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抱着冰凉的水囊问:“是从石头里流出来的,还是山上流下来的?”
“有何不同?”赵破奴不解,都是山泉水啊。
小太子:“倘若是从山上流下来的,得烧开了再喝。你知道里头有没有虫子?有没有鸟儿的尿啊?”
赵破奴想吐,行军途中人和牲口都在一个湖里喝水洗澡。
那时谁也没心思多想。
“若是泉眼水就可以直接喝。”小太子盯着他等答案。
赵破奴抬抬手,不想说话,怕把隔夜饭吐出来。
小太子浅尝一口,甘甜,没有土腥味:“韩韩,茶杯。”
军中哪有茶杯。
霍去病给他找个铜碗。
小太子倒大半碗,给老父亲。
刘彻诧异:“你不喝?”
“孩儿用这个喝。”小太子咕噜噜喝掉一半,用剩下的水洗个桃子,递给老父亲。
刘彻无奈地想笑:“据儿,你要是一直调皮呢,就一直调皮。要是一直乖巧懂事呢,就一直贴心孝顺。这样朕也好骂你或称赞你。”
“父皇,我不是木头人啊。”
刘彻捏捏他的小脸:“朕不止一次怀疑,上辈子刨了你家祖坟。”
不然怎会生出个小祖宗。
“父皇,可不许这样说啊。”
春望心想,这话怎么有点耳熟啊。
刘彻起身朝外走。小太子抱着水囊跟出去。刘彻停下,“老实呆着。”
小太子拉住老父亲的手。刘彻甩一下没甩掉,拽着他出去。霍光看得目瞪口呆。霍去病瞥到他的神色:“是不是觉着不可思议?”
霍光不住地点头,哪是天家父子。寻常父子也很难如此和睦。
太子殿下不撒娇,天家父子关系可能比霍光和霍仲孺还生分。然而小太子是个撒娇精。
民间最宠孩子的人家也不许八岁大的孩子往长辈怀里扑。
刘彻也警告过小太子。
小太子我行我素,刘彻近日已懒得提醒小太子他八岁了。
“多听多看少说。”霍去病提点弟弟。
赵破奴补一句:“去病不是怕你说错话连累他,而是你认为揣度明白圣意,其实没有。”
换个时间跟他说着话,霍光都会不以为意。亲眼看到皇帝恨不得打小太子一顿,结果父子二人手拉手出去,这谁猜得准啊。
霍光点头:“父亲说过,清官难断家务事。”
赵破奴挑眉:“孺子可教啊。”
霍去病:“我弟!”
霍光不由地露出浅笑。
霍去病起身:“帐中太热,我们也出去。十日后你收拾一些衣物,我们去太子的博望苑住二十日。”
刘彻给霍去病一个月假。霍去病跟他二舅不同,卫青休假期间恨不得天天进宫,恐怕刘彻突然找他找不到,霍去病恨不得吃喝玩乐忘记他乃朝中重臣。
“太子去吗?”
霍去病:“看陛下心情。”
小太子也知道能不能出宫得看老父亲心情,所以从军中回到宫里,小太子很乖,认真上课,休沐也不出去闹,到椒房殿做母亲的开心果。
刘彻知道他这么乖是为了早日放假,可他不舍得拖到三伏天,担心小孩中暑。
小太子头天到博望苑,第二天霍去病就带着霍光来了。
小太子看到霍光的包裹惊呼:“搬家呢?”
霍去病禁不住苦笑。
“不是表兄置办的?”小太子好奇。
霍去病摇头。
卫少儿知道霍仲孺不知道霍去病的存在,她不恨霍仲孺没来找她和霍去病。但她恨霍仲孺抛弃她。不过自打她和陈掌夫妻和睦,不想掺个外人进来,就不恨了。
霍去病告诉她霍光其实是他为陛下选的人才,不然霍家几十口人,他不可能只带回来一个霍光。卫少儿看在天子的面上,去冠军侯府住几日,把霍光的衣物全换成长安时下最时兴的。
“你姨母置办的。”
小太子懂了,姨母不计较霍光的存在。
那么他待霍光好一点,姨母也不会生气。
小太子指着吴琢:“交给他。他叫吴琢。这个叫韩子仁。你上次见过。有事找他们。过几日我的另一个表兄公孙敬声也会过来。他来了我们就杀牛。我的厨子近日跟匈奴人学了烤牛肉干。到时候烤给你们尝尝。”问霍去病,“表兄骑过大象吗?”
霍去病到家第二天就听说了,小太子用象赚钱,帝后还都由着他。
卫孺领着公孙敬声去冠军侯看望他,逮住机会就嫌天家宠孩子。
霍去病懒得听,跟公孙敬声躲去凉亭下灌一肚子茶水。
“十金骑一盏茶的时间吗?”霍去病问。
霍去病呼吸不畅险些憋死过去。
霍光习惯性致谢,话到喉咙处意识到小太子说的是“弟”,不是“亲人”。霍光沉默了。霍光默默地转向霍去病,他竟然是这样的太子殿下。
霍去病朝小表弟脸上拧一下,改问:“我们晚上住哪儿?”
小太子住正殿,吴琢等人住正殿偏房,小太子不是不懂礼数的无知幼儿,不好叫他表兄住偏房。幸好博望苑建造之初,刘彻考虑到儿子以后得有侍从官。比如汲黯,初为太子洗马。不过汲黯那时的太子是先帝。侍从官不好跟奴婢同处一室,刘彻令匠人建了几处单独小院,在太子寝宫斜后方。
小太子先带他们挨个看一遍,然后叫他们自己挑。
霍光眼巴巴看着兄长,欲言又止。
霍去病走进种了一株海棠的院落:“这儿吧。光弟与我同住。”
霍光肉眼可见的面露喜色。
韩子仁出去找奴仆打扫。小太子朝西边看去,“敬声喜欢那边那处。”
霍去病想一下:“院中有一株石榴树?”
小太子点头:“陈家表兄喜欢带牡丹的院子。”
“他来做什么?”霍去病皱眉。
小太子不答反问:“表兄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还打算说一半留一半?”霍去病拉着他出去,霍光忙不迭跟上。
小太子从昭平君爱找公孙敬声玩说起。等回到正殿,博望苑女奴送来茶点,他已经说到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合买两千亩地,在秦岭脚下种棉花。如今棉花开得很好,今年的天也好,没有蝗灾一定可以大获丰收。
霍去病沉默许久,感慨道:“原来隆虑公主疼孩子真的只是疼。”
小太子试探地问:“表兄的意思一事归一事?”
“他祖母害得二舅受伤的时候他还没出生。我想替舅舅报仇也是找馆陶公主。关他一个小儿何事。”霍去病嗤一声,“不能找馆陶公主,改欺负他,我和馆陶公主有何不同?”
当年馆陶公主正是不敢动卫子夫才选择对卫青下手。
小太子猜到他会这样说。他之所以用霍去病吓唬昭平君,盖因他清静清静。平日休沐昭平君来找他最多闹一天。暑假一个多月,昭平君在博望苑呆着不走能烦死他。
“改日我叫人告诉他?”
霍去病瞪他。
小太子笑着喝口茶。
霍光惊得微微睁大眼睛,他故意的啊。
霍去病想拧他的脸,伸出手发现离得远。霍去病又瞪他一眼,“快点喝。喝完带我们去看看你的象。”
小太子吩咐奴先去看看象在不在水里。无论在不在都给它洗洗背。
约莫一炷香,三人从池塘出发,沿着溪流往上游去。
象太大,才走一半三人就看见了。霍光此生头一回见到活生生的象,连声惊呼:“那就是象鼻?好大!象牙也大!怎么这么大?”
霍去病头疼,他怎么比太子表弟还聒噪。
可是他也不好叫他闭嘴,只能移到小太子另一边,尽可能忽视她。
小太子看到象想起表弟表妹们。三舅和小舅家的弟弟妹妹太小,他才不要带奶娃娃。倒是可以请乖乖的卫伉和不闹的不疑来玩几天。
殊不知跟他舅母想到一块去了。
此事还得从卫少儿说起。
卫少儿被儿子告知深居简出,可陈掌当值期间她在家中很是寂寞。于是她就去弟弟家玩。夏日天热,三弟和小弟家不如二弟家凉爽。长平侯府亭台池塘一样不缺。卫少儿送走儿子和儿子的弟弟就前往长平侯府。
卫青夫人奇怪她怎么不多陪陪霍去病,毕竟他一走就是几个月。卫少儿解释,被太子请去博望苑了。
卫不疑年幼还没上学,在母亲身边,听闻此话想起大象,抱住母亲撒娇,要去太子表兄府上骑象。
若是两三年前卫青夫人不敢答应。现如今知道小太子脾气好,待弟弟妹妹很和善,她就令家奴去博望苑请示小太子。
卫少儿:“请示什么?又不是外人。”
卫青夫人微微摇头:“殿下待我们和善,我们却不能不懂礼数。不要说他堂堂太子,寻常人家也不喜欢亲戚不请自来。”
卫少儿下意识看自己,这是说她呢。
卫青夫人慌忙解释:“阿姊误会了。您以前也派人来问过我有没有时间。我跟你说过,不常出去,您以后可以直接过来。您忘了?”
卫青和其妻成亲快十年了。卫少儿一时真有点想不起来她们起初如何相处。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卫青夫人:“我如果是大将军,可以直接去博望苑。可是不是他去,而是伉儿和不疑。不疑还得劳烦殿下看顾一二。”
“这倒也是。换成我也不好意思直接去博望苑。倒是可以直接去椒房殿。”
卫青夫人抬手示意奴仆快去。
今日不是休沐,路上没有多少车马和人,奴仆骑马前往,午时前就回来了。
小太子欢迎表弟常住,卫青夫人就给他们收拾几身换洗衣物。
卫伉喜欢小太子,但他跟以前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霍去病更熟。见着他就抱怨:“母亲只许我们打扰太子表兄五日。”
“舅母是有些吝啬。”送俩小孩来的奴仆还没来得及离开,霍去病叫他们回去告诉舅母,太子留他们住七日。
卫伉依然嫌少:“七日啊?”
“以后还想出来吗?”霍去病问。
卫伉点头:“我听表兄的。表兄,你骑象了吗?”
霍去病:“试过。又想试试?”
卫不疑抬头望着他。
霍去病和霍光带俩小孩找大象,小太子留在池塘边。并非他懒,而是象跑得远,溪边不是野草就是青菜,不能乘车,不可骑马,走到那边累一身汗,黏黏糊糊难受。
上次到那边霍去病就要下水洗澡。
小太子指着大象:“不脏啊?”
他不说霍去病可以装瞎。他点出来,霍去病不好往河里跳。小太子甚至不想用被象糟蹋的水洗脸。最后他顶着一脸汗走回来。因为脸上痒,小太子忍不住伸手抓,等到正殿脸通红通红。
昨日霍光还想看象,霍去病就不好再叫太子表弟作陪。
小太子在池塘边凉亭下乘一会凉,撑着遮阳伞找厨子,令其杀只小母鸡。
厨子一脸为难。
小太子奇怪:“怎么了?”
厨子:“鸡是今年开春养的。小母鸡和小公鸡没什么不同。”
小太子想起来了,他头回来博望苑的时候,鸡鸭鹅圈里什么也没有。他把他养的两只母鸭和母鹅送过来,发现圈太空叫小吏再买一些,小吏也不知被石庆附体,还是胆小谨慎,只买鸭和鹅。他后来发现这点又令人加了鸡。
“找村民买呢?”博望苑在皇城东南,离位于皇宫北的东西市太远。
厨子愈发犯难:“奴婢不会骑马。”
博望苑树多草多,韩子仁担心有蛇出没伤着小太子,是以小太子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他闻言叫吴琢去买。
吴琢考虑到霍去病食量,又找一个会骑马的匈奴人跟他一起,买六只三到五年不等的母鸡。
小太子看看天色,令厨子炖三只三四年生的母鸡。
霍去病带着弟弟们回到正院,闻到浓郁的香味,深吸一口气:“这样的日子我可以过一辈子。”
这话你自己信吗?小太子心说。
霍去病和霍光来的头一天,也就是前天,午饭的汤是鱼汤,小太子扔一粒补血“糖丸”。大约小太子的厨子很会做鱼汤,霍光以前没有喝过没有腥味的鱼汤,他喝了两大碗。
晚上躁得睡不着,白天频频打哈欠。霍去病问他怎么回事,霍光解释自己可能吃多了,躺下难受。
霍光吃的不少,然而全是汤汤水水。小太子怀疑跟他直接放汤锅里的补血丸有关。
霍去病比霍光大六岁,身体比他强健,又比霍光吃得多,合该更躁。可霍去病一夜好眠。可见他内里虚成什么样。
小太子不敢再往锅里扔补血丸,分开用餐也没机会往霍去病碗里扔,小太子决定孝顺孝顺表兄,给他倒杯水。
霍去病:“饭还没好吗?”
“母鸡得炖烂,还得半个时辰。”
霍去病接过去一口喝完,又自己倒一杯,“伉儿,跟在家一样。喝什么自己倒,吃什么自己拿。”
卫伉腼腆不敢。
卫不疑跟太子表兄不熟,不好意思伸手。
小太子给他俩一人一个桃。
“过几日表兄种的瓜就长大了。届时我们吃瓜。”小太子此言一出,俩小孩异口同声:“这样的日子我们也可以过一辈子。”
霍去病差点被水呛着。
小太子庆幸“糖丸”全被他喝下去了。
因为霍去病才从外面进来,脸上还在冒烟,汗如雨下,虽然觉着一杯水下肚神清气爽也没多想,潜意识认为殿内舒服。
小太子可不会给他机会深思,立刻吩咐奴仆打水伺候他们洗漱。
正殿内人来人往一盏茶左右才安静下来,霍去病早忘了小太子给他倒的水跟他自己倒的有何不同。
小太子不想暴露秘密,此后两天都没再搞小动作。
卫伉和卫不疑来的第四天上午,博望苑又来一辆马车,公孙敬声到了。
霍光不由得说:“是不是该杀牛了?”
霍去病:“馋了?”
霍光意识到失言,羞得脸通红。
公孙敬声走近正好看到这一幕,很是稀奇,表兄的弟弟竟然比伉表弟还腼腆。
不愧是同父不同母。
“杀什么?”公孙敬声没听清楚。
霍去病:“据儿养的匈奴牛。”
“匈奴牛好啊。”公孙敬声抱起卫不疑,扔给大表兄,他坐在小表弟位子上,“匈奴牛肉比咱们的耕牛肉香。”
霍去病被他吓一跳,不客气地嘲讽:“好像你吃过耕牛肉一样。”
“我怎么没吃过?我前年就吃过。”
霍去病嗤一声,“不是病牛就是老死的牛,你也好意思显摆。”
公孙敬声找小太子:“据儿,博望苑还是你的博望苑吗?”
小太子递给他一杯水。
“堵我的嘴?”公孙敬声气得瞪他。
霍去病淡淡地瞥他一眼:“叫你消消火!笨!”
公孙敬声就想反驳,我笨你聪明。到嘴边说不出口,可不是比他聪慧吗。
摊上这样的表兄我还能好好活着简直是奇迹。昭平君名言。
凉风拂过带来花香,公孙敬声朝四周看,此处不愧是观景亭,可以看到池塘荷花,也可以看到身后的果树林,两侧还有牡丹蔷薇等花草,还有桂树和玉兰。
乍一看乱七八糟,仔细看错落有致,树木高矮看起来格外顺眼。
公孙敬声不禁在心里夸赞博望苑农奴会拾掇。
殊不知这是术士的功劳。
刘彻养的术士里头有几位很擅风水。那几位风水师连池塘里养什么样的鱼虾,莲藕种在哪边都仔细算过。
博望苑竣工后,刘彻亲自验收,对博望苑的一切很满意,就让那几位术士去上林苑。
比起装神弄鬼,这几位术士其实更爱堪舆。可帝王信鬼信神,他们想出人头地,只能谎称对神仙鬼怪略知一二。
因为博望苑的一花一木都经过术士推演,所以酷暑时节,观景亭也是博望苑中最舒服的一处,没有之一。
公孙敬声移到小太子身边,低声说:“午饭在这里吃?”
“那我们得一起吃。”小太子不介意夹旁人夹过的菜,但不清楚表兄们介不介意。
霍去病耳朵尖:“我在军中时常跟兵卒同吃同住。”
霍光表示一切听小太子的。
小太子令人准备烤架,烤蔬菜小公鸡以及鱼虾。
公孙敬声诧异:“吃烤肉啊?”
小太子:“室内热。也不能自己烤,熏得家具上都有味。在室外可以啊。”看向大表兄,眼神询问他意下如何。
霍去病点头:“我来烤。行军途中煮饭费事,我们经常烤肉。我手艺练得不错。”
公孙敬声:“冠军侯亲自烤的肉,就是不生不熟我也得试试。”
饶是霍去病听出公孙敬声调侃他,心里也舒坦。
现下还没到做午饭的时候,厨子得知小太子午饭改用烤肉,就把准备用来蒸炖煮的各种菜和肉切成适合烤的大小。
小太子不常来博望苑,博望苑中没烤具,但也难不倒厨子们。他们请吴琢进宫一趟,太子宫不缺烤具。
吴琢去皇帝膳房要一套闲置的新烤具,又要许多木炭。
而普天之下也只有小太子的人敢像强盗一样拿天子的器皿。膳房厨子一个个还很乐意。
吴琢倒不认为他“抢”。
陛下心血来潮突然想吃什么,膳房来不及采买,更来不及去上林苑采摘,多是先去小太子的小厨房。倘若只有一份,小太子也是让给老父亲。
这样的事每年都有几次,膳房厨子自是对太子殿下感激不尽。
话又说回来,离午饭尚早,小太子和霍去病等人也不能一直坐着等。小太子就令韩子仁拿围棋,他和表兄下棋。又叫公孙敬声陪霍光骑马或骑象。当然也得带着卫伉和卫不疑两兄弟。
公孙敬声问:“我是来帮你们带孩子的?”
卫伉望着二表兄,他此话何意啊。
小太子反问:“伉弟不是你表弟啊?”
公孙敬声哑口无言。
霍去病横他一眼,公孙敬声不敢碎嘴,一手拉着一个弟弟朝牲口圈走去:“我们骑马去。”
韩子仁给小太子倒杯水:“公孙公子在陈公子面前挺稳重啊。”
小太子:“他不想理陈家表兄。”
韩子仁仔细想想两人在一起的情况,好像也对。
“他俩交情挺好?”
小太子点头:“他俩同窗多年,又一起做马鞍的生意,是很不错。所以他才允许陈家表兄一到休沐就去找他。”
韩子仁无法理解这种友情。
霍去病:“马鞍生意?”
小太子点头:“还是请我的人帮他们找的匠人。不可以吗?”
霍去病沉吟片刻:“可以。就算有一日传到匈奴腹地,伊稚斜单于也来不及给每个部落配上。再说了,我们跟匈奴作战也不是面对面的打。”
韩子仁好奇地请教,为何不是。
小太子:“匈奴人壮,打小在马背上长大,我们打不过啊。”
霍去病挑眉:“据儿长大了。”
“我跟太傅学了三年,又经常帮父皇看奏章,若是连这点事都不知道,岂不是太笨了。”
太笨的韩子仁想找个地方反思,他是不是真的太笨了。
“冠军侯,这么说来自大将军战胜匈奴以来,就没有同匈奴正面打过?”
霍去病反问:“可以绕到匈奴后方,追的匈奴抱头鼠窜,为何要正面迎敌?”
小太子补充也有过正面应敌,但那时匈奴后方也有汉军,匈奴急于逃命,没心思应敌。
霍去病忍不住感慨:“太子真长大了。”
小太子点头:“过两年我就可以帮父皇处理政务了。”
过两年你才十岁啊。霍去病心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韩子仁,给我倒杯水。”霍去病放下棋子,看了看棋盘边缘雕的花草猫狗,“据儿,这棋盘快被你用包浆了,陛下也不舍得送你一副新的?”
小太子:“表兄舍得吗?”
霍去病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你是太子!还惦记我那点东西。”
“你的食邑快赶上二舅啦。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何况你还带回来很多宝物。我没问你不等于不知道。”
霍去病:“赵破奴说的?”
赵破奴只是请卫青夫人帮他把他得来的东西送去椒房殿,请皇后和卫长公主仔细挑。
卫青夫人一贯不敢同皇后说笑,那次却没忍住调侃她几句。
小太子向来有了宝物必须有三个阿姊一份。皇后叫卫长公主先挑,卫长公主叫人去请小太子,让他先选。
小太子什么精美绝伦的物品没见过啊。又不好叫阿姊失望,就挑两样看起来最贵重的。当时卫青夫人也在,很是诧异地问他:“两样就够啦?”
皇后解释他才收了太后两大箱宝物。寝宫快放不下了。明年只怕得修两间库房,用来放他这些年所得。
卫青夫人心想,太后再活五年,她的私库就得变成小太子的。
太后长命百岁小太子也无法掏空她的私库,盖因年年除夕前各地藩王都会送上孝敬。
刘彻虽然处置了几位兄弟,可他兄弟多,算上他十四个。除了一碰女人就得病的胶西王刘端,个个有儿子。其中几人甚至小孙儿比太子还大。
景帝的儿子在吃穿用方面不随他,一个比一个奢靡。能入他们眼的物品几乎都可以同御用之物媲美。送少了他们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也因藩王有钱,窦太皇太后薨逝前把她的私产留给馆陶公主,馆陶公主才敢承诺董偃,日用不过百两金不必请示她。
“我在阿姊住所看到赵破奴送她的东西了。一看就是匈奴阏氏的。”
霍去病点头:“他大约早就想好了。一到匈奴部落,他就直奔阏氏的帐篷。”
“他越打越精啊。”
“你快输了。”
小太子的心思不在棋盘上,能赢才怪。
“表兄好厉害啊。”小太子感慨。
霍去病面露微笑:“认真点。这次我让你几步。”
“输了别后悔。”
“你先赢了再说。”
小太子闻言就赢给他看。
霍去病感到不可思议,他怎么就赢了啊。
小太子可惜老父亲不许赌钱,不然他最少也能把表兄身上的荷包赢过来。
“表兄,还玩吗?”
霍去病把他的棋子挑出来:“继续!”
“让我几步啊?”
霍去病:“寸步不让!”
小太子点头:“那我也能赢你。”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他或许赢不了霍去病。但在棋盘上,转动他的小脑袋,把霍去病落子后有可能出现的情况算一遍,他还不能赢的话,前世几千年白活了。
这一局小太子看起侥幸赢他,但只有霍去病清楚,他已经尽力了。
霍去病趴在棋盘上叹气:“据儿,果然人比人气死。你的脑袋怎么长的?”
“公孙敖还想问你的脑袋怎么长的。说好了合围匈奴,他迷路了,你还能杀几万人。你不怕遇到浑邪王吗?”
浑邪王算是伊稚斜单于麾下的得力干将。伊稚斜单于以前蔑视卫青,如今怕他。前几次都是卫青领兵,就以为这次也是。他不敢出来迎战,就派浑邪王抵抗汉军。可惜浑邪王屡战屡败。饶是如此浑邪王还能调动近十万人。
霍去病闻言感到不可思议,他怎么连浑邪王都知道。
小太子:“博望苑有舅舅上次俘虏的匈奴人啊。他们还说每次浑邪王出兵,不远处必有休屠王接应。你这次居然又抓到很多匈奴王和单于。匈奴怎么这么多王?跟蚊子一样,拍死一个跑出来一群。”
霍去病被他的比喻逗笑了。
“匈奴单于不多。部落联盟首领才能被称为‘单于’。伊稚斜单于统领的草原广袤,却非草原上唯一首领。离伊稚斜单于王庭较远的地方还有一些小部落。小部落联盟首领也是单于。要不是这些年没赢过汉军,伊稚斜单于早把那些部落纳入麾下。任由其扩张下去,他很有可能成为早年的冒顿单于,统一北方草原。”
小太子:“你发现公孙敖迷路后就绕开伊稚斜单于部落挑小的打?”
霍去病点头:“伊稚斜单于部落周围小部落成了我们的俘虏,他想壮大匈奴的唯一办法就是等着匈奴小孩长大。可那时汉人会更多。我们可以等他们十年,匈奴却不会安安分分休养生息。”
小太子知道为何,匈奴不善纺线织布,不善种粮食,没有存粮,地处寒冷的北方,容易遇到大雨雪,一旦牲畜冻死,对匈奴部落就是灭顶之灾。
不像大汉物资丰富,北方受冻灾,调南方的稻米。南方受水灾可以调北方的小麦。
“表兄,是不是越往北越冷啊?”
霍去病把棋盘清理干净:“想问什么?”
“若是你把匈奴单于撵到北端,是不是不打他他自己就灭亡了?”
好主意!
霍去病摇头:“就算他把王庭设在极北、汉军无法到达的地方,他也可以南下放牧。”拿出几个棋子,“长城在这里,假如王庭在这里,中间上千里都没有汉军。就算他不敢南下太远,从王庭往南三百里也够放牧了。”
“可以建城啊。”
霍去病:“我和二舅想过,但不值得。草原上没了草会变成荒漠。风沙蔓延能把长安淹了。”
前世小太子见过风沙,很容易把低阶修士掀翻。
“草原上没有铁吗?”小太子忽然想到这点,“有铁的地方肯定没草。在城外种树呢?树和草一样固沙。在城里挖矿。铁比粮食贵多了,这样不就值得了?”
霍去病禁不住笑他:“我们有铁矿。”
“表兄不担心坐吃山空吗?”
霍去病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由自主地放下棋子。
“匈奴的兵器不是找我们买的。哪来的啊?”
霍去病瞬间想起他二舅,所到之处堪称寸草不剩。班师回朝的路上,他找这次俘虏的匈奴单于、小王打听伊稚斜单于部众情况,那些匈奴人就没忍住抱怨,大汉大将军太狠,恨不得把他们的族人扒光,宛如蝗虫过境。