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黎步,目光一亮。
黎步眼中带笑,笑意冰凉地看着缇婴。
但是花时是真的来和?缇婴交好的。
在缇婴困惑不解的目光下,花时硬是自说自话,赶走其他弟子,在缇婴身边坐了下来。
不过花时到底任性骄横惯了。
她?一坐下来,懒得?说废话,直接压低声音和?缇婴耳语:“你知道内门弟子们?的灵根都是什么吗?我知道。”
缇婴睁大眼睛。
花时悄声:“江雪禾是万通灵根!”
缇婴眨眨眼。
花时:“……万通灵根!”
她?语气里的酸楚羡慕难掩。
但是缇婴反应平平:“哦。”
花时:“……?”
她?见?缇婴不吃惊,不羡慕,不惊讶。
她?半晌反应不过来。她?还以为,缇婴这么讨厌的小姑娘,必然会和?自己一样小肚鸡肠,很有共鸣。
花时不死心:“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万通灵根……”
她?正要?强行告诉缇婴,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花时禁言!”
沈行川声音骤然响起。
花时立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闲聊的弟子们?纷纷站起,包括本来坐着和?花时斗嘴的缇婴。
众人恭敬:“沈长老!”
堂门推开,有人进来。
进来者并不是沈行川。
沈行川说出那一句后,便再?次沉默,似乎神识已然离开。
而进堂的人,是一管事,以及,跟在管事身后的江雪禾。
江雪禾依然穿戴风帽,避免身上的伤痕被人不停询问。
缇婴则是看到江雪禾,便想起昨日?熬夜的修行,有些?脸白。
但脸色最?差的人,是笔直站着的花时。
众目睽睽之下,她?被沈行川封了口,一个字说不出……而按照沈行川的严厉,是不可能主动给她?解封的。
花时面色青青白白,眸子微红,紧抿唇不语。
管事抱歉地看一眼花时。
管事咳嗽:“我是来宣布对你们?的惩罚的——经长老们?讨论,江雪禾、花时、黎步、南鸢、缇婴,你们?五人,从今日?起,每日?去藏书阁抄写门规十遍,写够一月方可结束。
“若有再?犯,逐出师门。”
众人哗然。
不明白的弟子们?面面相觑。
管事语气严肃:“内门测试灵根一向不公?开,你们?几?人,却各凭手段,都知道了内门弟子的灵根。明知禁令,公?然违抗,难道不该罚?”
缇婴怔住。
她?倒是很乖。
罚就罚吧。
但是……
没等缇婴“但是”出来,黎步笑眯眯:“可是,据我所知,南鸢姑娘根本没有再?靠近过测试堂啊。”
管事看一眼他。
管事道:“私下占卜也算。”
不等弟子们?质疑,他面向南鸢,将长老们?商议的结果告知:“南鸢姑娘,你的修为,应该和?占卜有关吧?你这一类的修士,对自己的占卜准确度,必然心中有数。
“你早在投龟壳时,就知道自己所测必然准确。长老们?如是惩罚,你可有异议?”
南鸢:“没有。”
黎步不死心:“据我所知,江雪禾也没有靠近测试堂吧。”
缇婴赶紧插话:“对呀对呀!”
她?偷偷瞪一眼黎步:这人谁啊?怎么抢她?的话。
黎步眼中笑意加深,隔着风帽,一目不错地看着江雪禾:“咱们?这位江师兄,看着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不像是会在意灵根的人。我不觉得?江师兄会主动靠近测试堂,除非……”
他弯眸:“他为他的小师妹看的。”
他又道:“再?或者,他小师妹偷看的,故意告诉他的。他可真无辜啊。”
缇婴:“……”
——你再?骂!
这人谁啊?
这么讨厌!
缇婴支吾:“我……”
管事咳嗽一声,看眼身后的江雪禾。
江雪禾温声:“先生但说无妨。”
管事目有抱歉,却还是说:“江雪禾受罚,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弟子们?纷纷:“那是什么?”
管事:“他是告密者。”
众人:“……”
缇婴:“……?!”
管事一本正经:“玉京门虽然禁止弟子探查灵根,但同样禁止同门之间的告密。江雪禾要?和?你们?一同受罚。
“从今日?起,众弟子不许再?讨论灵根。若有违者,一律去戒律堂领罚。”
江雪禾以一己之力,将关于灵根的讨论,禁止了。
有花时被沈行川禁言,再?有那几?名弟子去受罚,其他人再?也不敢私下讨论灵根了。
这正是江雪禾的目的。
只是附带了一点点缺点——
内门弟子们?看江雪禾的眼色,开始怪怪的。
缇婴也很纠结。
她?既想维护师兄,又讨厌师兄。
毕竟她?也要?跟着领罚。
缇婴不太高兴。
早知道就不告诉师兄了。
无论如何,缇婴每日?既要?比试,还要?领罚,晚上还要?被师兄逼着修行……
她?真的有些?害怕见?到江雪禾了。
而江雪禾实在神通广大,她?怎么躲,他都能找到她?。
但缇婴依然要?躲。
这一日?,缇婴从“天目通”的试炼中出来。
她?再?一次地险胜。
虽然受了些?伤。
不过缇婴从来不在乎这些?伤。
她?出来后,在议事堂趴着休息时,发现周围格外安静。
这般安静……
她?岂不是更容易被师兄找到了?
缇婴喃喃自语:“人都去哪儿?了?”
一个懒洋洋的少年声音回答:“巫神宫的大天官来了。四大门派共同选试弟子,可那几?家?迟迟不来,如今巫神宫终于来了,大家?都去围观了。”
缇婴抬头?,冷不丁看到角落里的黎步。
她?被他吓一跳。
这个人一直在黑暗角落里坐着,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迎上她?目光,黎步对她?露齿一笑,十分粲然。
缇婴:“巫神宫?”
她?觉得?有些?耳熟……在她?童年的记忆中,一定出现过这个名字。
黎步漫不经心:“天下修行者,分为三类,道修,佛修,还有一类,就是神修。巫神宫是天下神修最?正统的一脉,踞坐中州,数百年来是抵御秽鬼潮的中坚之力。
“他们?一脉,可是很厉害的。”
千年前,世间唯一仙人为降魔而离开。从此,世间无魔亦无仙。
这对于修行者,既是一种机遇,亦是一种打击。
若是修仙修得?再?如何厉害,都无法成仙,那么修行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这种争执,修士们?分出了两派:一类依旧修仙,另一类,改修神术。
修神者靠的是信仰之力,供奉之力。
若是信仰与?供奉足够高,那么也许不会成仙,但是他们?可以成神。一样超脱生死,遨游万界。
这是巫神宫为自己找到的出路。
巫神宫的弟子,女子叫“神女”,男子叫“天官”。
神女之下,是巫女;天官之下,是神子。
这一代巫神宫的最?高统御者南鸿,为男子,被世人尊称为“大天官”。
黎步说起这些?闲事,如数家?珍。
缇婴心口缩了缩。
她?想起来了。
神女,巫女……
她?小时候,正是被村中人,称为“小巫女”啊。
那是尘封在记忆中、她?不想碰触的过去。每每忆起,都如毒蛇般咬她?一口。
她?分明已经踏上修行路多年,可是偶尔想起来,那些?晦暗的血淋淋的故事,仍在一刹那,击得?她?浑身发冷,惶惑惊惧。
缇婴一瞬间站起来,决定去看看热闹——
巫神宫,真的和?她?幼时的经历有关吗?
黎步冲她?喊:“小婴妹妹承了我的好,日?后记得?还哦。”
缇婴莫名其妙回头?:“你也是内门弟子?可你是谁呀?”
黎步:“……?”
好目中无人的讨厌鬼。
他笑容近乎咬牙切齿:“小婴妹妹,我叫黎步,你最?好记住了。”
缇婴敷衍地“嗯嗯嗯”。
巫神宫的大天官南鸿到来。
南鸿本人,正是玉京门的白掌教仙逝那一夜,飞来玉京门打探消息的神识中大腹便便的那一个。
虽然有些?胖,容貌却俊。
而在他身后,一个个蒙着面纱、戴着帷帽的男女们?,恭恭敬敬跟随。
风吹帷纱,衣带飘曳。一行人上阶,周围寂然。
玉京门的五位长老齐齐出来相迎,弟子们?也纷纷好奇地站在丹墀下围观,窃窃私语——
“听说巫神宫从上到下,神女都是美人,天官都很秀俊。
“自然,他们?修的是神学嘛。如果长得?不好看,凡间那些?人与?灵与?妖,怎会供奉他们??
“神学到底是什么?”
修道者不是很了解神学到底是什么,但是站在高处丹墀上,迎接南鸿的五位长老,各个警觉,封闭五感?,不与?巫神宫的美人们?对视。
其他神修者未必如何。
但巫神宫的神学,修的是“天命”。
他们?的眼睛,看遍世间因果,再?从因果中,纠选最?为好的一条路。在不断的问天命中,修为增加。
五位长老都知道绝不可与?巫神宫的人对视,不可将因果展现给巫神宫。
尤其是,对面是,巫神宫的大天官,南鸿。
南鸿的神识在之前对玉京门那般不客气,他本人到来,倒是和?气生财。
几?位长老低着头?不与?他对视,他也哈哈一笑,并不在意。
南鸿:“白掌教莫非是最?后渡劫,历劫失败,才仙逝的?
“我早和?他说过,仙路已断,世间不可能有人成仙。想改变这种天命,不如把?你们?玉京门那位仙人唤出来,让他帮帮忙,不然你们?都是白忙活。”
花长老秉持风度,淡然道:“千年前,我们?祖师青木君为了封魔,与?魔一道封印。如今世间无魔,已是他老人家?的功绩。若是再?唤醒他,说不定魔也会死灰复燃。
“我看是如今世间太平太久,大天官又没经过当年事,不知道魔的可怕。”
南鸿目光幽闪。
他慢吞吞道:“白掌教若是听老朽的,改修神道,也不会死得?这么早。”
众人无话。
南鸿微微一笑。
他来试探玉京门,对玉京门的下一任掌教之位分外有想法……他看着花长老垂目的苍老模样,嘿笑一声。
这才第一日?。
南鸿道:“老朽先给白掌教上柱香吧。”
他向前走。
却忽然,南鸿身子定住。
他的一双眼中,骤然瞳孔放大,出现了一幕场景——
模糊的雾气中,血色凛凛。
一柄剑从雾气中飞出,直向南鸿斩来。
那一剑凌厉森冷,杀气重重。
南鸿如何逃也逃不掉,被剑一箭穿心,当即吐血而死。
玉京门的高台上,五位长老发现南鸿倏然脚步趔趄,肥胖的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几?人:“大天官?”
虽害怕大天官的天命术,他们?仍快速看了南鸿一眼。
这一眼,他们?看到南鸿肌肉颤抖,汗如雨下,满脸煞白没有血色。南鸿虽强自撑着,眼神却涣散许多。
南鸿骤然回头?,向身后丹墀下密密麻麻的玉京门弟子中看去——
刚才那一瞬,他的天命术预警,告诉他,有朝一日?,下方玉京门中弟子,有一人会杀了他。
他必将死于那一剑。
怎会如此!
南鸿心神几?变,肃然道:“不妨事,我只是预见?了一些?事。”
花长老和?其他长老面面相觑。
南鸿恢复面色:“无妨,我再?看一遍。”
他定定神,回过头?,向丹墀下的弟子们?看去。
几?位长老面色一变。
他们?畏惧大天官这种天命术。
沈行川挡在南鸿身前:“大天官,先烧香吧。”
缇婴挤在人群中,仰着头?,看也看不太清。
那些?人和?她?的师兄一样穿戴帷帽。真是的,长得?未必有师兄好看,戴什么帷帽。
她?踮脚之间,一个人从旁侧伸手,将她?拽入角落里。
缇婴:“啊呜……”
她?的嘴被捂住了。
缇婴根本没看清楚大天官的风貌,就被江雪禾堵到了。
江雪禾将她?带走,寻到没人处,才放开了她?。
缇婴被堵在墙角,仰头?看他,抿着唇故作坚强——
可怕师兄又来了。
勇敢小婴,见?招拆招。
江雪禾:“师妹,该去藏书阁领罚了。”
他如数家?珍:“还要?抄门规,读书,打坐,修炼……”
缇婴色变:“怎么又来啊?”
她?惶然:“昨日?不是刚过吗?”
江雪禾:“今日?不是又到了吗?”
缇婴:“你是我们?中的叛徒。”
江雪禾:“师妹说的是。”
缇婴:“你有没有觉得?你在虐待小孩?”
江雪禾:“小孩可以虐待回来。”
缇婴:“我只有一天拥有二十四个时辰,才能做完你这些?安排!”
江雪禾好整以暇:“师兄会努力修行,早日?让你一日?拥有二十四个时辰。”
缇婴:……讨厌!
缇婴:“你不羞愧吗?”
江雪禾:“羞愧的。”
可是他羞愧,对她?也不手软啊。
缇婴努力抱着墙角树:“我想看看热闹……”
江雪禾一点点把?她?从树身上拔下来:“走吧。”
二人拔萝卜。
缇婴因为矮又弱,拔不过他。
小姑娘哼哼唧唧,和?他讨价还价半天,他纹风不动。
她?不禁凄然,拗不过师兄,发出一声惨叫,掉头?就跑。
待缇婴逃跑一样跑出一段距离,江雪禾才反应过来——
我是不是养小婴养出了些?问题?
她?师父都没把?她?养出鹅叫。
我怎么把?她?养出鹅叫了?
大家?闺秀的小婴,去哪里了?
缇婴最终还是跟江雪禾去了藏书阁。
已快到闭阁时间, 且这些日子,因为几个优秀内门弟子来这里领罚,起初大家好奇地来围观, 然而领罚的弟子中, 花时和黎步脾气都很差,大家被骂走, 渐渐也不来了。
于是,此时此刻的藏书阁,只属于缇婴和江雪禾两?个人。
不过,那又怎样?
抄书太无聊了。
素色风帽叠起放于一旁。
江雪禾悬腕写字写了一会儿,一个纸团向他砸过来。
他没有躲, 低垂着眼,任纸团砸到额上, 再从?额头砸到手中狼毫上。
狼毫轻轻晃一下,本?子上的字迹便一抖, 墨汁浓郁一笔, 形成一团黑渍。
江雪禾顿一顿,非常淡然地撕开这一页,打算重新抄。
他抬头, 看向缇婴。
坏蛋趴在桌上, 也不好好写字,正冲着他笑得一脸促狭。
江雪禾目如清波缓流,不说她什么。
缇婴是要说什么的:“师兄, 你收走我的话本?,什么时候还回来啊?”
书阁写字, 她不写,还满脑子话本?。
按照她的秉性, 最后拖拖拉拉必然写不完,需要他帮忙。他帮忙也罢,多熬一会儿便是。但是他熬得久了,陪她离开藏书阁时,她又叫嚷着好困、好累,要休息。
不肯修炼。
江雪禾微愁。
如此,她要如何优秀得瞩目,成功拜师沈行?川?
难道此路不通,江雪禾需要另辟蹊径吗?
江雪禾沉思间,缇婴恹恹发?恼,拍桌子:“我的话本?,我的话本?!”
江雪禾这才?将心神放到她的话本?上。
他这几日忙着监督她练功,并没有空查看她的本?子。
她的话本?数量过于多,江雪禾一时间也筛选不完。
江雪禾便答:“师兄还没看完。”
缇婴当然知道他看不完啦。
她故意的!
缇婴便捧心,怏怏不乐:“我从?小到大都是没朋友的,我只有话本?陪着。可我这么听话,师兄不让我看,我就不看了。虽然不看话本?的日日夜夜,我伤心无比,心焦无比,难受得不行?……”
她偷偷看江雪禾。
江雪禾一边写字,一边抬眼望着她。
他眼中噙着一抹了然的笑。
可他并不阻止她的矫情,反而眼中笑意比以前多了很多。
什么呀——闹得她是他的开心果,逗他乐一样。
缇婴生气地板起脸,不发?癫了。
江雪禾问:“怎么不说了?”
缇婴硬邦邦,冷漠无比,坚持黑着脸,不肯逗他开心:“总之,你收走我的话本?,还没有还给我。你对不起我,你要哄我。”
她觉得她语气还不够凶。
缇婴赶紧加一句:“我超难哄的!”
闻言,江雪禾眼中波光流转。
他也不知是好说话,还是饶有趣味:“如何哄?”
缇婴赶紧提条件:“你替我抄一日书……不,两?日!我才?能被哄好!”
江雪禾:“若是不哄会如何?”
缇婴一呆。
她没想到他会不管她——师兄不是超爱她的吗?
师兄都对她放任这么久也没脾气了!
若是他不哄……
缇婴道:“那你就见不到可爱的我了。没有人陪你打坐,没有人陪你吃饭,没有人和你一起去比试堂,没有人陪你说话。
“师兄,你这么文静,平时一定很寂寞的!”
江雪禾眼睛轻轻一眨。
遇到缇婴后,他确实再不寂寞。
不过,他真的无所顾忌肆意妄为的时候……确实已经远去太久了。
自从?身负黥人咒,江雪禾便开始控制自己的脾性。
万千罪孽驮身,逼他疯魔。
可他不想疯。
他才?十?几岁的人,除了杀人也没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人生中少有的温馨,来自师父来自千山。他尚没有去过千山,尚没有看着师弟师妹长大,他如何甘心被黥人咒拖入深渊万劫不复呢?
待有一日 ,师妹离开了,他才?会……
缇婴伸手在他眼前晃:“你不理我吗?”
江雪禾回神。
他收敛心神:“好,我帮你抄。”
缇婴登时忘了板脸,欢呼一声。
她扔开书本?就想跳起来跑了。
但是江雪禾加上下一句:“师妹趁这段时间,打坐修炼吧。玉京门的功法你不是已经听了好几次,你说你学不会,更应该多加练习。”
缇婴色变。
除了比试,还有抄书,除了抄书,还有修炼,除了修炼,还要听课。
缇婴不太情愿。
江雪禾:“想想你未来的师父。”
缇婴:“……”
江雪禾:“想想天?之骄子,天?选之人。”
缇婴:“……”
江雪禾:“想想……”
缇婴捂耳:“讨厌!别念了。”
她太委屈了:“我修炼就是了。哼哼哼,怎么你不修炼啊?我以后也要监督你!”
江雪禾好整以暇:“因为我没有你那么宏伟的目标,我又不想拜那么厉害的人做师父。”
沈行?川……
他躲还来不及,怎可能凑到沈行?川眼皮下晃。
断生道出来的罪人,天?地不容,沈行?川好歹在他年?少时帮过他,他还是不给沈行?川找麻烦了。
缇婴好奇:“这也不要那也不喜,你无欲无求,那你留在玉京门做什么?”
江雪禾看着她。
缇婴:“怎么了?”
江雪禾声音在寂静书阁中又沙又暖:“你说我留在玉京门做什么?”
缇婴心跳快一分。
她慢慢抬起书,挡住自己的脸。她又不甘心,从?竖起的书册前抬起眼,偷看江雪禾。
师兄眼眸星子一样,弧线很好看,但是眼中光有些暗,眼尾处,还有些黥人咒残留的不起眼的伤痕……
缇婴心突然很静,很空茫。
她慢慢把自己重新藏到了书后。
江雪禾预计缇婴能安静半个时辰。
但缇婴只坚持了两?刻便撑不住了。
江雪禾写字时,一重裹着什么的光向他砸了过来。
他侧过脸轻轻一躲,那光在他脸旁炸开,“啪嗒”一声,一道小水花仍是落到了他脸上。
缇婴快乐地笑起来。
她说话一向自吹自擂:“你不是让我修炼嘛?这是我的御水术,我超会的。”
她是水灵根,纵是她打算专心学剑,日后用?到灵力的机会少,但是基本?功,江雪禾是逼着她学的。
江雪禾缓缓抬眼。
他睫毛上沾着水,湿漉漉的。水雾弄湿他视野,他轻轻眨一下眼,睫毛上的水便滴答一下,落在腮上。
弄湿了一点发?丝。
少年?目光无奈地看过来……
缇婴心慌地别过脸。
江雪禾道:“藏书阁不让使用?灵力的,你不知道吗?”
缇婴掩饰自己不知所谓的心慌,立即抬头瞪过去,气冲冲:“那你去告密!告密精,哼!”
江雪禾一怔。
她这就气恼了?
莫不是……
他心中一动?:缇婴一直记恨着他告密灵根之事,记恨因为他,她被罚。
江雪禾垂下眼。
缇婴低头琢磨自己在心烦什么时,一道很清的光,向她脸上砸来。这术法来的很慢,缇婴心不在焉之下,都能躲开。
而她错愕抬起眼时,自己脸边也炸开了一道小水花。
缇婴吃惊地瞪圆眼睛,看着江雪禾:
她的师兄!
她那文静尔雅从?容澹泊的好人师兄,居然用?术法偷袭她!
跟着她学坏了!
缇婴:“你怎么能这样?”
江雪禾眸子似乎弯了一下:“嗯,怎样?”
他笔尖一转,一个诀随意一捏,另一波小水花,向缇婴袭来。
缇婴登时兴奋起来!
有人陪她玩,不在意藏书阁的规矩陪她闹,她自然放纵起来。
缇婴摩拳擦掌,向师兄展示自己的修炼成果:“看我的看我的!”
江雪禾陪着她玩耍。
起初动?静太微弱,难以察觉。但是二人施用?术法的灵力,在空气中流动?,残余灵力堆积得越来越多,江雪禾突地听到细微的“卡擦”声,正在渐渐逼近。
江雪禾猛地抬头,看向自己判断的方向。
在藏书阁的高窗处,一道机关在灵力的波动?下,露出端倪,对准下方的少年?少女?。
阵法忽亮,机关发?射条件满足,三支旋转的小箭在灵力的掩饰下,向下袭来——
江雪禾来不及呼喊,并且他也知道以缇婴的反应和能力,即使他提醒,她也躲不开。
江雪禾骤然起身。
少年?灰淡的道袍倏地展开,他动?起来迅疾凌厉。缇婴错愕地仰脸看着写字的师兄忽然腾空而起,向自己扑来。
她确实反应不过来。
一瞬间,缇婴被江雪禾捞到怀中。
少年?带着她原地瞬移。
高窗之处的箭连续射击。
射得不算准,足以让江雪禾带着一个人躲开。
缇婴晕乎乎地撞在江雪禾怀中,再一次闻到师兄身上清冽的雪一样的气息。她抽空向外看一眼,见很多箭只飞来,二人就像白鹤一样在半空中飞旋躲避。
师兄是真的很厉害的样子。
这么多箭,碰到桌子、墙壁、书架,便会消失,再一次回到机关中,再一次重新发?射。似乎不射到人,箭就不会停。而江雪禾竟然能一一躲开。
缇婴为此放下心。
但是她听到江雪禾的低声:“小婴,情况不对。”
缇婴从?他怀里抬头:“什么——啊。”
地面崩裂,江雪禾踩到地面便感觉不对。他再一次提气而走,轻飘飘拂过墙壁。但只是衣袖碰到墙壁,墙壁都开始裂起。
藏书阁下方的书架,开始快速转动?,变幻位置,让江雪禾二人无从?落地。
同?一时间,上方天?窗打开,阵法的光亮得,连缇婴都足以看到。
一重浩大的洪流,向二人袭来。
洪流直袭二人,灵力充盈带着杀机。江雪禾不敢再随意乱动?,只觉得在陌生机关下继续乱来,恐怕会导致更厉害的阵法。
何况,这里是玉京门的藏书阁,来往都是门派弟子。纵是不小心碰到了机关,玉京门也不应对自己的弟子格杀。
想清楚这一点,只需要一瞬。
而在缇婴的惨叫中,二人一同?被洪流击中,被洪流压到了地面裂开的缝隙中。
水流继续。
江雪禾与缇婴如同?落到一片海水中,呼吸屏住。
缇婴抬头,震惊地发?现?二人四面八方都是墙壁,他们仍在裂缝中向下坠落。浇下来的水在裂缝中,形成了一道逃无可逃的海潮,包裹住了二人。
空气瞬间被挤压出去。
同?时,缇婴发?现?,四面八方的墙,在向她和师兄逼近。
在缇婴脑子乱哄哄地发?现?这些时,四面八方的墙壁已经挤压的,只给二人留下了寸息距离。
“刺拉拉”。
墙壁仍在向中间围堵。
飘在水中,无法开口,缇婴惶然地抓着江雪禾衣袖,求助地看着师兄。
怎么办?
墙壁挤到了二人肩膀处。
江雪禾需要抱紧她,与她紧贴着,才?足够在这狭小至极的空间存在。
但江雪禾一向平静的面色,都有了些凛然。
因为墙壁还在继续缩压。
怎么回事?
缇婴整个人埋入他怀中,水流涌动?,四方逼仄,墙壁再挤下去,他二人如何落脚?
缇婴后背碰到了墙。
她试图用?术法轰开,可是作用?不大。这应该是一个早已布置好的阵,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轻易解开。
缇婴后背开始被挤得痛了。
墙仍在推着她向前。
然而缇婴再前进?不了……师兄也被后方的墙逼着,动?弹不得。
倒是左右方向的墙,开始停下来了。
这说明到一定程度,是可以停下的。
玉京门不会给弟子布置必死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