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君前几年不懂事隆虑公主也没骂过他,还要拿出私产为他提前卖命,他实在难以想象世间还有此等父母。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昭平君禁不住说。
韩子仁抬头看向他,很是诧异。
小太子也很意外:“表兄的书没白读啊。”
“我在太学这么多年就算不读书听同窗聊天也听会了。”昭平君瞪他,“你少瞧不起人!”
公孙敬声提醒:“再不去就午时了。”
午时天就热起来了。
闻言,昭平君催韩子仁快去换衣裳。
小太子撑着伞同公孙敬声去凉亭,婢女宦官送去茶点。
休假的时候小太子不想动脑,用左手同公孙敬声玩六博棋比运气。
博望苑很大,二人在凉亭里只能听到鸟鸣虫叫以及风声。公孙敬声问他要不要把舅舅家的表弟们接过来玩几日。
弟弟妹妹又大一岁,应当比去年懂事。翌日清晨,小太子令奴仆收拾院落,令吴琢进城告诉舅舅们他在博望苑。
吴琢前脚离开,卫伉和卫不疑就找母亲抱怨城中闷热。
卫青几个月前又添一子,卫青夫人顾不上俩大儿子,令奴仆给他们收拾行李。
说起卫青的幼子,出生那日卫青很失望,因为孩子出生前见过他夫人的人都说怀的是女儿。刘彻很高兴,卫青的三个儿子不可能都没有遗传到他的军事天赋。
考虑到孩子出生后几日卫青脸上没个笑脸,刘彻不敢叫他知道他一想起这事就忍不住乐。
博望苑多出五个小孩十个奴仆果然有了人气。
卫伉惦记去年的烤牛肉干,他到博望苑先去牲畜圈,确定多了几头小牛,他就找太子表兄:“今年还杀牛吗?”
小太子:“馋了?”
太子殿下是个好表兄,身份尊贵却不盛气凌人,卫伉不怕他,乖乖说出心中所想:“我想吃烤肉,也想吃炖肉。”说着话又想到一样,“也想吃鱼脍。”
“肉可以,鱼不可。荷花池里的鱼只能炖。改日我叫人上山抓几条泉水鱼。”
卫伉:“今日杀牛?”
“明早再杀。”小太子提醒他,“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准备什么,你也得帮我照看弟弟妹妹。”
卫伉在家当兄长当惯了,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其实几个小孩都有奴仆无需卫伉照顾,是小太子不想娇惯他。
翌日卯时,博望苑的农奴起来杀牛。多人合力一炷香左右把牛拆解,然后骨头送去庖厨炖汤,韩子仁等宫门打开带人给各宫送肉。今年同去年一样宣室殿、椒房殿和东宫各得一个牛腿。最后一个牛腿送去长平侯府。刘彻曾抱怨吃不了,这次就没给他们牛肋骨。
小太子醒来牛骨汤快煮好了。辰时三刻,小太子令厨子把牛骨汤放入暖锅里,又令人切一些牛肉片,他和表兄弟们去凉亭下喝白粥就涮肉。
昭平君长这么大头一回炎炎夏日吃暖锅子,感到很是新奇。
小太子问表弟们:“肉好吃吗?”
厨子刀工很好,肉切得很薄,放入热汤中打个滚就可以捞出来。汤汁鲜美,牛肉鲜嫩,不蘸任何佐料也美味。卫家几个孩子不住地点头。
卫不疑端起面前的白粥:“太子表兄,可以不喝吗?”
“不可以!”小太子摇头,“只吃肉肚子难受。下午还想不想吃烤牛肉?中午还想不想吃炖牛肉?”
小太子在弟弟面前很有威信,他说什么他们都信,闻言,几个孩子喝一口粥吃两口肉,粥喝完撑得打嗝,还一个个眼巴巴看着冒烟的汤锅舔嘴角咽口水。
小太子给卫伉使个眼色。
卫伉也想再吃点。可太子表兄不许他吃,他只能领着弟弟妹妹们去观景楼上玩儿去。
几个小的走约莫一盏茶左右,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吃饱了。昭平君打个嗝就说:“山珍海味也不如最新鲜的食材美味。”
小太子:“山珍海味吃的也是一个鲜。”
“我们这里哪能吃到最新鲜的海味?八百里加急也得两日。”昭平君可惜,“我怎么不是生在海边呢。”
公孙敬声摇头:“海边不好,一场大风过来凉亭就没了。”
“这种情况也少吧?”
小太子令人把锅碗撤下去:“不少。就算没有暴风也有暴雨。”
“那渔民怎么活?”昭平君以前只知道胡闹,像这种地方上的情况他还是头回在意。
公孙敬声:“刮风下雨不出去。”
“房子刮没了呢?”
小太子:“当地郡县帮着修啊。”
“那多麻烦。何不往里搬?”昭平君想不通渔民怎么那么傻,“年年刮没年年修也没人说劳民伤财吗?”
公孙敬声被问住——虽然他近几年大有长进,但五经博士不甚懂朝政,同窗也很少议论地方政务。
昭平君难得见他哑口无言,下巴微扬很是得意。
小太子笑着问:“知道河南地吗?”
昭平君点头:“大将军全甲兵而还那次夺回来的地方?说起那次,我真服气——”
“等等。”小太子打断他,“可知父皇为何在此地设郡?”
昭平君:“为了把关东贫民迁过去啊。那边水草肥美。”
“关东离河南地这么远。”小太子在石墩上画给他看,“这样做岂不更劳民伤财?”
昭平君恍然,像是才想到这点。
公孙敬声愈发好奇:“直说便是。”
“这里无人居住,不过几年就会再次被匈奴占去,因为你刚才提过水草肥美。沿海也一样,无人在此过几年也会被海盗占去。你们说匈奴和海盗的危害大,还是几年一次的大风危害大?”
昭平君想起以前匈奴入关烧杀抢掠,常常死伤几千:“好像匈奴和海盗。”
小太子:“所以就算年年都得重建也得建,就好比每年的军用开支。”
昭平君懂了:“太子表弟怎么什么都懂?”
“是你不懂。”小太子白了他一眼。
昭平君心虚:“干嘛说出来啊。”
“你问我不说啊?”小太子犯困,起来走几步,“今日还学骑射吗?”
昭平君连连摇头,理由是太累了。
公孙敬声鄙视他,就他还想一个三伏天把以前落下的全补回来。
昭平君被他看得颇为心虚,立即承诺下午学。
昼长夜短,太阳落山到天黑得有大半个时辰,足够昭平君学骑术。而真到那时候牛肉干烤好了,昭平君只想端着碟子吃个够。
公孙敬声看着他吃掉半碟就把剩下的牛肉干拿走。昭平君要抢,公孙敬声叫他看几个小的。卫不疑等人眼巴巴看着他,恨不得上来抢他的肉。
昭平君奇怪地问:“他们怎么不吃?没了?不可能啊。”
卫不疑可怜兮兮地说:“太子表兄只准我们吃两块。”
“太子表弟也是为你们着想。吃多了晚上闹肚子睡不着如何是好?”昭平君讪讪地说出来,也不好再继续吃牛肉。
可他在庖厨附近呆着也馋,干脆叫上卫伉和韩子仁去骑马。
公孙敬声领着弟弟妹妹跟过去看热闹。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三伏天快过完了,韩子仁送几个小的回去,小太子给每人装四斤牛肉干。
五个小孩越发喜欢他们的太子表兄。
此时胡麻上结的夹裂开三成,轻轻一碰胡麻子就像雪花一样落下来。昭平君一日策马从地头上经过发现这点就问小太子何时收胡麻。
西北人跟韩子仁说过,开到一半再收。他担心刮风下雨把已开的三成刮掉了,建议小太子提前收。
小太子令吴琢去宫里找术士,叫术士看天象算算近日天气如何。小太子虽说也会看天象,但术业有专攻,他不如潜心研究风水的术士看得准。
术士告诉小太子未来七天都没有雨,小太子告诉博望苑诸人,五天后清晨割胡麻。清晨露水重,胡麻子被露水黏在胡麻夹里头,用镰刀割的时候不会碰掉。
去年为了调整棉线织布机,博望苑女奴织许多薄厚不均的棉布。那些棉布比细麻硬,奴隶宁愿继续穿麻也不想穿棉。小太子令小吏先收着,留着今年晒粮食或缝成布袋装面粉白米。
没成想今年有胡麻。
收胡麻这日,小太子叫人把白棉布拿出来,割掉的胡麻头朝下把开口的胡麻夹里头的胡麻子拍出来再放到修好的打谷场晾晒。
博望苑农奴多,辰时左右一亩地胡麻就全部割下来。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羡慕小太子人多干活快,趁机找小太子借人。他们替小太子种胡麻,小太子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他令吴琢拿着棉布、领三成农奴去秦岭教二人的农奴收胡麻。
秦岭的胡麻收上来第二天中午变天了。幸好昭平君和公孙敬声的房子大,吴琢领一半农奴去秦岭帮着把胡麻搬屋里。
太学快开学了,小太子也快开课了。不知道这场雨得下几天,几人就赶在雨前各回各家。
小太子从车上下来准备透透气再进去,一扭头看到几人疾步从宣室殿出来。
“枇杷!”小太子朝屋里看,“近日朝中出什么事了?”
枇杷疾步出来:“听说不久前匈奴入侵右北平等地杀掠千人,陛下很生气,当时就宣大将军觐见。”
韩子仁皱眉:“这些年匈奴损失那么多还敢挑衅?不是情报有误吧?”
小太子:“不会!去年浑邪王来降伊稚斜单于定然十分气愤,可关中有二舅有表兄,伊稚斜单于不敢亲自南下捉拿浑邪王,只能入侵边关泄愤。我去宣室看看。”
枇杷:“先喝点茶再去?”
“博望苑离这边才几里路啊。”小太子不累,令韩子仁几人把行礼搬进去,他自己过去。
刘彻听到脚步声本能抬头,看到儿子很是意外:“什么时候回来的?”
“公孙敖、李广出去的时候。”小太子好奇,“孩儿见他们行色匆匆,出什么事了吗?”
刘彻冷不丁想起儿子先前说过,叫李广、公孙敖和公孙贺领兵。他此番若叫李广、公孙敖以及张骞领兵,好像还不如公孙贺。张骞虽然更了解匈奴,可公孙贺应敌经验丰富。
刘彻想朝自己脑袋上一巴掌,亏得他没少嘲讽儿子“不记打”,他怎么也跟儿子一样不长记性。
“无大事。朕叫他们回家准备准备,过几日随去病出兵匈奴。”
小太子算算时间:“过几日?”
刘彻:“再迟草原上就下雪了。”
“可是去病表兄九月成亲啊。”小太子提醒。
刘彻算算日子:“还没到八月,一万骑兵急行军来得及。”
“匈奴该往冬季牧场迁移了。迁徙的时候肯定很多人一起走,一万骑兵够吗?”
霍去病可以带领一万骑兵攻城拔寨,刘彻不信老将李广也可以,所以他叫李广循着踪迹追击匈奴,追不到就回来,切勿孤军深入。经儿子提醒,刘彻意识到此时跟夏季不一样,夏季放牧草原上遍地匈奴像一盘散沙。
“是朕考虑不周。朕再为他加五千人。”刘彻思索片刻,可以再加一万骑兵,但没有那么多粮草。刘彻决定由霍去病领一万五千骑兵,等到草原上跟李广和张骞兵分两路,他领一万,李广和张骞领五千,或支援或同霍去病围堵匈奴。
刘彻又思索片刻,令黄门宣冠军侯。
小太子走过去:“父皇为何那么喜欢用李广啊?”
刘彻其实不待见李广。李广以前轻视卫青,因为刘彻一次次重用卫青,李广向刘彻表达不满,暗示他任人唯亲。刘彻没同他计较。反倒是李广因打猎晚归,守城士兵不给他开城门,他记住此人,等刘彻令他为将,他把此人调到麾下在战场上趁机把人杀了。
城门关闭后不到时辰不可打开。否则上面追究起来开城门的小兵轻则挨军棍重则被处决。李广如此气量也为刘彻所不喜。
李广在民间呼声极高,很多文人墨客世家子弟为他迟迟不能封侯而感到可惜。刘彻不能不顾民意,这才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此次去病是主将。”
小太子:“孩儿没问谁为主将啊。”
刘彻语重心长:“据儿,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不能全凭个人喜好。”
“孩儿明白啦。”小太子不问了,到他身边坐下,“父皇,下月陈家表兄成亲你去吗?”
刘彻摇头:“朕不去。你替朕和你母后过去。你不必准备贺礼,朕准备好了。去病成亲朕和你一起去。”
小太子趴在御案上扭头问:“父皇,你说几日出兵是几日啊?”
还得再备一些粮草。
“五日后吧。”
“表兄是不是这一两天就得搬去军营?”
刘彻点头:“找他有事?”
“我想他了。”
刘彻捏捏儿子的脸:“你想他这些天都不曾回来看看?”
“天热不想。现在想了。”
刘彻轻笑一声:“那你等着。他快到了。”
“我去给表兄拿牛肉干。父皇,还有你的,孩儿准备好了。刚才来得急忘了。”
刘彻:“不着急。你先回去歇着,朕和去病谈完叫他去找你。他今日不回家。”
到太子宫小太子把他前世八岁用的那把宝剑拿出来。准备关柜门的时候,小太子看到那碗药。小太子又默念一声“止血药”,柜子里多出一个玉色小碗。
小太子奇怪,“这些药都是我何时买的?怎么没有一点印象。难道是刚学剑术的时候师兄师姐担心我手上磨出水泡送我的。”
小太子实在想不起来,把宝剑和“碗”放茶室茶几上等霍去病过来。
天色已晚,小太子不能跟霍去病闲聊,他一过来小太子就朝他推一下宝剑和药碗。
霍去病顺嘴问:“送我的?”
小太子点头。
“这个药是我找人买的。那人是个游医,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碰到。表兄慎用啊。”
霍去病打开药碗,看起来不像药反而像女子用的面脂:“不可以叫太医试着配一些?”
“游医的方子怪,太医不一定会配。”小太子朝外看一下,“天快黑了,表兄回去再慢慢看吧。”
朝廷出兵匈奴这样的大事不可能绕过卫青,日前霍去病听他舅说过,陛下不准备派他去,叫他好好在家筹备婚礼。今日突然改变主意,霍去病没有任何准备,正好想找他舅聊聊。
第136章 临阵换将
霍去病到大将军府宫中即将下钥,他不好肆意走动,于是决定晚上住大将军府。
既然不着急回去,舅甥二人自然也不着急聊什么事令陛下突然改变主意。用过饭舅甥二人转到书房准备详谈。
卫青见他一手宝剑一手拿着吃的:“没吃饱?”
霍去病楞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禁不住笑了:“碗里不是点心,据儿找游医买的止血药,得知——”他好像明白了。
卫青:“怎么了?”
霍去病到太子宫的时候小太子已经把宝剑和止血药拿出来。他临走前太子的婢女枇杷还给他一包明显早已准备好的牛肉干。
霍去病把他先前在太子宫看到的一切告诉舅舅:“据儿知道陛下令我掌兵?”
“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他能令陛下临阵换将。”卫青不待霍去病说些什么,提醒他此事烂在肚子里,万万不可叫李广知晓,盖因此人心量狭窄。
霍去病:“我到宣室的时候殿内有几个宦官和奉茶的宫女,要不要提醒陛下?”
“不必。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哪个不是人精。陛下不止一次下过禁令,他们知道什么可以议论什么提都不能提。”卫青看他手里的小碗,“据儿虽说年幼但他做事极有分寸,不可能不知道军中有军医。可他还给你止血药,想必这药非同寻常。”
霍去病看一下宝剑跃跃欲试。卫青横他一眼,霍去病放下剑和牛肉干把装药的玉色小碗递给他。卫青打开药碗很是意外:“这是药?”
霍去病捏一块牛肉慢慢磨牙:“他骗我作甚?”
“不似凡品啊。”卫青颇为感慨地说出来,不由得笑了,太子外甥哪次很是郑重地拿出来的东西是凡品。
卫青盖好盖,拿起案上的宝剑,宝剑出鞘仿佛蒙上一层月华。可此时是晚上,室内的烛光泛黄。
近几年霍去病也见过许多神兵利器,有藩王进贡的,有从匈奴俘虏的,也有霍去病在东西市高价寻的。冠军侯府有一个兵器库,里面长刀短刀弯刀宽刀匕首弓箭等等,应有尽有。可此刻他仍然不由自主地失神。
卫青早有心理准备,比他先回过神:“……莫不是传说中的干将莫邪?”
霍去病回过神恰好听到这句话,顿时哭笑不得:“您也说那是传说。”
“解释!”卫青把宝剑给他。
霍去病:“据儿有几分神奇啊。”
卫青眉心一跳,他何时改信鬼神了。
“仙人送的?仙人不用仙器用铁剑?”
霍去病被问住。随后他指着玉色小碗,请舅舅解释。卫青无法解释:“改日我试试据儿。”
“您试他?您见着他恨不得绕道走。”
卫青不愿承认这一点,瞪他:“试试!”
衣裳比人肉难割断,霍去病撩起衣袍,宝剑轻轻一挥,齐齐整整割下来一块,当真神兵利器啊。
霍去病倒抽口气,这把剑是沾上就会死。
卫青很是羡慕:“陛下以后若还令我为将,我出征前一定得去太子宫向太子殿下辞行。”
霍去病想笑:“他不一定还有。”
“据儿向来不偏不倚,你有舅舅就有。说不准陛下也有。”
霍去病眼中一亮,情不自禁地朝太子宫方向看去。
卫青颔首:“这样的宝剑不可能堂而皇之的摆在茶室或书房。据儿的寝室我去过,只有一个柜子上了锁。如果我所料不差,药和宝剑应当就在那柜中。”
“他为何不直接拿出来?”
“一次两三把宝剑如何解释?即便据儿开了天眼能看到鬼神,可我们看不到,他还是无法解释。不过他这些年得到的宝物虽然不凡却没有延年益寿之物,想来这些东西并非鬼神所赠。”
霍去病好奇地问:“修道之人?世间真有此等神人?”
“修道不是修仙。修仙者可脱胎换骨,长生不老与天地齐寿,怎会在此逗留?”
霍去病:“潜心修道之人也没心思过问世俗之事?”
“我猜十有八九是据儿不巧结的善缘。因为对方来无影去无踪,据儿只能说是他买的。”
霍去病不由得朝四周看去。
卫青好笑:“修士不可直接插手俗务。我听陛下说过,沾染因果易遭雷劫。”
“那陛下身为皇帝管天下事还想得道成仙?”霍去病真想问问皇帝陛下,他自己不觉着矛盾吗。
卫青:“陛下追求的是仙法不是道法!不然他归隐山林不问俗世,朝饮甘露,暮食山珍,自可长命百岁。亦或者像老子,传说他活了两百岁。”
“说白了这些东西还是人做的?只是长寿之人做的?”霍去病想想,“可以踏雪无痕,但不能飞天遁地?”
卫青沉吟片刻,坦白:“其实我也不清楚。以前陛下跟术士谈论鬼神的时候我没怎么用心听。早知如此我就多了解一些了。”
霍去病相信有些术士有真才实学,小太子的博望苑就是最好的证明。
“改日我问问术士?”
卫青摇摇头:“还是别问了。此事不宜过多人知道。正如你所言,据儿个小机灵鬼不想说我们问也没用。顺其自然吧。”
霍去病很不放心:“舅舅既然说修道者喜欢据儿,他会不会想——”余下的话纵然是冠军侯也不敢直白地说出来。
卫青:“我们谈论这么久都没人出来阻止我们,想必他只是喜欢据儿。亦或者家中这些物品太多,放着也是落灰。”
霍去病仔细打量他的这把宝剑,不是新的。他又打开止血药,也像被人用手划过。
“不怪我寻遍东西市都没有找到据儿送我们的匕首和送伉弟的玉。”霍去病想想太子表弟这些年拿出来的东西,“这位修道者家中应该有幼——不不,兴许全是他自己的东西。”
卫青点头:“送不疑的小玉雕应当是他幼时用的。送我们的匕首是烤肉时用的。这把宝剑,你看上面的纹理,是凶兽,但是凶兽幼崽,想必是他少年时的宝剑。”
霍去病仔细闻闻,宝剑上没有一丝血腥气,立刻把这个发现告诉他舅。
卫青心底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此人来无影去无踪。可听了霍去病的话,他心里踏实了:“看来真是位和善良的道士。”
“据儿为何时隔两三年才拿出来?”霍去病想不通。
卫青:“据儿柜子里的东西我见过。你也见过吧?”
霍去病见过,当时柜中没有细长的东西,包括木盒。
“据儿说他只有这一碗药,但没有提只有这一把宝剑,说明此时他柜中就算有也只有宝剑?”
卫青颔首:“据儿嘴里虽然没有一句真话,但也没有一句假话。端看我们如何理解。”
霍去病看着宝剑感慨:“我何德何能啊。”
“看地图吧。”卫青摊开他自己画的、霍去病后补充的匈奴部落地图。
霍去病收起宝剑,同舅舅推演倘若匈奴在边关张开口袋等他进去,届时会在何处设防。匈奴必须在大雪降临前抵达冬牧场,否则他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投降入关躲避风雪,二是杀掉战马过冬。而这两种情况匈奴都不会选。
浑邪王投降不止带来族人和牲畜,还带来了伊稚斜单于和匈奴左贤王主力冬夏季躲藏的地点。
霍去病根据冬牧场以及匈奴最后的踪迹是右北平画出五个区域。入侵边关的匈奴具体在何处还得从右北平出关才能断定。
卫青:“陛下有没有提此次怎么打?”
“陛下说他久居深宫不了解草原的情况,我出关后见机行事。但这次不许孤军深入,给匈奴一下立刻班师回朝。”
卫青点头:“草原上的雪来得早。我同浑邪王聊过。有时八月中就下雪了。令你的兵多带两身衣物以防不测。”
霍去病一一记下:“我有点担心李广和张骞。一个衰一个没有独自带过兵。陛下叫他们同我兵分两路,我总有种跟公孙敖叔父带兵那次差不多的预感。”
卫青摇头失笑:“哪能回回迷路。再说了,又不走远。”
霍去病相信他的直觉,可再一想这次不直直地往北,而是沿着边关从东到西找不到匈奴就回来,李广以前驻守过边关,闭上眼睛也不可能迷路,他又觉着过于杞人忧天。
“先睡吧。”卫青困了。
霍去病还没洗漱,想同他再聊一会身上黏糊糊让他不得不把话咽回去。
翌日清晨,霍去病醒来想起太子表弟送的宝剑,他想到什么,洗漱后前往太子宫。
小太子在同老父亲切磋。霍去病见状疾步到跟前,看到小太子的剑很是意外,居然跟他平时用的剑一般无二。难道他和舅舅猜错了,小太子此时只有一把宝剑。
霍去病很是感动。
太子表弟待他太好了。
刘彻急急后退几步收剑:“去病找据儿有事?”
“无大事。”霍去病摇头笑笑,“听到兵器碰撞声臣好奇过来看看。”
刘彻把剑扔给他:“那你陪他玩吧。还差一盏茶的时间。朕回去洗漱。”
“父皇愈发懒了。”
刘彻脚步一顿:“容朕提醒你,朕快四十岁了。你说的!”
小太子嘀咕:“越懒越懒。”
“朕就懒了。怎么了?”刘彻问。
小太子摇头:“父皇乃天子,谁敢把您怎么着啊。”
“知道就闭嘴!”三伏天虽过了,秋老虎还在,刘彻烦死此时的天,动一动汗流浃背脸上发痒。
霍去病看着他走远才问:“陛下怎么了?看起来很烦躁。”
“昨晚没睡好吧。”小太子胡扯,“父皇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不必担心。表兄,看招!”
小太子的剑是真剑,霍去病出兵在即不敢大意。
刘彻不止是热得烦躁,他还没有想好怎么糊弄李广和张骞。
用早膳的时候春望给他出主意,胡扯边关有变,不得不令匈奴惧怕的冠军侯掌兵。
刘彻放下汤匙:“如果李广跪求朕给他一次机会呢?”
“陛下,一个人的命也是命。”李广出身世家鄙视来自农家的春望,春望也不喜欢他。春望喜欢小太子,小太子嫌他晦气,春望也嫌他晦气。先前刘彻令李广为主将,春望就颇有微词。而他只是宦官,并非言官,也非公卿士大夫,所以没敢直言进谏。
“再不用李广世家又得对大将军颇有微词啊。”没有外臣在场刘彻一提到他就忍不住多说几句,“以前就说过他能封候拜将盖因其姊是皇后。”
春望嗤之以鼻:“奴婢说句您不爱听的。武安侯田蚡是太后的弟弟呢。他会排兵还是布阵?魏其侯窦婴乃太皇太后的亲侄子,虽曾官至大将军,可他敢打匈奴吗?大将军为人谨慎,与人为善,屡战屡胜,他们只能用出身诋毁他。好比冠军侯,自懂事就在您身边,他们不能说他出身低微,就改说他嚣张跋扈。京中嚣张跋扈的人何止他一人?”
刘彻转向他:“你怎么比朕还愤怒?”
春望意识到说多了,慌忙闭嘴。
“依你!”刘彻拿起汤勺,给他使个眼色。
春望迈着轻快的步伐出去令小黄门宣李广和张骞。二人联袂抵达宣室殿,霍去病随小表弟进入浴室洗漱。霍去病一看到表弟就不由地想起他送自己的宝物。
“据儿,你的剑非凡品啊。”
小太子好奇地问:“会飞吗?”
霍去病噎住。
“不会飞就还是剑啊。”
霍去病再次语塞。
“你送我的那碗药是不是能起死人肉白骨?”
小太子摇头:“我不知道。表兄可以试试啊。”
霍去病:“……”
好想打他!
改日他就要领兵出征了,试什么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