜杀,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如果她不想留在家?里,想出门呢?
“离开?家?的孩子,就永远回不去了,是吗?”
林青阳失神地看着夜杀。
夜幕之下,稻草堆间,天地万物黯淡无光。老人看着冷漠的少年,心脏渐渐绞痛。
他在千年时光中,怀着怨气,被迫执行?仙人的敕令。他被敕令所缚,离不开?千山附近,他所有的存在意义?,都是为了找到缇婴。
可是千年时光过去,在不断的怨气中,林青阳开?始理解江雪禾,同情?江雪禾。
当初的那个仙人,怀着怎样的心情?创了“大梦阵”,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自己和魔女一同封印……
在万千次轮回中,或为狗彘,或为残疾,或一生?苦楚。为了净化天地大魔要付出这么?多的代价,连神魂都在一次次轮回中日渐消散……
千山曾是江雪禾的道场,直到大梦阵起。
对江雪禾来说?,怎样的结局,才是他要的呢?
沉默中,林青阳遮掩眼中泪意,温柔地告诉少年:
“无论我的弟子去往哪里,千山都永远等着他回来。”
躺在稻草间的少年,倏地睁开?眼,看向他。他眸若星子,点点光辉,一点点凝聚。
那一刹那,林青阳觉得,江雪禾活了过来。
林青阳被江雪禾困住了。
即使身受重伤,前途无望,回到断生?道后,不知道怎样残忍的惩罚等着他。然而在林青阳这个老人面前,夜杀足够锋锐。
至少,夜杀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这个老人。
夜杀却没有杀。
他困着老头?子,与老头?子面面相对了好?几夜。老头?子哀求他,说?自己的小徒儿等不了了,自己得去找缇婴。
夜杀在这几日,听?林青阳念缇婴,听?了整整一千遍。
第一千遍后,夜杀用术法逼迫林青阳:
“我可以放你离开?。
“只要你收我做弟子。”
林青阳浑浊的眼睛抬起来,眼神复杂、怅然,忍哀、流连。
这是这封信的内容。
这是江雪禾不想让人知道的记忆。
十四岁时,他与一个陌生?老头?子狭路相逢。他逼迫老头?子收他为徒,逼迫老头?子送给了他一个家?。
十四岁的江雪禾,发誓他一定会回去千山,解决完自己的事,他会去千山,找到师父。
他想见一见被师父念叨了那么?久的缇婴。
他想拥有一些东西。
哪怕是抢来的、逼迫而来的。
神魂记忆结束,黎步空落落地坐在雪地中。
他毫不费力地知道夜杀回去断生?道会迎来的惩罚。他知道功力半废的夜杀,会在断生?道迎来怎样的结局。
亲族尽屠,恶鬼当道,人间宛如炼狱。
雪地中,黎步眼眶通红。
他终于捂住脸,痛哭起来。
识海中,小夜杀与缇婴怔怔然。
缇婴眼中噙着一滴泪,呆呆地看着夜杀。
师兄曾经,这么?惨过吗?
那个断生?道,会对回去的师兄做什么??师兄身上的黥人咒,就是在那时候被种上的吗?
他不是自愿的……他是被逼迫的吧。
可师兄骗她说?他是自愿的……
缇婴眼中泪滴落。
夜杀满心空茫,慢慢走向识海中身体满是裂痕的小姑娘。
他将小姑娘拥入怀中,轻声:“……我是不是失忆了?你是我真?正的师妹?我……莫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心中有困惑,有短暂心软。
他应该安抚这个眼圈发红的少女, 但是偏偏, 夜杀对如今情形,并不?是太清楚。
他心中有万般猜测。
他并不?是完全相信在识海中看到的记忆——若夜杀如此容易被打动, 他也枉为夜杀。
万千念头之下,夜杀低头,轻轻打量眸中湿润的缇婴。
缇婴却是完全相信前师父给她写的信的。
她也误以为到了这一步,小师兄总应该相信她。
于是他抱她,她也倚着少年瘦削的肩膀, 小小声:“师兄……”
夜杀忽然伸手,捂住了她嘴。
缇婴眨眼。
黑暗中, 少年清亮的眼睛对她弯了一下,他做了一个?“嘘”的口型。紧接着, 缇婴听到了几道气息的靠近。
夜杀搂着缇婴, 捂住她口鼻,他自己敛神,带着缇婴, 一同听那?动静——
那?是他的几个?同门, 在子夜时?分的这个?档口,本应巡夜的他们,摸来了这个?洞口。
夜杀和缇婴听到他们紧张的低语:“夜杀真的会对那?个?小姑娘下手吧?”
另一人答:“自然。你什么时?间见夜杀杀人手软过?他就是人面兽心……脸上笑得多无所谓, 心就有多狠。我们所有人里,谷主?最满意的就是他了。”
再有一人不?无嫉妒地说:“我听说, 谷主?非常欣赏夜杀。只待他完成了那?个?十四岁时?我们都完成过的任务,谷主?就会将秘法用?到他身上。到时?候, 夜杀就不?仅有一身好灵根,灵骨灵脉,都会是最好的。”
他们酸酸道:“不?过是会杀人罢了。我们也会。”
“那?小姑娘一个?人出现在冰天雪地中,身上必然有些奇异处。夜杀拦着我们,不?让我们知道。但是夜杀想杀那?小姑娘,恐怕也不?容易。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趁他们两败俱伤时?,若有机会,我们联手杀掉夜杀。”
黑暗中,缇婴瞪大了眼睛。
她从?前师父的信中得知断生?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具体有多不?好,信中前师父也是不?知道的。
然而此时?这个?幻境中,小师兄那?几个?同门磨刀霍霍,想偷袭杀了小师兄,缇婴却是听得极真。
她一时?心乱。
怎么办?她为了对付小师兄,为了对付小师兄的手段不?被他察觉,她在山洞中布下了“祭灵阵”,小师兄此时?灵力不?断减弱,打得过那?几人联手吗……
夜杀垂着眼,唇角噙一抹随意的笑。
这样的杀机,在他的经?历中,稀疏平常,不?值一提。
当那?些逼近山洞的人琢磨着如何动手时?,洞中贴着山壁的夜杀,也在思考如何反杀。而就在夜杀沉思之时?,一片冰凉的符菉,贴到了他额心。
夜杀一怔。
他低头,看到缇婴踮脚给他贴了一张符,同时?也给她自己额上贴了一张。
缇婴仰着脸对他眨眼暗示,一时?比划符纸,一时?在两人身上比划。她虽不?说话,却灵动无比,一双有点红的乌灵灵眼睛,再加上额头上贴着的那?道符……
她过于可爱,万般杀机逼近之时?,夜杀反而笑了。
他一笑,她却慌了。
缇婴急急忙忙拉住夜杀,瞪他一眼,怕他的动静吸引来外面那?些人。而在此时?,缇婴贴在二人额上的符纸奏效,一重青光闪过,二人的身形便不?可见了。
那?几人摸黑屏息进入山洞之时?,夜杀正被缇婴拉着手,蹑手蹑脚地与那?几人擦肩而过,从?洞中猫腰逃出。
夜杀侧过脸,看缇婴在雪夜中几分惨然的脸,那?道被风吹动的黄符。
青光啊……
那?似乎是属于他的气息。
符是他画的?
夜杀皱眉:我是真的失忆了?
可若是失忆了,眼前这些杀我的人,分明是断生?道的同伴,眼下我分明没有经?历信中那?些事。
可若不?是失忆,又?怎能解释缇婴对我的态度?她身上还有我画的符……
夜杀困惑:我真的这般喜欢她?我怎可能对一个?人如此掏心挖肺?连夜狼都得不?到我的这份信任……
迷茫的夜杀保持着沉默,被缇婴拉着逃出那?个?山洞。
那?些同门不?是好对付的,他们很?快会发现被耍,很?快会追来。
缇婴自然也知道。
她拉着沉默是金的小师兄跑出去一段,符纸上的力量消失时?,她也累得气喘吁吁。
二人站在雪地上,夜杀见她又?在不?开心了:“哼,我是来杀妖兽的,干嘛要和幻境中的人打?”
夜杀噗嗤笑。
夜杀故意问?她:“那?怎么办?”
缇婴气哼哼:“当然只能继续逃了!”
夜杀低头,看着她握着自己的手。
女孩柔软的手指贴着他,没有防备。而在认识她之前,夜杀绝不?会一直和人牵手。
可是怎么办呢?小缇婴总是要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被雪绊一脚都要怪他不?扶她,他若是不?与她牵手,她便会一直闷着脸。而为了让她配合,夜杀少不?得要哄她。
世上怎会有这么麻烦的小女孩。
夜杀心中这般想。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手腕轻转。在缇婴不?解下,换夜杀反手托住了她的手。
他两掌相贴,帮她暖一暖她冰凉的手。缇婴仰望他,见他笑眯眯:“好啦,别发脾气了。快跑吧,不?然我们被抓到了,都没好果子吃。”
缇婴不?满,又?疑惑侧头看他。
咦,他不?继续装安静小美人啦?
飞雪中,夜杀弯腰,轻轻擦掉缇婴睫毛上的雪。
他身上那?活泼昂然的气息不?减,对她笑时?,还是有几分逗弄。不?过他说的话,却是漫不?经?心中,带上了几分认真:
“小缇婴。”
缇婴迟钝:“……啊?”
夜杀弯着眼睛笑:“我其实?还是不?相信你的故事。不?过你还没来得及把所有故事讲清楚。等你讲完后,我再说相不?相信你吧。
“虽然我不?信,但是……让我先试一试吧。”
他一点点收紧手心,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中。缇婴心间一颤,在此时?,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属于现实?中师兄才有的东西。
而这个?少年便握着她的手,随意地做了一个?决定:“若我们逃出去后,你讲完故事,我发现你在骗我。小缇婴,到时?候我会杀了你的。”
缇婴一愣,然后气坏了:“你又?要杀我……啊。”
少年捏诀,飓风自脚下起。
他灵力被消减,却仍强行?运法,施展法术。缇婴被风吹歪身子,夜杀瞬间伸手。
他将她抱离地面,她的发带勾住他手腕。缇婴抱住他脖颈,慌慌地稳定身形,听到少年在耳边促狭地笑一声。她忍不?住低头看他,对上他粲然双眸。
夜杀语调却沉静:“……走!”
追杀者?的气息已到,二人再次遁地而走。
“天目通”出问?题的,不?只这一处秘境。
白鹿野进入的秘境中,他与南鸢,也已厮杀数日。
这场比试,本来只是救助伤员的比试。南鸢却敏锐无比,她发现她的对手藏在暗处,她这几日面对的,都是傀儡。
南鸢发现真相时?,她与白鹿野的交手,才真正开始。
白鹿野一直藏在暗处,操纵着木偶傀儡,与南鸢比试。当白鹿野第?一次露出杀机时?,南鸢意识到,对方不?是要赢,而是要杀她。
南鸢却依然冷静。
她一一拆招,一一判断白鹿野所在的方位。几日以来,二人无声地在暗处擦肩许多次,南鸢一次比一次难骗。
白鹿野在暗处观察着南鸢。
他由起先的随意,开始觉得这个?少女并不?简单。
因她始终清冷,始终淡然。
发现被骗也不?急,发现走错路也不?迷茫,发现对敌的人从?活人变成了傀儡,她便拆开傀儡身上的线,顺着线来追白鹿野。
白鹿野好几次都差点被她追到。
连他这种?习惯东躲西藏的人,藏在一条街的角落里,看着南鸢走过,都不?禁弯眸:“哎呀,好险。”
却是他气息一露的刹那?,一柄长剑,便自街头骤然出现,向他袭来。
白鹿野手忙脚乱,再次操纵傀儡木偶,替他来对付南鸢。
他脚下走几步,阵法将他位置再次转移。他回身时?,白袍染霜,看到了街尽头那?破开重重迷障、向他试探而来的少女。
白衣少女裙裾如羽,她飞纵到半空时?,蒙眼的布带在日光下发出濛濛的柔光。布条与发带相缠,日光落在南鸢的琼鼻、秀唇上。
她身上有一种?神佛莫辨的圣美。
这种?圣洁,让白鹿野多看了蒙眼少女一眼。
在南鸢追到郊外时?,天昏地暗,所有傀儡线头都被她斩断,天地间,她终于听到了那?与她交手数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少年声音——
“听闻巫神宫的天命术一绝,南姑娘既然姓南,又?蒙着双眼,想必与巫神宫有些关联。不?妨告诉姑娘,你即使在这里追得我,出了这里,依然有人要杀你。
“不?知姑娘与大天官是什么关系?我倒是和大天官有些仇,或许我们可以联手?”
南鸢不?为所动。
她祭出剑,运起术法。果然,那?少年开口之时?,天地间的杀机再至,几个?人形傀儡向她袭击。
南鸢不?紧不?慢,继续对付这些暗杀。对方总有图穷匕见之时?,南鸢从?不?缺耐心。
而白鹿野藏在一用?古树做阵眼的藏身阵中,收了脸上不?在意的神色,认真地端详着南鸢。
他看着这眼上蒙布的少女,眸色晦暗。
他是希望巫神宫受些挫折,出些乱子的。
他的出生?是一场他人渡劫的算计,自出生?起,就被父族无视,被母族追杀。他可以理解母族的怨气——被算计着生?下一个?无用?的孩子,那?位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岂甘心放他活着。
巫神宫的天命,到底是什么呢?
正因为大天官用?了天命术,帮白掌教推算出渡劫的方式,才导致白鹿野的出生?,造成白鹿野的衰运缠身。这一世中,除了师父与师妹,白鹿野没有得到过什么善意。
玉京门乱起来很?好,巫神宫乱起来,同样好……
傀儡线再次被斩断,反噬让白鹿野灵气不?平,他却咬着牙,再次祭出自己的手段。
新的傀儡迎战南鸢时?,带着白鹿野玩味的笑声:“南姑娘何不?摘下布条,直接用?天命术对付我呢?
“巫神宫,不?是最喜欢用?天命来左右他人吗?”
南鸢捏诀掐咒,一心应对敌人。针对敌人的挑衅,她始终淡然。然而当对方提到天命术时?,蒙眼的白色布条下,南鸢的眼睛动了动。
白鹿野操纵丝线:“天命对你们来说,算什么呢?操纵他人命运的丝线?左右他人一生?的天神?将人视作棋子,随意涂抹的玩具?
“高高在上的天官与神女,是不?是觉得天命,代表着一切呢?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们看到自己的命运时?,是什么反应。”
牵连傀儡的丝线骤然绷紧,杀机再现。
天地间,白鹿野第?一次听到南鸢清清冷冷的声音:
“天命,仅仅是天命罢了。
“它什么也不?代表,什么也操纵不?了。”
丝线再次被斩断,白鹿野身子骤然一痛。少女顺着丝线寻到他踪迹,向他杀来,这一次,他却没有躲开,而是抬眸,认真地看向南鸢。
天地发出轰鸣声。
秘境出现皲裂。
外界的动静导致雷声轰鸣。
白鹿野眸子一闪:“天目通”出问?题了?
置身其中的白鹿野,向天穹看去。而南鸢在这破绽中找到了他,当即运剑向他袭来。
南鸢:“你输了。”
背对她的秀美少年微微侧脸,唇角勾起一抹笑,诡异轻声:“还没到时?候呢。”
“天目通”确实?出问?题了。
陈长老终于发现“天目通”被人动了手脚,也探查出进去的弟子,出现了一些问?题。
比如看不?清内中情形的缇婴进入的秘境;
再比如快打出生?死?境界的南白二人。
玉京门中,此时?乱糟糟一团。
江雪禾破坏“天目通”进入其中,看到的弟子们都来告状。
陈长老生?怕“天目通”就此损坏,若有弟子死?在其中,他难辞其咎。他便只能硬着头皮,想关停“天目通”,让里面的弟子都出来。
唯一的问?题是——
陈长老苦笑:“强行?打断‘天目通’运转,我会受到反噬。只好请几位师兄弟帮忙。”
其他几位长老自是义不?容辞。
巫神宫的大天官南鸿心中有鬼,巴不?得天目通不?停,好让南鸢死?在里头。他便自告奋勇:“老夫也来帮你。”
来做客的长云观的首席弟子叶穿林当即一脸严肃,格外富有正义:“玉京门为了筛选弟子,这般用?心,连他派弟子都不?计较,愿意让他们进入‘天目通’。如今‘天目通’中途关闭,在下亦当出一份力。”
于是,压力给到了还在旁观的观天山一派。
大家都帮忙了,原本只是看热闹的杭古秋只好摸摸鼻子,苦笑:“在下亦会相助。陈长老放心,有我们这么多人相助,一定可以将‘天目通’中弟子平安带出,不?会让秘境伤到他们。”
众大能齐齐出手,在陈长老打开“天目通”的阵心时?,一重重法力相佐,帮陈长老收回“天目通”。
缇婴所在的这处秘境中,缇婴正苦不?堪言。
在几日稀里糊涂的试探后,缇婴的罗盘,终于让她见到了试炼中真正应该面对的妖兽。
那?铺天盖地的腥臭气息,那?些藏在迷雾中向他们逼近的妖兽痕迹……缇婴再不?用?猜了,这必然是她真正的比试。
但她眼下不?好比。
因为围追而来的,不?只那?找过来的妖兽们,还有小师兄那?些本事了不?得的同门们。
缇婴和夜杀二人,应付不?了这么多敌人。
被堵在雪地中,缇婴扭头看眼旁边的夜杀,分外挣扎。
她想说:要不?,就到这里吧?
这次比试,缇婴至今以为,江雪禾是她的比试对象。妖兽既已现身,她与师兄应该各自迎战,实?在没必要继续黏在一起了。
缇婴也不?后悔她将夜杀灵力减弱的做法——比试中,各凭本事。
何况,这么多带着恶意的同门杀意,对着的对象,是小师兄,又?不?是缇婴。缇婴纵是与小师兄分开,一个?人去找更容易对付的妖兽,想来那?些同门也不?会追杀缇婴。
在缇婴几分纠结时?,夜杀将她拦到身后。
黑衣少年独自迎战自己的同门,还有功夫侧头,垂下眼睫,对缇婴露出一点随意的笑:“还不?走?”
缇婴怔住。
缇婴:“……他们很?厉害。”
夜杀弯眸:“我也很?厉害。”
缇婴:“可是……”
可是你的灵力出问?题了啊。
她的话没说完,那?几个?少年便与妖兽们一同向他们杀来。夜杀随手一个?诀,一重法阵的光亮在缇婴脚下,传送阵开始起作用?。
夜杀抬眸,看着自己的敌人们。
他没有回头,只是在缇婴消失时?,漫不?经?心地叫了一声:“……缇婴。”
他还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师妹,还不?知道她识海中那?些故事的真假。
她若骗了他,他也还来不?及杀她。
但是……
然而,一只手从?阵中伸出,握住了他的手。
夜杀一怔,猛地回头。
他不?可置信地看到缇婴从?传送阵中跨出来,她那?般犹豫,那?般委屈,她握着他的手都在发抖,想随时?抽回去。
可缇婴依然:“……师兄,我不?走。”
夜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他眼中的星子一样的光,让缇婴撇开脸。
她强调:“我要杀妖兽!”
夜杀一愣。
她说:“你对付你的敌人,我对付我的妖兽……我不?是占你便宜,你本事比我厉害,你就算晚一点杀妖,也没关系吧。”
她说的这么强硬。
可是战场之上,断生?道的少年们与狭路相逢的妖兽们一同杀他们,真的打起来,哪里分得出哪个?敌人是你的,哪个?是我的?
她真是……
夜杀弯起眼睛,握紧她的手:“好。”
这场打斗,即使与夜杀的以往战斗比,也是格外难的。
因为缇婴布下的祭灵阵,因为他此时?每每灵气运转的不?畅。
而缇婴一对上这些妖兽,便知道这一次对了……“天目通”中妖兽的数量,开始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