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想起前世多年以前历练时吃过的一种饼:“烤的?”
“好像是我们叫炊饼,他们叫烤饼。”隆虑侯府这几日来了不少客人,隆虑公主不许儿子出去,昭平君之所以知道这事还是昨日下午有人找他玩的时候说的,“听说饼上放了许多香料,吃起来很香。你不好奇是什么香料?你要说自己是大将军之子,他们肯定双手奉上。要不是大将军收复河南地,他们现在还在帮匈奴放牧、活的跟牲畜一样。”
小太子被他说得心动:“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裳。”
公孙敬声提醒他多带些钱,香料比药还贵。
小太子往荷包里塞十两黄金,荷包撑得鼓鼓的。他嫌拎着累,出来就塞给公孙敬声。公孙敬声打开给昭平君看看够不够。
昭平君点头:“我觉着可以连他们烤饼的炉子一起买过来。”
小太子:“炉子是人家吃饭的工具。”
“炉子是他们来到长安自己做的。不值钱。听说有你这么高。”昭平君比划一下小太子的身高,“最多比你矮半头,我和敬声老弟两个合围不一定抱得过来。”
韩子仁想笑,哪有那么大的炉子。
等到西市,韩子仁笑不出来,炉子比昭平君说的粗,烤出的饼真有月亮那么大,比宫中家宴时盛菜的盆还大。
大抵烤饼很香,烤炉周围得有十几人等着买。
十几人看似不多,但一个饼足够一家人吃上一顿,这样算就很多了。
小太子过去正好有饼出炉,面香扑鼻而来。小太子扯一下公孙敬声的衣裳。公孙敬声递出去一串铜钱。等候多时的人嚷嚷着叫他后面等着去。
小太子大声问:“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陛下也得后面等着去。”
小太子为老父亲在百姓中的声望感到担忧,这些年没少出惠民政策啊。
等着买饼的人不是平民,全是些官宦子弟或商人以及家眷。这些人家中奴仆称群,朝廷今早对外颁布统计奴隶身份一事,城中许多百姓以为天子想吃大户,是以刘彻在城中的声望自然瞬间跌到谷底。
“我父亲乃当朝大将军!”小太子大声说。
无论卖饼的还是等着买饼的人都朝他看过来,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瞬间到小太子两侧护着他。
小太子义正言辞:“听说他们从西北来的。我想替父亲问问他们生活如何,那边还有没有匈奴。”
第130章 小太子气人
卫青为人低调,卫家也没有仗势欺人之辈,除了嫉妒卫青的一些世家子弟认为卫青出身卑微没有资格比他们高贵,卫青有今日只是老天眷顾罢了。城中无人不敬仰大将军。
讨厌刘彻的百姓甚至不止一次私下里说过他幸运,娶个皇后得个大将军,如今又多个冠军侯。
皇帝那种混不吝的人怎配啊。
卫青的名字果然比天子有用,挨着炉子的几人让开,请“卫大公子”上前。
饶是昭平君很早就知道他舅在百姓中的名声不好也没有想过这般糟糕。昭平君捂住嘴巴低声问公孙敬声:“不会我父亲的名字也比舅舅好使吧?”
公孙敬声像看傻子似的瞥他一眼,他要不要听听自己都在说些什么。
昭平君尴尬的别过脸跟上太子表弟。
小太子再次把钱递过去,卖饼的人双手推拒,感激涕零地说:“哪能要您的钱。没有大将军就没有我们的今日。一个饼小人还请得起。”
“父亲不许我吃白食。”小太子扫一眼其他人,“你可以问他们。”
小太子常在东市走动自然有很多人见过他,否则骑象那日他也没有必要戴上跳傩的鬼面具。而这一眼当真被人认出来:“卫大公子从不欠账,买把山野板栗都一文不少。”
卖饼的人解释:“不是赊账,小人请大公子。”
小太子笑得很是张扬:“我要你请?传出去白白叫人笑话。”
听起来像是嘲讽平民穷。倘若他给钱在后,真有几分嘲讽之意。偏偏在前,众人认为他故意这样讲。有人就劝卖饼的人收下。
饼是很大,一张三斤面,但面粗糙,甚至有少许麦麸,卖饼的人哪好卖十文一个,所以他要给小太子两张饼。韩子仁接过去一张:“公子才吃过饭出来的,尝尝味就行了。公子主要想知道边关近况。想必你也清楚大将军有几年不曾出关。”
卖饼的人连连点头,随即回答日子虽清苦,好在无性命之忧。西北地广人稀,这两年试着养牲畜,若无意外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小太子颔首:“牺牲的将士若能听到这番话当很欣慰。”
一句话差点令卖饼的人红了眼眶。
有人不合时宜地问:“大公子,大将军以后是不是不再带兵?”
“何出此言?”小太子好奇民间近日又有什么新的流言。
“冠军侯领兵也可以战胜匈奴啊。冠军侯也比大将军年轻。”
小太子:“你认为大将军几岁?家父正值壮年。不能因为他一战封侯成名过早你就以为他四十有五。”
从饼摊经过的女子停一下,转向小太子:“敢问大将军年岁几何?”
小太子回头,该女子看起来年方二八,当是听着舅舅的故事长大的:“家父今年三十二岁。我家同诸位一样一年一岁算虚龄。”
妙龄女子确实听着卫青的事迹长大的。她第一次从家人口中听说卫夫人的弟弟首次出征就掀了匈奴祭天的龙城,她感到不可思议。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她一直以为卫青如今最少也有四十岁。
“竟然才三十二?”有人惊呼。
小太子颔首。
“那军中拜将那一年大将军岂不比淮阴侯当上大将军的时候还年少?”有人问。
淮阴侯乃大汉江山的缔造者之一。这话小太子不好接:“淮阴侯生辰年月不详,家父不一定比他年少。再说了,汉初一穷二白,家父若生在那时说不定只是淮阴侯手下一名小兵。”
问话之人并非故意挑拨:“淮阴侯打的是秦兵,打的是项羽。大将军打的可是匈奴。匈奴当年把高祖围在白登山还是靠你姑丈陈掌先祖陈平献计才解了白登之困。”
小太子:“那时淮阴侯未能随军出征不是吗?”
“还不是因为——”问话之人想起什么慌忙咽回去,不甘不愿地嘀咕一句:“这倒也是。卫公子,快尝尝饼,尤其表面那些香料。”
韩子仁掰一小块,担心麦麸辣嗓子。随即又掰两大块分别给公孙敬声和昭平君。二人怀疑他故意的,可惜没有证据。
此饼一面烤的焦脆,一面香料满满,内里面香劲道,着实不错。
“如何?”众人眼巴巴看着他,仿佛希望他说不输于宫廷御厨的手艺。
小太子皱了皱眉:“我的牙要掉了。”
众人紧张的勾头看他的嘴巴,有人笑了:“卫公子,您这是要换牙了。”
卖饼的人原本很心慌,看到少年门牙像缺一块,放心地笑了:“此饼是有些累牙。”
小太子:“你若在里面加些羊肉或菜,兴许味道更好。”
昭平君点头:“好比带馅的炊饼就比干巴巴的炊饼美味。”
众人想象一下觉着可以尝试,建议卖饼的人试试。而他恍若未闻,盯着小太子问:“大公子明日还来吗?”
小太子摇头:“我得识字习武。”
卖饼的人很失望。
小太子指着饼上的香料:“你带来的香料多吗?我想买回去一些叫厨子试着做。”
卖饼的人立即把案板下的香料拿出来。可此地人多眼杂,小太子不好给他黄金,又不想占他便宜,就问他们暂时住在何处,他先想四处逛逛,回去的时候叫随从去拿。
韩子仁提到他们才从府里出来,带着一包东西确实不好走动,卖饼的人便留下地址。
离开饼摊昭平君就问:“为何不说买来种?”
公孙敬声白他一眼:“长平侯府上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在民间掀起轩然大波。”
昭平君脱口道:“这么多人关心长平侯?”
小太子反问:“你当是好事啊?”
昭平君想说什么,当他想象一下出来进去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打了个寒颤,太瘆人了。
小太子当众暴露身份,不敢在东市逗留,走到街头从另一条街绕回来就起驾回宫。韩子仁看着小太子走远就四处闲逛,直到午时三刻,食肆开门待客,街边小吃主陆续回家,韩子仁才去卖饼的人家中,用买名贵香料的价钱买走一半胡麻。
韩子仁给的太多,卖饼之人又以为他乃长平侯府家奴,听到韩子仁问胡麻如何栽种,卖饼之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了不暴露真实身份,韩子仁租车先去长平侯府,等租车人离开他才请长平侯府驭手送他进宫。
小太子看到韩子仁神色轻松:“买到了?”
韩子仁递给他:“卖饼的人说他管此物叫胡麻。这么一点全种下能种八亩地。”
小太子吃惊:“这么多啊?可惜我只能腾出一亩地。”沉吟片刻,“给我留两斤。剩下的单放着孤下午去宣室。”
午睡醒来,小太子坐在榻上支着脑袋思考许久决定先不带胡麻。
先前偷偷跑出去赛马是他不对,可父皇母后加一起七十岁了竟然跟他一个八岁小儿斤斤计较,太小肚鸡肠了。
宣室两侧宦官神色轻松,小太子由此断定老父亲心情不错,他不等通禀直接进去。宦官也习惯了他懒得等待,象征性拦一下没拦住就不再阻止。
小太子能根据宦官的神色猜出老父亲心情如何,宦官也能根据小太子的举动猜出他有没有闯祸。比如上次小太子跑去赛马,他们也是象征性拦一下还就拦住了。
话说回来,刘彻因为心虚,先发制人大声问:“屁股不疼了?”
“一个屁股疼,一个不疼。”小太子气哼哼道,“母后太坏了。孩儿是她亲生的吗?”
刘彻:“不会打盆水照照你长得像谁?”
“像父皇。孩儿早就知道。”
小太子的五官不如刘彻硬朗,温润偏向卫子夫。但他跟刘彻以前曾幻想过的儿子几乎一样。小太子还在他母后腹中的时候刘彻就希望儿子像卫子夫。
太后也不希望孙子像儿子,盖因刘彻二十岁以前太糟心,太后想起来就来气。
刘彻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朕已经认清你的真面目,说这些无用。”
“父皇,孩儿上午去东市了。”
刘彻挑眉:“给朕买的礼物呢?”
“没买。我还很生气。”
“那你过来做什么?找气受吗?”
小太子趴在御案上:“父皇近日又干什么了?孩儿看到一个排队卖小吃的想到前面去,那些人说,你就是天子也得后面排队。”
“所以你就没买?”
小太子摇头:“你忘了孩儿姓‘卫’?”
“你说你是卫青的儿子,他们就叫你到前面去了?”
小太子连连点头:“二舅的名字竟然比你的好使。”
春望心说,不如陛下好使才奇怪吧。
“还不是因为你。”刘彻瞪他,“你不给朕出馊主意登记奴隶身份,他们会这么不待见朕?”
小太子好奇地问:“父皇以前为了掩盖身份自称姓田是不是跟孩儿姓卫一样好使?”
春望缩缩脖子当自己不存在。
刘彻愣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咬牙怒骂:“小混蛋!”
“所以父皇只能自称平阳侯?”小混蛋继续问。
刘彻扬起巴掌:“是不是又想挨打?”
小太子从他身侧移到他对面,摇头晃脑:“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春望,去把朕的马鞭找来!”刘彻扔下奏章瞪儿子。
小太子啧一声:“逗您玩呢。怎么就生气了?果然外甥像舅!”
刘彻扬起巴掌真想打他。
小太子后退两步:“我去椒房殿探望母后。”
刘彻叫住他:“见着你母后怎么说?”
“伉弟乖巧,敬声表兄也懂事,大表兄乃冠军侯,母后啊,为何只有你儿子喜欢偷偷跑马?母后啊,定然是您不会养孩子。”小太子歪着头问,“父皇,可以吗?”
刘彻佯装烦的摆手:“快去吧。”
“不去。”小太子摇头,“父皇这么急着叫孩儿过去,孩儿又得挨打。孩儿改日再去。父皇,孩儿先行告退。”说得有礼,转身就走,用实际行动证明他还在生气不想行礼。
刘彻指着小孩的背影:“春望,他来做什么?”
春望:“故意气陛下。”
“人小心眼小!”刘彻看看手边的奏章,全是些小事,“朕出去走走。”
春望跟上。刘彻抬抬手:“朕不走远。”
此时青天白日,宫里又有巡逻侍卫,各宫殿外也有侍卫,春望倒也不担心他遇到不测。何况刘彻不止一次一个人静静地思考问题,宣室诸人也习惯了。
刘彻确实没走远,他去了离宣室最近的椒房殿找卫子夫抱怨儿子故意气他。
卫长公主和赵破奴快成亲了,卫子夫忙着查女儿的陪嫁单,哪有心思当解语花。
以前刘彻不清楚卫子夫的真面目,天家夫妻相敬如宾。现今卫子夫无法再装也懒得装:“陛下不忙不妨帮妾身看看还缺什么。”
“还看呢。不是朕拦着据儿敢气得你又想打他。”
卫子夫淡淡地扫他一眼:“据儿为何要故意气妾身?还不是因为妾身打他三鞋底。”
闻言,刘彻心虚,反问:“想不想知道据儿打算同你说什么?”不待卫子夫问,他就把刘据要说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一遍。
卫子夫果真气得拿不住陪嫁单。
刘彻气顺了,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卫子夫怀疑他故意的。思及此,卫子夫确定儿子故意的:“陛下不妨猜猜据儿为何不说,就不告诉你。他不怕妾身过早知道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彻愣住,紧接着不可思议。
卫子夫气顺了。
刘彻起身踱步:“竟敢算计朕!”
“您儿子啊。”卫子夫悠悠道,“我们卫家人没有这么多心眼。”
刘彻:“怎知他不是像你早逝的兄长?”
“这样说能叫陛下心情舒畅,那就是吧。”
刘彻总算知道儿子那么会气人像谁——皇后卫子夫。
“朕不该来。”母子二人一个塞一个会气他。
卫子夫:“妾身恭送陛下?”
刘彻到她身侧坐下——不走了。
卫子夫也不敢一直无视他,令宫女准备茶水,她亲自煮茶。
刘彻拿起女儿的嫁妆单,想起二女儿只比长女小两岁,今年也有十六。刘彻至今只有三女一子,即便他最看重儿子,也不希望娇养长大的女儿过早去婆家伺候夫君公婆小姑。虽说他会为女儿挑选许多奴仆,无需女儿亲自照顾,可她身为儿媳免不了操心。
而刘彻除了父亲还是皇帝,皇家乃天下表率,民间女子及笄不议亲得交税,他的女儿哪能拖太久。刘彻提醒卫子夫忙完长女的婚事就多多留意适婚男子,尽早把二女儿的婚事定下来。
“哪有那么多列侯。”卫子夫也愁,“随去病出征封侯的将士中有没有合适的?”
刘彻颔首:“有是有,但是匈奴人。其他人不是已婚就是相貌丑陋。”顿了顿,“去病的婚事定了?”
“定了仲卿不告诉您?”
刘彻思索片刻,欲言又止地看向卫子夫。
卫子夫摇头:“前几日妾身问过仲卿,仲卿说去病提过,三位妹妹成亲的时候他都会备上一份厚礼,以谢您对他的养育之恩。”
“谁叫他谢?”刘彻只希望霍去病娶他女儿。
卫子夫:“强扭的瓜不甜。”
“你不会撒点蜜糖?”刘彻反驳。
卫子夫噎住。
好主意!
可是为何又是她。
卫子夫:“去病很清楚什么样的女子适合他。我们就别管了。”
“女方看上的是冠军侯,并非霍去病,你也不管?”
卫子夫反问:“除了我们这些看着他长大的人,谁看上他不是因为他乃冠军侯?敬声已有十六,昭儿那孩子比他大,二人皆可议亲。陛下不妨问问两位姊夫,同他们两家攀亲的是些什么人。”
有人跟他们攀亲?此话在刘彻喉咙里绕一圈又咽回去,公孙家和陈家远比霍家显赫,为何长安未婚女子多想嫁霍去病,不想嫁进公孙家和陈家?只因霍去病是冠军侯。
“陛下不要觉着天下女子只有我们的女儿配得上去病。仲卿和他夫人也非门当户对。俩人不是很好吗?”卫子夫想起一件事,“陛下曾说过,列侯当中没有适婚男子您大可赐他一个侯爵。此话当真?”
刘彻颔首。
“张汤次子张安世。”
“他?”
卫子夫点头:“长姊数落敬声的时候不止一次提过他不如张汤次子。他和敬声是同窗。”
“未及弱冠?”
卫子夫:“去病出征前才十七您就想给他定亲。”
他哪能跟去病比。刘彻在心里嘀咕一番:“张汤同朕提过他这个儿子。改日叫他当个郎官朕先看看。朕此前一直希望他到据儿身边出任太子洗马。还有霍光、敬声和昭儿。他们性格各异各有长处正好互补。”
“据儿才九岁,不急。再说了,他那个机灵劲要什么侍从官?”卫子夫算给他听,“御史大夫最看重的儿子,冠军侯之弟,还有两位是他亲表兄。您叫他们到据儿身边,长安所有世家子弟得唯他马首是瞻。他们聚到一起敢把天捅个窟窿。”
刘彻:“所以朕只是想想。朕还想多活几年。”
“那此事过几年再说。”卫子夫再次提醒他二女儿十六了。
刘彻又稍坐片刻吃了茶就回宣室殿。
刘彻所知皆是天下事,他身边的宦官宫女对长安人和事知之甚详,盖因他们闲着无事爱打听。刘彻问宣室诸人哪位公卿的儿子机智过人,年岁几何,可有婚配。宦官宫女稍稍一想就明白这是准备替二公主择夫。纵然他们有自己的偏好也不敢夸夸其谈,盖因小太子时常出宫,城中大小事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倘若陛下按照他们提供的消息给二公主择夫,小太子不满意来到宣室大发雷霆,他们轻则被逐出禁宫,重则性命不保。
宣室诸人有一说一,刘彻心里有底反倒不急。妆奁可以先备,明年秋定亲,后年成婚也不迟。民间女子也多是十七岁左右出嫁。
此时太子宫内枇杷发现她收拾好的胡麻还在:“殿下,您把这个忘了。”拎着胡麻去找屋檐下逗鸟的小太子,“婢子叫韩子仁给陛下送去?”
“没忘。”小太子话音落下,南越送来的能言鸟跟着说一句“没忘”。
枇杷疑惑不解:“那这是……?”
“先放着。过几日太阳出来晒晒。孤哪天心情好了再送给父皇。”
枇杷看着嘴角含笑的小太子心下奇怪:“殿下今日心情不好?”
“不是很好。”小太子伸出手臂,两只能言鸟从笼中飞出来,小太子叫上花花,朝宣室殿后方小花园走去。
花园里有几株寒梅,花朵很小,远不如怒放的牡丹艳丽,而两只鸟以及花花看了一冬荒凉,难得见到异样很是兴奋,两只鸟飞到树上,花花试图爬上树摘花。
小太子跳起来勾一支寒梅扔给花花,花花扒拉着爪子低头闻闻张嘴咬一口。小太子嫌弃:“吃货!”
花花吃肉长大的,哪吃得惯花,伸长舌头吐出来。
小太子把蹴鞠扔到空地上,花花追上去叼回来给他,眼巴巴示意他继续。
一人一狗两只鸟在花园待一炷香就不得不回宫——昼短夜长,暮色四合,各宫准备下钥。
枇杷等宫女见着小太子就回住所休息。韩子仁等宦官伺候小太子用晚饭。小太子看到炊饼不由自主地想起烤饼。他令韩子仁明日出宫一趟找卖饼人要一副烤炉图。
小太子的厨房宽大,等韩子仁拿到图纸厨子就去溪边挖泥在庖厨内修烤炉。烤炉得晾干才可以用。上元节这日东方既白,太子宫厨子起来和面。早饭后,放在温水里的面发了,厨子把面分成许多份,有的里头抹猪油,有的放萝卜丝,有的里头放羊肉。不过最先上烤炉、厨子用来练手的面饼里什么也没有,甚至是盐。
常言道,一通百通。
厨子烤坏三炉面饼就摸到技巧。而烤坏的面饼很硬花花都不吃,小太子令小黄门送去马厩泡软喂马。
小太子不挑食也不浪费粮食,山珍海味吃得,青菜萝卜也吃得,在他的潜移默化下太子宫的厨子不敢浪费食材。他们确定掌握了火候也是先烤萝卜丝饼。萝卜丝饼表面没撒胡麻,小太子觉着萝卜丝跟胡麻味不般配。厨子就只在放了猪油的饼上撒上胡麻。
萝卜丝饼出炉,外焦里软,面味远比蒸出来的浓郁。小宫女举着托盘令太子先尝。小太子很是满意:“是这个味。”随即令所有人都尝尝。
众人赞不绝口,厨子像得到重赏,立刻做猪油饼。
胡麻看着小,但香味浓郁。饼烤熟的那一刻面香、猪油香以及胡麻香散发出来,太子宫内瞬间被这些香味笼罩。不过远不如烤肉香浓郁,所以今日有风也没能飘进宣室。
风刮不到宣室,小太子可以到宣室。小太子令枇杷把刚出炉的饼放食盒里,他在前面小跑,韩子仁拎着食盒大步跟上。到宣室殿门口,韩子仁回去,小太子拎着食盒进去。
上元节百官休沐,朝中无事,刘彻正要去永巷。一看到儿子,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悄悄出去,等御辇过来就令驭手回去——今日陛下哪都不去。
“又来气朕?”刘彻板着脸问。
小太子打开食盒:“父皇快尝尝。”
刘彻才用过早饭不饿,可儿子难得孝顺一次,索性给他个面子掰一小块。
刘彻不是没吃过带馅的炊饼,他每年秋外出狩猎也在野地里吃过放在火堆上烤的炊饼,然而皆不如小太子带来的饼味丰富。
刘彻细看一番,除了饼上的香料便是盐和猪油。这么简单吗?刘彻指着面饼上的颗粒问儿子:“这是何物?”
“也有父皇不知道的?”小太子像是头一回听说,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刘彻手痒:“从何处淘来的?”
“孩儿找来自西北的平民买的。父皇,香吗?”
刘彻:“这些饼加一起也不值一两金。”
“小人之心了吧。孩儿这是孝敬父皇的。”小太子无奈地撇嘴,一天天瞎琢磨什么呢。
刘彻满面狐疑地打量儿子。
“不吃还给我!”小太子收起食盒要走。刘彻按住食盒,“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又收回去的道理?”
小太子:“不怕我讹你钱啊?”
“父皇的钱就是据儿的钱。”刘彻说出来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找补,“可惜父皇如今不如你有钱。”
小太子哼笑:“父皇敢打开私库叫孩儿长长见识吗?”
必须不敢!
刘彻岔开话:“你不是又想一饼两送吧?”
小太子气得跳脚:“孩儿说了,上次是因为只有一个小马,只有一个!”
刘彻颔首,暂且相信他:“面饼上的香料贵吗?”
“很贵。一斤十两金。”
刘彻嗤笑:“你可知人参灵芝多少钱一斤?”
“人参灵芝也看年份。父皇不要以为孩儿年幼无知。再说了,人参灵芝虽然稀少,可太医署有,只要有钱去药材铺也能买到。”小太子说到此,指着饼上的胡麻,“此物除了西北人只有孩儿有。”
刘彻:“朕可以找城里的西北人买。省得有些人贪得无厌。”
小太子点头:“孩儿告退。”
刘彻楞了一下,这就走了?这可不像他。
“据儿,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坦白交代,你有多少朕都买了。”刘彻叫住儿子。
小太子好笑:“父皇,物以稀为贵。”挥挥小手,潇洒的不带走一个铜板。
刘彻令人即可前往东市。
然而等侍卫陪同宦官找到饼摊最后一点胡麻被送进烤炉。
临近午时,宦官回来复命,刘彻怒骂:“小混蛋!他一定早就知道卖饼之人今日卖完明日回去。”
春望:“陛下,殿下是不是又缺钱了?”
“近两年他很少出去买金玉珠宝,吃穿用以及身边人俸禄皆有朕出,他平时能用多少钱?”
春望试探地问:“博望苑?”
“博望苑拿俸禄的那些人以前在上林苑当差,如今俸禄依然由上林苑发放。博望苑是有不少奴隶,可奴隶能吃多少?朕去年去博望苑看过,菜、鱼以及蛋不用买。”刘彻看春望,“他们比你伙食好。也就象食量大。霜降前象吃草、树叶以及野果,花不了几个钱。冬天需要买粮食喂,可象自己赚了几百金。”
春望:“殿下好像说过,他不嫌钱多。”
“成日嫌朕吝啬,依朕看他才是天下第一吝啬鬼。”刘彻转向太子宫方向,“还是个难缠的小鬼。你去打听打听。既然敢漫天要价,那东西定然不止是香料那么简单。”
春望太显眼,不好亲自去。春望就挑个人,午饭休息的时候再去打听。
话说回来,小太子两手空空回到太子宫,羊肉馅烤饼熟了。小太子觉着不如猪油胡麻烤饼香,但他依然给母后送去。
卫子夫差点以为眼花了:“据儿?难得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想母后的风。”小太子拎着食盒走近,“母后狠心打孩儿,孩儿却不忍心怪母后。”
卫子夫呼吸停顿一下,小混蛋!
“你不该打?”
小太子点头:“所以孩儿不忍心怪母后啊。母后,孩儿的厨子做的烤饼。孩儿自己还没吃过。还冒着烟呢。”打开食盒,伴随着肉香和面香的白烟飘出来。
卫子夫很是意外:“才出锅?”
“是出炉。”小太子也有点饿了,一掰两半,给皇后一大半。
羊肉鲜嫩,又腌入味了,面上没有撒胡麻,寡淡的面中和了肉和调料香,味道反而刚刚好。外焦里嫩有汤汁,带着烟火气息,跟蒸的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