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宫诸人今日吃了不少饼,也不想再用晚饭。韩子仁吩咐下去,厨子另煮一锅青菜汤——水和猪油以及院中嫩绿的青菜。
晚饭简单厨子做得快,饭后收拾的也快,以至于不到酉时小太子就躺下了。小太子睡不着,翻身坐起来又嫌冷,正当他想喊睡在外间的韩子仁进来,忽然想到他可以引气入体。虽说灵气少的无法修炼,可至少不易生病。
小太子练着练着忍不住犯困。假如还是前世小太子会让自己打起精神继续修炼。如今不必辛苦,小太子躺下呼呼大睡,一觉到天亮。
小太子领着花花玩一圈回来他的老父亲已经拿着宝剑等着。小太子接过吴琢递来的剑朝老父亲身上戳:“看剑!”
“慢点!”刘彻很怕被剑戳到,“刘据,戳伤朕朕打的你屁股开花!”
小太子手上动作不停:“父皇技不如人还有理。”
刘彻一见儿子非但不听还故意往他身上戳,顿时不敢废话,一心左躲右闪。
一炷香后,刘彻扔下宝剑抓儿子。小太子早有防备,宝剑一扔拔腿就跑。刘彻无力去追,气得只能狂吼:“站住!”
小太子停下,但是停在刘彻十丈外。刘彻威胁他过来,小太子一边靠近一边说:“孩儿想去给祖母请安。”
刘彻生生气笑了:“昨日才去过今日又去做什么?”
小太子眼珠一转,刘彻直觉不好,听到儿子说:“孩儿回头问问祖母是不是不可以天天去?”
“你敢!”刘彻瞪儿子,“滚去洗脸去!”
小太子明知故问:“父皇呢?”
刘彻也不管地上的剑,转身回宣室殿。
吴琢收起宝剑:“殿下不该往陛下身上戳。”
“孤有分寸。”
吴琢跟他进院:“可是宝剑无眼啊。”
“父皇有眼睛。你不必担心。父皇看似躲得困难并非他剑术不精,而是近几年疏于练习。”二月天早晚凉,小太子不敢沐浴,索性换下汗湿的里衣,洗漱一番就拎着鸟笼出去遛狗。
韩子仁疑惑:“殿下不累吗?”
“不累啊。”小太子疑惑,“你很累吗?”
韩子仁:“可您的脸都热红了啊。”
“我脸皮薄易泛红。”小太子摸摸脸,逗鸟儿,“给太子请安。”
鸟儿尖细的嗓子叫着“给太子请安”。
小太子乐了:“给父皇请安。”
鸟跟着说一遍。
小太子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果然是韩子仁:“我不往哪儿去。”
“殿下身边哪能没人伺候。”
小太子朝花花屁股上踢一下:“花花在呢。”
花花轻巧躲过去,冲他汪一声,仿佛埋怨他脚贱。
“殿下,奴婢帮您拎着?”韩子仁冲鸟笼伸手。小太子转身躲开:“叫你拎着还是孤逗鸟吗?你若闲着无事就把蹴鞠拿出来陪花花踢球。”
花花一听到熟悉的字眼兴奋绕着小太子打圈转,摇着尾巴十分狗腿。
韩子仁不想一早就热一身汗,“奴婢去庖厨问问何时用饭。”
小太子满意地窃笑,随即朝花花身上踹一下:“知道韩韩为何宁愿去庖厨都不愿陪你玩?因为你爱叫,他烦你。”
“汪!”花花气得仰头大吼。
刘彻在寝室听得一清二楚,眉头微蹙:“他不能一天不招猫逗狗?自打他搬到隔壁,朕几乎天天听到花花被他气得汪汪叫。”
伺候他更衣的宦官笑着说:“殿下如今不招猫改招鸟了。”
“那是大黑猫不理他,平时趴在房梁上睡觉,晚上抓老鼠。”刘彻想起儿子养的猫,“自打大黑猫跟他搬到太子宫,宣室周围的野猫都少了。”
宦官为他系上腰带:“过几日又该有猫叫春了。”
“春天到了。”刘彻点头赞同,“早日把猫笼找出来,猫叫的时候抓起来装笼子里交给狗监。朕不想半夜三更被哇哇的小孩叫吵醒。”
不怕鬼神胆大包天之人夜里睡得正好突然听到“哇”一声也会吓得心砰砰跳。所以对抓野猫这件事宣室殿诸人都很认真。
小太子身边人见到宣室殿诸人开始抓猫也去帮忙。诸人齐心协力,没有漏掉一只野猫,小太子这个春天过得很是舒服。
话说回来,胡麻种子小只能撒种,有的地方很稠,小太子就叫博望苑农奴把稠密的嫩苗薅掉种在池塘附近溪流两侧。
博望苑小吏见小太子如此珍惜胡麻幼苗,不需要小太子叮嘱也知道得精心伺候。幼苗长膝盖那么高,小太子送长姊出嫁。忙完卫长公主的婚事的第一个休沐,小太子前往博望苑,博望苑小吏盯着农奴在地头上晒粪。小太子不懂:“这是作甚?”
小吏天上的乌云:“要下雨了,下官想给胡麻追肥。”
“不必!孤听西北人说,胡麻不怕肥少不怕旱,最怕连种。”
农奴没听懂,忍不住问:“什么连种?”
小太子点头:“今年在这块地种胡麻明年就不能种了。隔两三年再种。这些粪放棉花沟里吧。”
小吏明白:“棉花苗小,下官怕伤着苗,不如先堆在地头上?”
“这等小事你做主便是。”刘彻先前给小太子留两亩地由他自己种庄稼,不是说博望苑只有两亩田。博望苑总得有八亩地。小太子留两亩种瓜果蔬菜,剩下四亩地去年深秋时节就已经种上小麦。小太子到小麦地头上,在地里挑草的张顺子疾步过来请安。
小太子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看地里的小麦:“怎么这么乱啊?不能像棉花一垄一垄的吗?”
“没法像棉花那样种。”张顺子也希望小麦一垄一垄的,那样除草的时候就不必弯腰薅,用锄头锄便可。
小太子不解:“为何不可?”
韩子仁问:“耧车也不行?”
张顺子摇头:“耧车不好用。不是突然种多了,就是没种下去。远不如撒的均匀。”
“为何不买新的?”韩子仁朝小吏看去,“殿下给他的钱呢?”
张顺子:“买了。新的也不行。”
“拿来我看看。”小太子还就不信了。
张顺子叫农奴把今年新买的耧车搬出来。
博望苑小吏不知出什么事了,觉着太子殿下好像很生气,连忙过来问怎么了。
韩子仁替小太子问耧车的情况。博望苑小吏叹气:“别提了。白花十吊钱!”
“这么贵?”韩子仁惊呼,耧车那么小的东西竟然赶上犁或耙了。
张顺子点头:“贵也无妨,咱们买得起。可问题是买来不能用。”
农奴扛着耧车飞奔过来。
韩子仁奇怪农奴怎么这么快,顺着农奴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果树林里有几间小屋。
这几间房乍一看是茅草屋,其实是泥瓦房。房子修好后术士令人在屋顶铺满茅草,理由是跟果树林和庄稼地和谐。而多了一层保护,房子也变得冬暖夏凉。没有妻小的农奴请示管事的之后就搬进去住,名曰离田地近,可以就近照看庄稼。
农奴也是人,也知道辛苦,干完一天农活不想把耧车送回工具房,干脆就近放他们屋里。
小太子问小吏:“他们住哪儿?”
农奴解释,那几间屋子看起来不如寝室宽大,但冬暖夏凉很是舒服。
小吏不住地点头。
小太子颔首:“倒是我误会你了。”
小吏惶恐:“下官不敢。”
“耧车拿近点我看看问题出在哪。”小太子不觉着耧车有什么问题。
农奴把耧车移到他面前,小太子前后左右细看一番,怎么看都跟他前世历练时看到农夫用的耧车一般无二。可是为何那时耧车遍地,而此地耧车那么贵还不好用啊。
韩子仁见他眉头紧锁:“殿下,是不是请上林苑的匠人过来看看?”
博望苑管事来自上林苑:“韩侍从有所不知。上林苑的小麦也是撒种。不过因为有耙,撒下去之后耙两遍比耧车种的还好。”指着地里的小麦,“这些也用耙耙过。”
小太子摇头:“不一样。撒下去的种子根浅。这两年高产是因为没有大风大暴雨。赶上暴风雨定会被吹倒淋倒。”
“唉,这是天灾,没办法。”
小太子挑眉:“天灾是无法避免,可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小吏闭嘴。
小太子令农奴拿麦种,他在地头上试试。
韩子仁怕他扶不住耧车,帮他扶一边。
小太子扶着耧车走十丈看出问题:“耧车样子没错,但得大改。”
小吏不敢信,太子殿下还真有办法啊。
小太子转向韩子仁,韩子仁去正殿拿笔墨和绢帛。小太子看着雪白绸缎,眼睛不由得朝竹林看去。小太子画好改良后的耧车,令无事可做的农奴砍竹子放溪水里泡。
在上林苑呆过几年的小吏试探地问:“殿下是不是想用竹子做纸?
“你知道?”小太子诧异。
小吏谦卑地笑笑:“陛下曾叫上林苑的匠人试做过几年,但没做成。”
“那是他们忘记一样东西,又少一两步。”小太子问,“既然以前做过,想必上林苑有砸竹子的杵臼和抄纸帘?你找人搬过来,放到溪水边。倘若还有别的工具也一并拉过来。”
小吏不敢再怀疑小太子,立即叫他的同僚带几个人去上林苑。
小太子:“不着急。竹子有点老了,得泡些日子。韩韩,帮我记着时间。”
韩子仁颔首。
小太子想想没别的事,就去看看他的象。
正午暖和,小太子和驯象师把象弄出来吃点鲜嫩的青草喝点溪水,一到未时就把象撵屋里继续“冬眠”。
小太子午睡醒来直接回宫,但韩子仁没回去,被他派往公孙家提醒公孙敬声给胡麻剔苗。
公孙敬声还不知道胡麻可以榨油,对胡麻不如棉花上心。可是让太子表弟上心的东西一定另有他用。韩子仁走后他就带奴仆去陈家,跟以往一样车停在陈家斜对面路边,他的书童进府找人。
隆虑公主等公孙敬声的书童出去就问:“敬声为何不进来?”
昭平君心想,进来做什么?看看府里究竟有多脏吗。
昭平君不想母亲伤心,半真半假道:“他一看到你或父亲就不由地想起当年那件事。母亲不会不知吧?”
隆虑公主事后才知道,但她也没有怪婆婆。
卫青当时不过是个才从平阳侯府出来的骑奴,在隆虑公主看来真被馆陶公主的奴隶打死了也就死了。
可如今他乃大将军,隆虑公主无论如何辩解都显得苍白。
隆虑公主叹气:“我以为卫家早不在意了。”
“他又不是圣人。”昭平君无语,“换成您您能做到心无芥蒂?”
隆虑公主:“不提这事。你明日得去太学,地里的事就别操心了。母亲帮——”
“停!我地里的胡麻是帮太子表弟种的。要知道我们府里的奴仆插手他可能就不要了。谁知道那些奴仆以前有没有绑过大将军。”
隆虑公主想说没有,都被处死了。可她一想到小太子亲舅舅不亲姑母,无奈地叹了口气:“忙得过来吗?”
“又不用儿子亲自下地。秦岭那边的农奴都会种田,使个人过去说一声就行了。”昭平君看他母亲,还不走吗。
隆虑公主不走,直到天色暗下来儿子该用饭了她才回自己的小院。
昭平君令奴仆关上院门就抱怨:“住在府里真不自在。我改日一定得找个理由搬出去。”
奴仆出主意,他成亲可以搬出去住。
翌日清晨昭平君前往太学前告诉母亲他想成亲。不等隆虑公主问他怎么突然想成亲,昭平君跳上马直奔太学,见着公孙敬声就跟他显摆。
公孙敬声难以置信:“以前只听说过女子为了逃离母家早早嫁人。没想到你也用这招。”
第134章 家风不正
昭平君没有理会公孙敬声的挤兑,他打定主意“娶妻搬家”,盖因他实在受不了母亲。冠军侯像他这个年龄可以出征匈奴,而他还是母亲眼中的小娃娃。
又逢休沐,昭平君甫一到家就被隆虑公主堵住问他是否有心仪的女子,否则为何突然想成亲。
昭平君胡扯他读书、赚钱以及种地各方面都被公孙敬声压一头,不能这事也被他压一头。隆虑公主潜在意识里无法接受儿子突然长大,甚至可以娶妻生子的事实,于是她劝儿子“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不可拿来攀比”等等。
昭平君故意气母亲:“不是因为祖母和父亲的缘故没人敢嫁给我吧?”
馆陶公主的面首董偃比她小几十岁,隆虑侯身边的莺莺燕燕也比他小几十岁。为老不尊,为父不尊,长安公卿士大夫谁知道了不说一声“荒唐”。
轻飘飘一句话差点把隆虑公主气晕过去。
昭平君见母亲脸色变白心里不忍。但此时他想起一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得亏隆虑公主不会读心术,否则怎么也得夸儿子太学没白待。
而隆虑公主见儿子态度坚定,不得不去找隆虑侯商议儿子的婚事。
隆虑侯的打算很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跟陛下亲上加亲。
隆虑公主也想过,可皇后的两个外甥还没定亲,一个比二公主大几岁勇冠三军,一个与她同龄同太子亲厚,皇后想亲上加亲轮也轮不到她儿子。
“做梦呢。”隆虑公主心里堵得慌,又不舍得骂儿子,就把气撒在他身上,“长姊再三跟陛下和皇后商议,希望跟他们亲上加亲,陛下都没同意。不是我嫌弃自己的儿子,昭儿哪点比得上襄儿?单说食邑平阳侯就是我们的几倍。”
隆虑侯听她一分析也觉着自己有点白日做梦:“此事我不懂,一切听公主吩咐。”
隆虑公主令奴仆对外放出消息,隆虑侯府给昭平君选妻。然而半月过去,无人登门。隆虑公主认为奴仆阳奉阴违,气得要打死办事不利的奴仆。
奴仆大呼冤枉吵到休沐在家的昭平君,昭平君出来询问出什么事了。隆虑公主怕儿子生气,以为她不希望他早日成家,自然实话实说。
昭平君令孔武有力的奴仆把人放下:“母亲怎么就不想想小门小户不敢同我们家攀亲,高门大户公卿之家不屑同您结亲?”
隆虑公主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家风不正!”昭平君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扭头回他的小院。
隆虑公主虽不如平阳公主八面玲珑,但她平日里也会同一些公侯夫人来往。不止一次听她们提过,谁谁谁又去拜访卫少儿,谁谁谁豁出老脸求见长平侯夫人,冠军侯府的门槛被踏平了。那时隆虑公主就在想,霍去病少年英雄勇冠三军不假,但他以前只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子,远不如她儿子尊贵。届时跟她家结亲的人只会更多。
是以隆虑公主险些晕过去,不可能!
婢女赶忙扶着她:“公主怎么了?”
隆虑公主缓缓坐下,无力地撑起额角只能靠在婢女身上思索,她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她儿子是陛下的亲外甥啊。
不是说高门嫁女吗?陈家两位公主皆是皇家至亲,怎么就突然没用了呢。
直到昭平君再次去太学隆虑公主都没缓过来。
巳时左右,隆虑公主进宫求见太后,请太后为她出出主意。
太后反问:“哀家如今谁也不认识怎么帮你出主意?难道你想同皇帝亲上加亲?”
“不敢!”
闻言,太后满意地微微颔:“还有些自知之明。家世清白,识文断字,懂得孝敬公婆,脸面齐整就行了。”
隆虑公主不敢信:“就这样?”
“你还想娶九卿的女儿三公的孙女?”太后不禁冷笑,“不要指望陛下指婚。看上哪家女儿叫官媒出面。”
官媒出面岂不等于隆虑侯府低头求娶?心高气傲的公主拉不下脸。
太后言尽于此,也不管她是欲言又止,还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瞬间变成又聋又哑的老太太。
隆虑公主在东宫碰一鼻子灰,出门就去椒房殿。
小宫女望着马车不出城而是往西去,小跑进去禀报:“太后,公主找陛下去了。”
东宫太安静,安静的老太后有时心慌,看着小宫女笑嘻嘻鲜活的模样她也纵着:“今日非休沐,她不敢去宣室殿打扰皇帝。”
跪坐在太后身侧的大宫女问:“找皇后?皇后一向心软,找她是对的。”
“皇后心软?”太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皇后心软未央宫早乱了。尹婕妤、邢娙娥哪个安分?就连那个红颜薄命的王氏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哀家记得你们谁说过,她往据儿跟前凑还被陛下训了一顿。”
大宫女被说蒙了:“可未央宫无人不,不——”
“不称皇后贤惠?贤惠跟心软有何关系?处事公允即可。”太后一脸无奈,“你也在哀家身边呆有些年头了。以后出去长点心眼。”
大宫女脸色微变,盖因太后病重那几年提过,她会留下懿旨,请陛下放她们出去。
刘彻不止一次往外放无用之人。太后薨逝东宫这些宦官宫女自然成了无用之人。
大约早几年以为必死无疑,太后如今可以笑谈生死:“哀家只是说说,瞧瞧你,哭了?”
大宫女的眼泪差一点就出来了。
太后拍拍她的背:“不哭,不哭。哀家只希望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王太后说的黑发人正是指隆虑公主。隆虑公主面色泛黄,铅粉也遮不住的黄。她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太后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乍一听到外孙想成家的时候太后非但没有反对还指点她如何选儿媳。
可惜隆虑公主听不进去。
听不进去也好,多碰几个钉子她自然就认命了。
果不其然,隆虑公主同皇后聊许久,她自认为皇后愿意出面,等她到家仔细一想,皇后不止没有答应替她儿择妇,反而拜托她帮冠军侯留意适龄女子。
隆虑公主差点气吐血。
翌日,她又去找八面玲珑的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对上不好说真话,对妹妹就没有这层顾虑。她直言爱莫能助。隆虑公主又去找南宫公主,南宫公主正为她儿子的婚事发愁。她也想同皇家亲上加亲,但有个冠军侯在前面杵着,她都没敢跟帝后提这事。
白白忙一圈,隆虑公主令人请官媒。
隆虑公主降低要求还是有不少人家愿意同她结亲。不是每家每户都把女儿视如珠宝。也不是每个当父母的都像公卿一样了解陈家那些人。
麦子泛黄,昭平君进宫告诉太子表弟,他到秋娶妻。
小太子惊呼:“好巧啊。”
“巧?还有谁?”昭平君稍稍一想明白了,“冠军侯?”
小太子点了点头:“表兄愈发聪慧了。”
“怎么没听母亲提过?我认识吗?”
小太子想想:“你见过。第一个骑象的女子。”
“她?”昭平君有印象,那女子长得出挑,但他觉着配不上冠军侯。
小太子:“舅母说她家中遇到点事,她的性子比以前好多了。也是家中出事她在外奔走不巧碰到表兄,表兄见她性子坚韧,日后他若不幸战死沙场——”
昭平君抬手捂住他的嘴巴:“胡说什么!大汉出个冠军侯容易吗?”
小太子把余下的话咽回去:“不说。你几月成亲啊?表兄九月。”
“我八月。”昭平君庆幸在他之前,否则那些长舌头的指不定怎么议论呢。
小太子算一下没几个月了:“你不用装修新房啊?”
“我来找你就是为这事。我想搬出去,可母亲死活不同意。你帮我出出主意。”
小太子问:“你敢自污吗?”
昭平君恍然大悟:“表弟是我亲表弟。”朝他肩上重重地拍一下就往外跑。
枇杷端着茶点进来差点被他撞翻:“昭平君怎么了?”
昭平君回到府里找到母亲再次提出搬出去住。
隆虑公主未语先流泪。
昭平君混不吝道:“我也不想。可父亲那样,我不放心!”
隆虑公主瞬间忘记哭泣,瞠目结舌。
昭平君:“母亲不信?”
隆虑公主张了张口,竟发现无言以对。
昭平君见她泪流满面着实不忍,给婢女使个眼色,他回自己的小院等消息。
太学放暑假,昭平君在外的宅子收拾好了。隆虑公主另给他买几房奴仆。先前因为隆虑侯不想同陈家结亲的人家很是后悔。
昭平君心情畅快,见着公孙敬声就显摆。公孙敬声转头告诉母亲,隆虑公主给儿子置办的宅子是他的好几倍大,昭平君又爱找他玩,他总觉着被昭平君压一头。
三伏天到来前,卫孺给儿子置办一处大宅子,在昭平君斜对面,像打擂台似的。
卫孺给儿子置办宅子之前找卫子夫抱怨过。小太子搬去博望苑之前向母亲辞行,皇后拉着儿子问:“是不是你的主意?”
“什么啊?”小太子一脸疑惑。
卫子夫:“你两位表兄成了邻居。不是你在中间推波助澜?”
“母后!”小太子震惊,“儿子才九岁!他俩是我表兄,不是表弟!”
卫子夫不信:“真不是你?”
“我找祖母去!”小太子拨开她的手,卫子夫拉住他,“据儿,不是母后不信你,而是你素行不良。”
小太子气哼哼地反驳:“明明就是母后不信任孩儿,反倒是孩儿的错。你和父皇一样只会怪别人,从不检讨自己!祖母说的没错。你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是你就不是你,嚷嚷什么。”
太子殿下瞪大眼睛:“母后冤枉孩儿还不许孩儿反驳?没天理!没天——呜呜……”
卫子夫捂住他的嘴巴,瞪儿子:“不许喊!”
小太子气得小脸鼓鼓的,恨不得朝她手上咬一口。
“这次是母后误会你了。”卫子夫不想承认她错了,却不得不承认,只因小孩太能嚎。
小太子不满意:“下次继续吗?”
卫子夫气结。
“刘据,你当知道母后不是不敢打你,而是不舍得打你。”
太子殿下顿时感到屁股疼,禁不住腹诽,“就会威胁人。”随即大声说,“孩儿告退!”
卫子夫长舒一口气。
宫女莲子问:“皇后怎么了?”
“一眨眼九岁了。”卫子夫感到不可思议,“以前跟个小傻子似的,现在竟然这么会气人。”
宫女莲子:“皇后这次确实冤枉殿下了。殿下不喜欢公主,也不喜欢公孙夫人,哪会掺和她二人的事啊。”
“敬声和昭儿帮他种胡麻。凭这一点他就有理由出手。敬声和昭儿可以一起开马具铺子,可以一起帮据儿种棉花和胡麻,会在乎谁先定亲谁的宅子大?”卫子夫不信,可惜没有证据。
莲子:“其实这是好事啊。昭平君搬出去离隆虑侯远一些,平日里又在太学,想变成他那样也难。公孙公子有个大宅子,公孙夫人也好把私藏搬过去,省得她回回跟皇后抱怨公中花费巨大,而她又不好说没钱。”
卫子夫起身:“不聊他。随我开库房,我给去病和昭儿挑些东西。”考虑到都是至亲,“敬声的那份也一块挑吧。成亲那日的礼物——还是再置办吧。明日你跟黄门出去找最大的金玉铺子给他们各定做一件或一对。”
莲子疑惑不解:“库房有新的啊。”
“库房里头的东西多是御制。去病不缺钱,昭儿应当也不缺钱,敬声手头不宽裕,囊空如洗的时候或卖或当皆可。”卫子夫觉着不会有那么一天,可公孙敬声才十六岁,谁敢保证以后是什么光景。
莲子不禁恭维:“您考虑周到啊。”
卫子夫:“我倒是希望我杞人忧天。”
大宫女莲子叫几个手脚麻利的宫女和小黄门进库房帮忙。
卫子夫不偏不倚,她亲外甥一人一箱,刘彻的亲外甥也是一箱。
东西挑好,卫子夫就令宫人给三人送去,用来装修新房。
翌日,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进宫谢恩。霍去病当值还不知道此事。
两人从宫里出来没有回家,而是拐去博望苑陪小太子避暑。
三人行必有一人单着,昭平君撺掇小太子把霍光要过来陪他赛马。
以前旁人嘲讽昭平君不学无术,他并不引以为耻。他乃公主的儿子,天子的外甥,生来富贵不必辛苦,为何要六艺皆精呢。
近几个月他一想到太子表弟才九岁,赛马拔得头筹,他却吓得哇哇大叫就觉着愧对自己。
太学骑射课不多,昭平君要学很多——以前没有认真学得补回来。休沐他又得跟父母斗智斗勇,是以他几乎没机会练骑术。
博望苑有马场,还没人跟他争场地,昭平君在出发前就下定决心,不怕苦不怕累,一个三伏天脱胎换骨,把以前落下的全补回来。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你说什么?”
“皇帝舅舅疼你,你试试?”
小太子不想和他说话,给公孙敬声使个眼色。
公孙敬声:“你以为霍光聪慧所以样样精通?他的骑射还不如你。”
“不会吧?他是冠军侯的弟弟。”
小太子:“一样米养百样人不可以吗?”
“去年他说骑术不精并非谦虚?”昭平君难以置信地问。
表兄弟二人一起点头。
昭平君找个地方坐下,他得好好消化消化。
小太子冲候在身后的韩子仁招招手。韩子仁轻手轻脚上前,低声问:“殿下有何吩咐?”
小太子看一眼傻了吧唧的表兄。
韩子仁朝昭平君走去:“陈公子,奴婢学过几年骑术。”
“你?”并非昭平君鄙视他,而是小太子上次赛马没带他,昭平君以为他骑术平平。
小太子道:“韩韩同其宦官不一样,像春望家贫没有门路进宫,只能让自己变成阉人进永巷,他是犯了错受到宫刑不得不进宫。韩韩自幼熟读书经学骑射。”
昭平君自然相信他太子表弟,但他有一事不明:“为何不得不进宫当差?”
韩子仁苦笑:“父母以我为耻,友人离我远去,我不入宫唯有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