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是不是还是个小孩?”
霍去病:“八岁。浑邪王,先进宫吧。”
浑邪王扬起马鞭又忍不住扭头看一眼大象。而他这一眼正好被院里的几个农奴看得一清二楚。
“匈奴人?”
“看起来好像浑邪王。”
小太子听到马蹄声过来,问匈奴奴隶:“见过浑邪王?”
“四五年前看见过几次。”
小太子从院里出来,看到几人快到宫门口,令驯象师把象带去池塘边喝水。
公孙敬声等人在太学,他们夏天住的院子空出来,小太子令农奴在院里晒棉花。小太子到几个院里看一遍,“这一批还得晒几日?”
跟在他身后的农奴回:“三日。”
“孤不急着用,尽量晒干再取棉籽。”小太子又叮嘱几句就起驾回宫。
大军回来的路上霍去病已经告诉浑邪王,大汉天子给他准备了房子和地。入了京郊大营,霍去病才说多大的房子几亩地。草原上一个小部落也有几十万亩草原。浑邪王听到几亩地很是失望。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不过这一点后悔被小太子的大象治好了。
抵达高门殿,刘彻又说浑邪王的宅子离三公不远,浑邪王又不禁庆幸他识时务。
随后宫中设宴,主菜烤羊腿,跟浑邪王以前吃的味道相差无几,浑邪王震惊,大汉皇帝竟然知道他的喜好。难怪他屡战屡败。
上兵伐谋!
霍去病认为一头大象一处宅子一条羊腿远远不够。
申时左右,霍去病陪浑邪王几人前往东市,叫他看看大汉的繁华。霍去病记得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合开的马具店也在东市,进入东市他一直留意着。看到放在店门边的马鞍,霍去病指给浑邪王看。
浑邪王随霍去病来长安的路上问过他的马鞍。霍去病解释他到长安就知道了。浑邪王以为他不想说。
“可以买?”浑邪王惊奇。
霍去病胡扯:“在这里可以买到任何你想要的物品。倘若没有,你能描述出来长安匠人就可以做出来。”
赵破奴会说匈奴语,给不懂汉话的浑邪王的随从翻译。
多次侵扰大汉边关的匈奴将军认为霍去病言过其实——王此生首次入关不知关中情形,他可清楚得很。
谎言要想令人深信不疑,就得真假难辨。
霍去病眼角余光瞥到浑邪王身后的人不以为然,他一点也不急。他每介绍一个铺子都问浑邪王要不要进去看看。浑邪王对汉人的酒肆、食肆,甚至茶馆都兴致怏怏。到了兵器铺,浑邪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霍去病请他进去,浑邪王看一圈很是失望,剑太薄,刀太轻。他问霍去病还有更好的吗。霍去病半真半假回答,更好的到不了这里,一做出来就被人买走了。随后递出随身匕首。
这把匕首浑邪王见过,他一度很奇怪堂堂大汉冠军侯怎么用一把寻常的匕首,乍一看灰扑扑的,像卫青用了多年的旧物。
霍去病示意他打开。浑邪王心想,里头另有玄机吗。
匕首出销,寒光刺眼,行人不由得驻足,浑邪王身后一众人,除了赵破奴都禁不住上前,包括九卿之一的典客。
浑邪王屏住呼吸好一番打量,眼馋的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我可以试试吗?”浑邪王小心翼翼地问。
霍去病颔首。
浑邪王听伊稚斜单于说过,神兵利器吹发可断。匈奴成年男子不比汉人束发,他们有的头发散落着,有的编成辫子。浑邪王正是前者。他挑起一缕长发放在匕首中段,一口气出来,头发断了。四周顿时响起抽气声。
“神兵利器啊!”浑邪王惊叹。
霍去病伸手。
浑邪王愣了愣,不明其意。
霍去病朝匕首睨了一眼,浑邪王双手奉上,忙不迭地问他哪里可以买到这种匕首。
“可遇不可求。”霍去病道。
浑邪王想想也是,随处可见的话他也不至于此生头一回见。
“如何才能遇到?”
霍去病:“看缘分。若跟此物有缘,随时可能遇到。若跟此物无缘,一生难求。”
汉朝官吏不住地点头,好比陛下的毛笔,陛下的围棋。
浑邪王怀疑霍去病骗他。
霍去病指着斜对面的金铺,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
浑邪王喜欢金器宝石。没有宝剑,寻到稀有宝石也可聊以慰藉。
先前认为霍去病哄浑邪王的匈奴将军不可思议,大汉竟有如此精美配饰,一支发簪上的小鸟都雕的栩栩如生。他以前为何从来没有见过。
边关贫穷,当地首富到了长安只能算小富。何况匈奴时不时烧杀抢掠,纵然百姓买得起精美饰品也不敢戴出来。
霍去病:“如何?”
浑邪王的随从们禁不住吞咽口水。
赵破奴接道:“这家铺子还不是长安最大的金铺。”
一众匈奴人皆不由自主地转向他,还有啊。
霍去病请他们先出来,然后同诸位解释,长安物贵,寸土寸金。百官府邸都有规定,他二舅官至大将军,又是长平侯,也无法把宅子修的像太子的花园博望苑那般广阔。
随后他又解释,浑邪王在茂陵的宅子占地快赶上大将军了。
虽然茂陵远不如城中繁华,倘若叫他住在城里,他只能挤在三间正房的小院里。
典客被刘彻敲打一番不敢再提厚待浑邪王。闻言,他像戴罪立功似的点头附和道,正是因为城中住不下陛下才令豪强富户搬去茂陵。
长安城中可能有穷人,茂陵百姓非富即贵。
看了几条街,霍去病送他们回去,路上告诉浑邪王大汉有宵禁。
浑邪王的随从问赵破奴,长安只有一个集市吗。
赵破奴实话实说,还有个西市。东市多是长安商户。西市有许多东越、南越以及西南人。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比东市多。
随从立刻请赵破奴明日陪他过去看看。
能被浑邪王带去参加国宴的人自然不是他的奴仆,而是浑邪王部高官。赵破奴想也没想就同意下来。
翌日,赵破奴带着一群匈奴人压马路的时候,霍去病带着各县丞和三辅提供的资料去找浑邪王,请浑邪王为部下族人挑田地宅院。但不包括休屠王的族人。休屠王的家人以及部下跟俘虏一个待遇。
浑邪王的部下如需帮助,以前汉军俘虏的匈奴人可随他们在外面安家落户。但有个前提,这些俘虏必须在一年之内教会浑邪王部耕地种田。
浑邪王思索片刻就答应下来。
他救不了休屠王的家人以及部下,至少可以叫以前的同袍脱离奴籍。
霍去病走后,浑邪王把他的来意告诉族人。族人感慨冠军侯上可战胜他们,下可安抚他们。
翌日,霍去病又去京郊大营找浑邪王。浑邪王告诉他,族人请他代为感谢大汉天子。霍去病立刻回去复命。不过五日,京郊大营的四万多匈奴人就少一半——被各地官吏带走。随行的还有已经学会种田甚至修房的匈奴俘虏。
上林苑以及宫里的俘虏少了许多,正好用休屠王的家人以及部下填补。不过几日京郊大营的匈奴人只剩三成。其中两成半等着跟县丞走的族人修好房子把他们接过去,剩下的人搬去茂陵和长安周边村里。这些人不是匈奴小王就是当户,朝廷承诺他们的房子由朝廷出人修。
匈奴抵达长安之前,各村里正就劝村民接受匈奴人。很多人强烈反对。里正就问大汉不接受他们,他们明年继续在边关作乱,大汉又该如何应对。
里正又问打仗会不会死人?大将军几次出征是不是只有一次全甲兵而还。战死沙场的将士有没有父母,是不是别人的儿子。
朝廷不会因为浑邪王的投降就跟伊稚斜单于和谈,也不会同匈奴和亲。匈奴来年再敢侵扰大汉边民朝廷依然会同匈奴交战。而打的目的就是叫匈奴投降。
过些年匈奴人皆归汉,大汉军民还至于寝食不安吗。
寡闻少见的里正想不到这些,这些是主战以及主和的官员商讨出来的话术。
听起来朝廷很真诚。乡民又切切实实看到刘彻登基以来平民生活一日好过一日,于是决定给“迷途知返”的浪子皇帝个面子。匈奴人进村那日他们虽然热情不起来,但也没人横眉冷对。
这次来的匈奴人太多,刘彻总有点不踏实,各几日就问问房屋修的如何。立冬前又令大农令拨钱,置办冬衣以及农具分给接收匈奴人的村里。村里一半,匈奴人一半。比如有两副犁和耙,一份归匈奴人,一份归汉民。
有些官员认为陛下没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刘彻叫他们看看大汉户籍清醒清醒。
浑邪王此次带来四万多匈奴人,就算只有五千适龄男女,三年抱俩,三年后就会多出五千人。事实上未婚男女近一万人。
大汉女子十三可议亲,及笄后不嫁人订婚者交税交到三十岁为的是什么?多年前连年征战,后来又有天灾人祸,导致人口锐减。
朝廷立冬前后放三天假,太傅石庆虽不在朝也是朝中一员,他自然也跟着放假。
立冬前一天上午,小太子跑去温室,刘彻不在,小太子去椒房殿陪母亲。
立冬日,刘彻带着妻小去东宫。
小太子到长信殿门外就喊:“皇祖母!”
刘彻被他清亮的声音吵得头疼:“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不成体统也比你幼时懂事。”
王太后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刘彻无奈地翻个白眼。
卫子夫想笑:“陛下,进去吧。”随即低声说,“平日里没人敢在母后跟前闹,偌大的长信殿异常安静,喜静的人也受不了。”
以前太后膝下八个孩子,其中四个是她妹妹的,一人一句话也能吵得太后头疼。虽然王太后那时没少抱怨被孩子闹得心烦,可她被闹了半辈子,如今一天到晚见不着一个孩子,她反而孤独寂寞。
“皇祖母,想我不?不想我我也想你。”
小太子娇憨的嗓音传过来,刘彻跟卫子夫嘀咕:“九岁了!”
“你十八岁还跟哀家撒娇呢。”
刘彻震惊,母后的耳朵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太后没好气道:“哀家看也看出来了。”
小太子点头:“祖母,父皇最爱欺负我。我还未满八岁,父皇叫我学写文章,学算术,学音律,学骑射,皇祖母,看我的手,磨出茧子啦。”
太后耳不聋眼不花,拿着孙儿的手看一下,要说茧子夸张了点,但他手上确实有几个泛黄的印记。
“母后,他一次只上一炷香。一日八节课也才两个时辰。”刘彻急急地上前解释。
太后惊呼:“两个时辰还少?!”
刘彻决定闭嘴。
卫子夫上前:“母后,据儿给您带的礼物还在殿外,儿媳令人拿进来?”
“礼——快拿进来!”太后不由得身体前倾。
卫子夫过去扶她一把,刘彻后退当花瓶。
小太子给太后带来一个用南越棉做的褥子,足足有二十斤重。太后可以铺在寝室榻上,也可以铺在她平日里跟宫女下棋,跟公主们闲聊的榻上。厚实柔软,比蚕丝起热快。
太后有点失望:“据儿,这样的褥子哀家有了。留着你自己用吧。”
“皇祖母,不一样。这里头的棉花不是西北棉,是东南棉。”
太后不解:“有何不同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频频往秦岭跑已经引起太学学生注意。最迟年后种棉花的时候就会被隆虑公主和卫孺发现。小太子答应帮两位表兄,自然不可言而无信。
“不如西北棉柔软。”
太后越发糊涂:“那为何种这个东南棉?”
“因为不是孙儿种的啊。这是陈家表兄和公孙家表兄种的。”
殿内所有人齐刷刷转向小太子。
太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刘彻令他再说一遍。太后抓住大孙子的手:“陈家?昭儿?不不不,不可能。”说出来自个忍不住笑了,“他会种棉花?他不糟蹋棉花哀家就谢天谢地了。”
小太子只说因为两位表兄看到他的棉花稀奇,他顺嘴问他们想不想种,想种的话他出钱,棉花收下来允许他俩用棉花抵。虽然他没有那么多棉籽,但可以找东越和南越人买棉树。
随后小太子又说两位表兄很认真,事事亲力亲为。考虑到人手不足,他们打算年后先种一千亩,有了经验再扩大种植。
太后跟听天书一样:“据儿,我没听错?公孙家的敬声?”
小太子点头。
太后摇头,不敢相信两个小纨绔凑到一起能成事。
这这谁信呢。
刘彻也不信:“据儿,这就是你给父皇准备的惊喜?”
“才不是呢。”小太子摇摇头,“皇祖母,你高兴不?”
太后高兴!
隆虑公主当着她的面要给孩子提前买命,太后嘴上骂她,心里难受,心疼她为母不易。
“可是,哀家怎么没有听你姑母提过?”
“姑母不知道啊。”
卫子夫:“你姨母也不知道吧?”
太后搂住孙儿直呼他了不得,竟然能瞒她们这么久。
刘彻也挺意外:“有些日子他俩一到休沐就去找你就是因为这些棉花?”
“差不多吧。”小太子点头。
太后不明白:“为何要瞒着我们?”
“祖母知道了,姑母就知道了啊。母后知道了,姨母还会远吗?”
卫子夫不懂:“为何不能叫你姑母和姨母知道?”
刘彻:“还能为何?谁信他俩能踏踏实实种棉花。不去抢都是因为廷尉严苛。”
小太子不住地点头:“父皇不愧是他俩的舅舅和姨丈。”
“你少恭维朕。说吧,有什么目的?”
这话太后不爱听:“据儿能有什么目的?别总觉着人人都跟你似的满腹心计。”
刘彻无奈地闭上眼。
三位公主想笑。
卫子夫劝老太后,知子莫若父,据儿赶在立冬这天拿出来,一定另有目的。
太后点头:“要不说你俩是夫妻呢。”
卫子夫闭嘴。
刘彻气笑了:“母后!”指着儿子,“您叫他自己说。”
“皇祖母,公孙家的姨母管敬声表兄管得严。陈家姑母不相信昭表兄。可是他们不想一直偷偷摸摸瞒着所有人。皇祖母,你可以跟姑母说,他俩只是帮父皇试种棉花吗?”
刘彻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太后瞪他一眼,问孙儿:“可是他们已经种出来了。”
“也不信。”小太子摇头,“孙儿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我才九岁父皇和母后都相信我。”
刘彻和卫子夫都忍不住露出笑意。
三位公主轻轻撇嘴,一句话就能叫您二位眉开眼笑,你们也好意思嫌祖母宠他。
“因为你懂事。”说出来太后禁不住失笑,不要说卫孺和隆虑公主,就是她到此刻也不信那俩孩子能安安分分赚辛苦钱。
太后看向儿子:“据儿说的话听见了?”
“朕过几日召他们夫妻四人进宫。”刘彻瞥儿子,“这种事直接告诉朕不就行了?”
小太子:“我希望祖母心情愉悦啊。”
隆虑公主以前不想嫁去陈家,盖因昭平君的父亲文不成武不就,没有优点,他还不是可以承爵的长子。列侯尚公主。景帝先封外甥隆虑侯,然后才给外甥和女儿赐婚。
也是有他们在前,早年平阳公主希望跟椒房殿亲上加亲的时候提到霍去病一介白身,刘彻才那般嗤之以鼻。
隆虑公主的婚事是太后一手促成的。隆虑公主得子不易,喝药问医遭了不少罪,太后觉着对不起她,是以除了孙子孙女她最疼这个外孙。
爱之深责之切。
近几年昭平君越长越不成器,隆虑公主忧心忡忡,太后又何尝高兴得起来。
“谢谢据儿。”太后抱住大孙子,“这是祖母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刘彻:“今年才开始。”
“你闭嘴!”太后吼他。
卫长公主忍着笑低声说:“父皇,在这里您不是说一不二的天子。”
刘彻无奈地微微摇头。
“据儿,想要什么?祖母的库房你看着挑。”
小太子摇头:“孙儿的寝室快放不下了。”
“那就叫你父皇给你修个库房。”
小太子依然拒绝:“好像孙儿为了祖母的好东西故意拿个棉被跟您换。”
“谁说的?”太后转向儿子。
刘彻无语了。一言不发也能拐到他身上。
“据儿,除了不许你姑母和姨母插手他俩的棉花地,还有没有别的事?”刘彻岔开话。
小太子坦白二人合开了一间卖马上用品的铺子。铺子最初是为了卖棉花置办的。
太后稀奇,叫小太子好好跟她说说还有什么事她不知道。
刘彻冲妻女招招手,一家五口去茶室。
人逢喜事精神爽。
太后也不例外。
午膳太后多用半碗,胃堵得难受依然笑容满面。
宫女扶着她起来走走,太后要开库房,刘彻再次提醒她刘据什么都有,她反而跟小孩一样任性,叫刘彻滚远点,她和孙儿的事与他无关。
刘彻到长信殿廊檐下等儿子,卫子夫犹豫片刻叫女儿伺候太后,她跟出去。
“陛下,母后今日高兴,想做什么让她做便是。”
“深色珊瑚?雕有寿星的屏风?她的那些物品哪个适合据儿。”刘彻停顿一下,“她送据儿的东西据儿几乎没用过。”紧接着又补一句,“还不能拿出去卖。”
卫子夫顿时想笑:“据儿有钱。”
刘彻心想,还不是他给的。
“那俩小子手上没钱,买铺子的钱十有八九也是找据儿借的。改日问问据儿还有没有钱。”
卫子夫:“据儿跟陛下亲,还是您问吧。”
刘彻:“你也学会抗旨了?”
卫子夫别过脸翻个白眼。
果不其然,申时左右卫子夫领着儿女回到椒房殿,一问儿子有没有钱,小太子立刻接一句:“母后要给孩儿钱?”不待卫子夫拒绝,小太子兴奋地欢呼,“母后怎么这么好啊?谢谢母后。母后,儿子不要多,百金就够啦。”
卫子夫被架得高高的,只能忍痛出血。
小太子带着钱欢天喜地离开。卫三公主疑惑不解:“母后不止一次说过据儿爱找你要钱,怎么还主动问他有没有钱?”
“二十亩棉花才值几个钱?又不是蚕丝。你姑母的儿子花钱如流水,敬声没钱,买铺子买地,建房买农具,这些钱不得据儿出?据儿的象食量又大,他哪还有钱。”
几位公主想想也是。
卫长公主:“父皇有钱。”
“他以为他跑得了。”卫子夫朝宣室方向看一眼,“据儿的惊喜还没送呢。他的礼物是那么好收的?”
刘彻被太后嫌弃的忘记儿子还有惊喜等着他。
翌日也是休沐,小太子不想再次扑了个空,令人先去温室。确定老父亲一时半会不会乱跑,小太子带着“惊喜”过去。
刘彻看着两个土黄色麻袋神色淡淡地:“这就是你给朕准备的惊喜吗?”
小太子解开绳,眼神示意他先看看。
刘彻见过棉籽,打眼一瞧就认出来:“这一袋是西北棉棉花籽?”
小太子点头:“惊喜不?”
刘彻陡然记起儿子的礼物烫手:“先说多少钱。”
“父皇不喜欢孩儿自己留着。”小太子系上麻袋。
小太子的棉籽提前两年拿出来,刘彻都不稀罕。偏偏前年冬日才经历一场大雨雪冻死许多人,还有很多人着凉染病,地里头也不寻常。若非小太子提到草木灰可杀虫,深耕把虫子翻出来鸟可以消灭一部分,那年夏天就算没有蝗灾,也会因为虫灾庄稼欠收。
虽然长安的冬季不常下雪,今年就不冷,可也不等于年后不冷,明年依然是个暖冬。
刘彻无奈地妥协:“朕上辈子欠你的。”
“又说这话!又说这话!”小太子气得跳脚。
刘彻抬手按住他的脑袋:“不许蹦跶!吞金兽!”横他一眼,随后吩咐宦官把棉籽包起来送去上林苑,“皇后昨日给你多少钱?”
“百金。”小太子扬起下巴,“母后不敢比父皇多。父皇乃大汉天子。”
刘彻乐了,这话说得他已经给过了似的。
春望暗暗感慨,太子殿下好会说话啊。
“得亏你是朕的儿子。不然换个人都养不起。”刘彻令春望给他准备千金。
小太子皱着鼻子嫌弃:“换个人父皇想买孩儿还不卖呢。”
“那你打算卖给谁?”
“价高者得。”
刘彻一阵窒息。
怎么忘了儿子会耍钱,还敢用象赚钱啊。
“据儿,你是储君,棉花种出来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你好意思跟父皇收钱吗?”刘彻笑着调侃。
小太子很好意思:“天下是父皇的天下,百姓是父皇的子民。”
刘彻神色愕然:“……”
“朕除了是皇帝还是你老子!”刘彻想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小太子点头:“亲父子,明算账,没矛盾。”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彻一手抓住他的小胳膊,一手高高扬起。
“陛下,使不得!”小黄门大声阻止。
小太子浑然不怕,仰着小脑袋:“打我也得给钱!”
刘彻顿时打不下去。
“谁说朕是为了赖账?”
小太子眨巴眨巴眼睛,难道不是吗。
刘彻朝他脑袋上一巴掌:“朕早晚有一日会被你气死。”
“父皇现在不生气了嘛?”小太子抱住他,“父皇乃大汉天子,心胸宽广,定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孩儿置气。”
刘彻揪住他的耳朵:“你闭嘴啊。”
小太子捂住嘴巴,说不过人就威胁人。
刘彻见状感觉他的脑袋在冒烟。
幸好他只有一个儿子。
倘若有机会见到父皇他一定得问问,父皇打小鱼肚吃着,燕窝用着,太医伺候着,也没活到天命之年,是不是因为儿子太多被他们气得。
“多少斤棉籽?要朕一千两黄金!抢钱呢你。”刘彻忍不住又拧一下他的耳朵。
小太子好奇地问:“贵吗?”
“不贵?”
小太子摇头:“父皇不该问孩儿。父皇该检讨你为何觉着贵。”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父皇要有很多座金山,一定不觉着贵。”
“贵不贵跟朕有没有钱没有任何关系。你少在这儿胡扯。”刘彻气笑了,“同样的棉籽,南越人卖一百钱一斤,你十两黄金一斤,朕才说你贵。不是朕没钱!宫里铺满黄金也不妨碍朕说你的棉籽贵。”
小太子好可惜,竟然没把父皇绕进去。
“你也看看你多高多大,糊弄朕?你还嫩了点。”刘彻无奈又欣慰——无奈是一不留神就被小崽子绕进去,欣慰是孩子聪慧,大汉后继有人。
小太子:“南越人不会教父皇种棉花。孩儿的人包教包会。还有取棉籽和弹棉花的工具。孩儿免费送给你。”
刘彻很想有骨气地说,朕不要!
可惜他稀罕,盖因长安境内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朕今日不想看到你。”
小太子故意逗他:“为啥啊?”
“朕的心一抽一抽的痛。”刘彻无力地坐下。
您就装吧。小太子心想,“父皇,过些日子孩儿不要钱送——”
“停!天上不会掉馅饼。”
小太子可惜:“孩儿还想等天暖和了叫大象去上林苑住几日呢。”
果然如此!刘彻无奈地闭上眼睛,抬抬手送客。
小太子拱手:“孩儿告退。”
刘彻睁开眼睛,看到儿子蹦蹦跳跳出去,长叹一声:“祖宗啊。”
温室殿内的宫女宦官忍俊不禁。
刘彻横他们一眼。
在刘彻身边四五年的宦官斗胆说:“殿下如今这样也是陛下惯的。真要说起来,也不怨太子殿下。”
“朕日理万机有空惯他?”刘彻冷哼,“太后和皇后惯的!”
小黄门万分想说,太子宫跟宣室两隔壁,离椒房殿快半里路了。
可怜他不敢挑战帝王的耐心。
春望带着千金回来,温室内很安静,天子像睡着了一样。
“太子殿下呢?”
刘彻睁开眼:“回去了。”
“陛下没留殿下玩一会?”春望不待他回答,令孔武有力的侍卫把千两黄金放在书案上。
刘彻抬抬手:“给他送去!他多待一刻朕减寿三年。”
春望亲自给小太子送去,顺便问问怎么把陛下气得大冬天也不留他喝杯热茶。
“父皇年龄越大气性越大。”小太子无奈地摇头,真拿他没办法。
春望顿时觉着不用问了,太子的小表情就够陛下灌一肚子气。
“殿下,陛下平日里挺忙的。”
小太子点头:“望望,孤九岁啦。”
“奴婢知道啊。”春望说出来心里一慌,奶团子太子九岁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他年过不惑?岁月催人老啊。
小太子怀疑他不知:“近日好些人跟孤说孤长大了。望望,过几年孤就不可以再逗父皇开心了。”
春望想说,不会的。到嘴边他意识到是“气”不是“逗”,“殿下说的也是。”
“所以我不能错过任何可以逗父皇开心、孝顺父皇的机会。”小太子望着他,“孤这样说你懂了吗?”
春望忍着笑说:“殿下都不怕挨揍,奴婢怎敢不懂。”
“朽木!”小太子摇头,竟然咒他挨打。
春望笑出声:“奴婢该回去了。”
小太子冲吴琢抬抬手,吴琢送他出去。
下午,小太子前往博望苑。
今年得的棉花多,小太子也没打算卖,令博望苑小吏把棉花送去织室,交给绣娘做棉衣。
天家不缺冬衣,小太子令织室给他和父母、阿姊以及祖母各做一身,再给三个舅舅以及二姨母家各做一身。小太子问过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要不要给他们留点棉花。棉树砍下来之后的几日天高云淡,堆在墙边的棉桃开得跟长在地里的一样,二人各得二三十斤棉花,足够他们孝敬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