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很是满意:“吾儿聪慧。”停顿一下,望着北方,“匈奴单于一路往北逃窜,你舅身为大将军不能扔下大军不管,而此次大军在漠北,很多将士甚至军中的匈奴兵都是头一次到那里,他大概担心将士们迷路,派公孙敖去追的时候特意提醒他追五百里还没追到就回来。公孙敖不敢违抗军令,之前迷路导致他也不敢大意,所以叫伊稚斜单于跑了。你舅算过匈奴人数,他告诉朕去病那边倘若顺利,漠南再无王庭。”
“他俩的捷报不是一起送来的?”
刘彻:“前后隔两日。你舅大约粮草充足,他请求安葬好战死的将士们再班师回朝。”
“父皇同意了?”
刘彻颔首:“你舅谨慎,他认为除了逃跑的伊稚斜单于北方草原上再无王庭定是再无王庭。伊稚斜单于不可能杀个回马枪。既然没有任何危险,也不差一两日。”
“可是匈奴不是还有十几万大军吗?”
刘彻:“你不是猜到了吗?”
“死的少俘虏多?”小太子问。
匈奴单于受伤令其部士气大减,卫青不畏战,但他也不想看到将士们枉死。伊稚斜单于一跑他就令嗓门大的兵卒喊“投降不杀!”
由于伊稚斜单于封锁消息,匈奴兵卒并不清楚降汉的浑邪王在京师虽不如在草原上自由,但他有田有地,还有他带来的财宝,如今依然称得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好在卫青威名响彻草原,无论哪个部落,还是伊稚斜单于的部下提起他都咬牙切齿。贵族畏惧他,寻常匈奴兵卒自然更怕他。卫青又是大汉大将军,倘若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如何令将士信服,如何统领三军。
基于这些许多聪明的匈奴人放下兵器。脑子不灵活的人一见自己拼死抵抗也无意义就跟着放下兵器。大战结束,卫青部几千人战死,后续十多万步兵还在赶来的路上,他的四万多骑兵俘虏三万多匈奴骑兵,任谁不得说一声艺高胆大。
卫青其实也不想铤而走险。
行军在外经常计划赶不上变化,卫青此次便是。
起初由霍去病寻找单于主力,卫青认为伊稚斜单于聪慧,行踪难觅,适合一日能跑几百里的外甥。卫青虽有五万骑兵,但他后面还有十多万步兵,宛如一头骏马拖着一辆大车,没法及时掉头。卫青率部像犁地一样过草原上的其他匈奴残部。比如已经死去的左贤王部众。
卫青又不希望他的人马困死在一个地方,决定兵分三路。正当他决定这样部署的时候冷不丁想起陛下认为他自己病重的时候,太子外甥提过朝中诸将爱迷路。
万一又迷路,匈奴上次被霍去病吓走,这次定不会再中计。
卫青虽然跟刘彻一样不信哪有人次次迷路,可他不敢赌。他不怕战死,他也不希望全军覆没。卫青决定宁可慢点也不能把将士们置于险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次没能消灭匈奴残部,他还有下次。
好巧不巧,卫青遇到匈奴单于,而非左贤王残部。那时后续步兵离他还有四五十多里。那一刻卫青一阵后怕,盖因如果他兵分三路,此刻他只有两万人。即使可以以少胜多,汉军也得折损过半。
如今五万骑兵皆在,人数上卫青只比匈奴单于少一点,他又临时改阵法,才能在折损不足一成的情况下斩首级一万七千多人,牲畜财物无数。
卫青令将士们打扫战场,俘虏当中的匈奴贵族见汉军很是分散又想逃。他们犹犹豫豫做好计划,看到乌压压一群人,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仿佛沙尘暴。
汉军惊呼,“我们的人到了。”
懂得几句汉话的匈奴贵人顿时不敢逃跑。
若不是他们犹豫不决,当断即断,可能已经逃出生天。
战场上就是如此,机会稍纵即逝。
大汉其他将领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机会,往往因为他们不能随机应变,或者迟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而错失良机。
二十出头的卫青能做到甲兵而还,不止因为他胆大心细,还有他很会临场应变。
刘彻:“不止俘虏多,还有许多牲畜和匈奴单于来不及带走的财物。”
“伊稚斜单于全部家产?”
刘彻摇头:“你舅擅出其不意,去病神出鬼没,如今无论哪个部落都不敢把财物放在一处。伊稚斜单于帐中有汉人,他懂得狡兔三窟。不过此战真令他元气大伤。朕认为他最少五年之内不敢侵扰边关。”
小太子:“去病表兄如今才二十有三。再过五年他也才二十八岁。正值壮年。我们不怕。父皇,这五年别再打了。”
刘彻挑眉:“你也劝朕休养生息?”
“你还有钱啊?”小太子问。
刘彻哽了一下,抽出他的手臂,捏住儿子的脸。
“朕怎么没钱?到秋宗亲朝觐朕有的是钱。”
小太子忍不住提醒:“父皇,兔子急了也咬人。”
“朕自有分寸。”
小太子好奇地问:“父皇打算怎么赏舅舅和表兄啊?”
刘彻相信卫青和霍去病不会叫他失望。此次就令两个女婿跟着霍去病捡军功。卫青封无可封,刘彻令卫青的两个弟弟卫步和卫广随他出征。
卫步和卫广一个押运粮草,一个骑射好一些,到他跟前当个校尉。
卫青答应刘彻考虑考虑,出兵的时候一个没带。
刘彻喜欢卫青的谨慎安分,但有时候也讨厌他这点。
听到“赏”,刘彻就不由地想起他一片好意被卫青无情拒绝,心里有点不快就先说霍去病。小太子听到老父亲提到“罢太尉置大司马”,禁不住露出笑意。
刘彻揪住儿子的耳朵:“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据儿,坦白交代,朕的宣室殿是不是有你的人?”
“孩儿的生命都是父皇给的,天下是父皇的——”
刘彻打断他:“少扯这些。”
“没有啦。”小太子拿掉他的手,“父皇该听说过‘爱屋及乌’?您疼孩儿,孩儿只想知道一些不日便会昭告天下的事,您的人哪舍得叫孩儿失望。”
刘彻捏捏他的脸:“你这张嘴,哄死人不偿命。难怪仲卿见着你恨不得绕道走。”
“舅舅怎么什么都告诉你?”小太子气得跺脚。
刘彻:“朕跟仲卿认识多少年了?你舅跟你才认识几年?”
刘彻见儿子气得瞪着眼睛看着他,不禁大乐,逗小狗似的拍拍儿子的毛脑袋。
小太子拨开他的手,气咻咻掉头走人。
刘彻慢悠悠跟在后面,看到儿子小小的身板,无奈地摇头笑笑:“慢点啊。”
“我长大啦!”小太子回头瞪他一眼,下台阶的时候身体一晃差点踩空,刘彻呼吸骤停,慌忙追上去,拽着儿子数落,“以后不许一个人过来。”
小太子大声反驳:“我差点摔倒都是你气的!”
有事前来禀报的御史大夫张汤吓得不敢靠近。
刘彻朝儿子后脑勺一巴掌:“再说一遍!”
“再打我一下试试!”
刘彻又朝儿子后脑勺轻轻拍一下。
小太子抓住他的手就咬。
刘彻吓得躲开:“你属狗的?”
小太子扒着他的手臂蹦跶起来咬他。
刘彻不敢甩开儿子,担心小不点站不稳摔倒磕到脑袋。小太子虽然是个大孩子,可他还是个小少年,发髻才到刘彻胸前,刘彻一只手就能放倒儿子。小太子能闹起来,自然是刘彻故意逗他。
无论张汤还是宣室殿外守卫都像是看到了两个孩子打闹。小太子却觉得老父亲逗狗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太子停下。
刘彻好笑:“你就安慰自己吧。”
“十年后我二十一,您四十九,年近半百,老头子一个。”小太子提醒他。
刘彻的笑容凝固,揪住儿子的小脸,阴着脸问:“老什么?”
小太子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老当益壮的老,万民之主,高高在上的‘头’,天帝之子。”小太子一脸好奇地问,“父皇不是老头子是什么?”
刘彻好气又好笑:“朕改日非得把你的嘴缝上。”
“您又不会穿针引线。”小太子插科打诨,刘彻重拾笑脸。
小太子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暗暗提醒他自己,父皇不想被说老。
也是,他就很讨厌别人说他小孩子。
小太子拉住老父亲的手:“你差点吓死我。我以为你要当众打我。”
“知道怕了?”刘彻抓住儿子的手臂,扬起巴掌吓唬他。
小太子本能转身。
对于挨过揍的小孩而言,他可不敢心存侥幸。
注意到不远处的人,小孩停下,看过去。
刘彻想问,又不躲了。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到张汤,也不知来多久了,“朕还有事,不逗你了。”
“孩儿告退。”小太子冲张汤招招手。
张汤过来低头行礼:“陛下!”
刘彻微微颔首,示意他入内再说。
小太子到太子宫外,张汤已随天子到宣室殿门外。小太子看一眼两人,摇摇头进去。
韩子仁听到脚步声出来迎他:“殿下,看什么呢?”
“怪不得父皇看重张汤。位列三公,明明有事禀报竟然可以忍住不上前打扰孤和父皇。”小太子代入自己,他做不到张汤这般谦恭。
武安侯田蚡贪得无厌,所以田蚡去世前几年刘彻就已经很讨厌他舅。张汤是走田蚡的门路上来的。刘彻没有厌屋及乌,自是张汤有些才能又足够忠心且善解人意。
这是韩子仁心里的想法。他大概说一遍,然后顺嘴问:“御史大夫来了?”
小太子朝宣室殿方向看一下,“韩韩,令人备热水,孤要沐浴。跑到椒房殿孤快热晕了。”
韩子仁吩咐庖厨准备热水:“椒房殿出什么事了?”
“小事。二姨母来了。”
韩子仁闻言估计是家事,便不再多嘴。
小太子从老父亲口中得知表兄和舅舅得到初伏方能抵达京师,便不在宫里等他二人。
室内闷热,无法上课,小太子停课的第二日先后去宣室殿、椒房殿和东宫拜别长辈,翌日搬去博望苑。
孩子大了,哪能任由他玩一个夏季。刘彻令太傅石庆,以及小太子的骑射师傅和音律师傅随他前往博望苑,早晚提点他一二。
小太子到博望苑第二日迎来一群人,气得差点回宫同他父皇决斗。
幸好他没去。刘彻陪太后去上林苑了。
卫子夫其实也想出去透透气,怎奈刘彻走得急,卫子夫宫务缠身,又不敢学刘彻撒手不管,只来得及把女儿送过去,名曰陪太后。
上林苑天大地大远比宫里好玩,小公主乐得不想回去。可惜不行,她舅和表兄不日进京。
刘彻回去太后也不想呆在上林苑,而她要是也回去,小公主只能随父亲和祖母回去。
回到椒房殿小公主就问她母后,何时再去上林苑。
卫子夫拉着她的手说:“你有你弟一半会撒娇,平日里也可女扮男装随你弟出去。”
三公主想象一下弟弟抱着父皇的手臂歪缠的模样连连摇头:“女儿不如他厚颜无耻!”
“据儿确实还在换牙。”卫子夫好笑,“这话莫要叫他听见。否则又得跟你吵闹。”
三公主嫌弃的皱了皱鼻子:“小孩子家家。我才懒得跟他斗嘴。”
“去洗漱吧。”卫子夫为女儿整理一下发饰。随后令宫人明日宣长平侯夫人和冠军侯夫人。
卫青和霍去病一走就是两个月,哪怕他们夫人可以理解,可她们毕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孩子哭闹,或者家里出了什么事,难免心生埋怨。
有人知道她们不容易,知道她们担惊受怕,而关心她们的人又是皇后,她们想必会感到熨帖。
以前卫子夫没有想过这样做。
上元节那晚太后真心认为她不容易,太后看到她的付出,卫子夫才由己想到弟妹和外甥媳妇是不是也想得到一声肯定。
果不其然,翌日二人抵达椒房殿,卫子夫三句话还没说完霍去病夫人眼眶就湿了。
以前她认为好男儿就该像冠军侯一样保家卫国。当她抱着年幼的孩子日日苦等夫君的时候她才知道什么是煎熬。
伺候婆母,人情往来,打理府中事务,照顾孩子,这些对她来说都成了小事。
初为人媳冠军侯夫人很烦这些琐事。霍去病走后她却不禁庆幸可以从早忙到晚。
卫子夫安慰两人一番,见她们没心思留下用饭,便提醒她们军中事多,卫青和霍去病虽然回来了,但不会那么快回府。随后卫子夫令她的人送二人回去。
这一日得到消息的小太子暂时搬回太子宫。
卫青和外甥霍去病带麾下有功之臣进宫那日,刘彻令人去找小太子。这次大胜又涌现出几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刘彻跟儿子一一介绍。小太子挺直身板,神色认真,很是矜贵的夸赞他们。
小太子仿佛换了个人,卫青和霍去病差点没敢认。
二人麾下将军告退,尊贵无比的小太子变成小猴子:“舅舅!”他朝卫青扑去。卫青本能躲闪,小太子急停,随即转向表兄。
霍去病此战打爽了,心情极好,抱起小表弟:“你又重了啊。”
“你力气变小了。”小太子哼一声,“跟父皇一样,就会嫌弃我。从来不想想你多大了。”
霍去病下意识问:“我多大?”
“今年二十三,过两年二十五,四舍五入人到中年了啊。”
霍去病听出他言外之意,他快老了,堂堂冠军侯拿不动剑了。
“真以为你是太子我就不敢揍你?”
小太子伸出一只手,手里有个小小的瓶子,霍去病停下,一脸警惕:“干嘛?”
小太子到老父亲身边,扒着他的肩跟他耳语几句。刘彻令春望以及其他人到殿外候着。
卫青明白,上前两步到御案前:“那东西?”
小太子点点头,去茶室拎来一壶温热的清水,他把两粒药丸倒在御案上——一粒浅黄色,一粒乳白色,看起来都不像药。
正因如此,卫青以前真以为他吃的是糖。
刘彻上次吃的时候没有看清颜色,也不知道味道如何。他捏一粒嗅嗅,带着草果的清香,没有一丝药味。
“据儿,父皇吃下去会如何?”
小太子想一下:“绕着未央宫跑两圈,晚上还有可能燥的睡不着。父皇要试试吗?”
刘彻不敢试。
三伏天绕着未央宫跑两圈他非得中暑不可。
“两粒都放进去?”刘彻看一下水壶。
小太子先看一下舅舅和表兄,两人不止瘦,脸色蜡黄:“舅舅,表兄,是不是受伤了?”
卫青下意识看看手臂,“很明显吗?”军医好像只给他包两层纱布。
“你俩看起来像流了两斤血。”小太子转向霍去病。
霍去病:“我是受点轻伤。天太热没胃口,晚上睡不好,自然显得像难民。”
“还是先放一粒吧。”小太子又去拿四个杯。壶里的水倒出来四杯,他放补血丸。随后晃晃水壶,给老父亲倒半杯,给他自己倒一小口,给舅舅和表兄满上。
刘彻担心补过了,先浅尝一口,身体没有任何感觉他才一口喝完。腹中有些热,紧接着游走到四肢,刘彻禁不住问:“据儿,这药丸是不是由多种补血药熬制而成?”
霍去病忙问:“干熬啊?”
刘彻示意他先喝下去。随即问他感觉如何。霍去病坦白:“没什么感觉。应该得过一会。哪能立竿见影。”
听闻这话,刘彻不敢贪心,令两人把剩下的全喝了。随后小太子把杯中水倒壶里,又把强身糖丸丢进去。这次刘彻跟儿子一样只要一小口。
舅甥二人喝完,身体暖洋洋的,仿佛干枯的树木得到滋养。
二人依然脸色蜡黄,刘彻眉头微皱,怀疑二人美化了战场上的辛苦。
“据儿,仲卿和去病怎么还像饿了半个月似的?”刘彻问。
小太子无奈地说:“父皇,儿子的药丸不是仙丹啊。好比您上次生病,身体轻快了,喉咙还有点疼。”
刘彻明白,还是得慢慢调养。
“倒是朕心急了。”刘彻问儿子,“你那药还剩几粒?”
小太子不清楚啊。
“孩儿没看。”小太子摇头,“孩儿怕倒出来再放进去药效大减。”
三人相视一眼,都觉着不可思议。
刘彻开口问:“据儿,这样的药就,你直接放在药盒或药瓶里面?”
小太子很是奇怪,不然放哪儿啊。
刘彻张了张口,很想训儿子,可对上儿子稚嫩的小脸又觉着太难为孩子:“你不知道暂时用不到的稀有药丸可以先用蜡封住?”
小太子朝殿内烛台看去。
刘彻转过他的脑袋:“不是那种蜡。”
“所以?”小太子眨了眨眼睛,“孩儿倒出来玩儿也不必担心药效大减?”
刘彻艰难地点头。
“难为你放了这么多年还可以用。”刘彻庆幸,“没有变成毒药。”
小太子委屈,他又不知道。
前世一道符就能让东西保存许多年。
何必弄什么蜡。
“你立刻把东西拿过来,朕令春望去太医署拿蜡皮。”刘彻很怕神药变成毒药。
小太子嘀咕:“孩儿藏的可严实了。”
“去不去?”刘彻瞪他。
小太子跑着出去。刘彻又担心他摔着,令守在外面的黄门跟上去。随即刘彻禁不住苦笑:“幸好朕随口多问一句。”
不想暴露空间,多年前小太子就在他室内放一个密封的小酒坛。小太子撬开密封,默念两种“糖丸”的名,随即又补充一句“各三十粒”。
小太子伸手,眨眼间手里多出一捧药丸。为了试试是不是每瓶有百粒,小太子又要各十八粒,果然又出来一捧。小太子由此断定每瓶有百粒。至于有多少瓶,他早忘了。不过这些也够了。
小太子把药丸装在枇杷给他做的荷包里头,然后塞入坛中。
霍去病看到熟悉的酒坛诧异:“竟然在这里头?”
小太子点头,望着老父亲,一脸心虚。
刘彻见状接过酒坛掂量一下:“不止几粒吧?”
小太子扑到他怀里撒娇。
刘彻拨开他:“朕早该猜到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孩儿担心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也怕过几年没用了,您空欢喜一场。”小太子搂住他的脖子解释。
刘彻掰开他的手:“这时候想起来撒娇?晚了!”
“那你当糖吃吧。”小太子松手,“吃一粒折寿一年。吃吧!”
刘彻猛然转向他:“真的?”
“孩儿要知道还骗你干嘛?”小太子反问。
卫青附和:“陛下,此药用多了能叫人七窍流血,还是慎用吧。”
小太子连连点头。
“朕先看看你藏了多少。”刘彻从坛中摸出两个荷包,见荷包跟儿子平日里用的相差无几,顿时想打孩子——这种神药竟然不配装在瓶中或木盒里!
卫青和霍去病见状,同刘彻一样失态,想打孩子!
刘彻深吸气,提醒他只有一个儿子,打坏了就没了。如此三次,刘彻挤出一丝笑:“朕是不是该夸夸你还知道用荷包装起来?”
小太子尴尬地笑笑:“孩儿又不敢叫人知道。不用荷包用什么啊?”指着小酒坛,“盒子也塞不进去。”
刘彻不希望他得到一把神药还会提前升天,拒绝跟儿子搭话。
太医送来很多工具以及蜡皮,刘彻学了许久才学会。
刘彻同卫青和霍去病把工具移到茶室,三人先封核桃仁,熟练后才封药丸。
小太子无事可做就给他们煮茶。
刘彻感到背后冒热气,回头一看又想打儿子:“没人喝茶。把火灭了。”
小太子灭掉火,舀一杯上林苑早上送来的山泉水,抿一小口,清冽甘甜,又禁不住抿一口。
刘彻听到动静发现他竟然喝冷水:“刘据,朕希望你安静。”
小太子放下杯过去帮忙。
所有药丸封好,三人热得满头大汗。
刘彻顾不得擦汗,先令人送来几盆冰,以防封好的蜡化了。
所有事忙完,刘彻才有心思问儿子:“还剩多少粒?”
“各四十八粒。孩儿记着呢。”
饶是三人知道很多,也没有想到这么多。
刘彻揪住儿子的耳朵:“一样九粒?”
“孩儿错了,错了。”小太子抱住他的手求饶。
刘彻松手:“人不大倒是敢扯谎!”
“再也没有了。父皇不信可以挖地三尺搜查。”
卫青颔首:“臣上次去他的寝室只有这个坛子没看。”
刘彻很是无奈地看着儿子:“朕倒是留意过。”
“父皇为何不问?”小太子故意问。
鬼能想到里面不是酒不是水也不是油,而是药。
刘彻不答反问:“刘据,朕突然想到有零有整。你说有这么巧吗?”
小太子张开双臂:“父皇搜。”
刘彻拉下他的手:“今日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朕搜也是白搜。”
“那些药又不是萝卜青菜。”小太子不知道空间会不会消失,也不清楚里头还有多少物品,所以他不敢把话说死,“父皇,此事可遇不可求。您算算多少年了,孩儿才得到这么点药。”
刘彻张口结舌,总得一百多粒他还嫌少。
虽然此药不能起死回生,也做不到药到病除,可是真能延年益寿。太后就是最好的证明。
倘若放出去,一粒万金也有人买。
“据儿,你一向认为父皇贪心。其实你比父皇有过之无不及。”
霍去病想笑。
果然,没叫冠军侯失望。小太子点头:“青出于蓝啊。”
刘彻哽了一下。
小太子的肚子咕噜几声,刘彻愣了一瞬,转向儿子,不可思议:“饿了?”
小太子点点头,可怜巴巴地说:“太子殿下啊,肚子饿得咕咕叫。”
霍去病朝殿外喊:“来人!”
春望疾步进来:“冠军侯?”
霍去病:“摆饭!”
春望心说,可算想起来用饭。再不用又要重新做了。
霍去病声音高,殿外的郎官听到这话明白不需要他们伴驾,便三三两两去用饭。
昭平君的手臂搭在霍光肩上:“你说我皇帝舅舅忙什么呢?这都快申时了。”
“太医送了很多蜡进去,应该忙着封什么东西。”
昭平君:“药?”
“陛下哪会封药。再说了,封药何须陛下亲自动手。”
昭平君颔首:“这倒也是。想必大将军和冠军侯得了什么宝物。亦或者什么稀有的药材。”顿了顿,“改日我问问太子表弟。”
霍光不赞同:“陛下不希望旁人知道,殿下说还是不说?”
“算了。”昭平君看一下自己,身体极好,不出意外十年之内不必请太医,“舅舅三十有九了,是该多做些准备。”
霍光恨不得堵住耳朵,他怎么什么话都敢说。纵然民间也有不少人议论,陛下会不会跟他祖父和父皇似的活不到半百,可他也不能在宫里这样说。
昭平君就不担心隔墙有耳吗。
殊不知就算昭平君当着刘彻的面这样说,刘彻也只会认为外甥有口无心没脑子,不会怀疑昭平君诅咒他。
刘彻没叫春望等人伺候,小太子放心大胆地问:“父皇,那些药您准备怎么分啊?”
霍去病差点呛着,还能分吗。
“你的机缘你想怎么分?”刘彻其实可以直接回答,但他就想听听儿子怎么说。
小太子试探地问:“舅舅每样十粒,表兄也一样?”
卫青忙说:“不可!”
刘彻一个眼神叫他闭嘴,也把霍去病到嘴边的话堵回去。
“好好一人一个月瘦十几斤也受不了。何况舅舅和表兄这两个月吃不好睡不好,来回走了上万里路,期间还奋勇杀敌。孩儿虽然觉着那药不能常用,也不可不用。”
刘彻以为他病病入膏肓也只需服用一粒药。他不可能年年来一次。所以对他而言每样各十粒就差不多了。
“然后呢?”刘彻又问。
小太子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好好说话。”刘彻瞪他。
小太子伸出三根手指。
刘彻猜:“不是三十?那是三粒?”
“每样三粒,给母后。父皇不要提孩儿。不然母后又该胡思乱想。”
卫子夫以前和刘彻一样担心儿子被神人带走修仙。刘彻点头:“可以。没了?”
小太子点头。
“你呢?”刘彻扫一眼卫青和霍去病,“舅舅表兄都有,你不留几粒?”
小太子摇摇头:“孩儿有父皇啊。”
刘彻呼吸停顿片刻,心底很是复杂:“你倒是相信父皇。”
您儿子不是信你,而是信他自己。卫青心想,早几年他就敢杀人啊。
“孩儿不信您还能信谁啊。”小太子乖乖巧巧道。
卫青和霍去病互看一眼,哄死人不偿命的小机灵鬼!
刘彻拱火挑事:“你舅和你表兄还在呢。”
“可是在舅舅和表兄心里忠君爱国,其次是自己和家人,再然后才是孩儿。在父皇心里先是江山社稷,其次是父皇自己和孩儿。父皇,您说孩儿更信你,还是更相信舅舅和表兄啊?”
刘彻情不自禁地笑了。
卫青和霍去病摇头失笑,无法反驳。盖因在他们心里君和国确实排在太子前面。
“父皇,你还想成仙吗?”小太子问。
刘彻被问愣住,这是哪跟哪儿啊。
“想不想吃仙丹?”小太子又问。
刘彻反应过来:“你有吗?你有朕就吃。”
“孩儿没有。可是有的术士有啊。”
刘彻眉头一挑,故意逗他呢。
“术士有丹药不自己用了飞升?轮得到朕。”
小太子转向舅舅和表兄:“父皇其实什么都懂。可他还成天想着长生不老。我该怎么办啊?”
刘彻气笑了,他就知道混小子不可能无缘无故那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