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气得起身。两位公主赶忙劝她消消气,犯不着跟个无知小儿置气。
椒房殿离太子宫虽然有些距离,小太子也没叫人准备步辇,但他人小腿快,一盏茶左右就回到太子宫。
韩子仁赶忙接过鸟笼:“殿下累了吧?”
“不累。”小太子不许韩子仁等人跟着他,自然不能承认手累酸了,“韩韩,何时用饭?”
厨子出来禀报:“还得一炷香。”
“我去宣室殿看看。父皇该从高门殿回来了。”小太子说完就往外跑。
樱桃端着水盆一脸无奈地看着韩子仁。韩子仁抬抬手:“先放屋里。殿下回来再洗也不迟。”说着话把鸟笼给吴琢,他跟出去看一下。
昭平君怕他舅,不敢进殿找骂,所以无风无雨的天气他就躲在殿外发呆。
小太子到宣室殿外就看到他,跳起来挥挥手,昭平君蹑手蹑脚下来,低声问:“何事?”
“你在外面站着也能睡着啊?”小太子相信他没看错,昭平君身边的小黄门看到他给昭平君一胳膊肘子,昭平君才睁眼。
昭平君点头:“太无趣。你说陛下需要这么多人吗?”除了他殿外还有四名宦官和一个郎官。
“你说呢?”
昭平君想想:“有时需要,但这种情况也不多啊。”
“郎官还可以向父皇举荐人才,提出治国良策。你可以呆在殿内等候差遣,或请父皇指点一二啊。”
昭平君连连摇头,他就是不求上进才会躲到殿外:“走,去太子宫。”
“你就这么跟我去太子宫?”小太子不敢置信。
昭平君转身朝同僚打个手势。
先前提醒他的小黄门挥挥手,一脸无奈,禁不住跟身边同僚嘀咕:“这位哪是进宫当差。分明为了方便找太子殿下玩。”
小黄门同僚倒是很喜欢昭平君,不会跟他抢功劳。哪像冠军侯的弟弟,陛下去哪儿他去哪儿,恐怕陛下忘了他。
小太子找昭平君自然是问卖官的事。他也知道昭平君没什么心机,担心他嘴大说出去,半真半假道:“我上完课出来的时候看到几个官员无精打采,出什么事了?”
“被陛下骂了。我在殿外都听见了。”昭平君啧一声,“你说这种时候我敢往舅舅跟前凑吗?他心里要是还有火,一准拿我撒气。”
小太子:“玩忽职守?”
“好像不是。回头我帮你问问。”
老父亲做的白鹿皮能套到钱,不日公主出嫁,双喜临门老父亲合该很高兴。偏偏他大发雷霆,应该是昨日那件事。
“不必。我只是好奇。你少打听。知道越多越容易出错。”
昭平君点头:“母亲也是这样说的。”说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小太子顺嘴问他怎么了。
昭平君也没瞒他,秋日时冷时热易生病,隆虑公主又病了。他今日没心思偷懒就是因为早上才去太医署帮她请过太医。
此事小太子可以帮忙,但他不想帮,也没法解释。
小太子倘若只有隆虑公主一位姑母,姑母家中人口简单,姑丈也是个知道为国出力,或本分之人,小太子不介意给她两粒糖丸,补血和健体各一粒。
可惜陈家太乱。
不提馆陶大长公主对他舅做的事,就陈家家风他也不敢帮。
“太医怎么说?”太子净手后为他倒杯水。
昭平君摇头:“不大好。”
“太医不是一直这样说?”
昭平君:“以前年轻还有些精气可以撑一撑。如今不行了。”
“那你——”小太子想说“节哀”,可人还活着,“你怎么想的?”
隆虑公主没指望儿子懂事,所以早在准备花钱给儿子买命的时候就把她的后世准备好了。如今也不需要昭平君做什么。
昭平君沉吟片刻:“不瞒你说,我早有心理准备。可就算这样,听太医那样说还是心慌。”
“那是自然。姑母疼你。姑母希望你一世平安,不指望你封候拜将。你答应她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小太子补一句,“她天天喝药也遭罪。”
昭平君也怕喝药,病了宁愿硬抗。
“我知道。”昭平君停顿一下,“倘若她一直不大好,我过几日就向舅父告假。”
隆虑公主确实不大好。
卫子夫得知这件事就令人去宣室殿请刘彻。
刘彻自打同卫子夫“撕破脸”,夫妻二人比以往坦诚许多。前往椒房殿的路上刘彻也没胡思乱想,皇后此举是不是邀宠之类的。
“子夫,出什么事了?”刘彻屏退左右直接问。
卫子夫告诉太医连着四日前往隆虑侯府给公主诊脉。
刘彻心里咯噔一下:“所以?”
“母后那里你去我去?”
刘彻沉吟片刻,看着她。卫子夫懂了。
卫子夫前往东宫,刘彻到宣室殿外看到小外甥,令其回家侍疾。
隆虑公主拒绝喝药那日,小太子如约出现在西市茶肆。
上次休沐茶肆里满打满算二十人,除了小太子一行。然而他却接到一沓自荐。小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这是怕错过这次没下次?”
那位五十岁老者拜谢。
小太子示意他们免礼:“近日宫中事忙,不知陛下有没有空。十月的一个休沐,无雨无雪,不见不散!”
有人算算时间很长:“宫里有什么事?”
老者:“公主出嫁。”
“只是其一。其二隆虑公主身体不大好。”
此事众人没听说过。但此时知道也不晚。隆虑侯在宫外,此事很好打听,小王公子没必要骗他们。
老者问:“一个月够吗?”
“够不够我都会叫家奴来告诉诸位一声。”小太子看一下一张张纸上都写着生辰八字以及家庭住址,他觉着这样很容易叫老父亲先入为主。
小太子令掌柜的给他弄一些熟面糊,再给他找一些纸,他把姓名地址那一行糊上。
有人希望通过家庭地址吸引皇帝的注意,见状很是不快。但他还指望小太子把自荐呈上去,挤出一丝笑问:“王公子此举何意?”
小太子:“陛下喜欢微服出访,这点众所周知。你们当中可能有人的长辈接见过陛下。我不希望陛下看到地址先入为主。”扫一眼众人,“这样更公平不是吗?”
多人连连点头。
那位五十多岁老者很是意外,王家竟然有这般聪慧的子弟。可是他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
随即老者又觉着他不该这样揣测恩人。
“小公子所言甚是。”老者称赞,其他人附和,心有不满的人顿时不敢露出一丝不快。
小太子把糊姓名的事交给两位宦官,他喝茶吃点心,找熟人,就是要买官的那位。
掌柜的送他一盘点心,见状问:“公子找什么呢?小人帮您找。”
“跟我辩论的那位仁兄呢?”小太子好奇地问。
有人接道:“他认为用钱更稳妥。他还说其实不是买官,而是捐给朝廷一笔钱,朝廷念他有功于江山社稷,赏他一官半职。”
小太子嗤一声:“冠冕堂皇!跟白鹿皮币一样!”
老者连忙提醒他慎言。
“太后还不知道。”小太子不怕,“陛下敢降罪于我,我就告诉太后。”
老者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笑了。
“公子,好了。”
小太子看一下:“分开晾一下,晾干我们就回去。”
没等晾干小太子看到几个人朝茶肆走来。小太子慌忙低头。然而茶肆里所有人都歪着脑袋同他说话,很难不引人注意。
几人直直地走过来,为首的那位冲宦官使个眼色,两位宦官慌忙起身。小太子不得不抬头。来人似笑非笑地问:“王公子?别来无恙啊。”
来人身后的人奇怪:“王公子?”
来人回头解释:“两位忘了?王公子额上有块红胎。他担心吓着幼童,每每出来都会带着面罩。”
小太子淡定地说:“曹兄,赵兄,霍兄。”
曹襄和赵破奴相视一眼,太子?!
霍去病大马金刀地坐下,拿起点心,“什么风把王公子吹来了?”
小太子不好解释,问朝这边看的众人:“可知这三位何方神圣?”
众人下意识摇头。
小太子起身:“这位乃平阳侯曹襄。这位乃从骠侯赵破奴。”转向霍去病,“这位就是大汉大名鼎鼎的冠军侯霍去病!诸位还不快来拜见冠军侯?”
众人愣了一瞬间,随即如梦初醒,慌忙起身。小太子趁机后退,“离那么远做什么。”随即朝外面看,“冠军侯霍去病在此!”
霍去病想问,你喊什么。小太子收拾一下众人的自荐,给拿钱的宦官使个眼色,他先跑出去。
三人转身想追,众人纷纷向他们行礼。
小太子跑到外面,看着路人往里挤,撇一下嘴:“叫你挤兑我!”
霍去病转向窗棂,隔空指着他,你给我等着!
“还敢威胁我?”小太子朝街上几位妙龄女子挥手,“冠军侯在那里!”
霍去病气得头顶冒烟,试图推开窗跳出去,窗外的人靠近:“哪个是冠军侯?”
冠军侯后退,一把抓过离他最近认真还礼的曹襄:“这位便是冠军侯霍去病。”
刚刚涌进来的人停下,打量着面色微黄的曹襄,又看一下意气风发的他,“你是何人?”满眼不信,仿佛说,你骗傻子呢。
“我乃从骠侯赵破奴。他乃曹襄。”霍去病指一下赵破奴,才不管他们信不信:“请让让,劳烦让让,我得回去陪公主。”
众人不敢挡在门口。
被他的话惊呆了的人回过神,大声喊:“冠军侯!”
霍去病本能回头,给他让路的众人异口同声:“你才是冠军侯?”
“不是!”霍去病拨开人跳出去。
曹襄的身板可经不起越来越多的人推搡:“他是冠军侯。我要是冠军侯你们也能上阵杀敌。”
长安城中皇亲国戚何其多?平阳侯身份尊贵也不值得他们争相结识。
冠军侯跟他舅一样低调,很少出来,机会难得,男女追上去喊:“冠军侯,先别走,等等!”
傻子才不走!霍去病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他们有没有追上来。几位如花一般的女子抬手把东西扔出去,霍去病条件反射般伸手,一看是香囊,像被烫到似的扔出去。几位姑娘楞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已婚、传闻嚣张的冠军侯如此腼腆。姑娘们咯咯直笑,原本有点羞涩,见他这样大胆追上去。
霍去病脸色微红,转过头看到不远处的小太子一行,飞一般追过去。
小太子听到脚步声回头:“快跑!”
随后西市客商就看到十岁左右的小少年前面跑,后面随从追,再后面一群男男女女跟疯了似的,一边追一边挥着手绢举着胳膊呐喊:“冠军侯!”
客人和商户很是奇怪,大汉有几位冠军侯?
冠军侯今年最少也有二十岁了吧。他们追一个十来岁大的少年作甚。
外地商人奇怪,抓住一个中年男子:“哪位是冠军侯?”
中年男子被问愣住:“哪——那位啊!”
“那十几位?”客商震惊。
中年男子张了张口:“不不,不是,灰色长袍那位。别不信啊。冠军侯虽然桀骜不驯,但他跟大将军一样低调。”
“确实没人规定桀骜不驯的人一定生活奢靡。可他跑——”外地商人没问完就知道为何,他被香囊打中后脑勺。商人懵了:“砸我作甚?”
然而没人回他,反而一阵脂粉香从他面前刮过,商人顾不上头疼:“冠军侯不是成亲了吗?”
“成亲也可以和离。”
不知谁说一句,商人哑口无言。
和离这种事很常见。
很早以前有王太后跟前夫和离,近年有蜀中才女卓文君要跟司马相如和离。虽然没离成,此事也闹得人尽皆知。现有五原太守东方朔和离跟过家家似的,三五年离一次。
冠军侯又不是太子,和离也不会引起朝廷动荡。太后、文豪皆可和离,他怎么不能和离。
霍去病跳上太子的车就催驭手驾车。
驭手很无语:“我家公子还没上来。”
“先走!你回头再来接他。”
啪嗒两声,香囊和荷包从两侧车窗砸进来。
“快走!快走!”霍去病趴在马车里大声催。
驭手装听不见,朝不如他腿长跑得快的小太子喊:“公子,快来!”
小太子挥手:“你先走。我不要跟他同车!”
此言一出因为他的出现而短暂停下来的人像是得到默许,手帕、香囊以及荷包像雪花一样往车里扔。
驭手何时见过这等阵仗,慌得口不择言:“冠军侯,要不你下来吧?”
话音落下,尚且存疑的人确定车里真是他,大声问:“冠军侯,何时和离?”
霍去病想骂人,咒他家庭破裂呢。
“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离!”霍去病撩开车帘,“你们死心吧!”
这话仿佛捅了马蜂窝,腼腆的女子怒上心头,发簪、手镯都朝他砸去。霍去病慌得放下车帘,这哪是仰慕心悦他,分明想要他的命:“驾车!”
驭手撩开车帘叫他自己看。堵在车头的人看到他的正面,惊呼:“冠军侯果然长相俊美!”
“不愧是皇后的外甥!”有人跟着附和。
“我见过大将军,大将军也好看。”
“我也见过。可惜当时大将军身着甲胄!”
“那是自然,外甥像舅!”
霍去病往后倒去,闭上双眼:“让我死吧。”
“冠军侯莫要这样说。你常出来咱们看习惯了,自然不会围追堵你。”
“冠军侯下来,下来叫我们看看你是不是身高两丈。”
霍去病猛然坐起来,隔着窗大声说:“我可以出去,你们不许再朝我扔东西。”
此话让众人想起他方才说过什么,玉佩、玉笄、步摇如冰雹一般落到霍去病身上。霍去病拿个手帕包起来往人堆扔去。众人下意识伸手,一看这是她们才扔过去的东西,越发生气,他已婚不愿和离也就罢了,竟然还嫌弃她们的东西。
此时不扔回去,还等下次吗?
冠军侯成名多年才出来一次,下次不定猴年马月。
驭手不小心被砸,拿起来一看,竟然是金珠串成的项链,一时哭笑不得:“冠军侯,你就少说两句吧。”
“快走!”霍去病气得大喊。
驭手比他还想离开暴风眼,可哪是他想走就能走的。直到巡城兵马看到这边乱扔东西担心聚众械斗挤进来,发现驾车的人乃同僚,误以为里头是小太子,赶忙排出人墙拦住百姓,马车才被解救出来。
此时小太子早在通往冠军侯府的路口等候多时。
霍去病从车上跳下来就喊:“混小子,你给我下来!”
小太子撩起车帘:“干嘛?”
“我不打你我跟你姓!”霍去病伸手把他拽出来。曹襄和赵破奴抓住他的手臂,小太子作势咬他的手,霍去病本能松手,半截身子已经出去的小太子被侍卫拽回来。
曹襄劝:“消消气。太子也不是故意的。”
“他是有意的!”霍去病指着他,“我要是你就自己出来。”
赵破奴拉住:“他才十岁,懂什么?犯得着跟他置气?”
“他不懂四处嚷嚷‘冠军侯在此’?”霍去病反问。
赵破奴哑了。
小太子:“我都看到了,后来好多人往你车里扔首饰。车里各种饰品没有十斤也有八斤。表兄,出来一次得到这么多礼物,你不谢我也就罢了,反而怪我?您有心吗?”
曹襄求他:“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霍去病看他:“这种熊孩子你还帮他?”
小太子抿嘴笑笑,霍去病直觉不好,听到一声“快走!”
驭手驾车就跑。
三人楞了一下,曹襄和赵破奴不由得松手,霍去病回过神想去追,马车早已跑远。霍去病气得指着马车咬牙切齿:“小混蛋!以后不要叫我看见他。”
小太子出来的时候坐的车此时还没离开,盖因里头全是霍去病收到的礼物:“冠军侯,这些东西如何处理?”
“问太子殿下去!”霍去病朝家的方向走。
赵破奴把马给他。
霍去病接过缰绳愣了愣,“你们把,把马牵出来了?”
曹襄:“又没人围追我们。”
霍去病不由得想起先前的盛况,顿时心有余悸:“我以后也要戴着面罩。”
赵破奴心说,晚了。当他看到霍去病面无血色又把这话咽回去,还是别气他了。他若知道他走后不少人打赌他以后还敢不敢出来,还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定会忍不住追上去揍小太子。
小太子皮上天也是他小舅子。
混小子跟卫长公主年岁差得多,卫长公主一直把他当孩子疼。若因为他被打,再叫公主知道,他还能进寝室吗。
曹襄:“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姓曹!”霍去病接道。
赵破奴:“你才说过平阳侯是冠军侯。”
霍去病气得翻身上马。
驾车的便衣侍卫问:“冠军侯,这车东西——”
霍去病扭头瞪他,侍卫驾车走人。
小太子在章城门下等他。
侍卫见着他像是见着亲人,恨不得热泪盈眶:“殿下,下官差一点就被打了。”
“你多嘴了吧。”小太子问,“东西还在?”
侍卫连连点头:“如何处置?”
小太子:“找识字的女官一一记下来。手帕、香囊、荷包收拾干净送到表兄的铺子义卖。金玉饰品贴在义卖处。钱换成米面衣物接济穷人。”
侍卫:“不如施粥。”
小太子摇头:“父皇的上林苑近几年来者不拒。聋哑瘸子都可以进去做活。虽然吃穿用不是很好,但也跟乡野小民差不多。如今还在街上乞讨者几乎全是懒汉。”
“下官这就去办。”
小太子叫住他,这些东西毕竟是表兄靠脸得的:“以冠军侯的名义。”
“下官知道。”
小太子回到太子宫先把他收到的自荐过一遍,他较为满意的放底下,较为不满的放前面。三公主婚仪过后,小太子才把这些自荐呈给老父亲。
刘彻近日一见着儿子就心虚。小太子送来的自荐虽然不想看他仍然耐心看完。结果竟然真有几篇言之有物。刘彻挑出来夸儿子:“没想到酒肆之中也有人才。”
“父皇,孩儿怀疑你故意诈我。让您失望了,这些自荐来自茶肆。”
刘彻只留他看中的几篇。
小太子发现其中一篇他很不满意,恨不得把他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父皇,这个写得很好啊?”
“不好吗?”刘彻反问,“引经据典,辞藻华丽。”
您就喜欢华丽的东西!小太子心想,改日我就查查芥子空间里面有没有鲛绡,让你长长见识:“跟东方朔有一比吗?可他不一定是东方朔。”
“朕知道。”东方朔虽然有许多缺点,但他敢直言进谏,也无害人之心。小太子担心此人是个真小人,远不如东方朔。
小太子点头:“余下这些如何处置?”
刘彻楞了一下:“你不再说点什么?”
“一个小人而已。还能上天啊?”小太子不以为意,“父皇高兴就好。”
刘彻诧异的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感动,还是该自省:“算了吧。朝中也不缺这样的人。”
小太子很不理解。
春望老怀欣慰,陛下可算懂事了。
刘彻被儿子看得有点尴尬:“国库缺钱啊。能省一点是一点。”
“父皇,批注一下吧。”小太子想一下,“就算您只写个‘阅’字,回头孩儿也不必同他们解释。”
刘彻想说,你乃太子,同他们解释什么。忽然想起儿子在外名“王孙”,“好好好。朕写。你就会给朕找事。”
“要不是他们说您想卖——不不,叫人捐钱,然后赏他们一官半职,孩儿同他们争辩,也不会有这些事。”
原来他们已经想好如何“卖官”。刘彻不禁庆幸及时召见那几名官员,否则奏章呈上来他再说不知儿子也不信。往后他在儿子面前还有何威信。
“那是你笨。外人说什么你都信。”
小太子感到不可思议,他竟然倒打一耙。
春望很想问:陛下,汝要脸乎?
可惜他只有一条命。
刘彻不好意思近三十份自荐全写“阅”字,最后几份多写几个字。此时小太子已把糊上的姓名生辰拆开。刘彻瞥一眼:“你的主意?”
“公平啊。”小太子问,“交给谁啊?”
刘彻:“待诏金门。”
小太子把姓名生辰等抄下来:“他们一定很欢喜。”
“何以见得?”刘彻放下玉笔,见儿子在忙,又翻出最先批“阅”的自荐加几句。
小太子:“东方朔初为金马门待诏。已故的丞相公孙弘最初也是啊。”
“他们不怕此生待诏金门?”
“那父皇要他们作甚?这个五十多岁了,就算是朵牡丹,也是快枯萎——”
刘彻打断儿子,拿过那几张自荐:“五十多岁?刘据——”
“公孙弘到您身边时几岁?”
刘彻把训他的话咽回去:“你是朕的好儿子!”随即又忍不住说,“什么都学朕,你也不怕学得四不像!”
“也不是什么都学。”小太子意有所指。刘彻不敢接茬,自荐还给他,眼神示意他继续。
小太子抄完递给春望。春望到殿外给昭平君,叫他送去金马门学士待诏处。
昭平君嫌弃,这等小事也叫他亲自去。可他不敢表露出来,盖因他方才听到舅舅喊“刘据”。往常都是叫“据儿”,叫小太子全名定是他心情不好。
待诏处有不少人,看到昭平君送来的资料禁不住哀叹,“怎么又有新人?!”
昭平君见他们一个个郁郁不得志,心里突然踏实了。
回到宣室殿,小太子已经回去,刘彻出来歇息,看到昭平君:“你母亲近日如何?”
“参汤吊着。”隆虑公主前日突然清醒,得知儿子一直守在她身边,以为他把差事辞了,气得脸色通红,人差点过去。所以昭平君昨日又回来当差。
刘彻叹气:“这几日下午早点回去。上午晚点过来。”
“多谢舅舅。”昭平君明白他是以亲人的身份这样交代。
刘彻抬抬手:“快用午饭了。都退下吧。”
春望等昭平君等人走远才夸他比以前稳重多了。
“孩子快出生了,隆虑公主也不能再护着他,他也该学着长大了。”一直不安分的外甥能踏踏实实当差刘彻也挺欣慰。
小太子把他拿回来的自荐书给韩子仁和吴琢:“你俩看看。”
二人起初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三份看完,二人眉头微皱,开始一目一行,到后来一目三行。韩子仁看完禁不住诧异:“竟然跟我水平相当。”
吴琢抽出一份表示还不如他。
小太子身边还有两名宦官——那日随他出去的两人,他令韩子仁和吴琢分别告诉他们父皇为何不用这些人。
韩子仁不禁说:“奴婢不敢揣度圣意。”
“你文采不好不等于不懂欣赏。”小太子道。
吴琢挑出陛下多批阅一句的自荐,二人用他的语气批其他自荐书。但他们不敢写在上面,而是另找一张纸,把姓名抄下来,然后在其名下写批语。
二人半个时辰才批完二十多份自荐书。
随小太子出宫的两位宦官并非阉人,而是富家子弟,读过一些书经。二人把批阅和自荐拿回房细看一遍就记住了。
十月的第一个休沐日,两位宦官换装前往茶肆。
落选的人毫无意外,被选中的人很是震惊,只是待诏金马也欢喜的像得道升天,拽着两位宦官要请他们吃酒。
没有太子的允许他们哪敢在宫外逗留,用“主人还等着回去复命”的理由才脱身。
与此同时,不远处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合开的铺子外开始义卖。
考虑到义卖的物品不是香囊就是手帕或女子用的荷包,小太子特意令人提醒掌柜的,竞价者必须是女子。
冠军侯的长相身高跟长安女子想像的差不多,但她们没有想过令匈奴闻之丧胆的冠军侯私下里很腼腆,还会脸红。见过他的女子对其很有好感。“女子竞价”这一点又显得冠军侯很用心,那日追他的女子,试图结识他的男子,事后听说那日情形的人都对其抱有好感。
东西市最不缺富人。今日又是休沐,来往几乎没有穷人,穷人多在路边卖自家做的种的东西。
义卖开始,世家女、商人女,都跟钱不是钱似的一人买几件。
霍去病那日收到的香囊手帕荷包之类的东西半个时辰就卖光了。有女子确定她把头饰丢到马车里,她今日也在:“掌柜的,那日好像还有饰品?”
“诸位的金玉首饰已经折成财物,也已经换成粮食以及过冬的衣物,不日就会送往长安周边村落。”掌柜的指着身侧贴的单子,“诸位请看。”
站在前排的人看过去,惊呼:“我的发簪这么值钱啊?”
“定是冠军侯替你凑个整数。”她身后的女子道。
女子脸微红:“让冠军侯破费了。”
掌柜的很想说,其实冠军侯还不知道这些事。
“诸位,诸位,请回吧。”掌柜的拱手撵人,“我们还得做生意。”
据说还有藩王尚未离京,必须趁着他们还在再赚点。
许多人的兴奋劲还没下去不想离开,就问掌柜的铺子里有什么。掌柜的进去解释,“有胡麻油,有才收上来的胡麻,还有竹纸以及楮皮纸,还有铁锅,棉花以及马具。”
马具也有女子用的。每年踏青秋游时节,渭河两侧都有很多女子策马游玩。公孙敬声有几个堂姊妹也会骑马。也是因为这点铺子里才有女子用具。
不少人“爱屋及乌”,认为帮冠军侯义卖的掌柜的秉性不错,那他铺子里的东西一定也不错,就指着铺子里的东西说:“一样给我来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