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轻笑:“十八粒。据儿,是不是东西太多忘了我和去病总共才用几粒?”
小太子扯扯嘴角:“就知道您会这样说。我傻还是你和表兄傻?隔三差五给你们一粒药丸?我在您府里玩的时候,亲自给您倒茶。去大将军府找你的时候,亲自给您倒茶。表兄,有印象吗?”
平日里小太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不习惯照顾人,是以给舅舅和表兄倒茶的次数屈指可数。
卫青原本已经忘了,经他提醒瞬间想起来,小太子有时候很是奇怪。
刘彻又忍不住羡慕:“你倒是疼他俩。”
卫青也想送他一记白眼,药是什么好东西吗。
这也要攀比!
小太子无奈地说:“还不是您的那些将军太没用。用谁谁迷路。”
刘彻手痒想打儿子。
这个小混蛋,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去病乐了:“合着你这么紧张我们不是因为我是你表兄,他是你舅?”
“我有好多表兄,也有好几个舅舅。”小太子说得无情,若不是他们确定陛下才知道小太子有灵药,说不定还就信了。卫青手痒,也想打孩子。
刘彻捏住儿子的脸。
小太子掰他的手:“我都十一岁了。不是小孩子!”
刘彻:“你是大孩子。”
小太子下意识点头。
霍去病没眼看,却又忍不住嘀咕:“大孩子小孩子不都是孩子?”
小太子噎住。
霍去病把披风递过去。刘彻接过去披身上但没有起来,他方才还病得起不来,突然就能去太子宫,不要说春望和霍光奇怪,就是宣室殿外的黄门侍卫也会胡思乱想。
“据儿,父皇再给你一次机会。”刘彻看着他,“你知道的,父皇对主动坦白的人很是宽容。比如公孙贺。近日朝中发生的事你应当有所耳闻?”
小太子怀疑老父亲吓唬他,“父皇怀疑孩儿遇到了仙人?”
“你遇到仙人我们吃的就是仙丹,早羽化登仙了。”刘彻怀疑儿子故意瞎扯。
此话的意思以后也不会逼他拿出仙丹?小太子放心下来:“其实孩儿每次都以为遇到骗子了。”
“你买剑和匕首的时候没看?”刘彻问。
小太子点头:“看了啊。好比匕首,孩儿试的时候吹可断发,不等于买来还是那一把。”
“此话何意?”刘彻没听懂。
自然是人多手杂容易使障眼法。小太子这样回答。刘彻提醒他韩子仁、吴琢没瞎。小太子反问:“父皇既然这样说,孩儿想问您,您知道栾大送给孩儿花是从哪儿变出来的吗?”
刘彻被问住。
栾大的手太快。哪怕刘彻确定隔空取物是骗人的把戏,依然无法弄清他究竟怎么变出来的。栾大若还活着,多变几次他有可能看出来。
小太子晃晃老父亲的手:“父皇,知不知道为何孩儿没有遇到过骗子,您却时常被骗?”
“你闭嘴!”刘彻打断她。
卫青想笑:“据儿,你少说两句,陛下病愈心情大好不介意赏你千金。可你再说下去,我相信陛下不介意赏你两巴掌。”
小太子心说,不胡说八道,真假难辨,如何把此事糊弄过去。
“父皇,方才给您的是强身丸。您想不想试试益气补血丸啊?”
刘彻:“你实话告诉朕,只有两瓶?”
小太子点头:“您了解孩儿,孩儿要有好东西不会瞒着你们。”掏出身上戴的小麒麟,“哪次不是先紧着您和母后,然后是舅舅和表兄啊。”
这点刘彻承认。
驻守博望苑的期门侍卫向他禀报博望苑的情况的时候也提过儿子对底下人极好,逢年过节赏许多东西。
起初刘彻很担心儿子妇人之仁。当他得知儿子在茶肆发现一个可疑人物,二话不说把人交给廷尉,他就不担心了。儿子只是不拘小节罢了。
刘彻颔首:“此事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
“只有你们啊。”小太子想到祖母快七十了,“父皇,您应该也发现了,孩儿给您吃的不是治病的药,是补身体的药?”
刘彻先前喉咙很疼,咽口水都困难。现在只是症状轻了。
“想说什么”
小太子不敢诅咒长辈:“皇祖母快七十岁了。”
刘彻是个人精,瞬间明白儿子的意思:“朕有分寸。你才十一岁,比我们更需要那些药丸。”
卫青和霍去病连连点头。
小太子其实担心芥子空间里的药用得七七八八了。现在不趁机说清楚,哪天老父亲突然找他要,他拿不出来,老父亲纵然可以理解,心里也难免不痛快。
“我的父皇天下第一好!”小太子抱住老父亲。
刘彻搂住儿子,以免他摔倒磕到头:“朕的儿子也是天下第一孝子。”
小太子点头如捣蒜。
刘彻失笑:“回去吧。把宝物藏起来。以免朕回头翻出来你百口莫辩。”
“整个皇宫都是父皇的,孩儿能藏哪儿去?”小太子起身,“你少激我。这都是孩儿玩剩下的。”转向舅舅和表兄,“你们陪父皇聊天吧。”
刘彻望着儿子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转向卫青和霍去病,感叹道:“朕的叔伯兄弟都羡慕朕想削藩出来个主父偃,朕好奇大汉以外的情况,有个不畏艰险的张骞。朕想打匈奴有你二人相助。朕是大汉最幸运的皇帝。”
卫青:“不是陛下幸运,而是陛下英明。您当初令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多少人认为您年少乱来。陛下令臣为将的时候,多少人认为臣是沾了阿姊的光。就说去病,十八岁的校尉,多少人认为他是沾了他舅舅的光。”
霍去病点头:“若非陛下英明,谁敢令一个二十岁只跟着舅舅上过一次战场的人领兵、一年两次出击匈奴。”
刘彻颔首:“朕身边所有人朕都可以自己选。唯独孩子看天意。他们最该羡慕朕有子如此。可惜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朕的儿子如此聪慧懂事又孝顺。”
卫青好奇地问:“陛下,据儿方才那些话,您信吗?”
“他不屑撒谎,但肯定还有保留。左右不会便宜旁人。”刘彻喉咙发痒,禁不住咳嗽两声。
霍去病连忙给他倒杯清水。
刘彻喝两口舒服多了:“看来真不是药。”
霍去病突然想到小太子送他的止血药。以前没讲,现在说出来也只会被陛下嘲讽。
霍去病:“太子宫的人为据儿煎过药。太医也给据儿看过病。真是药何必劳烦太医?”
刘彻颔首。
昨晚咳嗽半夜折磨他的没睡好。今早头昏脑涨,鼻子喘气像冒火,他也没能补眠。刘彻担心一觉睡过去,也不敢睡。现在好了,身心放松感到疲惫,令二人退下。
霍去病到殿外令霍光和春望小心伺候。
卫青走下宣室殿才问:“知道陛下叫我们过去做什么吗?”
霍去病知道,但他先前不敢猜:“托孤?”
卫青点头:“陛下不是头一次着凉生病,以前为何不曾想过托孤?”
“年近不惑!”
卫青:“他们敢夜探博望苑也是因为陛下明年就四十了。文皇帝驾崩时四十七岁,先帝驾崩时四十八岁。陛下的叔父梁王病重时就是陛下这个岁数。”
“他们也太迫不及待了。”霍去病不禁说。
卫青微微摇头:“陛下登基就亲政,当时他十六岁。倘若陛下担心他跟先帝一样,再过两三年就会叫据儿听政。届时他们再想动就迟了。”
“他们不知道如今天下太平,您是大将军,他们做再多也无用?”
卫青:“如果你此时六十岁,前五十年门庭若市,受人敬仰,甚至可以左右朝政,近十年陛下却不知道你姓什么,陛下很喜欢用新人,不看出身,子孙甚至无法凭门荫入仕,你能忍住不做点什么?”
“舅舅好像知道那事是何人主谋?”
夜探博望苑的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卫青一不会卜卦二不能通灵,怎知何人主谋啊。
“我猜是太皇太后在世时信任的那些人,或与他们理念相同的那些人。”卫青以前没空留意同僚间的尔虞我诈。他现在说的这些纯粹个人猜测,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测。
霍去病:“长安令还在查人。长安世家元气大伤,以后定不敢再给陛下添堵。”
三五年之内不敢。
多少人好了伤疤忘了疼。
卫青庆幸陛下只有一子,不然他们此时就得替据儿谋划:“去太子宫。我倒要看看他存了多少宝物。”
小太子一看两人似笑非笑,无奈地翻个白眼。等二人进来就带他们去寝室,打开他放宝物的柜子:“看吧。”
霍去病对表弟拿出的药实在好奇,不由得上前。卫青拉住他:“据儿敢叫我们翻看定是把东西藏好了。”
霍去病一想也是:“也是。像我这么懂礼数的人哪能翻别人的宝柜。何况你还是堂堂太子。”
“还是看吧。省得寝食不安。”小太子白了装腔作势的舅舅一眼,“我还不知道你们。跟我一样,明知很难再买到灵药,仍然不死心,一次一次上东西市找人。”
卫青:“是人就难免有好奇心。”
“所以看清楚省得你们到战场上还心神不宁。”
闻言,卫青和霍去病相视一眼,一个搬最上层的东西,一个搬中层的东西。搬出来打开盒子,然后搬最下层的盒子。所有盒子打开,二人挨个检查。
盖因小太子的很多东西乍一看很寻常,只有亲自上手才能发现与众不同。
柜子总共分三层,第一层和第二层的物品检查一遍,没有发现宝物,二人互相看看,难道他们想多了。
随即舅甥二人移到角落里,最后拿出来的东西都在角落里。霍去病看到两个长长的盒子,不出他所料,里头放着两把宝剑。霍去病只看花纹就想笑:“据儿——”
“拿起来再说。”小太子打断他。
霍去病拿到手上很意外,宝剑轻,跟他十八岁第一次出征时陛下送他的宝剑相差无几。霍去病打开,看起来也不如太子表弟送他的锋利。
霍去病诧异:“是我小人之心了。”
“你和父皇一样,爱怀疑人。”
卫青拿起另一把也很意外,比他的轻多了。打开宝剑,做工好像远不如太子外甥送他的那把。
大将军难得尴尬,讪讪地放回去。
随即两人都看到几块小玉雕。霍去病拿起一个,打量一番:“好像跟伉弟戴的差不多。”
卫青:“一样。暖玉。这时节戴着跟寻常玉件一样。”
“据儿,送我一个?”
小太子摇头:“三个阿姊一人一个。”
“公主不是有了吗?”
小太子点头:“外甥外甥女没有。这是送给他们第一个孩子的百天礼。”
“常言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外甥外甥女有,侄子侄女无吧?”
小太子拿起他俩都不曾留意的小碗:“这个送给你和舅舅?”
霍去病下意识说:“我要你的面脂——”到嘴边想起什么,一把夺过来,打开一看,果然跟以前用的止血药很像。味道不一样,颜色也不一样,应该不是止血药,“涂脸用的?”
“跌打损伤。”小太子不知道能不能止血,“那里有宝剑,要不你给自己一下试试能不能止血?”
霍去病瞪他。
卫青又仔细看一遍:“只有三个玉雕两把宝剑以及你给去病的那个跌打损伤药?”
小太子点头:“我因为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近日父皇也不许我出去,再也没有遇见卖给我这些东西的那些人。”
霍去病安慰他过两年长开了,以前认识他的人老的老死的死离京的离京,他就不必戴面罩。随即话锋一转,若是还能买到暖身养人的玉饰,一定得给他留一两块。
卫青叫他把东西放回去。
霍去病放到最后几样忽然想起一件事:“据儿,你的药丸搁哪儿呢?”
小太子摇头:“不告诉你们。”
霍去病翻找他的枕头。
小太子送他一记白眼:“您怎么不去老鼠洞里看看?”
卫青把小外甥的枕头放好,拉开大外甥:“三伏天班师回朝你自会看到。”
小太子好奇地问:“听说父皇近日令大农令筹集粮草,不日舅舅和表兄各率大军出兵匈奴?”
卫青点头:“具体人数以及发兵时间都还没定。”
小太子又不随军出征,他也相信两人可以大败匈奴,才不在意何时发兵,从何处出关。
“舅舅,我们出去吧。”
卫青也不好一直呆在外甥寝室之中,瞥一眼大外甥:“那个药是据儿送给你和我的。”
“回去就分你一半。”霍去病庆幸先前那个小碗一直留着。
然而当他准备分药的时候突然想到以前跟将士们说过,那种药只有一碗。看到熟悉的碗,他的校尉们一定会认为他此人不诚。
霍去病不想节外生枝,去西市寻一块美玉,令工匠帮他打个小小的玉碗。
工匠开始做玉碗的那天,韩子仁从博望苑回来,带回来两个人偶。韩子仁看到上面的名和生辰八字就瘆得慌。他呈给小太子的时候都没敢正眼看。
小太子看一下时间,午时左右,老父亲每日上午最闲的时候。小太子接过去直接去宣室殿。
刘彻近日心情很好,据春望说他有几日睡着的时候都面带笑意。刘彻自然知道因为什么,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不是怕别人跟他争药,而是担心儿子有危险。
“来了?”刘彻招招手叫儿子到身边来。
小太子扫一眼左右。
刘彻令宦官郎官出去,独留心腹春望一人伺候。
小太子打开布包:“韩子仁从博望苑果树林里和墙根底下挖出来的。”
春望好奇,勾头看过去吓得忘记呼吸。
刘彻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诅咒,又有心理准备,所以他只是轻蔑地扯了扯嘴角。那些人若是知道因为他们作乱,他生病的时候忍不住胡思乱想,气得儿子拿出神奇的药丸堵他的嘴,恐怕恨不得找根绳吊死。
小太子拿起一个。刘彻朝他手背上一巴掌:“什么东西都用手抓?”
“父皇怕什么?”小太子很无语。
刘彻:“埋在地下那么久不脏?”
小太子闻言扔回去。
“春望,找个火盆。”
春望一动未动。
刘彻拔高声音喊一声,春望打个激灵,慌忙去书房端煮茶的火炉。随即刘彻把两个人偶包裹起来,扔熊熊燃烧的火炉里。
“陛下,这些是是,去年夜探博望苑的人干的?”
刘彻:“朕先前生病他们一定很高兴。”想起什么,禁不住懊恼,“朕当时怎么忘了对外说朕快不行了。”
小太子翻个白眼。
刘彻捏住儿子的脸,迫使他说话。
小太子无奈地说:“您都准备托孤了。您以为别人不知道啊?”
天子病重只宣大将军和冠军侯,还不让旁人伺候,亲外甥昭平君都被打发到殿外。此举确实很奇怪。刘彻想想他若是百官会怎么想。
须臾,刘彻露出笑意:“据儿,改日父皇带去甘泉宫春游。”
“您好好养着吧。”小太子有时候也想劈开老父亲的脑袋看看里头都是什么,快四十岁了,比他还能闹。
刘彻摸摸儿子的毛脑袋:“春望,宣京兆尹和廷尉。”
“陛下,您是不是先冷静冷静?”
小太子抬抬手示意他先去。
春望一想有小太子在,陛下也不敢胡闹,放心地出去安排人前往廷尉府和京兆尹府衙。
半个时辰左右,二人进殿。
刘彻令二人继续查世家,直到大军开拔那日。
二人也觉着该适可而止了。听闻这话,有些不安的心踏实下来。二人带着笑意到宫外,看到李广正跟殿门外的禁卫吵嚷,便走过去问出什么事了。
禁卫不敢直说陛下有旨,李广禁止入宫。不然以他的脾气指不定怎么大闹。
京兆尹跟前丞相李蔡关系不错,李蔡乃李广本家。京兆尹令禁卫替老将军进去禀报。陛下若见就见,陛下不得闲,老将军也好早点回家。也该用午饭了。
禁卫硬着头皮进去禀报。
刘彻近日很烦世家,李广不巧就是世家子弟。刘彻抬抬手令禁卫退下。禁卫苦着脸说:“陛下,您不见他他不走。微臣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
刘彻皱眉:“他还敢耍赖?有没有问他出什么事了?”
小太子给老父亲倒杯水:“还用问啊?出征的日子定了,无论校尉还是将军里头都没他,这次可能是他此生最后的机会,能不急吗?”
刘彻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元狩三年,刘彻令李广领兵是因为他多次恳求,甚至卑微的要当个兵卒。刘彻那时考虑到只是奇袭,找到匈奴就打,找不到就回来,不必耗费精力排兵布阵才给他一次机会。
然而身为领将之一,在张骞迷路的时候他也不辨方向,还没意识到他不擅带兵吗。何况两年前他六十五岁,如今六十有七,年近七旬了。大汉又非无人可用,他有什么理由用一个只能当校尉的老者。
刘彻感叹:“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老子诚不欺我!”
小太子扯扯老父亲的衣袖,禁卫还等着呢。
刘彻:“有事递奏章,无事就回去。朕很忙。胆敢抗旨交给廷尉议罪!”
有了最后这句话,禁卫如同得了圣旨,到门下一字不漏的转述给他。
李广即刻回家写奏章。
申时左右禁卫把李广的请奏书呈上来。
李广言辞恳切,若非他屡屡不是无功而返就是全军覆没,只看奏表刘彻都忍不住骂他自己冷漠无情,竟把一个老将军为难成这样。
然而李广不是廉颇。
人不在刘彻跟前,刘彻也能狠得下心,拿起朱笔毫不犹豫地写下两个字——不可!
刘彻递给春望:“他一定还在门下等着。”
春望亲自送过去。而没等春望走近,李广就大步上前:“陛下同意了?”
“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春望解释,“上次若非陛下突然收到消息也不会临时加五千人,又令冠军侯领兵。”
上次李广和张骞延期差点造成霍去病部全军覆没,他二人本该被交给廷尉议罪,但刘彻念在仗打胜了,只是令二人回家思过。
李广现今这样显然没有认为他有错,极有可能跟以前一样认为他时运不济。所以李广听到春望的话没有像春望以为的那般羞愧,反而要弥补上次过失,请求陛下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这次他定然不会叫陛下失望。
春望无语了。
春望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老糊涂了。亦或者他说的太含蓄。
可是当着宫门禁卫的面,他也不能点名李广的过失,毕竟陛下都不追究了。何况他只是宦官总管,也没有资格指责朝臣。
“老将军,请回吧。”
李广请他等一下:“陛下还在忙?”
“十万大军即将开拔,虽说不是第一次出兵匈奴,可人命不能儿戏,陛下总要做好万全之策。不瞒老将军,为了这次出征大将军入住军营前每晚只睡一两个时辰。陛下虽比他轻松些,可他还得批阅奏章,哪有心思考虑临阵换将。”
李广赶忙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当主将。听闻陛下令大将军和冠军侯各带五万人,五万人出关后要是依然不分开,我可以校尉的身份追随大将军。”
“校尉人选也定了啊。”春望感到好笑:“校尉甚至已经写好遗书。您此时把人换下来,他又会作何感想?”
李广再次挡住春望的去路。
春望:“老将军,你如果这样,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李广点头示意他快说。
“听闻您的次子被调到冠军侯麾下?如非必要,已经定好的校尉也不能换。不过您父子二人间的事旁人也不好置喙。”春望道,“您看您是不是回去考虑考虑?”
李广:“你这话何意?”
“您的次子正值壮年,以后还有机会不是吗?”春望说完迤迤然走人。
李广大步追上去。
春望无奈地停下:“老将军,不必为李敢校尉解释。每一个愿意出征的人都希望封候拜将。你是,李敢校尉是,别人也是。我再说一遍陛下的意思,临阵换人乃兵家大忌。”
“我要见陛下!”李广追上去。
春望做个请的手势。
李广大步朝宣室殿走去。走到一半他意识到不对,春望没有跟上来。李广回头,春望还在原地。李广心里打鼓,犹豫片刻回去问他在哪里作甚。
春望凉凉道:“老将军敢闯宣室殿,奴婢不敢。”随即问,“老将军可知无召闯宫门是个什么罪?陛下近日心情不快。咱言尽于此。”
李广不敢再跟着他。可他又不甘心,翌日上午又递来一份奏章。好巧不巧,刘彻刚从宣室殿下来准备去后宫,被手捧奏章的禁卫挡住去路。
不冷不热的时节,小太子很懂得珍惜,他找许多宦官陪他在宣室殿和太子宫中间的空地踢球。见状,小太子冲韩子仁抬抬手,韩子仁令众人停下。
一位小宦官看到小太子还有力气朝天子跑去,禁不住纳闷:“殿下不知疲倦吗?”
韩子仁:“强人身体也强。陛下忙的时候每晚只需歇两个时辰。听说皇后生殿下当日还在处理宫中事务,以及照看三公主。殿下身为陛下和皇后的儿子自然不是我等可比的。”
昨日下午的事小太子听说了。听说春望难得失态,回到宣室殿抱怨许久。此时百官忙着沐浴洗头,地方上的奏表也不会由禁卫呈上来,小太子稍稍一想就知道这份奏章出自何人之手。
小太子赶在老父亲伸手前拿走,打开看一下,递给老父亲身后的黄门:“留中不发。他这么喜欢写就叫他写。未央宫放得下!”
刘彻露出笑意:“太子此言甚是!”随即问禁卫,“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禁卫知道,到门下告诉李广陛下不在宣室殿,请他先回去。
下午李广又来,禁卫告诉他今日乃休沐,陛下不看奏章。他又试图闯宫门,侍卫早有准备,一声令下,许多人上前要把他交给廷尉议罪。
就在此时,李广的孙子李陵来了。
李陵乃李广长子李当户遗腹子,今年十六岁。跳下马就令众人松手。宫中侍卫哪个不是世家子弟。他们没有被李陵吓退,反而令他让开。
侍卫们把人弄到宫门外才松手。李广见状认为天子不敢,亦或者不舍得把他交给廷尉。翌日又来了。
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接过去放到一旁,没敢放在御案上。下午,他又来了。禁卫进来禀报,刘彻气得奏章一扔:“没完了?”
春望不想笑,但此事真的很可笑:“他大概觉着皇天不负有心人吧。上次求您三次您答应了,这次三次不行,五次总可以吧?”
二十年多年前,刘彻十六七岁,初登基,他想做的事王太后都劝不住。不然他也不会跟窦太皇太后闹得险些兵戎相见。如今更是说一不二。
能让他临阵换人的人只有小太子。卫青和霍去病也可以,但是确定领兵人选的时候,而不是大军开拔在即。何况两人也不会犯这种有可能动摇军心的错误。
刘彻瞪春望:“朕自找的?”
春望不敢回答。
刘彻张了张口,想说他既然要去就叫他去,省得日日来烦他。到嘴边咽回去:“退下!”
禁卫明白,不见!
刘彻转向春望:“去太子宫叫据儿收拾收拾,朕带他去上林苑春游。”
春望忍着笑领命出去。
昭平君去太子宫告诉表弟这一好消息。
小太子问:“你去吗?”
“我是陛下身边的郎官必须得去。”昭平君近日能老老实实在宫里当差,盖因这是隆虑公主的遗愿。其次他想偷个懒也没人管他。实在无聊还可以找陪太子表弟踢球。也省得在家被孩子的哭闹声吵得头疼。
小太子问:“你有骑装吗?”
昭平君没有。他比小太子高两头,也不能用他的。昭平君灵机一动,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金,冲小黄门招招手,令其出宫帮他拿骑装。
朝臣五日一休,宦官也可以五一日休,但是得调休。不然全都休息谁伺候贵人。今日有人休息,小黄门就不能四处走动。何况他是太子的人,没有主人允许也不敢收他的钱。
昭平君塞他手里:“太子没反对就是同意了。快去!”
“殿下?”小黄门还是不敢。
小太子颔首,他这才敢应一声“诺”。
昭平君很是诧异:“他们怎么那么怕你?”
“孤是太子啊。”小太子应的相当干脆。
昭平君令宫女准备茶点。
小太子随他进殿:“表兄,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你在我这里吃吃喝喝,甚至晚上睡我的榻,我都不会跟你计较。但您要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亲表兄也得明算账。”
昭平君点头。
以前太子说过这话,亲兄弟,明算账。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敬声的父亲为何要收藏皮币?”
昭平君听同僚聊过:“为陛下分忧?国库空虚。”
“错啦。他虽然不如贪心不足的武安侯田蚡胆大,但他为官几十载,每年搂一点也不是笔小数字。不然拿什么养公孙家那些人?国库有钱,父皇还用得着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父皇穷得要用鹿皮套钱了,他还不老实,不收拾他收拾谁?丞相李蔡被贬,太尉如今就是个摆设,三公最后一个御史大夫张汤不贪财。”
昭平君恍然大悟:“花钱买命?杀一儆百?”
“你以后要是敢跟他一样,或者比他过分,花钱也没用。”
昭平君拿起一块点心:“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有钱!”吃一口垫垫肚子,胃舒服些他又说,“我五日一休,回去沐浴后也不想出去,单单铺子里赚的钱就够我用了。你嫂子有妆奁也用不着我的钱。母亲留给我的私藏足够我再用两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