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卫子夫吃惯了山珍海味也忍不住夸此饼极好,看似简单又不简单。
“母后,香吗?”
卫子夫不答反说:“据儿先说找母后何事。”
小太子无法接受:“母后怎么跟父皇一样啊?孩儿不能只想孝顺你?”
“你平日里是很孝顺,但哪次得了好东西不是叫身边人送过来?难得的宝物除外。”卫子夫指着书案上的围棋。
小太子点头:“既然母后这样说,孩儿不能白白担了这个名头。”
“先说说看。”
小太子摇摇头:“明日再说。”
先前看厨子和面的时候,小太子突然想到胡麻可以撒在面饼上,是不是也可以和到面里头。小太子吃过用鏊子烤的饼。小太子想让厨子明日用鏊子试试。
卫子夫见他说完就走,心说难道真误会儿子了。
误会他也是他自找的。
卫子夫这样一想就继续忙宫务。
翌日上午,小太子跟着石庆读司马相如写的文章的时候,一股浓郁的香味飘进教室。太傅石庆微微叹气,他不赞成教室在庖厨斜对面果然是有道理的。
石庆看一下太子,见他像没闻到,老怀欣慰,太子懂事了。
给小太子讲一盏茶的时间,离一炷香结束还有一会,石庆先受不了。
小太子看到石庆偷偷咽口口水,禁不住眨眨眼睛,有那么香吗。
小太子早上一杯牛乳一个鸡蛋以及一个羊肉馅炊饼,又用半碗鸡肉粥,他自然不饿。可石庆有些日子没吃过豆花,不小心就喝多了。
石庆转身背对庖厨,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样就不会被香味诱惑。
小太子见他忍得很是辛苦,担心他肚子叫颜面无存,过一会就佯装犯困,手肘撑着书案手托着下巴:“太傅,今日的课怎么这么久?”
“快了。”石庆看一下漏刻。
小太子:“可以下午再讲吗?”
“下午讲算术。”
小太子:“孤下午不困可以多上一刻。”
“那上午就到此为止?”石庆自打认识到太子人小主意正,哪怕他是太傅也不敢擅自做主。
小太子颔首。
石庆暗暗松了一口气,收起书简就往外走。
韩子仁叫住他。
石庆不敢靠近,端的怕他听见他的肚子咕咕叫:“韩侍从有何指教?”
“指教可不敢当。”韩子仁朝庖厨喊一声“樱桃”。樱桃拎个小竹篮出来,“太傅,这是殿下赏您的。”
石庆朝身后看去:“多谢殿下。不知是何物?”
樱桃:“厨子用鏊子做的胡麻饼。原本想做软的,没成想一不小心烤硬了。硬了也可以吃。厨子也是头一回做。卖相不好,太傅见谅。”
“不敢,不敢。”石庆接过去再次向小太子道谢。
小太子:“太傅无需多礼。”
石庆出去,樱桃又拎两个小篮子出来,“殿下,等您到宣室和椒房殿这些饼就凉了。”
小太子昨晚吃了半个上锅热的猪油胡麻饼。他觉着热过的饼也香,所以就不想用笨重的食盒:“我会告诉母后凉了热一下再吃。盖上纱布吧。”
樱桃裹好纱布。小宫女端来一碗早上开始炖的燕窝,小太子几口喝完就去宣室。
今日非休沐,公卿和卫青都在。小太子到宣室殿门外迟疑一下就进去。父皇都没叫小黄门务必拦住他,他怕公卿作甚。
小太子大大方方进去,公卿不约而同地看向天子。刘彻笑着问:“又来作甚?”
“孩儿想父皇了不行啊?”小太子把两个篮子放御案上,其中一个不小心压到摊开的奏章,丞相欲言又止,转向大将军。
大将军眼观鼻鼻观心,暗暗腹诽,篮子压的又不是我的奏章,看我作甚。
小太子曾脚踩屁股坐奏章,刘彻看到奏章被篮子压住也没觉着有何不妥,他打开篮子:“又是胡麻饼?”
“可能凉了。”小太子提醒他。
刘彻:“吃一点不碍事。味道好的话,我觉着可以再谈谈。”
众人听糊涂了,谈什么啊。
刘彻想本想撕一块,手上用力,啪一声,一张饼碎在篮中。刘彻吓一跳,捏一块尝尝:“这么酥脆?”
小太子诧异,不该是很难撕开吗。小太子捏一块尝尝,果真又脆又香。
原来这样才是正确吃法啊。
小太子挑一块大的:“舅舅!”
卫青没接:“手脏。”
小太子掰一小块踮起脚往他嘴里塞。卫青不得不张嘴:“好了,我尝尝味就行了。”
刘彻瞥一眼另一个篮子:“有你的。”他突然心中一动,“据儿,你二舅比朕有钱。”
公卿们心慌,陛下此话何意?大将军功高震主?陛下肯定不希望此事传扬出去,那么明年的今日岂不是他们的忌日。
卫青谦卑地解释:“臣的钱皆是陛下赏的。”
“所以你比朕有钱。”刘彻又捏一块饼,“据儿,可以跟你二舅聊聊。”
卫青听他抱怨过,小太子两袋棉花籽卖他一千两黄金。先前他就觉着陛下是这个意思。闻言,卫青确定他没猜错:“此饼很香,但臣更喜欢白面饼。好比有的人喜欢肉粥,臣独爱白粥。”
公卿们糊涂了,陛下不是趁机敲打大将军啊。
卫青有什么可敲打的。
田蚡样样不成也敢跟淮南王窜谋。
心怀叵测之人跟他的官职甚至性别没有任何关系。
赵高一个阉人不是一样敢指鹿为马。
刘彻瞥向儿子:“太子殿下,有何感想?你亲舅。”
“孩儿知道啊。所以孩儿没有想过卖给舅舅。”小太子好奇地问,“父皇是不是觉着胡麻不是粮食,所以不想买啊?”
刘彻颔首:“猜对了。小小的香料,朕大可不用。”
“父皇不后悔吗?”小太子问。
刘彻摇头:“朕不后悔!”
没关系!他还有两个表兄。冬日天晴的时候表兄的奴隶就下地捡石头。就算一天只捡一个时辰,一个冬天和半个秋天下来也该捡十多亩地了。
小太子:“孩儿先行告退。”
随后到太子宫,小太子就叫厨子多做点,紧接着他给椒房殿送八张饼。小太子也没跟皇后提钱。卫子夫不禁自省,难道真误会儿子了。
小太子从椒房殿回来就挑四张圆饼放食盒里,叫韩子仁送去太学。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吃过胡麻饼,也听小太子提过开春种胡麻,所以不觉着稀奇,就掰开跟同窗分分。
同窗们很喜欢,二人隐隐明白小太子为何叫韩子仁给他们送饼。
正月十八,太学休沐,临近午时,二人抵达太子宫。
果不其然,小太子想用他们的人和地种胡麻。无论收上来多少每亩地都给他们四斤。亩产一石就给他们一成。
这样远比种棉花合算多了。
二人稍稍一想就把生胡麻分了,当天下午叫心腹奴仆送去秦岭。
刘彻在宣室殿外看到俩外甥满面春风的从太子宫出来:“春望,朕叫你打听到的事打听到了吗?”
春望颔首:“奴婢叫人找太子宫的人打听了,胡麻是香料。只有做饼的时候可以用。像做菜,煮粥,煮汤,太子宫的厨子从未用过。”
刘彻:“依据儿的性子,胡麻真无用他不该死缠烂打叫朕收下吗?”
“奴婢不——”
“陛下,博望侯求见。”小黄门进来,看到春望的嘴巴微张,不禁问,“奴婢先——”
刘彻:“无事。你说谁?”
“博望侯?”小黄门被他问得不确定,细想一下:“是博望侯。”
刘彻拍拍脑门:“朕怎么把他忘了。速宣博望侯!”
小黄门跑出去传达圣谕。
张骞大步进来:“臣张骞参见陛下。”
“免礼。”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明白,给张骞准备坐凳。
张骞谢恩坐下,刘彻迫不及待地问:“子文可曾听说过西北有一种香料叫胡麻?”
“胡麻?”张骞仔细回想,“不知陛下所说的胡麻跟臣见过的胡麻是不是同一个东西。如果是的话,胡麻不是香料。”
刘彻转向春望,朕说什么来着!
知子莫若父!春望感慨。
“朕说的胡麻乍一看三角形,小小的,如夏日傍晚的黑虫。”
张骞惊讶:“跟臣见过的一样一样。陛下也见过?”
“朕还吃过呢。”刘彻没好气道。
张骞张口结舌,这这,叫他怎么回话啊。
春望:“博望侯,陛下确实吃过,不止一次呢。”
随后春望为他解惑,年前长安来了许多西北人,带来许多货物,其中一样就是胡麻。长安人不识胡麻,卖不上价,他们就架起炉子做胡麻饼。太子殿下喜欢胡麻味就找西北人买一些,陛下这才有机会见到胡麻。
小太子爱出去,百官皆知。
张骞恍然:“原来如此。胡麻在西北高地称不上稀罕物。臣被困匈奴部落的时候有幸得到一点,只可惜是熟胡麻。熟的跟生的乍一看很像,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此物的人凭肉眼看很难分辨。”
刘彻:“此物既不是香料,那是做面食用的?”
“榨油。”
刘彻挑眉:“那么小一个,熬油?”
“是的。胡麻出油的时候三里飘香。”张骞禁不住问,“陛下,殿下买的是生胡麻还是熟胡麻?”
刘彻还想问他呢。
“大概是生的。”
张骞大喜:“生胡麻好啊。生的就可以种了。亏得臣还想以后若有机会再到西北一定得找些生胡麻。”
刘彻笑不出来,盖因香飘三里。
小太子做胡麻油那日百官还有心思议政吗。
“陛下好像不是很高兴?”张骞可算发现自他进来陛下的神色就有些怪异。
刘彻胡扯:“这天早晚冷午时热,朕被晃的不甚舒服。”随之问张骞找他何事。
张骞信以为真,接着说政事。
张骞离开后刘彻目光灼灼地盯着春望。春望头皮发麻,期期艾艾地说:“兴许殿下身边人还不知道胡麻可以榨油。”
“你信吗?”
春望不信:“殿下料到陛下会使奴婢打听?”
“刘据个不孝子!越大越会气人。”刘彻说着就来气,霍然起身,“朕去会会他!”
您去也是白去。春望提醒:“陛下,公孙公子和陈公子走的时候好像拎着东西,奴婢斗胆猜测那些便是殿下买的胡麻。”
刘彻坐回去,“叫他二人种?”
春望颔首:“博望苑只有几亩地,殿下得种他喜欢的瓜果蔬菜,还得种棉花,哪有地种胡麻?奴婢猜殿下之前真想同陛下做生意。一斤十两金看似很贵——”
“怎么看它都贵!”刘彻高声道。
你吼奴婢也没用啊。春望没胆子抱怨:“算起来跟棉籽差不多吧。”
“胡麻能跟棉籽比?有了棉花平民不至于挨冻。种再多胡麻也是给权贵种的。”
春望试探地说:“不一定吧。”
“小小一粒籽能出多少油?一亩地一两斤哪个平民买得起?”刘彻神情一怔,春望想问他怎么了,刘彻露出笑意,“朕就不信他敢吃独食。”
春望恍然:“此物不好推给平民,陛下种出来也是榨油。只用于榨油的话,陛下不种殿下得到胡麻油也会孝敬陛下。顶多被太子殿下调侃几句。”
刘彻:“他平日里也没少挤兑朕。”
春望禁不住点头:“陛下这算不算你之前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刘彻颔首:“刘安的文章有几分道理。”
春望:“殿下定然没有想过平民土地有限,平日里可食猪油,不舍得用作种胡麻。陛下也更希望黎民百姓多种粮食和棉花。有吃有穿黎民百姓自然安居乐业。”
“所言不错!”刘彻心情大好,“走,跟朕看看太子殿下忙什么呢。”
太子跟几个小黄门和宫女围成一个大大的圈踢毽子呢。
樱桃喜欢毽子,厨子杀鸡的时候她帮着拔鸡毛,做好几个色彩艳丽的毽子。小太子见她踢起来简单不感兴趣。今日突发奇想试一下发现不简单,可他一人踢又很无趣,就叫宦官和宫女陪他。
刘彻居高临下看着宫女宦官皆着劲装,一个个都很开心:“难怪太子宫的人对他忠心耿耿。”
“陛下不担心殿下把他们的心性养大了?”
刘彻摇头:“据儿的两只鸡是不是被他吃了?”
“是的。鸡老了,年前殿下把两只鸡全杀了,还叫韩子仁给陛下送一碗鸡汤和一个鸡腿。太后和皇后也是。三位公主的好像是鸡翅。殿下虽说年幼,做起事来倒是十分公允。”
刘彻头疼,他的机灵劲又哪儿去了。
“换成你舍得把养了几年的鸡杀掉吃肉吗?”
春望被问住。
他代入自己想象一番,迟疑不定地摇摇头。
“所以此时跟他们玩得开心,下一刻发现他们背主,据儿一样可以像杀鸡一样处决他们。”刘彻对儿子愈发满意,“是朕的儿子!”
春望不由得想起多年前那件事,赵起和李成被处决后,小太子甚至不曾问过身边人他二人去哪儿了。
这些年也没有听太子宫诸人聊起过两人。
春望不禁感到后怕,他竟然一直认为太子殿下就是个爱玩爱闹的小孩。
小孩懂得宫外奴隶活的跟牲畜一样吗。
刘彻瞥一眼春望:“不必害怕。据儿要杀你也会叫你死得明明白白。据儿曾不止一次跟鸡说过,把它们杀了吃了。不过朕也没有想过他真舍得杀。”
春望心生好奇:“殿下舍得杀花花吗?”
刘彻:“鸡养来下蛋。他好像又养两只。花花不一样,是玩伴。他不会吃自己的玩伴。否则这这孩子真不能要了。”
春望试探地问:“要不奴婢再找人问问?”
刘彻:“不必。朕听杨得意说有的狗可以活一二十年。倘若花花还能再活十五年,十五年后朕可能早已作古。随他怎么折腾去。大汉江山真能千秋百代?”
“陛下,哪有人自己诅咒自己。”
刘彻叹气道:“朕也想万寿无疆。可三皇五帝哪个是朕可比的?他们没能永永远远坐拥江山,朕何德何能?”
“那陛下近日又召见术士?”
刘彻眉头一挑:“万一呢?”
春望无语又想笑。
“他们也不尽是骗子。据儿的博望苑不就被他们修的风景怡人?站在观景楼上往哪儿看都赏心悦目,牲畜圈也成了一景。没有术士指点,年过七旬的老匠人也很难做到这种程度。”
春望忙说:“陛下,殿下朝这边看了。”
刘彻转向太子宫,小太子跳起来挥手。
“过去看看。”
刘彻疾步到儿子跟前就调侃,“小太子有何吩咐?”
小太子扔给他一个毽子:“父皇,踢毽子。”
“小孩子的玩意。朕不踢!”
小太子:“父皇陪孩儿耍剑?”
刘彻想给自己一巴掌,宣室那么大盛不下你?吃饱了撑得往他跟前凑。
“朕的衣裳不合适。”
小太子摇头:“父皇这样最好。衣袂飘飘像个仙人。”
刘彻听到“仙人”二字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春望心说您能活到小太子吃花花那天也不舍得再生个小皇子。
韩子仁拿出两把木剑。刘彻看着被他用包浆的剑忽然觉着儿子该换剑了。
翌日下午,刘彻打开私库挑一把轻薄的宝剑,令宦官送去太子宫。
剑鞘上镶有宝石,剑很锋利,拿出去卖兴许值百金。可是远不如小太子幼时用的低阶灵剑。
想到这,小太子想试试他儿时用的剑还在不在。
韩子仁等人如今敢放小太子一人呆着,小太子要安静一会,韩子仁等人就到殿外守着。小太子默念“一把六七岁时用的宝剑”,芥子空间没有任何动静。
不该啊。
前世所在的宗门富有,没人稀罕小孩子的东西。他不好把自己的旧物送人,也不会随意丢弃,应该还在。
小太子又默念一句:“七岁,八岁,九岁时用的剑!”
话音落下,小太子感到头皮跳动一下,睁开眼睛看到面前多出三把剑。
小太子想骂芥子空间成精了。
小太子拿起七岁用的剑,果然跟他想象的一样,宝剑亮的刺眼,放在太阳下像镀了一层金边。不过拿出来也不会被当成神器——二舅用的宝剑只比这把差一点。
小太子又打开他八岁和九岁时用的剑,明显比七岁用的好,但也很重。九岁时用的宝剑看起来跟七岁时用的一般无二,其实得差七八斤。
此时他也是九岁,勉强能抱起来。
修炼和不修炼原来差这么多啊。
如今的他大概只适合用五六岁时用的剑。
“五岁和六岁用的宝剑。”小太子默念一声。
面前多出两把宝剑,小太子一一试过,他果然只能用前世五岁瞎比划时用的剑。
小太子把余下四把塞柜中,自言自语:“不能叫宝物蒙尘,得尽快出手啊。”
为了万无一失,小太子沉吟片刻又把他准备用的剑塞柜子里。翌日清晨只用老父亲送的剑跟他比划。
霍去病得知表弟改用真剑就抽几日教他用剑,毕竟铁和木完全不一样。
小太子的身体确实不习惯,二月初才找到用木剑时的感觉。
此时离卫长公主成婚的日子近了,小太子不好没有到处跑,得空就去椒房殿帮忙。
卫子夫好笑,宫里那么多奴婢哪用得着他忙活啊。
小太子过来反而碍手碍脚。
小太子也发现了,他去三次就不去了。休沐,小太子叫厨子生炉子,给他烤胡麻饼。
一斤胡麻虽然可以做很多饼,考虑到吃完就没了,小太子从得到胡麻至今只叫厨子做两次。这次他索性又叫厨子做一些薄饼给舅舅姨母们尝尝鲜。
太后不好食鏊子做的脆饼,小太子叫厨子试着做酥而不硬的胡麻饼。试做的时候先不放胡麻,做坏了也不怪罪他们。厨子可以放心练手艺,他们把小太子要的饼做好再次和面——下午试做。
薄饼虽多,亲戚更多,小太子只能按人口分。一人一张分好后他令能言善道的韩子仁给三个舅舅和一个姨母送去。
公孙家的姨母不跟妯娌分开住,她此生别想得到小太子的孝敬。
小太子人小心也小,他虽不差钱也不想白白便宜外人。
厨子试着在猪油里头加一些葱花,猪油胡麻饼比最初做的美味,小太子叫吴琢给父皇送两个,给母后阿姊送五个。
刘彻指着饼问春望:“瞧见没?他不指望从朕这里骗钱都懒得亲自送过来。”
春望:“殿下亲自送到宣室殿就得亲自送去椒房殿。难得休息一天,殿下不想拎着食盒四处走动吧。”
“少替他找借口。”刘彻嘴上抱怨,手很诚实,一个饼掰两半,“难为你绞尽脑汁为他开脱。”
春望知道胡麻难得,笑着道谢。
刘彻浅尝一口,很是意外:“你有口福啊。比上次做得好。”
厨子发现油多的饼酥,下午揉面做饼的时候多放油,结果做出的饼香的花花拽着厨子的手要吃。但油多了小葱也无法掩盖猪油的腥味。
几个厨子商议许久,请小太子容他们明日再试试。
小太子颔首:“巳时三刻太傅走后再试。不然他得忍不住上书告孤。”
翌日太傅前脚走,厨子后脚加葱花熬猪油,然后用凝固成块的葱花猪油和面烤饼。
下午申时三刻,小太子的算术课结束,第一炉胡麻酥饼出炉。
考虑到太后食量不大,每个饼都只有七分长三分宽,表面铺满胡麻。小太子尝过之后立刻叫韩子仁给宣室殿和椒房殿分别送四个和十个。他亲自给东宫送四个。
胡麻饼乍一看寻常,太后好笑:“据儿,哀家不缺吃的。”
“祖母尝尝,尝尝再说啊。”小太子拽着她的手臂撒娇央求。
太后笑着点头:“好!哀家尝尝看。”捏一个尝一口,很是意外:“香!酥!”
“味道好吧?”小太子半真半假地显摆,“孙儿的厨子潜心研究了一个多月。”
太后感动:“难为你有这份心。”
“祖母,孙儿的胡麻只剩半斤了。长安现在没有卖胡麻的,孙儿不能常做,请祖母莫怪。”
太后:“不怪,不怪。哀家老了,吃不了多少。你吃了吗?”
“孙儿吃两个,还剩几个。”
太后想起儿子:“你父皇呢?”
“父皇也有。孙儿离父皇那么近,做饼时的香味能飘进宣室殿,要不孝敬父皇,父皇还不得骂孙儿不孝。”小太子趁机告状,“孙儿给父皇送胡麻饼的时候,父皇居然说孙儿不可能那么孝顺,定是看中了他的宝物,或想找他要钱。可恨的是母后也这样冤枉孙儿。”
太后搂着他安慰:“不然怎么是你母后为你父皇生了三女一子呢。咱不气。祖母疼你。”
小太子深以为然:“孙儿也不惦记祖母的私藏。”
“哀家的东西不给你给谁啊。”窦太皇太后不喜刘彻,薨逝前留下懿旨她的私藏归馆陶大长公主。太后不一样,她女儿多,个个有自己的小心思,太后不想把珍藏留给女儿,儿子又不缺,她早早决定把私藏留给唯一的孙儿。
小太子没叫太后失望,“不计前嫌”帮助她外孙昭平君,得了好东西就孝敬她。如果只是珍品,太后不稀罕,她这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小太子送的东西可心啊。好比今日的胡麻饼,看起来牙齿松动的人咬不动,实则酥香不必费力咀嚼。
太后虽打定主意私产留给小太子,平日里也没少赏赐别的亲人。太后一听平阳公主提到皇后近日为了长公主的事忙得顾不上同她闲叙,平阳公主走后太后就令宫人挑一箱她风华正茂时用的物品给长孙女送去。
小太子毫不犹豫地拒绝:“孙儿有。祖母的东西留祖母用。”
太子乃储君,日后天下都是他的,太后相信孙儿说的是真话。正因如此太后越发想把私藏留给他。
太后笑笑没有回答孙儿,递给他一个饼,叫他再吃一个。
未央宫虽说紧邻长乐宫,而未央宫中的太子宫离长乐宫中的长信殿甚远。小太子担心酥脆的饼颠碎了,不敢叫马车走太快,以至于走了一炷香。一炷香足矣令小太子来之前吃的饼消化一些,小太子可以再吃一两块,不想她不快便接过去道一声谢。
太后好笑:“傻孩子,饼是你的。”
“孝敬祖母的就是祖母的。”小太子认真说。
太后心里越发熨帖。小太子走后,太后喝着汤同身边人感慨:“据儿是个好孩子啊。”
宫女恭维:“因为是您的孙儿啊。”
太后摇摇头:“哀家哪有这等福气。你瞧瞧哀家的那些外孙,不是体弱多病,就是胡作非为,”说起来就烦,“哀家都不屑说他们。”
“昭平君很好啊。”
太后:“那也是据儿的功劳。说起他,卫家最不懂事的敬声都比他懂事。哀家是说以前的公孙敬声。虽说那时他被公孙家惯的有些无法无天,可那孩子好歹知道学文识字。昭儿至今会不会写他自己的名?”
“您夸张了。”
太后又摇摇头:“会写也写不好。还有,金俗家的子仲,没少仗着哀家和皇帝的势横行霸道?都以为哀家年迈,又不出去,就像聋子瞎子。孩子懂不懂事还用四处打听,看看他的面相仪态也看出来了。”
几名心腹宫女很是意外,显然没有想到她什么都清楚。
太后甚少数落女儿。无论哪个女儿来探望她,包括她入宫前生的女儿金俗,她都能忍住不埋怨,高高兴兴的宛如一个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糊涂老太太。
太后:“金俗还希望皇帝给她儿子一官半职。幸好刘彻还没老糊涂。”
“这事您也知道?”东宫掌事宫女惊呼。
太后点头:“皇帝说的。年前皇帝过来疑惑金俗家的子仲大了,也不知道忙什么呢。那时好奇吗?他身为皇帝什么事用得着问哀家。哀家回他,你管他忙什么。从那以后他还提过吗?”
“陛下想知道您会不会管?您不管他就不管,您关心他,陛下就给他安排个闲差?”
太后:“皇帝宫里都不养闲人,朝中还养闲臣?哀家要叫他多关心关心金俗一家,皇帝准告诉哀家他自作主张认回来的外甥不像他,比昭儿还不懂事。”停顿一下,她笑了,“皇帝倒是比以前长进。要是十年前,他得怒气腾腾地进来就同哀家抱怨金俗不知足,已封她为修成君,钱物没少赏,竟然还叫她不成器的儿子入朝为官。”
掌事宫女好奇:“兴许陛下随口一问呢?”
“昭儿一到休沐就找据儿,他不关心这个外甥,操心那个没见过几次的外甥?”太后笑笑,“前几日金俗带她儿子进宫叫哀家看看,二十多岁的人有什么好看的?又不像据儿一天一个样。一两个月不见就长高了。半年不见小脸就长开了。”
掌事宫女想想那日情形,修成君确实话里有话,神情好像有些小心翼翼,像是担心惹怒太后。
合着她心虚啊。
“叫殿下出面呢?”
太后:“他跟昭儿不一样,昭儿早几年还是个半大小子,跟什么人学什么人。叫他到据儿身边只会带坏据儿。据儿要叫他做什么,他得反过来嫌据儿年幼无知。”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二十多岁的人秉性已定,王太后所言不错。
可惜她不知道刘据不是真小孩,他有法子收拾修成君的儿子。不过就算太后把人送到他身边,刘据也不会费心教他做人。盖因他身边已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昭平君,不需要第二个。
刘彻身边不养闲臣,小太子身边也一样。
小太子回到太子宫见韩子仁已经回来,便问他父皇母后喜不喜欢酥香胡麻饼。
韩子仁:“陛下和皇后都很喜欢。陛下还嫌四个少了。”
“不必理他。”小太子净手后接过小宫女递来的清茶,喝几口禁不住打嗝,“告诉庖厨给孤做一碗酒酿蛋,旁的一概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