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似乎有些古怪的念头……
他还在按压着。
那是?属于夜杀的卑劣,他不太愿意以夜杀的模样, 面对自己在意的人。
江雪禾便?垂着眼,轻轻地?给缇婴擦眼泪。
他将自己的失口收了?回去, 因他确定,缇婴并不太明白他。
缇婴是?不太懂他, 缇婴脑中转了?转, 将师兄的话理解为:招他,等于欺负他。
她少有的赧然。
她心虚地?乖下来,不掉眼泪了?, 由师兄给她擦眼睛。
身后的月奴站在夜间泛着幽蓝光的灵田间, 歪脑袋看着这对师兄妹。
缇婴都弄不明白的,她自然更看不懂了?。
月奴直接问:“你们在做什么??”
江雪禾便?感觉到手指下,女孩瑟缩了?一下。
他顿一顿, 告诉月奴:“天色晚了?,我带师妹回去。剑灵大人还有旁的事吗?”
月奴:“有的。”
江雪禾诧异。
月奴:“我说问她问题, 她也可以问我问题。”
缇婴从江雪禾臂弯下冒出毛茸茸的脑袋。
她眨眼睛:“我现在不想问,我以后再问。”
月奴一愣。
还能拖延的吗?
但是?, 好像没问题。
月奴便?懵懵地?离开了?,灵田间,只?剩下缇婴和江雪禾二?人。
江雪禾这才问缇婴:“说罢,让师兄过来,做什么??”
缇婴嘴硬:“谁说是?我要你过来的!是?月奴傻子把你叫过来的。”
江雪禾道:“你若只?是?生气?,必然哭哭啼啼跑来骂我。但你要我过来……”
他垂着眼,目光再次落到她软雪一样的泛着盈盈泪光的腮帮上?。
看着肌肤细腻软绵,让人想揉一下。
但是?江雪禾记得自己的身份,也记得自己这两日心头的警惕。
他只?对缇婴慢慢说道:“你不就是?博取我的同情吗?”
故意让他看到她被欺负的样子,故意让他心疼,故意让他服软。
缇婴一下子恼羞成怒。
但她伶牙俐齿:“怎么?啦!你是?哥哥,同情妹妹有错吗?你干嘛说的像是?我做错什么?一样,我才没有错……就算我错了?,你也应该向?着我。”
她的理直气?壮,平日一定会换来前师父敲她脑袋。
所以她说完就往后缩。
但是?江雪禾目光闪烁,竟然悠悠道:“说的不错。”
他俯下脸,轻而哑的声音带着安抚之力:“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向?着你。”
缇婴:“……”
他说的平静淡然,像在陈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可他望来的这一眼,波光中跳跃着春日星星,星光潋滟……
缇婴心头怔怔的。
那熟悉的迷惘与心痒,再一次到来。
缇婴掩饰地?低头。
缇婴道:“哼,我只?是?在说沈长老的事罢了?。”
江雪禾拢眉:“沈行?川?”
怎么?一直记得沈行?川呢?
缇婴:“你不能直呼大名,你要叫长老。算啦,我才不会去告发你,我只?是?说,你和沈长老的事,我知道了?!”
她目不转睛看江雪禾。
江雪禾不动声色:“我和沈长老有什么?事?”
缇婴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她并不松懈——哼,她渐渐发现,她这个师兄,特?别会装。
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总是?冷眼旁观。好像人间大部分事,都与他无关。
但是?怎能与他无关?
缇婴怒冲冲:“沈长老分明很?喜欢你,总是?私下关注你,总是?私下问你问题。他关心你的课业,好奇你的修为进度,连他那把剑,都知道了?你。
“他很?在意你。”
缇婴说着,眼睛重新雾濛濛。
她语气?里充满了?嫉妒。
她伤心喃喃:“而我就是?顺带的那个。”
江雪禾:“那又?如何?”
缇婴:“你!”
江雪禾:“嗯?”
缇婴心中烦躁无比,她脱口而出:“你不许被内定成他的弟子。如果他私下喜欢你,你就、就表现得很?讨人厌,让他不喜欢。”
江雪禾静静看她。
缇婴:“怎么?了??”
江雪禾:“你是?要用私下情谊,左右明面上?的选徒?”
缇婴:“有什么?关系?”
江雪禾:“我可以答应你……”
缇婴正要放心,却听他说:“但这只?会害了?你。”
缇婴怔愣。
江雪禾耐心:“小婴,你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喜欢你……”
缇婴一下子捂住耳朵。
她不肯听了?。
她捂着耳朵,倔强地?看着他,眼中湿漉漉,水波晃动,眼看着又?要掉眼泪了?。
江雪禾是?一个非常心硬的人。
他从不在意别人哭不哭。
可是?……这是?师妹。
他沉默半晌。
他终是?拉下缇婴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哄:“师兄应你,若是?他私下问我,我必然拒绝。如此可放心?”
缇婴眼中一滴泪终于掉落。
她却欢喜,张开手臂,搂住了?江雪禾。
她撒娇:“师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和你吵……如果我在比试中遇到师兄,我肯定堂堂正正地?赢你嘛,我又?不是?只?会使小手段。”
江雪禾身子僵硬。
她察觉了?,疑惑地?抬脸,却是?才露一个头,就被江雪禾的手按了?回去。
缇婴开心起?来,觉得自己对不起?师兄,便?又?向?师兄炫耀自己身旁一堆小山一样的灵草。
缇婴:“都是?给师兄摘的!我想帮师兄治脸,还是?身上?的伤,还有你的声音……”
江雪禾一怔。
她用食指卷了?一棵灵草,讨好地?轻轻点到他脸上?,脸颊靠眼角处的那一点若隐若现的伤痕。
女孩的手指落在他脸上?。
江雪禾伸手,扣住了?她的手。
缇婴疑惑地?与他垂落的目光对视。
江雪禾缓缓松开她的手,温声:“黥人咒是?没办法用这种方式解除的。”
缇婴登时紧张:“嘘嘘嘘!不要乱说话。”
她警惕地?看四周,生怕四周有灵气?波动,听到两人的话。
她责备地?看江雪禾——怎么?能这么?随意地?说出黥人咒呢?
这可是?道家禁咒。
每个背负黥人咒的人,若是?被别人发现了?,别人都会来审判你。因为你若是?没有一些问题,黥人咒是?不可能上?身的。
这是?离山前,前师父叮嘱过她的。
缇婴那时候不知道前师父干嘛要叮咛一个她早已没有了?的黥人咒。
认识了?江雪禾她才知道,前师父提醒的,恐怕是?师兄。
前师父给了?她一封不让师兄看的信,还叮嘱她黥人咒的事……是?想要她保护师兄吗?
她怎么?保护得了?呢?
但是?起?码——
缇婴在师兄耳边用气?音说话:“师兄,别让人知道你身上?的符咒呀。”
她很?不解:你平时都用风帽掩饰,怎么?这会儿却跟我说出来了??
江雪禾低头看这扑入怀里的少女。
他忽然开口:“小婴。”
缇婴:“干嘛?”
江雪禾:“你若知道……我不是?你想像中的特?别好的师兄,我若杀的无辜者,比你以为的要多得多,你还会……”
他停住了?。
他也不知道应该要求缇婴什么?。
缇婴纳闷:“可你是?我师兄啊。”
江雪禾问:“你不是?已经不认师父了?吗?我还算你师兄?”
缇婴以为他指责她叛师。
她气?得跳脚:“可是?前师父认我啊!他都不说我,你凭什么?说我?讨厌,我不和你玩了?!”
她要跑,江雪禾抓住她手腕,将她拖回来。
她撞到师兄怀里,师兄身上?的浮雪般的气?息浓郁一些,搅得她晕乎乎。而她没有弄清楚,师兄又?扣着她肩,让她远离了?他怀抱。
江雪禾:“我们回去吧。”
缇婴眼珠转一转。
她看看那么?高的山,那么?远的云。想想自己糟糕的御风术……
缇婴张臂:“师兄,我好累,我给你采了?一天的药,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她有很?多磨人的词还没讲呢。
江雪禾却莞尔:“好。”
缇婴一呆,然后生怕他反悔,赶紧抓着他手臂攀上?去。
缇婴将她摘的灵草收到乾坤袋中,离开药宗时,江雪禾淡定地?拿缇婴赢的那些灵石付了?。
之后,江雪禾果然愿意背着缇婴。
只?是?他问:“这些药草当真是?给我的?”
缇婴:“对呀。不过我又?没学药,但是?药宗的师兄师姐们肯定知道怎么?治药。我想想法子,让他们做药膏给你……师兄一定可以恢复容貌的。”
江雪禾不语。
他不觉得什么?药会对黥人咒有用,但他记住了?缇婴的话。
女孩趴在他肩上?,放肆地?搂着他脖颈偷懒,他每一次侧过脸,都能感觉到缇婴的呼吸。
江雪禾渐渐觉得,这似乎也是?一场修行?路。
小师妹像是?一场针对他的修行?。
他是?否能完成师父的嘱托,好好地?将师妹养着。是?否能在二?师弟来之时,愿意交出师妹。他是?否能一直保持冷静,不对更多的亲昵生出妄想。
江雪禾静静地?踩着这条极细的线。
江雪禾琢磨着,该怎么?和缇婴说二?师弟要来的事。
结果不等他琢磨出来,伏在他背上?、有些无聊的缇婴伸手去轻轻勾他耳畔的发,绕在指尖玩。
江雪禾顿住。
缇婴:“师兄呀。”
她不好意思地?问:“你的特?长是?什么?啊?”
江雪禾心中:嗯?
问这个做什么??
他这自我得不得了?的小师妹,居然会关心他的事?这是?进步,还是?她另起?了?什么?坏主意?
江雪禾沉吟间,缇婴着急地?用腿夹了?夹他的腰,搅蛮催促:“快说!”
江雪禾抓着她的腿的手紧了?一下,让缇婴吃痛。
但是?缇婴还没抱怨,他就恢复了?。
江雪禾想了?想。
总不好说自己擅长取人性命吧?
他又?不想骗缇婴。
他找了?一个折中的说法:“我擅长骗人。”
缇婴:“啊?”
她惊得合不拢嘴,江雪禾侧过脸,唇角翘一下,语气?悠缓:“怎么?,不相信?”
缇婴哼一声,不管真假,先记下来。下次别人问的时候,她总不至于答不出来了?。
缇婴手指缠着师兄的发丝,催促:“还有呢?”
江雪禾:“烹饪?”
缇婴:“哇!还有呢?”
江雪禾:“读书?”
缇婴催促之下,他说了?好几个。他认为自己已经很?配合,但是?缇婴却渐渐开始不高兴。
最后,缇婴闷闷道:“你的特?长,没有一个和我有关啊。”
江雪禾:……嗯?
特?长还需要跟她有关?
他背着她,很?久不说话。
星光落在二?人身上?,玉京山离天幕很?近,林间星照,遍地?银白,宛如霜雪。
缇婴闷闷地?趴在他肩头。
她快要睡着了?,半睡半醒间,忽然听到师兄沙哑的声音:“有的。”
他说:“哄你。”
缇婴猛地?醒神。
她低头看师兄的侧脸。
安静星间林海,竹叶清新气?息扑来。
缇婴渐渐搂紧拢他的手臂。
她抱得用力,他却不吭气?。
缇婴又?问:“那缺点呢?”
他又?不是?真的完美无缺。
江雪禾抬头看天上?星子。
他道:“哄你。”
——特?长是?哄你。
缺点也是?哄你。
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与小师妹相处,只?好千方百计地?顺着她。而顺着顺着,他开始生出迷惘了?。
缇婴受不了?二?人之间的沉闷,这沉闷,总是?带着一些酥酥的、麻麻的,像喝醉了?的感觉。
缇婴惶然。
缇婴便?叹气?。
江雪禾没吭气?。
缇婴再叹气?。
江雪禾目中浮了?笑,忍住:“怎么?了??”
缇婴:“马上?就到我的院落了?呢。”
江雪禾不明白:“对啊。”
那又?怎么?了??
缇婴:“不想和你分开呢。”
江雪禾心一跳。
他道:“莫要胡说。”
缇婴:“没有呀。他们都要男女分开住呢,可是?男女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和前师父,都是?男的呀,我没有觉得你们和我有什么?不同啊。”
江雪禾:“……在你心里,我和你前师父是?一样的?”
缇婴懵懂,似懂非懂地?点头。
她感觉师兄沉默了?。
但是?她想说的是?——“我想和你一起?睡的。你可以哄我睡觉,你哄我肯定很?耐心,说话很?好听……”
她陷入向?往。
江雪禾许久不语。
缇婴便?不开心了?:“说话呀。”
江雪禾睫毛轻轻低一下,掩住眼中神色,轻声:“小婴,我是?你师兄。”
缇婴:“嗯?”
江雪禾:“你没有懂什么?是?师兄。”
缇婴不服气?。
江雪禾道:“你若是?知道你在说什么?,便?不会说这样的话。”
缇婴:“你好复杂,我听不懂。”
他似乎很?无奈。
江雪禾道:“好吧,你只?要记住——我是?你师兄。师兄与师父、道侣、朋友、亲人,都是?不一样的。”
缇婴:“你教我嘛。”
江雪禾:“我恐怕没有时间教。”
缇婴:“嗯?”
缇婴沉闷之下,江雪禾道:“小婴,你二?师兄要来了?。”
缇婴:“啊?”
江雪禾:“我应该要走了?。”
缇婴:“什么??!”
她一下子抬起?脸,盯着江雪禾。
江雪禾便?和她说了?白鹿野的信,说了?白鹿野此时正在山下。
缇婴呆呆地?看着他侧脸,想不明白二?师兄来了?,为什么?他要走。
江雪禾也说出自己的不解:“他说他很?快拜师上?山。但是?玉京门?的收徒已经结束了?,山下如今的筛选弟子,是?其?他几个门?派的意思。二?师弟如何能很?快拜师上?山?”
缇婴心里很?烦:“啊……他很?容易啊。因为他是?玉京门?那个仙逝的白掌教的私生子啊。”
江雪禾:“……”
小小千山,如此卧虎藏龙吗?
缇婴声音又?懒又?软,心乱如麻地?趴在师兄背上?。想要挽留又?不知如何挽留的原因,让缇婴烦躁,她气?息喷拂在少年耳珠上?。
他的僵硬,她不知道。他耳珠一点点泛红,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压着火气?,跟师兄解释:“二?师兄要是?想上?玉京门?,很?容易的呀。到时候几个长老,恐怕都要给二?师兄让位倒茶呢。不过,我估计也不会这样……二?师兄又?一天没有待在玉京门?过,就算是?白掌教的私生子,也作用不大吧。”
她道:“可恶,我原本以为,二?师兄能起?一些作用呢。谁知道我还没上?山的时候,白掌教就死?了?,二?师兄的身份是?一点用没有了?……那他还来干什么?呀?”
她恶劣地?眯起?眼,瞪着江雪禾——是?因为你觉得我麻烦,不想带我了?,想把我扔给二?师兄吗?
江雪禾不言不语。
缇婴更不满了?:“你说话呀。”
江雪禾便?说:“你坚持上?玉京门?拜师,是?因为你二?师兄?”
缇婴一怔。
江雪禾淡声:“千山惹了?些麻烦,师父走不了?,却让你走。你没有地?方去,便?想到了?二?师弟的身份。你一定从二?师弟那里听说了?不少玉京门?的事,你以为若是?来玉京门?,凭二?师弟的身份,你会很?容易拜师,学到一身本事。
“甚至在知道白掌教已经仙逝后,你仍然觉得二?师弟的身份有可利用处。二?师弟纵然不能让你占尽便?宜,却起?码可以保你一个玉京门?弟子的名分。
“小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目的是?什么?。你会想方设法说服二?师弟与你一同留下,靠他的身份,在玉京门?有些便?利。
“我实在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筹算?你为什么?没想过光明正大地?一路比试,当好内门?弟子。你总是?想……走旁门?左道。
“你身上?,是?不是?有些问题?”
江雪禾感觉到,缇婴搂着他的手臂,一下子僵住了?。
缇婴冷冷道:“我不要你背了?,你放我下来。”
江雪禾不放:“让我进你的识海,看一看……”
缇婴打断:“不!我才不会让任何人进我的识海!你做梦!我想怎么?修炼是?我的事,你是?我师兄也管不了?我。我愿意拜谁当师父就拜谁,我想进什么?门?派就进什么?门?派,你管不了?我!”
她挣扎起?来,要从他怀里跳出。
江雪禾怕伤了?她,可她一直挣扎,他被连累得身子晃了?晃。
而趁着他不稳,缇婴抬手就在他颈上?抓了?一道,从他背上?跳下。
江雪禾又?惊又?怒:“小婴!”
缇婴这时候像个竖起?全身刺的刺猬。
她愤怒而尖锐,又?十分防备他。他朝前走一步,她便?慌张地?向?后退。
缇婴道:“我走了?,你别过来!”
缇婴眼中噙着泪:“你走吧!我不要你了?,我有二?师兄就够了?。你想扔开我就扔开吧,反正我和你本来就不熟,我本来也没见过你的……”
她说得好伤心,眼中泪光掉落。
江雪禾心口一烫。
他有无数哄人的法子,但是?此时看着缇婴防备的模样,他心头凌乱,很?多法子便?都想不出来。
她逃也似的跑开,捂着心口,似乎生怕江雪禾不讲武德来偷袭她。
她害怕这个敏锐又?厉害的师兄。
缇婴慌慌张张掉头便?跑,江雪禾立在原地?,被她那样提防害怕的态度,弄得心尖一刺,登时便?追不下去了?。
好好的谈心,怎么?能谈成这样呢?
白鹿野确实在山下。
新一日开始,不提山上?的那对师兄妹在闹什么?别扭。
白鹿野在山下各门?派收徒的帐子间徘徊,走得慢悠悠。
他面容清隽,眼若桃花,只?这么?三两步,就吸引了?很?多人。但很?多人看他,更多看得是?他手上?晃着的一堆叮叮光光的腰牌——
几个门?派的收徒试炼,他全部通过了?。
可他又?没有决定去哪个。
他只?是?说要上?玉京门?。
几个不同门?派的掌事劝得口干舌燥:“白小公?子,以你的天资,来我们门?派,一定会让你进内门?的……”
白鹿野拢着眉,似为难:“可是?条件我不是?很?心动啊。”
他忽然侧头,看到了?巫神宫的那些戴着帷帽向?他走来的人。
巫神宫的人拱手:“白公?子,我巫神宫愿意让你做大天官的亲传弟子,只?是?需要你为我们做一件事。”
巫神宫啊。
白鹿野琉璃般的眼眸,笑意森冷,却又?笑意加深。
他道:“好说,好说。”
白鹿野便?跟着这些巫神宫的弟子离开,听他们提如何绕过“天目通”的监视,杀掉南鸢之事。
在他们后方,有两个年轻修士牵着毛驴,衣着简朴,打着补丁,慢悠悠踱步而来。
两个修士一高一矮,一瘦一胖。
小胖子追得气?喘吁吁,他前面的道士兄长气?定神闲。
二?人的说话用了?门?派秘法,只?有他们听得到。
小胖子:“师兄,师兄!你看咱们一带那个白鹿野来了?玉京门?下,他就抛开咱们走了?。早知道不帮他了?。”
他的高瘦师兄回头。
师兄面容俊逸,却十分严肃,一本正经:“嘘!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既然是?要跟玉京门?作对的,送一个麻烦人物上?山,让玉京门?一团乱,本就目的达成。”
小胖子呆住。
小胖子苦笑:“师兄,你还记得祖训啊?咱们都这么?穷了?……何必一直遵照祖训,找人家玉京门?的麻烦呢?要不是?师父、师叔、师祖们全都这么?想不开,咱们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吧?”
师兄淡然:“持我长云道,必守长云志。我门?派建立之初,就与玉京门?不对付。我门?派毕生所学,皆针对玉京门?。若是?失了?此志,门?中道法相斥,必然是?守不住山门?的。”
他教训小胖子师弟:“你就是?对门?规不以为意,才总是?学不好我门?派道法。”
小胖子听着,不禁落泪:“我不过是?当时太穷,我娘以为长云观是?厉害仙门?,才把我送上?山学艺。谁知道长云观这么?穷……”
长云观的道法确实厉害。
长云观的弟子不多,但是?每一个都很?厉害。
小胖子刚上?山时,也十分有动力。直到他后来被领到祖师爷画像前,得知想学会长云观的道法,必须从内心认同长云观的道……
可长云观的道,是?干倒天下第一派玉京门?啊!
这谁做得到啊!
二?人继续用秘法交流。
他师兄淡定:“师弟,千金难买早知道。为兄能成为首席弟子,靠的正是?坚定心志啊。”
师弟道:“想斗倒玉京门?的志向?吗?师兄,我真觉得,那些祖训很?奇怪,不值得守啊。你要不要和师父商量商量,改一改吧?比如什么?大梦阵……闻所未闻啊!”
小胖子师弟为他们门?派操碎了?心:“从来没见过修炼什么?大梦咒的人,难道遇不到这种人,我们门?派心法就进步不了?,一辈子被玉京门?压吗?我觉得你们全部都有问题啊。”
他的师兄笑一笑。
师兄在日光下敛目,淡然:“天涯再闻大梦起?……下一句是?什么?,我们从未见到。
“千年了?,我们确实一直找不到有关于‘大梦’的一切,也证明不了?玉京门?背后那个仙人到底存不存在,但祖训不会错。这世间,一定有修行?大梦术的人,与我们祖师爷是?旧友。
“三冬,你若是?守不了?祖训,这次与我历练回山后,你便?辞行?吧。
“不能守志之人,也许真的不适合长云观。”
名叫三冬的小胖子呆住。
前方,忽然有玉京门?的长老带着几个掌事急匆匆前来,迎接他二?人:“这便?是?叶师侄吧?长云观的首席弟子,登我寒门?,蓬荜生辉啊。
“这一次,是?叶师侄来替你们长云观选弟子的吗,你们掌教不来?”
叶师侄一脸严肃。
隔着一段距离,他和忽然回头、向?自己看来的白鹿野目光对上?。
叶师侄名叫叶穿林。
叶穿林非常无所谓地?出卖了?另一人,告诉玉京门?:“是?,但也不光是?我。观天山的首席杭古秋,与我一同到了?。
“不过杭古秋和你们门?派的沈行?川沈长老是?多年好友,他恐怕已经上?山,拜见沈长老去了?。”
来迎的长老和管事们一怔,态度更加端正了?。
如此,巫神宫、观天下、长云观,全都来齐了?。
真正的戏,恐怕风雨欲来,要登场了?。
巫神宫的人找上白鹿野, 却也不?是只?找白鹿野。
谁更适合为大天官做这?种私密事,他们仍需考察。
是以白鹿野被他们带去一帐下,看到三四个年少修士一样兴奋地等候在列, 便也不?奇怪。
白鹿野淡定地找了一根木柱, 倚着柱子等待。
他这?般闲适的?模样,让几位天官与神女瞥了他几眼。
几位天官与神女暗暗使眼色, 只?消几人哄住这?几人,他们中?再派神力最高强的?人,去施法“看”这?些少年——
谁与巫神宫的?天命相连。
无数种未来?可能中?,谁有可能杀死南鸢,那么, 大天官的?这?次任务,便应交给谁。
白鹿野垂着眼, 看他们几个人嘀嘀咕咕照本宣科,跟几个年少修士谈话, 无非是介绍巫神宫, 问他们之前?是做什么的?。
而几个天官与神女中?,有一位神女安安静静地站着,其他人走?到哪里, 她跟到哪里, 却不?置一词。
白鹿野垂着的?黑瞳闪了闪:莫非这?位是在问天命?
他漫不?经?心地想这?些时,问话也问到了他头上——
天官严肃:“你先前?是否有拜过师?”
白鹿野随口:“山林野怪,小门小派, 我原先那师父不?成?气候,什么也教?不?了我。他只?疼我师妹……哎。”
天官了然。
天官以为?他定是出?于嫉妒, 叛了原先师门了:“那你如?今?”
白鹿野想一想:“山泽野修,不?值一提。”
天官笑, 此人看着一脸风流样,没想到却如?此谦虚。凭他连破玉京门几重试炼的?本事看,若进巫神宫,必有大作为?。
其实除了玉京门,其他三大门派,是不?乐意收这?些年长些的?徒弟的?。大家更?愿意知根知底地养着从小带到大的?弟子,这?一次肯收徒,也是为?了玉京门的?掌教?之位……
若无例外,即使巫神宫这?一次真领了几个不?错苗子回去,日后也只?会将这?种弟子派去外门,不?会给予多少重视。
这?一届弟子唯一幸运的?是,巫神宫的?大天官需要一个人杀掉南鸢……
这?个人最好和天命术没有关系,最好和巫神宫没有关系,最好能借助玉京门的?“天目通”,最终栽赃给玉京门……
玉京门的?掌教?到底谁来?做,巫神宫是想一手把持的?。
这?位天官问话中?,忽然一定神。
轰然一声,白鹿野倚着的?木柱,倒了下来?。
众人手忙脚乱躲避,白鹿野也连忙闪避。但是他运气不?太好,闪的?位置,又被另一根柱子勾住了衣袖,绊了他一下。
白鹿野一道术法向身后挥去,那身后追着他倒下的?木柱,便只?堪堪在他后背上磕了一下,没有把他压倒。
但是帐子的?四?根柱子倒了一根,帐子便塌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